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们看出他情绪不高,他们对视一眼,打算散场另找地方喝两杯。
猝不及防地,一直低着眼眸的商晋拓问了句:“你们觉得我老婆爱我吗?”
老友们面面相觑。
这问的,你们既不是几年之痒,也不是刚隐婚,日子都过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在外养逗趣的猫狗,爱不爱的,你心里没数?
商晋拓垂下眼睑,神色漠然地吐出三个字:“我没数。”
老友们:“……”
其中一个说道:“晋拓,你老婆没给你安全感?”
商晋拓冷笑:“他为什么要给我安全感,这又不是他的义务,安全感应该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有病,整天神经兮兮,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精神有问题。”
随即掀起眼皮,没表情地问:“你们看出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吗?”
老友们集体沉默,本来看不出来,现在看出来了。
“晋拓,你婚姻出问题了,我们是帮不了的,我们没这方面的经验,因为我们几个都是婚姻美满夫妻生活和谐,你最好还是进行正规的心里咨询和引导。”
“是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做夫妻一定是几辈子的福分,你跟你老婆好好沟通。”
“我认识一个在这领域挺有权威的心理师,我把联系方式给你?隐秘性你放心,有保障,不会泄露出去影响你的声誉和‘s.l’的股市。”
……
老友们积极地斟酌着给出意见。
商晋拓指间转动的打火机一停,他捏在掌中,莫名其妙地皱眉:“你们在说什么,我老婆爱我胜过自己的生命,我能不幸福?我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下一刻就兀自笑出声。
老友们何曾见过他这么情绪化,都有些错愕。
“晋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商晋拓的指腹重重搓着打火机壳,“我笑我自己。”
至于为什么笑自己,他没说。
他眼眶酸涩,想哭了。
老婆不在,还是忍着吧,哭了也没人哄,找到老婆再哭。
妈的。
商晋拓抹把脸,起身对几个老友道:“你们不是要喝酒吧,跟我去酒窖。”
“可是晋拓,你老婆私下里找过我们,他不让我们再跟你喝酒。”
友人打趣。
商晋拓的脚步停了停:“他管不了我。”
然而商董却是在酒窖滴酒未沾,还不顾几个没走的老友,让他老婆检查他气息里有没有酒味。
那副样子让老友们更加坚信,他是真的病了,病得不轻。
但他拒绝医治。
七月半,陈子轻跟商晋拓回国一趟,祭祖,顺便给管家烧纸。
大多人不信鬼神之说,这天照常生活,该干嘛干嘛,少数人因为一些经历,不得不去信。
朴城夜生活丰富,很难找出一丝鬼节的痕迹,街上没有半分阴气。
只有陈子轻知道这世界在灵异120区,会有数不清的鬼魂和他擦肩,只是他出于某些禁制看不见他们,或是看见了,却辨认不出他们身上的鬼气,当他们是活人。
陈子轻肚子里装着商家老宅吃的家宴,和商晋拓一块儿逛夜市。
吹来的风里混杂着若有似无的灰烬。
陈子轻没发现落在他头发上的一小块纸钱,也没看见商晋拓眉头一皱,两指将那片纸钱夹走,薄唇微动念了什么,眼睑红了红,大手箍住他肩头。
当晚,商晋拓开车带陈子轻去秋山湖的房子。
前半段路程车里车外都很安静,商晋拓在路口等红灯期间,摸了摸爱人的脸颊:“放音乐?”
陈子轻说:“放吧,我找找。”
很快他就惊呆了,咋还有《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这歌啊?幻觉,一定是。
陈子轻闭上眼睛,再睁开,那首歌依旧躺在歌库里。他实在是淡定不起来了:“这哪来的啊?”
商晋拓扫了眼:“自带的吧,不清楚。”
大抵是发现老婆表情不对,他把车停在路边,问道:“歌有什么问题?”
陈子轻干涩地吞了口口水:“歌,歌倒是没什么问题,你听过没?”
“这辆车我第一次开。”商晋拓说。
陈子轻点点头:“没事了,我放歌了。”
后半段路程陈子轻被几首歌榨干了灵魂,主要是《我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边》这首歌,歌词后半部分简直犹如一个疯子的碎碎念。
无论听多少次,陈子轻都是这感想。
一旁响起声音:“我开车,你坐在副驾,车里放着你喜欢的音乐,我带你去我们的另一个家,开心吗?”
