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大门被来访者从外刚触碰上的一刹那,观慈音便微微用力,将手从阎玫掌心抽离,而后指关节无声扣动,做了应战的准备。
“怎么了?”阎玫状若天真地问。
“有新客人来了。”观慈音细语道。
又要处理尸体了。
楼遗月的府邸总戒备森严,那位狂欢城城主在世人眼里是温润君子,可甚少有人知道他君子皮下的肮脏龌龊,观慈音跟了他三年,他居住的地方除非得到他的允许,否则绝没命成功闯入。
所以,门外这位来访者,便只能是收到楼遗月邀请函的春夜城外交官,可外交官身上不该有尸体腐烂的臭味与血味。
除非这倒霉的外交官被异种寄生了。
异种寄在他体内避开层层检测,进入府邸后在下车的一刹那便暴露本性,动用异能杀了所有人。
于是异种行走之处尸体密布,碎尸断首腰斩遍地都是,血海地狱里它恨意十足站直了腰,双眼透过别墅外墙壁,死盯大厅里的阎玫。
啪嗒。
异种把手里拖了一路的管家无头尸体给扔了,它掏了管家的心脏一口吞下,边咀嚼边拿皮鞋后跟敲了敲地面,带了十成十的挑衅,“哐当”一声猛推开了门。
“阎玫,我们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它吞下血肉后,唇以人类无法完成的长度朝双耳撕扯而去。
——撕拉。
脸被撕烂了,面颊上的肉一弹一缩,还在抽搐。
阎玫看到异种这可怖模样时,他脖颈高抬,桃花眼覆过金光,隐约有不悦闪过。
像是被打扰了好事。
也对,毕竟调戏美丽温柔还在排卵期的小妈妈,的确是件难得的好事。
“手下败将别出来丢人现眼,留你一条狗命,给你剩条胳膊,还不够?是想被我彻底杀了吗?”阎玫傲慢无礼地说。
“我、会、先、杀了你!”异种撕开西装革履的外交官尸体,自一分为二的面孔中央钻了出来,人皮像被臭水泡软了的褶皱物,异种是一团丝丝拉拉像漏电了的黑影子,仅有的实体部位是畸形似人的胳膊,咯吱咯吱可怖地旋转起来,而后掌心“砰”地绽放开,“唰”一声焚烧出了来自深海的幽火。
门顷刻间四分五裂成无数碎片,碎片爆破后自尘土飞扬中化为长鸣尖叫的浓黑烈火,带着一股幽幽污臭如百鬼哭嚎的森寒杀意朝阎玫飞溅而来!
唰——
赤黑军靴下踩着绣了金线莲花的软红地毯,阎玫以悠闲姿态站在原地。
像是无所谓,觉得这异种莽足了劲儿的攻击也只是过家家,正当十指骨骼慵懒攥动,正欲调动火系异能时,他闻到身后的观慈音身上,传来一股极为清雅水润,又如雾浓稠的莲香。
他眼瞳微缩,回了头,带了过分逾矩的目光,紧盯观慈音。
“大少爷,异能受损就不要冒险,我来就好。”观慈音脖颈低垂,雪白的这样乖顺低俯,像是怕阎玫误会,他又解释了一句,“这是您父亲要求的。”
“……父亲?你可真听父亲的话啊。”阎玫低声笑了笑。
观慈音不做回答,他抬指,在电光火石,一旦触碰就会使皮肤彻底溃烂的黑火来临之前,他将鬓间如莲叶碧绿的长簪拔了下来。
长簪在观慈音头发里时显得内敛温柔,可当彻底拔出,被观慈音握在掌心的一刻,阎玫才瞧见一直被隐埋起来的簪尖。
连一丝一毫的转折都没有,比阎玫在狂欢城军火库见到的最顶级刺刀还要锋利,尖端萦绕月光迸发出夺目水流,被观慈音夹在两指间掷了出去。
簪子在半空破开风声后自细碎水珠中完成重组,化为一把冰冷唐刀如蛇嘶嘶作响,以横着的姿态猛地挡在阎玫面前。
深海黑火一簇一簇死死缠绕响彻恶灵哀嚎,被门前异种控制着朝阎玫杀来!
