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带人闯进去见到的画面,一幕幕的在他眼前浮现,他一直都不明白敛之为什么会阻止他杀了谢伽月,甚至拼死相求。
那不是斯德哥尔摩。
也不是昔日情分太深,不舍得。
而是有所图。
最近沈不渝才知道,敛之图的是什么,图了多久,直到患癌以后才索取。
还有商晋拓不惜让自己持有绿帽癖嫌疑,命人护他们命的缘由,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商晋拓不是爱屋及乌,是猜出了老婆的计划,在背后做助力。
反正要领子弹吃盒饭的又不是他自己。
除了是讨上一世的债,沈不渝想不出敛之有这目的的其他可能,或许这跟他从小就不喜欢天马行空有关,他思维不够开放,想象力贫瘠。
沈不渝像以前那样破门而入,冲到跪在祠堂的谢伽月面前,一把拽出他一尘不染的僧衣,将人给拎起来:“跟我回朴城。”
谢伽月将他推开,重新跪回去。
沈不渝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压制着喘息说:“他脑转移了。”
谢伽月苍白的脸部肌肉若有似无地颤了起来,他原本精致显少年气的眉眼瞬间就被苦水淹没。
“虽然还没去医院确诊,但我咨询了专家,也翻了相关的书和资料,基本已经定了。”
沈不渝麻木地说出接下来会出现的病症。
核磁查看小脑的转移灶,大片水肿引发压迫,一侧肢体受到影响,拿东西都拿不起来,后面会出现偏瘫的症状。
当然,应对的方案也有,头部放疗,多次的放疗,然后怎样?脑转移,骨转移,无意识的抽搐,最终会手脚瘫痪在床。
而且一旦脑转移,会头晕,头疼,总是发烧,看东西都有点看不清楚,病人也很快就会不认人,必须尽早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晚了就说不不出来了。
沈不渝收集的多个病例告诉他,通常情况下,脑转移了,越治疗越折磨,最好是放弃治疗,让病人舒服点度过最后的时光。
活活疼死是什么死法,他怎么受的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不渝无能地来回踱步,“意味着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走。”
谢伽月将僧衣身前被抓过的褶皱抚平整:“生死有命。”
沈不渝哈哈大笑:“你豁达,你他妈把自己关在这又是烧香又是拜佛,你跟我说生死有命,一切看开?”
谢伽月侧抬头:“沈不渝,我想你搞错了。”
沈不渝对上他那双总被敛之夸漂亮的眼睛,后背没来由地窜上一股发毛的感觉,尚未开口就听他说:“我烧香拜佛,是求一个来生。”
谢伽月眼里像含着清澈见底的水,在太阳下闪着光:“你以为我求今生啊?他活不久了,今生还有什么好求的,我当然要抓紧时间求来生了。”
“他死就死了,他这辈子死了才好,我早就想他死在我手上了,现在这情况简直是我梦想成真,比起他抗癌成功继续和那老男人恩爱过一生,还不如让他死掉。”
谢伽月嘟囔,“到了下辈子,我还和他做同学,做他最好的朋友,我不囚禁他,不伤害他,一直在他面前装乖,当他喜欢的那种乖宝宝洋娃娃。”
“所以,他脑转移了好啊,我巴不得他的病情发展得再快点,越快越好,”谢伽月雀跃地轻轻笑起来,“这样下辈子才能快点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和他重新开始。”
沈不渝面露讥讽,谢伽月自欺欺人,他又不是没想过敛之不是敛之,那么个未知的灵魂,不知道从哪来的,要回到哪去,还有没有下辈子。
有。
不然他不会提出不准下辈子再找他的要求。
但是……
沈不渝看着极不正常的谢伽月,期待和他的下辈子?你想得美,他不会给你的。
“我赌你的如意算盘会落空,你信不信。”沈不渝怪里怪气。
谢伽月笑容不变:“你又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在这跟我显摆。”
“让你说对了。”沈不渝不屑地俯视过去,“为什么是我一次次显摆炫耀,而不是你,因为你在他那里比不上我,排名都要在我后面。”
谢伽月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隙:“要论排名,我第一个认识他,第一个走进他的世界,只有我伤害到了他,我有这么多第一次,你怎么跟我比。”
沈不渝被他这副样子恶心到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赢不了商少陵,我还能赢不了你?
不论是什么赛道,沈不渝都不愿意做垫底的那个。
“谢伽月,你他妈真不回朴城?哪怕可能会错过送他最后一程的机会。”
“他死了,我会去他墓前看他。”谢伽月说,“然后就去找他。”
沈不渝差点没笑出声:“好,那你等着吧。”
佛像目视他们,见证这场两败俱伤。
诵经声响起,沈不渝胃绞痛,焚香味也让他受不了,仿佛置身灵堂,他想把佛像砸了,摔碎香炉,踩烂没烧完的香,可他没那么做。
心里或许还是对佛祖抱有一丝希望。
他从前在网上刷到过别人三跪九叩的去什么山祈求庇护,觉得很傻逼,如今他体会到了。
走投无路了,只能把佛祖当最后的寄托。
钦点的护工沈不渝很不敬业地消失了十来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于一个冷凉的雪夜上门,胡渣刮干净,头发打理过,一身都是让顶级造型师设计过的穿着。
管家把他拦在一楼的电梯口:“沈总,您没事就别打扰我家先生休息了。”
沈不渝挑高了眉毛:“打扰?”