陈子轻自动忽略那句“你喜欢的音乐”,说:“开心。”
“我也很开心。”商晋拓目视前方,“今晚可以让我做一晚上?”
正感动的陈子轻:“……”
“那里没其他住户,我想在露天阳台做。”
“有蚊子。”
“没事,我带了几盘蚊香。”
“…………”这是你一个高逼格的董事长会说出来的话?
陈子轻心情复杂,商晋拓最近时不时出现的接地气一面,让他有股子开盲盒的感受。
区别是,开出来的是什么,他都能接受,适应,以及喜欢。
商晋拓在爱人面前具有物体多样性这一特征,有时纵容宠溺,有时强势冷厉,有时脆弱神经质,有时又会露出被驯服的姿态……
在情事上基本都是主导位置,轻易就会陷入疯狂状态,他问能不能做一晚,实际是打个招呼。
陈子轻托菊花灵的福,第二天没躺在床上下不来,更没有出现小说里形容的那种浑身被车子压过的感觉。
夏天,深林里幽静阴凉,但也有阳光透过茂密枝叶的缝隙钻进来,细碎宝石一般洒落在铺着腐叶和泥土的地上。
快被蚊香和商晋拓的味道腌入味的陈子轻拎着个篮子采蘑菇,一转头人没了,他叫了两声,林子里的鸟雀扑扇翅膀和他玩。
“我找我家商董,你们自己玩。”
陈子轻避开绊脚的藤蔓边找边喊,这里连个打猎的都没有,他不担心商晋拓被猎枪误伤,他怕的是商晋拓又发生一周目的突然昏迷现象。
商晋拓穿过高耸的树木向他走来,将放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有一捧小野花。
“我在里面给你采的,喜欢吗?”
陈子轻一下就不气了,他接过花,摸了摸其中一朵的花瓣:“喜欢。”
“那你怎么不摸其他的花瓣?”商晋拓说,“其他的都不喜欢?”
“我扔掉,再去给你采。”
他伸过来手,陈子轻赶紧把剩下的花瓣都给摸了个遍。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房子跟陈子轻在一周目看过的设计图上的一样,一楼的布局以客厅,餐厅跟开放式厨房为主,二楼的走廊两边挂着字画,毛笔字瘦金体,画里则是玫瑰园,画的是四季的玫瑰不同形态。
让陈子轻诧异的是,他竟然对只看过一遍的设计图记得这么深。
他和商晋拓住在三楼面积小到类似禁闭室的小房间里,他们每天相拥而眠,有股子与世隔绝的安宁。
也像是末日的避难所,两个灵魂紧紧相依。
陈子轻午觉醒来,抓抓手臂打着哈欠坐起身,他穿鞋的时候,感觉哪里不对。
直到他扭头去看左手腕,惊觉那里空空的。
佛珠呢?
陈子轻迷茫地打开房门跑出去,三楼就一个房间,四周很是空旷,他的回音让他有几分耳鸣。
回应他的声音从一楼传来,他蹬蹬蹬地飞快跑下楼:“商晋拓,你送我的佛珠不……”
商晋拓正在一颗颗地擦拭。
陈子轻把心放回肚子里:“还以为丢了呢。”
他惊魂未定地走过去,往旁边的沙发上一躺:“佛珠很干净,不需要擦的吧?”
商晋拓说:“它会干净,是我每天擦的成果。”
陈子轻不敢置信地坐直身体:“你平时什么时候擦的,我都不知道,趁我睡着擦的啊?”
商晋拓勾了勾唇:“嗯。”
陈子轻嘀咕:“那我今天是赶巧逮上了,不然都不知道你有给我擦佛珠。”
商晋拓见他光着脚,问他鞋去哪了。
“跑丢在楼梯上了。”陈子轻把脚抬起来,放在商晋拓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看他给自己擦佛珠。
陈子轻见他擦完最后一颗佛珠,就把手伸过去,让他给自己把佛珠戴上。
男人为他戴佛珠的模样尤为专注,认真而迷人,好像这不是佛珠,是一枚婚戒。
这姓容的不是很恰当,应该说是……定情信物。
陈子轻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摸佛珠上的“惘”字,想试探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