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解药藏进袖子,佟湘踱步走到两人面前。解药无色无味,除了虫子,旁人皆是闻不出味道。
不久,那黑虫便从耳边爬出,化作两行污水,顺着脸颊流下。
佟湘拿了手帕,替二人擦去,拿到她们眼前。
看见白帕上的东西,也是不得不佩服她的本事。
方才,耳边那种杂乱的声音没有了,周围的蝉鸣、水流,显得格外清晰而动听。
两人离开后,笑得合不拢嘴,将这事聊了一路。
听说佟湘连这种奇怪的小毛病都能治,当天下午,不少人就赶到了她家门前。
之后,她的人气在村中如断崖式增长,一个多月下来,竟成了邻近几个村子的热门大夫。
赚到的银子,也是哗哗地涨着。
六月,佟华过了五岁生辰,到了启蒙的年纪,佟湘便开始筹备他去上学的事情了。
院子里,新添了一套榆木桌椅,是她上山挑了根好木头,和楚萧花上三天才做成的。
坐在屋檐下的李氏,手里拿着针线,缝着一个藏青色的书袋。
佟华想到自己要去上学,看着一旁的楚萧,笑得咧开了嘴。
“大哥哥,我马上就要上学了。”
楚萧侧头看他,觉得有些奇怪。
旁人家的孩子第一次去上学,因为要离开家人,多是大哭大闹,很不愿意。没想到佟华居然这么乐意去做这件事。
他抬起大手,赞许地拍在佟华瘦小的肩上。
“佟华,好样的。”
佟湘早早出门,去到了这附近的一家村学。
村学设在隔壁村的大院子里,过去是一个小地主家的地盘,后来人家搬走,这院子便空了下来。
经过沟通,原本设在一间漏雨的小茅屋的村学,便搬进了这舒适的大院里。
来到那里,她去找了这里的学长,商量给弟弟办理入学的事。
楚国自建国以来,就注重教育的普及,每几个村落便会设立免费的村学,让农村的孩子也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各个村学,都由当地政府设了学长主管收录学生之事,相当于现代的招生办。
学长了解了情况,知道是佟湘的弟弟佟华要来念书,很快就答应下来,办了手续,第二天便能来上学。
翌日,佟华便背着他的新书袋,来到村学里念书。
村学门口,一群男孩子在嬉笑打闹,迟迟没有进屋子里读书。
佟湘和楚萧带着佟华,穿过一群玩猫捉老鼠的男孩,这才终于到了教室。
来到最靠里的那间屋子,里面坐着和佟华差不多高的男孩,都是刚来不久,在这里先学写字认字的。
佟华没有让他们再送,转过身,朝他们挥挥手,便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看着他坚强的背影,佟湘淡漠的神色也是微微转暖。
村学是正午放学,只上半天的课。
“华儿,告诉姐姐,你今天上学都学到了什么呀?”
见佟华一个人走回来,佟湘眼角带笑,温柔地问道。
李氏见他回来,忙拿了帕子替他擦了额角的汗珠。
佟华放下书包,跑到姐姐面前,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星星般的亮光。
“姐姐,华儿今天学了写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说完,便拾了一根树枝,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画出了“佟华”两个大字。
瞧见弟弟写的字,佟湘摸了摸他的头,表扬道:“真棒!”
“我还问了教书先生,姐姐的名字怎么写。我记得,姐姐的名字,是潇湘的湘,对吗?”
佟华说着,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大字。
写完这些,他又写了李氏的名字。最后,他看向一旁的楚萧,疑惑地发问。
“大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楚萧一时失神,墨色的眸子望着远方的山水,不知在想什么。
朦胧中,他感觉自己的家乡就在那座山之外,不算太远的地方。可是,他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瞧见他在发呆,佟湘也是笑着跟佟华解释。
“华儿,大哥哥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等他以后想起来,再告诉你怎么写,好不好?”
佟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多学一些字,这样大哥哥想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写大哥哥的名字了。”
见他求知的欲望如此之盛,佟湘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许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他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很多。
如今上了学,居然也不需要操心什么。
这几日生意冷清,第二天,她便又亲自送佟华去了学堂。
只是没想到,原本满怀斗志去上学的佟华,居然才刚过辰时便跑着回了家。
“华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氏见他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忙赶到门口接他。
谁知,刚一碰到李氏,佟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滚落。
听到佟华的哭声,在后院整理药草的佟湘,也是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赶了过来。
看见自己的姐姐,佟华坚强的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珠,哽咽地说起话来。
“姐,学堂都是坏人!”
