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天微微亮。文彦博、苏良,率领一支禁军队伍赶往了河北路贝州。数万禁军围困贝州月余而不能破,实乃奇耻大辱。莫说会被辽夏嘲笑。恐怕高丽、大理、越南李朝这样的小国都会再次对大宋的军事实力心生鄙夷。甚至对大宋丰饶的土地生出觊觎之意。……正月初八晚。文彦博、苏良等狂奔五百余里,终于来到了贝州城前的军营。文彦博与苏良并无什么私交,但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枢密院内,三位主官。夏竦奸滑,庞籍老迈,唯有文彦博做事干练,颇有良名。苏良一行远远便看到军营前已有人在那里列队等候。当下。前方军营中的主事军官为马军都虞候、象州防御使王信。资州团练使王凯和象州团练使、入内押班麦允言,算是其副手。有幸逃出的贝州提点刑狱田京也在军营中。王信、王凯、麦允言、田京四人站在军营前,远远看到文彦博和苏良,便齐呼道:“文相公,苏御史!”武官在文官面前向来都是矮一头。像苏良这种台谏官,虽说官阶不高,但权力大,四人自然也是恭敬有加。当即,文彦博和苏良都下了马。王信四人做了自我介绍后,文彦博微微点头,道:“直接去军营议事吧!”当即,众人便朝着大营内走去。此刻,正值晚饭时间。军营内,篝火明亮。苏良朝着四周望去,发现很多士兵都正在吃晚饭。有的在篝火上烤着馒头。有的躺在篝火旁打盹。有的围着篝火一边跳,一边哼着小曲。不远处,还有数人正在追一只老鼠奔跑寻乐,气氛甚是欢快……俨然没有半分战事的压迫感。若不是他们都穿着铠甲军服,苏良都以为这是一大群闲散的百姓在野外露营。若是打仗打赢了,这种氛围也无可厚非。但现在,却是攻击了一个多月都未曾拿下贝州,竟无一人感到羞愧。从这些士兵的状态便能看出军营将领的能力。文彦博和苏良都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种情形非常不满。一旁跟随的王信似乎看出了二人的不悦,连忙解释道:“毕竟是在年关正月里打仗,士兵们都未能回家团聚,所以晚上会放松一些。”听到此话,文彦博和苏良都没有回应。随后,众人来到营帐中。王信笑着道:“当下正值饭点,二位要不要先用一些饭菜?”文彦博摇了摇头,沉声道:“先议事。”当即。王信、王凯、麦允言、田京四人便开始逐个汇报起来。苏良当下在军事上的造诣只能算作一般,又无任何实操经验。便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宋的一些战事,正是外行指挥内行太多,才导致战斗力越来越烂。苏良在对当下情况不是很了解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提出建议。半个时辰后,四人汇报完毕。苏良一下子明白,为何围贝州城一个多月都没有将其攻下来的原因了。首先。王信、王凯、麦允言三人,打从心里就没将自己当作攻克贝州城的主力。他们对自己的定位认知是:帮忙。所谓帮忙,就是打赢了有功,打输了无过。帮谁呢?帮贝州提点刑狱田京。如今,贝州城内,战斗力最强的不是那些军贼,而是城内的囚犯。犯人被释,田京担有一定罪责。他是最急于破城的。田京在城外四处招募兵丁,打击白莲教徒,看似忙碌,其实对解围贝州城并没有什么大作用。他自知能力不足,但还是要装出一副比其他三人要忙碌的样子。其次。导致四人都未倾尽全力的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他们觉得朝廷后续一定会招安。这是朝廷几十年来最常见的手段了。无法降伏便招安,化贼为兵,屡试不爽。他们也愿意朝廷去招安。此举,最省事。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这种想法。导致下面的士兵们觉得,没准儿打到最后,朝廷突然招安,敌人变成了兄弟,那就白费劲了!故而,谁都不想拼了命地进攻。至于军功,很多士兵也都不在乎。军功哪有性命重要!更何况还有可能是自己拿命换的是上面官员的军功。这些士兵和范仲淹培养的西军、富弼培养的青州兵,实力水平简直有云泥之区。人人想法皆如此,行动上就更是无力。因贝州城墙极高,易守难攻。王信等人便根据常规的攻城方式,在城墙对面修建了一种名为“距闉”的攻城工事。其与城墙等高,建成后便可登高攻城。而军贼王则在城楼上立马修建战棚,待“距闉”建成后,一波火箭攻击,便将距闉全都烧毁了。如此反复,忙了近一个月,贝州城墙依然稳固如初。这哪里是攻城守城。看上去就像小孩子过家家。苏良甚至怀疑,这些人都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朝廷下发招安文书。当然。王信四人不会承认在拖时间,他们都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比如:王则在城外的信徒太多,贝州军资库被抢导致叛贼实力强悍……文彦博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他丝毫没有发火。在问询了几个叛军的防守细节后,缓缓开了口。“兵贼王则以邪教诱民,称王立国,罪大恶极,官家已言明,定然不可能行招安之策,贝州对河北有多重要,本官不再赘述,若再拿不下,自本官始,人人皆是重罪,希望你们也能明白!”“下官明白!”四人齐齐拱手。文彦博想了想,又补充道:“明日清晨,本官将在军前训话,你们记得吩咐下去。”说罢,文彦博摆了摆手,四人便都下去了。……军帐内,只剩下文彦博与苏良二人。文彦博长叹一口气,道:“唉!攻城并不难,难在士兵毫无士气,朝廷招安招多了,令造反者肆无忌惮,令下面的士兵毫无战意,根茎已腐,枝叶难救。明早只能尽可能地以军功奖赏,提一提士气了。”苏良微微点头。若士兵无士气,无论才用什么手段都难以攻下贝州城。突然,文彦博看向苏良。他有些兴奋地说道:“景明,军功奖赏可能令军将动心,却不足以令士兵动心,不如明早我讲完,你再讲一番,不,不是讲,是骂,骂醒他们,你可有把握?”“骂?”苏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文彦博之意,笑着说道:“文相放心,论军事,我不在行,但论骂人,我绝对是内行!”“哈哈哈哈,好……”文彦博不由得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