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荦荦那张嘴继续损,好像怎么恶毒怎么来:“你看起来很后悔的样子,那你就去死啊,以死谢罪呗。”
庄矣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最终得出结论:“我死了,他也不会原谅我。”
而且会便宜了另外三个,他不会让他们痛快的,哪怕是他做个那人手中微不足道的石头子,偶尔被拧起来制造点响动,吸引那三人的注意。
涂荦荦感觉自己透过镜头感受到了庄矣的疯癫,他拧了拧眉心,在他心里,庄矣跟表面正人君子内里扭曲的阴暗逼不沾边。
就像去年大姐说庄矣没道德心,他都不认同地护犊子,反驳抱不平。
即便庄矣出尔反尔,违背对他妈妈的承诺,没有照顾好他,甚至一找到合适的时机,就把他当碍眼的垃圾踢出自己的世界。
涂荦荦撕下一瓣橘子肉放进嘴里,他是全几天为了巡回做的头发,一头小卷毛,像高中生一般鲜嫩,看不出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痕迹。
橘子太酸,涂荦荦随手丢掉,他去找了个勺子跟猕猴桃,拿着勺子挖猕猴桃肉吃下去:“庄矣。”
前夫依旧没放下手,露出脸庞。
涂荦荦笑出一排塞着猕猴桃肉的牙齿:“想他原谅你?”
庄矣:“嗯。”
涂荦荦思绪万千地感慨,庄矣的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他的人生面临绝境,找的是我这个不曾被他放在心里过的前妻,要是换做别人,我真要怀疑是想以此作借口,企图和我复婚。
他看着视频里的男人,想的是大姐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庄矣有哭的时候,不会好过,还是说他只是暂时哭,而庄矣以后会哭一辈子。
当时涂荦荦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大姐跟他打哑谜,跟他说,有些事他一开始不知道,那这辈子就不要知道。
到这一刻,他依旧没解开谜题。他脑容量不大,只能装得下音乐和前夫,装不下别的了。
那时大姐还让他把一切交给时间,会有他想看到的答案出现。
就这。
虽说这是他看到的景象,他希望庄矣求而不得,感他所感受他所受,也体会到他的酸涩和痛苦,但事情真实发生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去。
我真是贱,我姐骂的一点都没错。
狗改不了吃屎,我到老到死都没办法展开新恋情,没办法疏远庄矣,我要是狗,他就是那泡屎。
涂荦荦流出心酸的眼泪,他飞快揉了揉红了的眼睛,欲盖弥彰地用手遮在眼前,轻声问:“你做到真诚了吗?”
庄矣缄默不语。
涂荦荦有些好笑,庄矣会处理感情问题吗,他哪会啊,看看,他连最基本的真诚都拿不出来,活该被那庄惘云丢弃。
“等你跪他脚边对他坦白一切,他还是不肯要你的时候,再来找我帮你想办法,你连那点都没做到,在这我放什么屁。”
庄矣裹着难言的低气压静止片刻,忽然起身。
涂荦荦傻眼了,他对着镜头里的一块腹部焦急喊叫:“喂,你真要去?”
庄矣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表达了他的破釜沉舟:“我试试,说不定有效。”
涂荦荦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他丢下勺子和猕猴桃,后仰着瘫在嵌了一圈珍珠的椅子上,自言自语了句:“就这么爱……”
就这么爱。
庄惘云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吗,这辈子能让庄矣跟个愣头青一样紧张他,重视他。
涂荦荦期期艾艾:“诶,你别跪了,跪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庄矣,有时候少点执念反而对你……”
庄矣打断道:“少点执念?这话应该由我对你说。”
“你!”涂荦荦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在国外不缺人追,喜欢他的人里面,有一两个能让他体会到怦然心动。
可他们身上都有庄矣的影子,这让他感到悲哀,他所谓的开始新生活只是假象,他从始至终都在名为庄矣的怪圈里,他没大步向前,他还在原地,一直在原地。
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迈开脚步,他有点怕,不想自己一辈子就爱一个人,守着一块空地过一生。
涂荦荦把手机啪地扣在桌上,无声地痛哭了一会,抹了把快被眼泪淹没的尖下巴:“庄惘云他爸跟他那继兄不是都没了吗,他这个时候需要人陪,防线也低,你用心照顾他,他是能感受到的。”
涂小少爷做他的音乐,游离于权力斗争和豪门浑水之外,压根就不知道国内的局势动荡,他不再捉弄前夫,而是发自肺腑地给对方出主意,教他怎么得到心上人的原谅。
“还是那句话,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涂荦荦一边骂自己怎么能这么贱,一边柔柔地提醒庄矣:“谎言换来的,也只是谎言。”
庄矣去洗把脸,站在镜子前查看自己的颜容,确定够悲惨了,才去敲开楼上的房门。
“少爷。”
陈子轻刚开完突如其来的视频会议,忙的很,他算准了庄矣是来给他的计划售后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又有什么事?”