——嘶拉
观慈音这把唐刀刀身骤然结冰将黑火尽数湮灭,水火不容,触碰的顷刻便腾升起浓白雾气,异种视线受阻无法确定目标,它谩骂着四处乱撞。
观慈音的瞳孔在这白雾一片里覆过宝蓝冷光,如蛇的眼珠可以在任何险境掠杀猎物。
他的足底无声轻抬,没有骨头似的轻盈体态,藏匿在雪白袍子下的躯体带了一股莲香,从阎玫身后走向前来。
他不看阎玫一眼,乌发没了簪子,就华丽丽地彻底散落下来。
“阎玫!yan……玫,杀了你!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nan人……你是还要吃奶的小……hai……子吗?”异种含糊不清学着人类语音,它在白雾里爬行寻觅,尖利的嗓音阴森如鬼。
狂风大作里别墅已然成为废墟,坍塌着随血味和遍地尸体,一并焚烧起来。
白雾茫茫,黑火喑哑,观慈音身形细瘦高挑,瞳孔在乌发的遮挡里隐约露出,眼的尾端似蝶翅,弧度微微屈起,像是半眯,又像在轻笑。
“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女人,您要,凑近些看我的脸么?看清了,再讲话。”他腕骨微抬,慢慢向前行走,他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一层薄薄的透亮水膜。
他能感觉离他越来越远的阎玫在以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盯着他,这目光,令观慈音感到危险,阎玫是比这B级异种还危险的存在。
观慈音背对阎玫后便没了笑,含香柔软的唇一点也不温柔,面无表情一张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他将大厅中央那把还悬在空中以作防御的含冰唐刀一把握住。
握住刀柄的手背青筋优雅凸起,观慈音微微屈膝,与对手做了礼貌的问候。
到底是观音城的大监察官,在击杀异种前也要按礼仪,尽礼数与谦恭。
而后刀尖自上而下无情划破白雾,利声之下,在白雾被一分为二的间隙里,异种显然找到了他。
异种只剩一条胳膊是实体是可以被操控的,这只胳膊此刻肌肉野蛮暴起,被一团带着鱼腥味的黑影火团包裹住,它咕噜咕噜说了什么,便从岌岌可危的天花板角落朝观慈音跳了下来!
它在跳下时,仅剩的胳膊从黑团破出,五指畸形延长再延长,如猛兽利爪朝观慈音笼罩而来,这利爪方才杀死了这栋府邸所有的人类和家犬,沾着生灵的凄惨悲痛,弑杀四方!
观慈音下巴微抬,一张脸从乌发里彻底露出,他的脸甚至不需要乌黑华丽的长发做修饰就已足够艳绝,尤其是他的面颊弧度,流畅到不可思议,完美至极。
观慈音的细脖子不动声色偏移了一下,有点认真地望着从天花板落下的,长达十米的巨大怪异的胳膊与利爪。
不知为何,当这异种手上密密麻麻的鱼眼如廉价薄片一眨一眨,从白雾里彻底看清观慈音时,它显然停顿了这么一瞬。
它沾了血的指尖已经逼迫到了观慈音的眼珠之上,已然分毫的距离,赤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与观慈音上下眼睫的黑长形成色感对比,观慈音丝毫不躲开,像一尊华美玩偶站立。
它收了手,没用指甲捅进观慈音的眼再搅进大脑把脑浆拖出来。
因为是美人。
它起了心思,胳膊上有十只鱼眼咯吱抬起,边盯着不远处看戏的阎玫,边对已然被它的五指阴影笼盖的观慈音说:“要和我接吻吗?”
——哗。
它掌下的观慈音忽而变为细小水珠流散四周,倏地,它听见上方传来刀横着割破空气的骤响。
观慈音自虚空降临,居高临下无情垂眸活生生一刀下去直接砍得这异种胳膊与手彻底分离!
从勉强与人类构造相似的骨骼中,观慈音卡在异种腕骨里的刀尖还没抽出,他小臂轻挑,站在这不停飙血剧烈抽搐颤抖尖叫的异种胳膊的最上端,力道极深把这骨头也给刺穿了。
正当他从袖中将银枪上膛对准异种落在地面苟延残喘的碎尸块时,碎石块出现了鱼腥味,而后被一团黑火焚烧起来。
异种在黑火里嘶吼着又咿咿呀呀重组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掌心三百六十度翻转,而后带着利爪猛地攥住观慈音的脚踝!
“带你,一起……si……”异种说,“我……妹妹……会替我……报……ba仇。”
“先生,我的主人不允许我死亡。”观慈音的脚踝被一圈滚烫黑火束缚,这异种是火系异能,与他的水系异能天生相克,更何况是B级畸变异种体,带着深海千亿年的毒素侵袭他的体内,他颅内一阵嘶鸣,眼前逐渐看不清了。
mega的先天构造就这样劣势,哪怕他再强,也无法在排卵期这种脆弱时刻顺利击杀一只B级异种,可他冷兵器用得实在好,至少这异种已经死了一大半,只要在异种完成肌肉重组前,把它再杀一遍就好。
他握紧掌心的刀,因为站在异种之上,所以他可以在这已经坍塌的府邸上空看到一切,都是被异种残忍杀害的人类,有老有少,万物生灵皆如此,满是血味。
他手中刀刃再度覆盖冰光,朝异种掌心最中央的眼砍去!这眼如今是异种的神经中枢,只要砍碎这个,异种就会死。
可异种愈发攥紧他的脚踝,已经有了骨折的声响,他膝盖猛地跪地,刀也落下地面。
一阵剧痛过后,观慈音掌心收拢,他被异种颠簸着,已经要和刀一样从百米高摔下,他被异种拿手指圈住脚踝要甩出去,可眼前却爆发出一阵业火赤光!
