牛利明来到小丽家门前,细想想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长时间不曾来过了,牛利明一路上都在做着思想斗争,可当他站在小丽家的院子里,看着这气派的六间大瓦房,一股因嫉而生的愤恨顿时涌上心头,自己一家子四口人住在两间满是油污的修车铺里,可你看看人家,真是应了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来可怜人家。
牛利明走进屋里,小丽正刚给一个女人剪完头,那女人正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而小丽正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头发。小丽见牛利明走了进来,心中不禁一阵欢喜,
“哥,你来了。”小丽看了看牛利明,稍稍停顿了几秒又接着说道,“头发长了吧,我先给你剪剪头吧。”
牛利明摸了摸自己长长的头发,哦,对了,自己上次来也是来剪头发,算算时间竟也快两个月了。
“嗯,过来看看你,本来没留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长,那就剪剪吧。”
牛利明说着就坐在了镜子前的小沙发上,那个刚理完发的女人见又来了人也就穿上外套走了。
“对了,连凯最近怎么样啊?”牛利明问道。
“好多了,不过还是只能趴着。”
“嗯,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烧伤了后背,没伤到脸上,这孩子也是有福气。”
其实牛利明并不知道连凯的伤势如何,从连凯住到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牛利明这还是第一次来,至于刚刚的话也都是从油良媒那里和街上的人那里听说的。牛利明见小丽没有说话,也觉得有几分的尴尬,于是又接着说道,
“哥最近是太忙,一个活接着一个活的干,你嫂子那个人你也知道……”
“哥,你说啥呢,咱们一家人你怎么说出两家的话来了。”
小丽说着就将理发布围在牛利明的脖子上,又用小喷壶在牛利明的头发上喷了点水,紧接着手里的剪子就嘎达嘎达地响了起来。两人都是好一阵沉默,这段时间不知道要略过多少话,可人与人之间总有很多话是不能明说的,所以沉默便是这些话的葬礼吧。一时间这偌大的房子里竟也只剩下剪刀嘎达嘎达的声响,此时牛利明率先开口说道,
“我记得咱们小的时候有那么一年村里收稻子,我带着你在收完稻子的地里摸鱼,当时我才六七岁吧,你还不到五岁呢。”牛利明说着就从镜子里看了看小丽,小丽依旧一言不发,“后来我看水里有挺大一条泥鳅在游,抓上来以后才发现是条蛇,哈哈哈,我被蛇咬了以后当场就吓得昏过去了,我都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把我从地里弄到了大路上,你胳膊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摔出来的。”牛利明边说边看向小丽右手手腕下的一道疤痕。
“哥,你说这个干嘛。”小丽手上的活虽然没停,可声音却已经有几分的哽咽了。
“小丽啊,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哥是心疼你啊。如今玉山也死了两年多了,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啊。”牛利明的话说到这儿小丽手里的剪刀也嘎达一声停了下来,“你说你还不到二十九的年纪,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哥,你瞎说什么呢。玉山是没了,可还有连凯啊,连凯才六岁啊。”
这时牛利明也转身站了起来,
“就是因为连凯还小,妹子啊,你不能一辈子都拴在他身上啊。你今年要是四十岁、五十岁,连凯要是二十岁、三十岁,哥哥绝对不会说出这个话来,可连凯现在才六岁啊,就算他二十岁娶媳妇成家,你也还有十四五岁要熬啊,就算是连凯长大了成了家,那又能怎么样,你这一辈子就过去了啊,这以后这么多年,你怎么熬,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你拿什么顶啊。”
牛利明见小丽仍旧沉默不语,紧而又接着说道,
“这两年多你从家里跟妈妈拿钱哥也不说什么,可你总不能一直靠爸爸妈妈养活啊。哥说这个话不是说在意这几个钱,可日后怎么办,你也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着想啊。”
实话说,自从玉山死后的这两年多,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惦记着小丽,可碍于玉山生前的为人,更碍于牛怀金的威势,并没有人敢真正的踏出这一步,只有李刚那个冒失鬼冒冒失失地冒失了一次。而在那之前小丽也确实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永失挚爱的痛苦让她每一天都沉浸在对玉山深深的思念当中,不知在多少个寂静的夜晚,小丽都一次又一次的下定决心,决心要为玉山守一辈子的寡,要把连凯养大,培养成她和玉山期待中的样子,这个孩子不仅会成为他们的骄傲,还会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可李刚冒冒失失地抱住了自己,那就像是黑暗中透过树梢的一抹月光,又像是一块随意掷出的石头,让那原本死寂般的湖面上泛起了阵阵涟漪。她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考虑连凯前途的时候也加上了自己,自己与连凯的将来该怎么办啊。
“哥,你别说了,连凯还这么小,我怎么能……”
“妹子,不是说哥哥狠心,可你如果不趁现在离开,等孩子再长大一点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牛利明的话说得小丽一阵沉默。牛利明见小丽沉默不语,便从口袋里取出陈冬泉的那张照片,“你看,今天有人给你介绍对象,还是拿着照片来的,这人是咱们隔壁新安镇的,家里条件不错,还有个在银行工作的姐夫,你看看。”
牛利明说着便将陈冬泉的照片递到小丽面前,小丽看了看照片上的这个男人,笑得憨憨的,除此之外便再也说不出一点特别之处,很普通的一个人啊。
“这人也是开大车的,挣得也不少,才比你大四岁,只有一个闺女,不过人家说了,你要是嫁过去的话不能带孩子。”牛利明接着说道。小丽听到这话便瞬间扬起了头,说什么也不作考虑。
“妹子你别急啊,人家后来又说了,要带孩子也行,不过得跟人家姓。”
“难道你是想让玉山断子绝孙吗!”小丽愤怒地说道。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里屋忽然传来连凯的阵阵哭喊声,小丽闻声赶忙跑了进去,原来是连凯做梦翻身的时候扯开了背上刚结好的疤,此时鲜血弄结疤的缝隙里不断地流出来,小丽抚摸着连凯的头,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原本哭得很凶的连凯此时见妈妈也跟着哭了起来,竟也将手搭在了小丽的手上,
“妈妈你别哭了,我没事的。”
就在这时,便听到外屋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来是牛利明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扯住了吹风机的电线,把摆在桌子上的镜子带了下来,小丽看着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的镜片,光影斑斓,却又支离破碎,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