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娘娘,这是你最爱喝的碧螺春,刚沏好的,娘娘尝尝?”

红莲端了茶盘走入兰心亭,柳如兰收回停留在园中那些早已凋谢的兰花上的目光,接了茶,忽而像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问道,“红莲,今天是什么日子?”

“娘娘,今天是四月二十二。”

“四月二十二?”柳如兰喃喃道,眸里大片大片的迷茫和哀伤,“这么快就一个月了。”

“是啊,从皇上把娘娘救回来已经一个月了。”红莲盈盈笑着说,把茶盘放在石桌上,轻轻揉着柳如兰的肩。

柳如兰失神的望着平静无波的池水,及生长在湖畔郁郁苍苍的各种名贵兰花,花期已过,兰花早已凋零,“你看,花都谢了。”

“娘娘,花谢了,明年再开就是了。”

柳如兰只是淡淡应了句‘是吗?’,就不再言语。

红莲见自家主子兴致阑珊的样子,忙道,“娘娘也不必忧怀,皇上近日朝政繁忙,又加上平妃娘娘临产日子越来越近,皇上不招娘娘侍寝,也是常理中的事,娘娘放心,过些日子,皇上一定会招娘娘侍寝的。”

这番话,红莲说得又心痛又无力,她不知道娘娘在宫外发生了什么,当皇上把娘娘带回来时,娘娘唇边流着乌黑的药汁,昏迷不醒,太医说,娘娘这是有心结,不愿醒来。

她日日夜夜守护在娘娘身边,唤着娘娘的名字,终于把娘娘唤醒,可娘娘竟然把一切都忘记了,她隐约觉得皇上对娘娘做了什么,才令得娘娘失去记忆,可她只是个宫女,什么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娘娘一脸迷茫,却无能为力。

柳如兰却像没听见红莲的劝慰似的,柳眉微微皱着,倾国倾城的容颜浮上的只有哀愁和悲凉,看着满园落花,轻轻叹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思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好词!”一声赞叹飘了过来,紧接着,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兰心亭,略有些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随风飘来,“皇嫂真是好才华!”

柳如兰望着来人,轻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相反,听到那声‘皇嫂’时,迷茫的眸里闪过一丝不悦。

见柳如兰沉默不语,红莲以为柳如兰失去记忆,不记得这位逍遥王爷,忙附在柳如兰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娘娘,这是皇上的胞弟,逍遥王爷。”

“哦。”柳如兰淡淡应了声,继续静静的望着满园零落的兰花。

“下去吧!”

“是,王爷!”红莲应了声,弓身退下,与霸气狂傲的皇上相比,对这位俊美迷人的逍遥王爷,红莲更放心。

红莲走后,柳如兰并没有把停留在凋零兰花的目光转移到傲御风身上来,傲御风有些失望,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长长叹息,“看如兰气色不是很好,这几日没休息好吗?”

柳如兰依旧沉默不语,双眼迷茫,似乎没听见傲御风的话,傲御风苦笑一声,“我又忘记你不记得过去的一切了,你连萧玉都忘了,又怎会我?和我唤你的这一声如兰?”

柳如兰面无表情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悲伤和凄凉,迷茫的眸中也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彻心扉的痛楚和刻骨铭心的思念。

“在你出事前,我曾问过你的生日,也说过要送你礼物,因着受伤,所以没能入宫,今日伤好了,我便急急入宫来,想送你这迟到的生日礼物。”

见柳如兰迷茫的表情,傲御风苦笑一声,从跟在身后的宫人手上拿过一个盒子,在柳如兰面前徐徐打开。

柳如兰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眼前一亮,颤抖着手指拿起,声音激动得颤抖,“这不是……我的手枪和飞刀夹?”