庄矣走到他身边,左腿屈下来,膝盖抵着地面慢慢跪下来,再是右腿。
陈子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心里欢天喜地,嘴上还要装作惊讶:“你这是干什么?”
庄矣眼眸低垂,睫毛盖下来挡住眼里的东西,他腰背有多挺,说出的话就有多卑微:“我真的想留在您身边。”
陈子轻接受着脑中飘落的积分袋,很努力地不表现出喜悦的表情:“我身边不缺人。”
庄矣一字一顿:“我想留在您身边。”
他声线颤抖,好像是要哭了:“求您别赶我走。”
陈子轻俯视庄矣的发顶:“去年玩真心话大冒险,我问你有没有对我撒过慌,你说有,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对您撒过很多谎。”庄矣说。
这个“您”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陈子轻快速检查四周,没发现原主的鬼魂,他再次把视线放在庄矣身上:“那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庄矣苦笑,“早就后悔了。”
陈子轻“哦”了一声:“庄矣,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不能往回流,你的后悔并不是多珍贵稀有的东西,它一文不值。”
这是很羞辱人的话。
庄矣的面色白了白:“我现在都告诉您,我把身上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陈子轻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哭了吗?”
庄矣有些许愕然。
陈子轻撇嘴,看着要碎了,跟真的碎了可不是一码事,他把话挑明:“你不哭着求我原谅你犯过的错,我是不会怜悯你,重新考虑你的去留的,庄矣,你看着办。”
尾音刚落,就见男人缓慢地抬起猩红的眼,湿润的液体不断从他眼尾滑下来,在他惨白的面庞留下一道水痕,他不说话,就这么惨淡地流着泪。
陈子轻心叹,我的口味还真是万年不变的单一,不是我喜欢的帅哥在我面前掉大把泪花子,我都没丁点感觉。
他转着一颗颗色泽润亮的佛珠:“说吧,把你该说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到时候我再看……”
门不知何时一条缝隙,那缝隙里藏有一双天生迷离含情的眼睛,却在此时此刻尤为可怕,他冷不丁地看过去,差点吓死,汗毛都竖起来了。
周今休眼神黑沉幽冷,宛如捉奸的丈夫,手上有把见血封喉的长刀。
陈子轻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安抚门口那个神经病,他叫庄矣跪着别动,自己迅速出去,带上门对拎着甜点的周秘书说:“今休,甜点买回来了对吗,你先自己玩一会,庄矣在跟我说事情。”
周今休的口中有薄荷糖的味道,咬肌用力绷了绷,压制着情绪,面无表情道:“那他为什么跪在你脚边?”
陈子轻瞥了眼袋子里的甜点,眼睛又去瞥拎袋子的几根手指,拎得多紧啊,指尖都白了。
“他做错了事嘛。”
周今休低头凑近,清凉的气息霸道又强势地包裹住眼前人,扯着唇说:“做错了事就要跪?”
陈子轻对周今休展开笑颜:“做错了事,又想得到原谅,那就必须跪呢。”
周今休又想到陈子轻做的梦,看来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他把手放进西裤口袋里,抚上热乎的三千字检讨,挑着眉说:“是吗。”
看来下一个就到我了。
我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演练一下?
妈的。
我没抢到第一个跪的名额,怎么也该是跪得最好看的那个。
第289章 我发不起来癫了
陈子轻叫周今休拎着甜点去他房间,他返回到庄矣面前,坐在椅子上做任务。
庄矣说出了很多事,他从头说,似乎早就在肚子里打过一次次草稿,又像是临场发挥,全是肺腑之言,淳朴而诚实。
他告诉陈子轻,他是个实验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抓去做实验,体内安装了一枚芯片,拿着遥控器的那方是他的主子,即是庄易军。
他是庄易军的眼睛,一个工具,和他相同的工具都被安插在各大世家。
芯片能在他动不忠的心思,后者办事不利时对他进行体罚,身上看不到一处外伤,却能让他感受到非人的痛楚,生不如死,还没办法自行了断。
一旦他反水,庄易军就会启动爆炸程序,让他被炸成一滩血雾,连一块碎肉都不剩。
庄矣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事情的转机是他跟在庄惘云身边后不久。
涂家是制药世家,涂荦荦的妈妈张博士是科研工作者,她从一个作为实验员之一,说漏嘴的师兄口中了解到这件事,于心不忍的出手帮庄矣,在经过长时间的尝试之后,最终成功地在他芯片里的爆炸设备做了手脚,躲避监护者的监视降低威力。
可以叫他在被启动终极爆炸程序时有一口气,留住一条命。
张博士想揭发庄易军没人性的实验,却遭到捕杀。
庄矣赶过去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他答应她死前的嘱托,帮她照顾儿子。
这点庄矣在多年后食言而肥,没做到。
他一直没领过任务。
直到去年。
他迎来了第一个任务,杀掉庄惘云。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杯水从70多度降到30多度的时间,就动手了。
庄矣自述到这个地方就停了下来,他轻抬依然湿红的眼眸仰视过去,潮湿的睫毛扑动,面上有半干的泪痕,举止间有几分难掩的慌张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