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慈音不喜欢观音城,可他的爸爸却为守护观音城而死。
爸爸说异种在成为异种前只是无辜的鱼,鱼类生活在深海,人类在地面,各有各的领地,各为各的主宰,当鱼类离开深海侵占地面时人类不该畏惧,他们该反思,该抱歉,当爸爸和探索者们降落地面寻找物资时,爸爸每见到由鱼变异、被人击杀的异种骸骨时,他会悲伤地埋葬它们,还会一边鞠躬一边抹眼泪,说:“我很抱歉污染了你们的领地。”
爸爸回到观音城后会给他悄悄带好吃的糖,他讨厌吃药,但每每吃完药爸爸才给他糖,说是奖励。
但比起糖,药更珍贵奢侈。
他身体不好,贫民没有用药的资格,爸爸只能冒着被打的风险给他偷药,爸爸的脸和身体总有好多伤,青青紫紫,都是人打的,他们说爸爸偷药,真恶心。
“他们才恶心,没有爸爸,他们在地面早就死了。”他不高兴地说,“一群废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让爸爸做。”
爸爸是观音城最强的探索者,在地面爸爸永远走在最前面,保护着其他探索者和物资,人类被爸爸保护了一次又一次,却反过来说爸爸真恶心。
“爸爸,我想和你离开观音城,我们建一个小房子,养一只小狗,好不好?”他蹭着爸爸的脸,爸爸的脸有胡子,刺得他不舒服又痒得发笑。
“念念,对不起。”爸爸抱住他,力气很轻,像怕他疼。
他那时候太小了,只有十六岁,爸爸那样强壮,他像一只猫蜷缩在爸爸怀里。
他听见爸爸自豪地说:“爸爸想一辈子守护这里。”
“为什么呀?”他挣开爸爸的怀抱。
“因为我出生在这里啊。”爸爸摸着他的头,揉啊揉,爸爸的虎牙笑出来了,连胡茬都显得年轻好多,“念念,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爸爸抬起头,看着破破烂烂的家,“能穷尽一生守护自己的家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他看着爸爸,歪了歪头。
爸爸站起来,抱住他在空中转了一圈。
爸爸还说他生对了地方,观音城是科技最发达的城市,生化医学最顶尖,他这样聪明,将来一定可以进实验室为异种研究出回归正常的药,为人类谋求一条生路。
于是后来,哪怕人类杀死了他的爸爸,用子弹、用蔑视、用冷漠。
哪怕他被人类不耻,被人类视为肮脏、自甘下贱、以色侍人的婊子。
观慈音也永远不会背叛人类。
他手中刀会永远圣洁如霜雪,永远指向异种。
“观慈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监察官的,观音城的人都知道啊。”
哗啦。
观慈音的部下在他身后如背叛者抽刀,刀刃横在他脖子上。
“婊子没有资格教训我们。”少年不屑地说,“等楼遗月玩腻了,你以为你监察官的身份保得住?”
“我不会杀你。”观慈音的脖颈被割破,流出浓红鲜血,他眉眼低敛,鞋还踩着个用尽力气也抬不起头起不了身的家伙。
——哗啦!
落地窗已经破碎,夜里有无数冷风如影随形,比利刃还要阴寒地刮进监察处,一道红光闪过,从外到里将监察处覆盖起来,瞬间损坏一切电子仪器。
有直升机的轰鸣在夜空镇压迫降。
啪嗒。
落地窗外又进来一个人,这人个子太高,得微微俯腰才进来,穿得随性,黑衬衫,西装裤,高定皮鞋,臂弯还搭了件西装外套,外套骚包极了,还绣了大片大片的暗纹玫瑰花,像是风流混账的审美。
是阎玫。
身后直升机上有数十位狙击手抬枪严阵以待。
“观慈音,好歹是个监察官,杀个不听话的部下,很难吗?”阎玫抬手,屏退狙击手。
少年手中的刀还横在观慈音脖子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刚进来的这个年轻男人站在观慈音眼前,与自己面对面,衬衫袖子被卷起来,露出一块昂贵的表。
阎玫轻轻抬指,连一点劲儿都没用,就把他的钢刀压断了。
伴随钢刀一分为二落地的脆响,还有阎玫刻意泄露出的alpha信息素,猩红的血味如锁链沉重在空气中游走,在众人的窒息声中化为一匹巨狼站在阎玫身后。
少年一闻到这信息素就跪了。
“你……阎玫……”少年的脸唰地惨白,他也是alpha,同为alpha的阎玫的信息素压制让他肝胆俱裂。
这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赋鸿沟。
alpha都是好战又野蛮的,他们生来就势必要博弈出赢家,从地位、样貌、智商,再到信息素级别,这种基因令他们在战场所向披靡。
阎玫因负伤暂退一线战场前曾是狂欢城城主钦定的唯一战场指挥官,狂欢城所有战士直接听命于他,他的血性更狠更贪婪,威名与天赋如阴影永远笼罩浮空三城,在观音城更盛,他们亲眼见过阎玫率领大军在观音城与异种厮杀的场面,血流七日不停,阎玫提刀站在废墟的最顶端,外骨骼作战服在最后一只异种迸发出死亡嚎叫的刹那解体剥落,他一半的躯体都被腐蚀性的毒液融化,成为森森白骨,他没有一丝疼痛,金瞳竖起覆盖兴奋笑意,身后是对月长吼的炽火巨狼。
他是战神,也是疯子。
当他踏入监察处,皮鞋吊儿郎当踩地的刹那,众人便被他周身的信息素压得心脏骤停,这信息素并非对mega的求偶示好,而是一种警告,一种不悦。
“认识我啊?”阎玫挑眉道。
“未经允许闯入观音城政府大楼,这就是你们狂欢城的礼数?真不愧是一群莽——”少年的手剧颤,他撑着膝盖要在阎玫面前站起来。
阎玫歪了歪头,“莽什么?”