管家不卑不亢地站着。
沈不渝啼笑皆非:“我要真走了,你家先生知道我来过却被你阻止,他恐怕会气哭。“
这话里的暧昧意味实属越界。
管家面色严肃:“言多必失,请沈总慎重。”
沈不渝懒得应付这护住的老家伙,要不是敛之把人当长辈,他早就踹过去了。
“去跟他说我来了,你看他见不见我。”
管家沉声:“您稍等。”
沈不渝点了根烟抽起来,他才抽了几口,一佣人就按照管家的指示来请他上楼。
“嘁,我早说了。”沈不渝上了楼,电梯门映着他的面容,满是肃杀,仿佛是来赴一场决战。
再一看,他未战先输,他的武器早就插在他身体里。
卧室的门半开着,有血腥味从门里飘出来,散在走廊上,沈不渝还没靠近门口就闻到了,他的脚步顿了顿,继续走,继续向前,直直朝着他的目的地走去。
“先生才吐过血。”管家低声。
里面的人已经不是咳血了,他开始吐血。
沈不渝叼着烟站在房门口,迟迟不进去,房里好似是人间炼狱,一踏入就……
炼狱是求死不能,求活不成,沈不渝咬在唇边的烟抖了抖,那这不算,他能求成一样。
管家叫住往卧室走的男人:“沈总,请您把烟掐掉,别在我家先生面前抽烟。”
沈不渝不爽地睨了眼:“你为什么还在这?”
下一刻就朝看过来的人抬下颚:“你要他在旁边听我们说话?”
陈子轻望一眼管家,让他出去,管家应声离开,并带上了房门。
“商家人都挺把你当回事。”沈不渝夹开烟,对着地面弹了弹烟灰,随手就把烟掐了。
陈子轻一点劲都没有,可他总感觉沈不渝这晚不是来打嘴炮的,他强撑着打起精神:“你来干什么。”
沈不渝像是做回昔日的浪荡公子哥:“除了干你,其他什么都不想干。”
陈子轻脸色很不好看:“沈不渝,你能不能正经点。”
沈不渝不以为然:“慌什么,你男人又不在这。”
陈子轻没好气,你知道个屁,我跟他有心灵感应,我现在都不敢轻易就在心里想他,叫他了。
而且我俩又没偷什么情,少给自己加戏。
“我就加。”沈不渝看出他所想,今晚很反常,越活越回去,俨然就是肆意妄为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想不想你男人?”
陈子轻没说话。
“想死了吧。”沈不渝呵笑,“我看你还是别想了,他没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守在你身边,这跟丧偶有什么区别,我要是你,身体稳定了就离婚,把他踹得远远的。”
陈子轻说:“好不了了。”
沈不渝笑着摇摇头:“扫兴。”
“真他妈扫兴。”他徒然就发怒,低低吼骂了声,也不知道是骂谁,骂完了,没事人一样关心道,“药都吃了?”
陈子轻点头:“吃了。”
沈不渝检查他双手,发现摔破的地方都好了,就去他床尾掀被子看他双脚,把他袜子全脱了,仔细查看一翻他的两只脚,再将他的袜子穿回去,被子盖回去,冷不丁地问:“枪在哪个抽屉?”
陈子轻闻言,心跳控制不住地快起来:“左边的抽屉。”他尽量维持表情管理,不让自己做出半路开香槟的糗事影响进程,“沈不渝,你做不到就别拿。”
沈不渝踩着地上的烟头,迈步去床左边:“我偏拿,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男人还在国外生死不明,谁能护你,难不成你指望谢伽月?那你是指望不上了,那残废远在岘城,巴不得你快点死。”
陈子轻这会儿没心思管谢伽月,他眼睁睁看着沈不渝打开抽屉,拿出那把自己从苍蝇柜调出来的道具枪。
沈不渝和大家族的继承人一样,年少时就开始接触枪法学射击,他学得不错,对这方面也算是有了解,手上这把枪一入他眼帘,他就确定不是国内外所有。
神秘的灵魂,神秘的手枪。
沈不渝查看弹夹里同样没见过的子弹型号,他笑得有点儿兴味,轻佻地吹了个口哨,事不关己般的口吻:“还真有两颗子弹。”
说话间,他一直在摩挲枪支,试图找到点枪来源的线索。
白日做梦。
沈不渝也没问枪的主人,他清楚,别说他站着问,就算他跪着问,趴着问,爬着问,滚着问,也不会问出个结果来。
商少陵那天拿到这把枪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商晋拓知道这把枪的存在吗?
沈不渝眼睛一眯,当时敛之人在手术室,枪是怎么进去的?商晋拓叫人送到医院,亲自拿进的手术室。
那商晋拓查没查敛之的来路?沈不渝心头嗤笑,商晋拓只是在他们这世界的商界地位显赫,跳出世界的框架和规律,他算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