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哑然,心说人好歹把你当师傅,不至于连这个都不和你聊吧。
他凑得更近:“那你知不知道小亮住在哪?”
少年身上热烘烘的气扑过来,比三伏天还让人浮躁。
张慕生吃下一口饭菜,细嚼慢咽:“他回老家了,你去他的出租房做什么?”
陈子轻瞪大眼睛:“大家伙说短信的时候你开小差啦?万一他真的碰上了要命的事,被人关在出租屋了呢。”
张慕生像是短促地讥笑了一下:“关他的人是傻子,把他关哪儿不行,偏要关在他的出租屋。”
陈子轻一把抓住张慕生的胳膊:“所以你知道他住在哪,只是不想告诉我?”
张慕生被抓着,停下了夹菜的动作。
陈子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慕生哥,你这样就不善良了。”
张慕生继续夹菜。
过了几秒,耳边传来少年很小声的一声:“我不喜欢不善良的人。”
张慕生无动于衷一片木然,心底泛起令人恶寒的阴暗,我让你喜欢了吗。
你喜欢我什么,不就是我的钱。
做梦都在惦记我的工资,说出的梦话是如何设计让我自愿上交。
我上交了,然后怎样,你拿着我的工资去找下家。
张慕生耳边渐渐产生了杂音,仿佛有段时间没现身的苍蝇再次出现,它们飞到他脸上,停在他脚边,叮着什么。
他透过监狱的铁网看对面山峰。
一只蝴蝶不知从哪来,在他头顶飞动,他指间捏着什么,朝颈部一划。
陈子轻被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惊到,不自觉地抢走他的筷子:“别吃了,我看你没事人一样吃饭,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会觉得你是个冷血动物,你看看大家都急成什么……”
“砰”
张慕生将碗落在桌上,侧面线条轮廓晦暗难明。
陈子轻抓着他的筷子,放也不是,扔也不是,犹如烫手山芋。
张慕生绕开凳子往门口走。
“你去哪啊?我问你话呢,别不理我。”陈子轻脱口而出,“慕生哥,慕生哥哥,哥!”
张慕生身形滞了滞,后背密密麻麻地爬上一阵躁意,以极快的速度往皮肉里钻,向血管里冲,再聚集在下腹。
他脚底心发麻,没回头:“不是要去我那学徒的住处?“
陈子轻眼睛一亮,连忙丢下筷子追上去。
小亮住在南港区,那个地带几乎是二房东的天下,五湖四海的打工人集中在这里。
他住在二楼,门上挂着锁,陈子轻掰扯了几下锁,隔壁住户听到动静出来问干嘛。
陈子轻说明了来意,他从住户口中得知,小亮几天没回来了。
出租屋这个地点排除了,剩下就该是老家。
阳台的一溜褂子裤衩随风飘荡,陈子轻坐在露天的铁楼梯上发呆。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小弟,你进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有困难可以第一时间找三哥。”
“你怎么一遇到事情就自己消化,不把走捷径放在第一位?”
陈子轻:“……没养成习惯。”
他心跳加快,就跟见到活菩萨似的,脸泛红光:“我想知道小亮老家的联系方式,三哥,你给我吧。”
系统:“发你了。”
陈子轻马上去拐角拨打那串座机号,一接通便是苍老的声音:“喂?喂!找哪个的?”
“我找小亮。”
“小亮啊,他不在家,他在西宁,那小白眼狼一年到头都不归家,你上西宁找他去吧!”
嘟嘟嘟,挂了。
陈子轻抿嘴,小亮真的没回去,三哥别的信息不给他,说明是跟他的任务有关,支线没出来,那就还是主线。
小亮失踪,怎么会牵扯到周庆身上呢。
想不通。
陈子轻翻了翻他这二手诺基亚上的通讯录,寥寥几个联系人一览无遗,他斟酌着拨了个号码,调动情绪轻快道:“周老师,我是‘福来多’餐馆的员工望北遥,你在忙不。”
这是他去她学校问到的号码,没动过,这会儿用上了。
周爱萍没问他怎么有的电话,只说:“不忙。”
陈子轻:“你还在老家啊?”
