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那酒不烈,只是卷耳一向没喝过这么多,往日来小酒馆几次,都是明慎给她要的青梅汁多一些。

等到她脸色酡红,有些醉的时候,依稀看到有一道修长身影坐在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

卷耳嗅到松香阵阵,广袖温柔。

可她却难过。

她被稳稳地抱起来走出酒馆,尽管意识有些朦胧,却依旧能闻见那人身上清隽气息。

卷耳忍不住想,这世界真奇妙。

我靠在他身上睡了许久,压到他胳膊发麻,他也不会推开,

他会背我走很远的路,哪怕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委屈。

可他,舍不得喜欢我一点。

第33章 明慎(5)

从那日之后,卷耳发现明慎开始有意无意躲着自己。

他不会再送她回府,也不会再带她去小酒馆。甚至冬至这天,明慎不再来鹿鸣书院了。

书院本就是他办的,明慎并不用时时来授课。并且这里不止有明慎一位先生,他走了,自然有别人顶替他的位置。

冬末,卷耳也结束了在鹿鸣书院读书的日子。

炭火上正暖着她的披风,卷耳摘了鬓边金钗,换了个玉簪,抬眸,“时辰可到了?”

苏嬤嬤把温热的披风给卷耳加上,“宫里的车架到了,郡主这会儿就可动身了。”

“走吧。”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她手指捏着披风领口,指尖圆润可爱,如今的女孩子时兴用凤仙花汁染甲,卷耳嫌太过麻烦,便没弄过。

“皇后娘娘突然召郡主入宫,可是有要事?”苏嬤嬤替卷耳打了马车帘子。

卷耳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

马车晃悠悠的往前走,速度不慢,卷耳端坐在车里,目光温柔清亮。

坐在一旁的苏嬤嬤忍不住感慨。

郡主瞧着是真的长大了,隐隐有了当年王妃的风采。

翟凤雕花,金银玉柱,卷耳进了皇后殿内盈盈行了个礼,便被穿着乌金云绣袍的女人扶起来,“好孩子,不必多礼。”

卷耳随着皇后的手起身,抬眸时却有些愣。

皇后憔悴了很多。

当年这一对帝后的爱情也曾是一段佳话,只是如今看来,却是大不如前了。

明忻和明慎姐弟两个有四分像,俱是风光霁月的好颜色,如今美人面憔悴,让人看着不禁生出感慨来。

看着皇后所为,卷耳隐隐觉得,应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拉着卷耳坐在雕花椅上,柔声道:“郡主出落的愈发漂亮了,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小小软软一团,可爱的很。”

卷耳虽然和明慎走得近,却很少和这位娘娘有交集。她下意识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

从皇后殿里出来的时候,卷耳面色冷凝。

苏嬤嬤反复想了想皇后的那番话,有些不确定道:“皇后娘娘这意思,是想让您嫁给太子殿下?!”

真是疯了。

卷耳款步悠悠,头上步摇晃动,幅度却很小,只余一派端庄,“这是娘娘的意思,不是陛下的意思。”卷耳拍了拍苏嬤嬤的手,“别担心,回家等等再说。”

晚膳时分,卷耳把这件事说与父亲听。

“今后便不要去皇后那里了。”沉默片刻,平南王又道:“朝堂诡谲,听了反倒糟心。”

卷耳想了想,品出个苗头。

她父亲手握兵权,陛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嫁给太子的。

那皇后今日,又是为何给她这个口风呢。

……

那日的事情卷耳尚未思考明白,年节过了,三月缤纷,便到了陈柯和芊菱成婚的日子。

婚礼盛大,身为平南王府的郡主,卷耳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看到了明慎。

卷耳恍惚发现,除了在年节的宫宴上见过明慎,他们已经许久没见了。

本朝尚黑白,是以婚服是极致的纯白,芊菱头上华盛精致,手中以金丝扇却面,往日风风火火的姑娘,身上难得带了温柔色彩。

可卷耳却一直盯着那个身影瞧。

许是为了避开婚服的颜色,明慎今日穿了一身鸦黑锦袍,窄袖收紧,手中握着被白瓷杯,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他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但他却眼里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他怎样都温柔,爱也温柔,祝福也温柔。

卷耳看着看着,眼底有些酸。

片刻,明慎在人群里看到了卷耳。

小姑娘还有一个月及笄,而他们也终于渐行渐远。

或许以后和他渐行渐远的,远不止她一个。

明慎勾起个微笑,手里举杯,遥遥敬她。

卷耳一瞬间想要落泪。

她知道,有什么事情正渐渐发生。

他阻止不了。

她也亦然。

卷耳便也勾起一个明媚的笑,抬首饮尽杯中清酒。

那味道一路热进肺里。

滚烫。

少年人当坦坦荡荡立于天地,澄澈,干净,无畏任何艰难险阻。

若青年呢。

若青年,他便像一块精致纯粹的美玉,无棱角,免崎岖,手握生温。

像她的明先生一般。

永远温润生光。

婚宴繁冗复杂,天色将黑时,明慎早就离开了,卷耳也没待到结束,自己偷偷走了出去。

她又来到了小酒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的客人渐渐多了,店里秋露白清香,卷耳步子停在门口,看着里面的背影。

桌上倒着几只酒坛子,明慎抬手,把酒灌入喉中。

他只留给她一道有些孤独的背影。

长久的,卷耳就那么看着。

一动不动。

春风还有些凉,又是一年初始,万物复苏,悄然生长。

这样的夜里,月明星稀下,陈柯娶到了年少时爱慕的人,平南王找了半个晚上的女儿,卷耳就站在小酒馆门口,看着那人喝了一夜。

天将明时,她深深看了眼那道背影,转身离开。

那时的她以为明慎是因芊菱成婚而难过。

可后来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卷耳,却只剩下心疼。

那日婚礼结束后,卷耳想见明慎却一直没有机会。只听说他去宫里见了一次皇帝后,便一直待在家里。

一月后,卷耳及笄这天,平南王宴请了大半个帝京,宾客来往不迭,平南王脸上的笑一天就没消失过。

卷耳一身藕色齐腰裙,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赞者替她把长发挽成个漂亮的发髻,又插上陛下御赐的长簪。

这礼也就结束了。

午宴人很多,热闹丝毫不比陈柯成婚那日小。王府里搭了许多戏台子,卷耳没去凑热闹,她回到后院,苏嬤嬤走过来道:“郡主可算忙完了,可得歇一歇。”

卷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微微一笑,“这全挽上去有些不适应。”

她这一年来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颦一笑间具是风华,苏嬤嬤看着都忍不住喜欢。

“嬷嬷可见到明先生了?”卷耳刚刚好似没看到他。

苏嬷嬷奇怪道,“明先生前几日送了信过来,说是郡主及笄礼来不了了,郡主忘了?”

半晌,卷耳笑了笑,“看我,一时倒是忘了。”

她神色温柔,像只是随口一问。

把桌上的荷色荷包挂在腰间,卷耳起身走出去,“我出门一趟,爹爹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去看菱姐姐了。”

卷耳到明家的时候,却没见到守门的人。

小时候明慎经常带着卷耳来这里玩,是以她还算熟悉路,绕过曲折游廊,便见到院子一隅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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