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绍华,你老婆生了一个月了,今天要去上环。”说话的是乡里计生办主任吴庆辉。
原来是催计生的,郑绍华打了一个哈欠,没好气地说:“才一个月,怎么就要上环?”
郑桂花耐心地解释了一通计划生育政策:一孩上环,二孩结扎。孩子出生一个月内要做长效避孕手术。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开了一张通知单,让郑绍华签字。
郑绍华一看,上面写着:
通知,郑绍华、郑丽萍夫妇,根据福龙省计划生育条例第六条第三则规定,限你夫妇于11月5日前到金和乡计生办落实节育措施,请准时前往,否则后果自负。
金和乡计生办
1992年11月3日
郑绍华不签字,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就返回楼上。计生办主任吴庆辉赶到楼梯,说:“你什么态度,计生工作是国策,不要以为不签字就没事,我告诉你,今天通知你了,要是不按时去上环,届时会采取强制措施。”
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的郑绍华被吴主任后面的话激怒了,他“咚咚咚”返身下楼,走近吴主任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说什么威胁的话,你以为能吓到老子吗?我告诉你,就不去,你想怎么样?”
吴庆辉长得矮小,拼命地挣扎,白色的衬衣领扭作了一团。其他几个工作人员连忙过来,把郑绍华拉开。
吴庆辉打了摩斯的头发蓬乱,他整了整衣领,气急败坏地手指着绍华:“你就是必须按照计生规定,实施节育手术,不然我有的是办法,不信你等着瞧。”郑绍华愤怒地还要冲过去,被其他人死死拉住,郑桂花在他面前不断地说着劝慰的话。
那边吴庆辉被人拉着走出了门。但他还不甘心,回头冲屋里的郑绍华骂骂咧咧。郑绍华拿了一把竹扫把,怒眼圆睁,冲出门来要去追吴庆辉,这时他的父母亲赶出来,一前一后地挡的挡,拉的拉,硬是把绍华拉回了屋里。
郑绍华回去一直睡到了快九点,突然感到身旁的妻子郑丽萍在推他。郑绍华醒过来,看到身边的女儿睡得香甜,粉嘟嘟的脸蛋惹人喜爱。
郑丽萍说:“楼下有人找你。”绍华侧耳一听,楼下传来郑开来的声音,心里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他连忙下楼,匆匆忙忙地洗漱了一番,才走到桌边坐下。
郑开来已经和绍华的父亲郑天荣在桌边泡茶多时了。郑开来脸色有些难看,他看了一眼绍华。绍华心里忐忑不安。果然,郑开来一开口,就把绍华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我说绍华你呀,怎么会这样的脾气了?人家计生办来,只是发通知你丽萍要去做节育手续,我问了,他们并没用什么过激的手段对你,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可是你竟然要去打计生办吴主任……”
“姨丈,是那个姓吴的威胁我,我才对他……”自从结婚后,郑宝华已经跟随丽萍对开来的称呼姨丈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乡里的干部,还是计生办主任,嘴上说两句,你怎么可以发这么大火?”郑开来手点着桌子,非常生气:“要知道,你是党员,你这样对待乡里的干部,乡里随时可以处理你。”
“绍华呀,你要好好地听姨丈的。”郑天荣也很不高兴地说:“做事情不能这么冲动。”
郑绍华低下了头,心里却依旧气鼓鼓的。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听郑宝华说,计生办吴主任回到乡里,向党高官汇报,说郑绍华身为党员,阻碍计生工作,威胁工作人员。要不是郑开来去乡里为郑绍华求情,党高官就准备召开会议,研究处理郑绍华身为党员阻碍计生工作的问题了。
转眼冬翻土开始了,郑绍华第一次驱赶着牛,扶起了犁,开始犁地。以往都是父亲郑天荣犁地。不久前,郑天荣早上起来,脚痛不止,走路一拐一拐。到医院检查,是老年性关节炎。医生告诉他,不能再干重活了,要不有可能瘫痪。郑天荣回来后,还想赶牛犁地,绍华看不过去,就把他肩上的犁抢了过来。
郑绍华要犁的田就在村里的那座土楼旁边。郑天荣坐在田埂上,指点着绍华。黄牛站立在田里,温顺地看着天荣,任凭绍华把牛轭压在颈脖上,套上绳子。随着绍华一身吆喝,竹槎还没打在黄牛市身上,黄牛已经拖着木犁缓慢地起步了。
“犁把要抓平稳……犁头不能太低……太低太低了……犁头太高了……转弯要提起犁把……”郑天荣说着说着,干脆站了起来,像一个指挥家一样,不断挥舞着手,指导郑绍华。
郑绍华开始很紧张,弄得满头大汗,不过走了两三圈,操持犁把的手渐渐地平稳下来,很快就轻松了下来。他看着一片片翻卷的土旮旯,看了看父亲,又看看不远处的土楼,眼前闪现出在明达硅厂,遇到邓文福三个同学读蓝河高中回来的情形;一会又闪现出郑燕群的身影。绍华的心突然像被刀捅了一下,隐隐作痛。他一回头,突然看见,远处郑宝华也在犁田。
“嘿……嘿……嘿”
更远处,郑凤来和老婆挥舞着锄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锄地。
开春过后,田里的烟草长势越来越旺盛。郑宝华每天把精力扑在烟地的除草上。去年种植烟叶,郑宝华的没种好,花叶病厉害,导致死烟苗很多。他决心今年要好好总结经验,同时租了村里郑明华的三亩地,增加种植面积。按照他的想法,去年种植烤烟虽然没赚什么钱,但积累了经验,最主要的是看到了种植烤烟的前景:有烟草站包收购,不愁销售,而且今年开始,每个村都有技术人员包村指导。
郑宝华自从结婚后,每天和漂亮的老婆范米兰在一起,心情非常愉快,夫妻俩每天有说有笑地干活,年底,范米兰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让他觉得无比幸福。他想,人生不就是该这样吗?有一个幸福的家,然后好好地过日子。放眼望去,周围的人,不都是这样吗?他想到了曾经的豪言壮语,感到那么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