“这是上次你和邪王相斗时,我在你身边找到的,我想送还给你,你一定会开心的,果然……”

傲御风没有说下去,从柳如兰脸上的兴奋和激动可以看出,他此次送礼物送对了,他不知道那俩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什么,但看到柳如兰如此欣喜,他的心也不由得荡漾起来。

那日被皇兄一掌击伤后,他在家里足足养了一个月,才能重新入宫,皇兄那一掌用了八成功力,就将他打成那样,他不敢想象皇兄用了十成功力打的萧玉那一掌到底造成了怎样的重伤。

从药王谷传来的消息,似乎不乐观,其实,以他对皇兄的了解,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若不是知道萧玉不死也废了,皇兄又岂会听任平乐皇妹以厌倦萧玉为名,将他送回药王手中。

“如兰——”

“嗯。”柳如兰随口应了声,头也没抬,自顾自把弹夹里的子弹装入枪膛里,又抚摸着飞刀夹里闪着寒光的飞刀,时不时,耍了个帅气的开枪姿势。

“如兰,喜欢吗?”

“喜欢!”柳如兰不假思索的答道,听到傲御风的声音,才想起自己身处皇宫,做了皇帝的妃嫔,早与过去的一切断绝,即使重新得回手枪和飞刀夹又能如何?

她,早已失去了她的自由!早已失去了她笑傲江湖,与爱人相依相守的权力!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只被关在黄金做的笼子里,等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玩弄的金丝雀!这飞刀夹和手枪,又有什么用?

翅膀被折断,她早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见柳如兰骤然沉下的脸,傲御风小心翼翼的探问,“怎么了?如兰?是不是礼物有什么不对?”

柳如兰眸里的悲凉飞快闪过,换上的是淡淡的礼貌和疏离,“没什么不对,多谢王爷的礼物了,本宫很喜欢!”

柳如兰的礼貌和疏离,如锋利的利刃般狠狠割着傲御风的心,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摇着手里的纸扇,笑道,“皇嫂喜欢就好,臣弟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看到柳如兰有些不耐的神情,傲御风知趣的告辞。

待傲御风走后,柳如兰把手枪和飞刀夹放回盒子里,唤来红莲,让她端着,俩人一起出了兰心亭。

刚走出兰心亭,就看到一个形容精瘦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园丁似的男子进了兰苑。

见柳如兰望着那几个男子出神,红莲轻声道,“娘娘,那是来兰苑管理兰花的!这园里的各种兰花,都是他们种的。”

“哦。”柳如兰淡淡应了声,触到领头的那名精瘦男子惊愕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皱了皱眉,那男子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很快便恢复常态,吆喝着手下给兰花松土,整理,修剪。

“你先下去吧,红莲。”柳如兰淡淡道,红莲虽有些不愿,触到柳如兰冷淡的双眸,还是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你,过来,本宫想问你些关于兰花的资料。”柳如兰指了指陆喜,陆喜愣了愣,眸里飞快闪过一丝疑惑,脸上很快换上谄媚的笑脸,小跑着过来。

柳如兰转身往另一边的花丛走去,陆喜亦步亦趋的跟着。

随手折下一节兰花枝,淡淡开口,“陆喜,他……还好吗?”

本以为柳如兰会问兰花的习性管理什么的,谁知柳如兰一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陆喜惊了片刻,媚笑道,“娘娘问的是谁?”

“我既然记得你是陆喜,是子游的人,你说,我问的是谁?”柳如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兰花指,在不远处的人看来,就像是在问陆喜有关兰花的资料。

“娘娘,你没有……”陆喜惊得张大了嘴巴,柳如兰淡淡的眼神扫过陆喜,陆喜忙压下惊讶,走过来,指着兰花压低声音说道,“外人都传言娘娘服下一种叫遗忘草的药,已经忘记了过去。”

“那只是表象。”柳如兰说着,俯下身子,打量着陆喜指着的那株兰花。

在外人看来,俩人就是在说着兰花的事宜,根本没人怀疑他们在说与兰花完全无关的事。

“少爷已经很久没回来打理生意了,从少爷自药王谷传回的消息看,萧玉公子情况很不乐观,好像……”

“好像什么?”柳如兰一紧张,手下不由自主的用力,兰花禁不住她的骤然发力,夭折了。

“好像……”陆喜担心的望了柳如兰一眼,迟迟疑疑,柳如兰恢复冷静,抚摸着那株被她折断的兰花,淡淡的说,“我支持得住,陆喜,你说吧!”