这赤火比异种那鱼腥污臭的,像烂泥的黑火的光泽要璀璨千倍万倍,是太阳的耀眼,是凶狼的发怒。
一只远比异种还要巨大滚烫,带着见之压迫强悍的火狼嘶吼着破开赤光从地面一跃而上,这狼张开獠牙,在惊人的弹跳与爆发力里,它兴奋睁大眼,金色瞳孔浮现出阴森红线,直接咬住异种这仅剩的胳膊猛地冲破落地窗“哐当”一声撞碎玻璃冲入了后花园!
无数玻璃碎片哗啦啦割破巨狼与异种的皮肤,鲜血淋漓如一场破天血雨。
哐啷!
巨狼冲破别墅的冲撞力令墙壁彻底坍塌,楼遗月亲手挑选的昂贵油画、瓷器、珍宝,都被巨狼这么一撞,丁里哐啷从收藏柜跌出来碎了满地。
阎玫操控巨狼一口咬碎异种的所有重组部位,骨头都被咬成了粉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只由阎玫在战场杀得只剩一条胳膊的异种,哪怕席卷而来观音城对如今异能失控的阎玫复仇,它也显得可笑极了。
不过螳臂当车。
“哥!!!”夜空中一个橙发女人发出凄厉惨叫,她的长发像鱼尾一样游离开来,狙击枪还来不及上膛,她便被阎玫发现了,阎玫笑嘻嘻地坐在大厅沙发上,气定神闲,俊美浪荡。
在府邸坍塌里他清脆打了个响指,身后凭空出现两个貌美如花的穿着古时代翠色旗袍的机械歌女,两个歌女千娇百媚捂嘴笑起来,脸上腮红如血,而后她们十指高抬,鲜红的指尖射出铁线贯穿了这女人,这异种的额头。
“阎玫,我会杀了你,还有所有,你在乎的人,人类不会赢得最终胜利,我们才是主宰。”这异种头颅被无数铁线筛成了篓子,它双眼含恨,撕开巨狼的肚子把哥哥的残骸颤抖着揉进眼里后才化成一只飞凤灯鱼潜入莲花池。
观慈音足下是漂亮的水,他每走一步,水便会愈合他躯体的伤,他从大厅废墟走到莲花池边,在看到水面浮现出一圈一圈的异种黑血和玻璃碎片后他蹙了眉。
阎玫太粗鲁了。
一场小规模战斗,竟然把府邸全毁了。
还有他的莲花池……
“小妈妈,我帮你杀了异种,你会感谢我吗?”阎玫在他身后,拿低哑性感的男性嗓音乖巧询问。
“那谢谢您了。”观慈音的刀尖抵在地面,侧身,瞥了阎玫一眼。
“我的荣幸。”阎玫朝他走来,像在假惺惺关心他。
观慈音知道阎玫不信任他,不然不会等到他要死在异种手里了才出手帮他。
阎玫甚至对他没有生理兴趣,阎玫对他的调戏与调情不是真心的,倒更像在试探,阎玫在试探他这位传闻里阎玫父亲的情人。
阎玫不信任他。
他也不信任阎玫,他不觉得阎玫是个吊儿郎当的庸俗货色,伪装成这浪荡败类的模样,阎玫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里所有人都死了,真的好可惜,我的求婚壮举竟无一人欣赏。”阎玫单膝跪地,掌心带了温暖的火的温度揉了揉观慈音方才险些被异种折断的细白脚踝。
他痛心疾首地环顾四周的尸体与血流成河,没有同情,没有悲伤,他只是叹息,“再见了,我的证婚人们。”
他嘴上这样说,却在四周无情用alpha的火系异能将所有尸体烧成了灰。
这alpha年轻又强大,又永不循规守矩,他违背医生的劝告动用了异能,此刻神志不清满是杀戮暴虐,他金瞳涣散,周身丝丝拉拉满是细碎火光,已然在失控边缘,需要得到mega信息素的安抚。
观慈音便是mega,于是阎玫迫切需要观慈音。
“大少爷,我感激您救了我的命,但这并不表示,我会允许您——”在骨灰漫天里,观慈音眼珠微动,手里刀尖抵住阎玫的下巴,凉凉的,莲香似有似无,“顺着我的脚踝往上,摸我的小腿。”
“如您所言,我到目前为止,还是您父亲的所有物。”观慈音脸上沾了血,雪白又冷清,他讲话永远轻声细语,刀尖愈发向上挑着阎玫的下巴。
他第一次喊了楼遗月这小儿子的名讳。
“阎玫,你起来,别再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