“嗯。”
陈子轻听到她那头有鸡叫,关心道:“你跟你妈妈最近都没什么事吧?”
周爱萍:“都挺好。”
“那就好。”
陈子轻还想聊会,被周爱萍以她妈叫她给打断了。
通话结束后,陈子轻回到贴楼梯那里坐下来,周庆,铁锤案,小亮,这三者能搭上吗,能的话……他的眼皮跳了跳,120区人各有命,希望小亮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子轻扯着不知何时被冷汗打湿的t恤扇扇风,那杀人魔应该不会改变固定的作案手法,拿被害人的手机给朋友发短信。
天又要下雨,闷热难耐。
陈子轻这么想着,就有细小雨点飘落在他嘴上,他舔舔嘴,仰起头看乌沉沉的天空。
左边有个平台,张慕生背身立在那儿,脚踢着蜗牛。
“他说我不善良。”
“我为什么要善良。”
“我善良了,能换来什么。”
“我想索要奖励?”
“可笑,我要什么,不都是自己弄来。”
张慕生抬脚对着蜗牛踩下去,楼梯那边传来声音:“慕生哥,下雨了,我们走吧。”
没踩下去,而是将蜗牛踢进下水道。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坐在出租车里,思绪乱糟糟的,小亮没回老家这事,他肯定是要通知大家的,可他一个普通人,走什么途径获得小亮老家的联系方式呢。
这事要想合理化,得有个法子。
陈子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脉,他可以找赵帆尽,让那男生动用他哥的关系查出小亮的老家,然后再联系确认,绕个圈。
不过,报失踪案需要照片。
陈子轻哪有啊。
算了,先给赵帆尽发个短信联络联络感情,利用人之前总要走个过场。
正当陈子轻编辑短信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张慕生的声音。
陈子轻听他说出自己前不久才从三哥那获得的那串数字,人都傻了:“你明明知道,那我在餐馆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心情不好,不想说。”张慕生侧头对着蜿蜒雨水的车窗,看不清面部神情。
陈子轻不敢置信:“事关小亮的安危,你也要依照心情办事?”
张慕生:“是。”
陈子轻吸口气,我跟个神经病计较什么。他搓搓麻掉的脸:“那你现在主动说了,是为什么?”
张慕生扯扯唇角,阻止你当着我的面勾搭人。
陈子轻再次打去小亮老家,走了个流程,他给茉莉发短信,叫她通知剩下的人。
“慕生哥,我们一伙人都没跟小亮发过短信,幸好他有给潘云发。”
陈子轻忍不住地找身旁的张慕生感慨:“今天要不是老板来餐馆,潘云又刚好在,我看了那短信也是白看,没得对比。”
“我感觉这是老天爷站在小亮这边,让我们帮他报警,他一定会没事的。”
张慕生一点反应都没,跟个死的一样。
陈子轻戳他腿,指尖抵着他腿部肌肉点点,怎么硬邦邦的,绷什么呢。
再戳一下,两下,三下。
张慕生叫司机停车,他打开车门下车,去了副驾。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
案子一报,警局就派了个警员来餐馆调查。
“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是谁?”
吴妈拿着抹布的手举了举:“是我。”
警员问她:“大妈,那晚什么情况?”
吴妈说她跟小亮通常都在哪个路口分开,他往左,自己往右。
“那晚雨下得很大,小亮担心我就送我回去,我没让。”吴妈叹气,“那孩子心地善良,不听我劝,还是骑车跟在我后面。”
“我儿子出来接我的时候,我听小亮说话才发现他跟着我呢,我赶紧让他回家了。”吴妈满脸的内疚和后悔,“我要知道他回去的路上会出事,怎么也叫他上我家住一晚。”
警员做记录。
吴妈恳求道:“小伙,你们可要快点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