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转角处,一缕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进来,照到楼板上,屡屡烟尘,好像无数小精灵在飞舞。
大家下楼,站在天井里,王记者久久地凝视着整座福兴楼,慨叹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宁静、质朴的土楼。不仅住过太平天国的军队,还设立过红军医院,唉,这里面的历史太厚重了。”他转身对郑绍华说:“要好好保护好这座土楼。”
“邱书记,要帮我争取些资金,好好维修,不然要倒塌了。”郑绍华对邱伟江说。邱伟江点点头,表示一定会重视。
“修好了,就可以像永宁那里的土楼一样,对外开放,增加村财收入”郑绍华说。
王记者惊讶地看着郑绍华,连忙说:“为什么一定要学人家呢?永宁那里的土楼我也去看过,他们为了发展旅游业,都把土楼糟蹋成什么样了。楼内楼外,都是卖商品的,这样就破坏了土楼原有的韵味。还有,你们修也要慎重,只要把屋顶漏雨的地方修好,把腐朽的木料更换就行了,切不可毁坏了整座土楼的古朴和沧桑的韵味。”王记者走出门,拍了几张照片,再次慨叹说:“这座土楼就像一个藏在深闺中的美女,终有一天,会引起人们重视的。”
临别时,王记者特意吩咐郑绍华:“有空的时候,去搜集些关于这座土楼的历史故事,为以后保护这土楼准备资料。”
郑绍华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大伯郑成荣,他是红军医院的当事人,对里面发生的故事了如指掌。要趁他现在身体还行,马上去问他。
郑绍华回到家,郑丽萍已经吃完了午饭。郑绍华这才看时间,已经是午后一点了。刚刚在土楼里不知不觉就呆了近一个小时。邱伟江带着宣传部的人回镇里吃饭,邀绍华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郑丽萍看着绍华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饭,突然说:“绍银阿哥上午来说大伯不会起床了。这次不知能不能过得去。”郑绍华嚼了一大口的饭,含在嘴里,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他眼睛直直地看着丽萍,稍停片刻,他又连吞带咽把饭吞下去。抓起桌上的手机,起身就往门外走。
“你这鬼性格,什么事情一说就等不及。还有半碗饭先吃掉再过去可以的。”丽萍的话还没说完,已经不见了绍华的影子。
还没过禄安桥,郑绍华的手机就响了,是堂哥绍银打来的,他沉缓而悲痛地说:“华仔,瞒瞒刚刚走了。”
郑绍华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几步踉跄,眼前一片模糊。他经过禄安桥,大榕树下,桥护栏下坐了一排的老人,郑绍华没有像平时那样向他们问好。他感觉大家都在看着他,都带着同情的目光。桥下的儒河,也是模糊一片,已经分不清河水河岸。
郑成荣家门口,那当座椅的长木头,空寂地横躺在原地。郑绍华的耳边,倏地想起了几天前,和大伯在这里谈话的情形。
屋里,传来了哭泣声。绍银从屋里缓缓走出来,倚靠在大门上,眼光呆滞地看着绍华。
郑绍华迈着大步,肥胖的身体摇晃着进了屋。房间里,郑成荣躺在床上,清瘦的脸上很安详,就像刚刚睡着似的。在床前,男男女女五六人跪在地上哭泣。郑绍华走近床前,“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大伯,大伯,”郑绍华哭着喊起来:“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说了这么多事情,你就这么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帮我呀,大伯……”
大伯郑成荣的去世,让郑绍华的心情一下跌入谷底,追悔不断。为没有在大伯临走前好好陪他感到难过,也为以前没有向他了解红军医院更多的往事而后悔。
郑成荣去世时后没几天,村里有传来郑天成去世的消息。郑天成一连几天胃不好,买了胃舒平服用也不见效。那天傍晚,付小梅干活回来,累了一天,家里冷冷清清,心里很恼火,见郑天成还躺在床上,床下堆满了酒瓶,白酒、啤酒、红曲酒,数也数不清。付小梅忍不住骂说:“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死鬼,天天只会喝酒,不怕喝死。”
骂了半天,见床上的天成没有回应,付小梅过去一看,郑天成没有像平时一样满身酒味,只是昏迷着,不像喝醉酒的样子。她降低了嗓门,改叫他的名字。天成迷迷糊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胡话。
付小梅把公公婆婆叫来,说:“天成没什么用了。”公公婆婆赶来一看,说还有气,要赶紧送镇上的医院去抢救。付小梅生气地说:“救来干嘛?反正也是每天对酒死,救过来了也是喝酒。”她坚决不答应送郑天成去治疗。
公公找来村里的乡村医生郑发银。郑发银看了后说:“严重缺氧,要马上送市里的医院去抢救,可能还有用。过了明天就没用了。”
一听说要送市里的医院,付小梅更加不答应了:“送市里的医院,那要多少钱呀?没个万字号,能进那门吗?而且,医好了,还是这样废人一个,每天只会喝酒;没医好的话,钱又去掉了。再说我哪里去找上万块钱?”不管婆婆如何泪水涟涟,付小梅就是不同意送天成去治疗。
当晚一点,郑天成一阵挣扎过后,就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