“莽夫!空有力气的蠢货!”少年哈哈大笑,“我爸爸说了,狂欢城迟早会被观音城踩在脚下的!”
阎玫闷笑出声,躯体被一团烈火缠绕消失,在“哗”的火光滔天声里,他出现在少年身后掐住他的脖子直接笑嘻嘻把人扔出落地窗自一百九十二层的万米高空摔落在地!
“杀、杀人了……”
“他是楼城主的儿子,是吗?我操了……”
“疯子……”
监察处的人纷纷捂住嘴,他们拿几不可闻的气声在距离阎玫很远的安全区域窃窃私语。
他们这群富二代平常就够张狂了,但永远做不到和阎玫一样敢当众杀人,杀的还是上层阶级的后代,当阎玫拿不耐烦的目光瞥向他们时,他们吓软双腿,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观慈音方才抬枪拿子弹射穿他们膝盖的举动都显得温柔太多,观慈音至少不会杀人。
可是阎玫……
他们耳边似乎还余存那个被阎玫扔下楼的少年的惨叫和谩骂。
少年当然不会死,他背后有观音城排行前三的科技公司老总父亲做保护,但万米落地的滋味足够让他终生铭记,从每一块骨头在重力裹挟下急速撕裂的剧痛,再到皮肤被狂风如刀割出遍体伤痕无法止血只能眼睁睁感受每一根细管逐渐衰弱的绝望。
不捏碎脑袋,而只是扔下楼,这并非阎玫怜悯有善心,他只是觉得半死不活才叫折磨。
“除了你脚下这个,还有谁,方才欺负你了?”阎玫掌心高抬,咯吱收紧后,墨镜后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阎玫为什么会来呢?
观慈音思考问题总慢慢的,还会随思考偏移一点眼珠,有点像,觉得没意思。
一直都在吗?
跟着他进到观音城,跟着他去了贫民窟,跟着他,来到这政府大楼监察处?
……没人会这样无聊。
观慈音想。
“阎先生,他们是我的部下,我会亲自管教的。”观慈音对阎玫微微垂颈,雪白的一抹后颈从监察处的军装制服里露出来,明晃晃的,却被阻隔贴挡住了,观慈音抬手,轻轻挡住阻隔贴,不让阎玫继续窥探。
阎玫收了信息素。
观慈音到底是mega,不管这alpha的信息素究竟浓或淡,调情或凶恶,都会对他造成影响。
观慈音垂眼看着脚下这个因为阎玫到来而颤抖不止的部下,他的脚踝轻抬无声落地,侧过身往私人医疗室走去,他隐在袖子下的小臂上有一道被诛凰抓出的伤,还没有愈合,被他拿异能冰封住才没滴落血味被他人察觉。
“你的胳膊……”阎玫拽住观慈音的手,不过短短一瞬,观慈音便骤然摆开阎玫。
观慈音的脸色这才有点变化,他的眉蹙起,眼睁大了。
像是被阎玫抓疼了。
阎玫歪了歪头。
“抱歉。”观慈音朝他低了低脖子,便收起银枪,走了。
方才被观慈音一脚踩进地面才到瓷砖咔嚓断裂的部下骤然抬头,鼻骨折了,哗啦啦流出难闻的血,又狼狈,又可笑。
“妈的……妈的……敢这么对我……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婊子,观慈音……你个骚婊子。”他喃喃低语,额头青筋暴起。
正当他要爬起来找城主告状时,一只皮鞋冰冷抵住他的下巴,阎玫居高临下,皮鞋尖以一种危险的弧度把他的下巴轻飘飘往上一挑,就让他眼冒金光脖子脱臼,脖子僵直连颤抖都做不出来。
他只能跪地上抬头看阎玫。
“想去找城主告状?觉得城主会看在你父母的面上,替你惩罚观慈音?还是惩罚我?”
阎玫的语气兴味十足,像小孩子在好奇。
“但很遗憾啊,拼关系这事儿,你拼不过我。”阎玫摘了墨镜,墨镜搭在长指间,转了一圈,像是深渊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