“是,娘娘!”陆喜蹲下身,扶着被柳如兰折断的那株兰花,警惕的眼神暗中扫过四周,见没有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萧玉公子至今未醒,听药王的口气,萧玉公子很可能……”

见柳如兰虽然瞬间煞白的脸色,但仍紧咬着红唇没有出声,陆喜才道,“药王说,萧玉公子可能……终生不醒!”

‘终生不醒’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打在柳如兰的头上,让她几乎撑不住倒下,拼命压下要晕厥的冲动,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陆喜也担心再多做停留,会被人看出端倪,忙恭恭敬敬的退下,吆喝着一干手下,收拾工具离开了兰苑。

陆喜一走,柳如兰忙唤来红莲,红莲听见柳如兰的叫唤,欣喜的跑了过来,看到柳如兰脸色煞白,忙扶了她,担忧的问道,“娘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病了?”

红莲说着,就要去抚摸柳如兰的额头,柳如兰避开她的碰触,摇了摇头,手指无力的指着房间,红莲反应过来,忙扶了她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柳如兰指了指门,红莲忙把门紧紧关上,一隔绝外界,柳如兰就再也忍不住胸腔的血气汹涌,一张口,一口鲜血吐在地板上。

“娘娘——”红莲惊叫出声,害怕被人听到,慌忙捂住嘴巴,奔过来帮柳如兰擦掉唇边的血迹,又小心翼翼的给柳如兰揉着胸口。

柳如兰摇了摇头,“我没事,红莲,马上擦干净,别让人发现了!”

“是,娘娘!”红莲说完,就端来水盆,擦拭着地板。

等到红莲把一切都做好,柳如兰站起身,想往床上躺一会,歇息一下,刚站起身,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昏迷前一瞬间,仿佛看见红莲扔下抹布奔过来的身影,仿佛听见她担忧焦急的呼唤,“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娘娘?多么讽刺的字眼呀!娘娘?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柳如兰猛的惊醒,翻身坐了起来,条件反射的一掌打在那人胸口上。

只听到那人惨叫一声,摔出几步远,见柳如兰迷茫样子,又慌忙爬起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叩头道,“微臣冒犯了娘娘,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冒犯?”柳如兰这才看清这人是陈太医,原来刚才他是在给自己把脉,而自己却把他当成了冒犯自己的人,见他被自己一掌打得脸色苍白,唇角渗出鲜花的血丝,不由得有些歉疚,“起来吧!”

“多谢娘娘!”陈太医如蒙大赦似的,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站在柳如兰面前,他似乎被柳如兰一掌打傻了,都忘了此行是来给柳如兰诊治的。

“陈太医,我家娘娘刚才晕倒了,到底是什么病?可有药治?”红莲担心柳如兰的健康,慌不择言。

陈太医瞪她一眼,“呸呸呸!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可有药治?娘娘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虚体弱而已,凡是……”

“那太医快给我家娘娘开药吧!”

“我没事,红莲,不用开药了。”刚才她只是听了萧玉可能终生不醒的消息,才会受不住吐血晕倒。

终生不醒?那不就是植物人吗?

想到这里,柳如兰的心,犹如万虫钻心般痛楚,玉,难道我用自由换来的,竟不是你的生命吗?

“娘娘的确没什么大碍,可也要注意,娘娘身怀六甲,身子比一般妃子金贵,今后,万事都要注意些,娘娘的身孕才一个多月,臣马上给娘娘开些安胎药……”

什么?身怀六甲?

陈太医犹自滔滔不绝面有喜色的说着,根本没看见柳如兰和红莲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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