坏人?佟湘心里咯噔,莫非有人欺负佟华?
若是如此,她必然会去讨回公道。
不过,面对内心受伤的佟华,她隐下心中的情绪,面露温柔。
“华儿,怎么了?可以告诉姐姐吗?”
在母亲和姐姐的安抚下,佟华也终于平静下来。只是,想起村学里那些人的话语,他还是愤怒地撅起小嘴。
“姐,他们诬陷你医死了人!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光不听我的,还拿石板打我!教书先生就在外面站着,也不进来帮我!”
佟湘撩起他的袖子,只见左手手臂上,横着三道淤青,明显是被人用硬物砸的。
看着他手上的伤,佟湘心疼地吹了吹,拿出药酒,替他敷上。
一边道:“华儿,你能把他们说的话全都告诉姐姐吗?”
听了她的话,佟华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立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们说,你害死了隔壁村的王老大,说你给他吃错了药,他回家没多久,就断气了。
“然后,我问他们,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他们说,这件事,附近几个村都知道了。他们也没告诉我,是谁先说出来的。”
她低着头给他上药,神色愈见狠厉。
传流言的人若是冲着她来,她还能饶他一命;若是伤害她的家人,她必然让他生不如死。
给佟华包扎好伤口,佟湘便匆匆出了门。
她一路疾行,赶到了那日医治的两个长舌妇家中。她们最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对于这些流言的动向,往往也最清楚。
高个子的人像是去了镇上,那个矮个子的则是在家中洗着衣服。
瞧见佟湘过来,她脸色变了变,还是佯装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开门见山,佟湘直接走到她面前,问道:“最近我医死人的消息,你都听谁说过?”
见她神色逼人,周遭似乎冒着真真寒气,矮个子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这,我听很多人说过。”
“最早是谁告诉你的?”佟湘不满意她的答案,声音更加冰冷低沉。
矮个子吓得手一滑,刚洗好的衣服又掉进了盆里。
可是,在佟湘那令人窒息的目光下,她不敢去捡,只得快速地转着脑子,搜索着任何一丝有关的信息。
脑子转的还算快,矮个子很快想了起来。
“我记得,是大前天晚上,我吃了饭,在村子里散步,就听到老五和人在聊这事。
“那人好像是过去找老五看病的,毕竟老五之前也是村医嘛。老五就和那人说,现在生意不景气,都是因为你。
“他还悄悄地说,你其实医死过人,就是隔壁最近刚死的王老大。”
矮个子说到这里,悄悄抬眼,观察佟湘的神色。
瞧见她脸上冷得好似冰锥子都快滴下来,矮个子连忙摆手,表明自己的清白。
“佟姑娘啊,我可再没说过你的坏话了啊!我这人再怎么多嘴,也不会害你呀!毕竟你可是帮了我大忙的人呐!”
了解了情况,佟湘没有理会她,而是大步离去,直奔村头佟老五的家中。
佟老五住在这附近,她刚才过来找人的时候,就经过了他家。
没过多久,她就走到了佟老五家里。
佟老五还在院子里抽着旱烟,一个人乐呵呵地唱着小曲,好不自在。
见到罪魁祸首在这里逍遥,佟湘扬起嘴角,脸上的笑容愈发艳丽。
她飞起一脚,佟老五的旱烟就被石子打掉,磕到了他的门牙,疼得他直捂嘴。
佟老五以为是调皮的孩子,气得脚往地上一跺,恶狠狠地喊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待他转身,眯着眼睛,瞧清了来人,立马吓得向后一退,撒腿就要往屋里跑去。
佟湘哪里会让他跑掉,扬手抓起他家放牛的鞭子,用力一甩,鞭子便卷了他的发髻,将他整个人给拽了回来。
一个重心不稳,佟老五从台阶上滚落下来,直滚到佟湘脚边。他整个人都灰扑扑的,鼻子上还粘上了一坨绿色的鸡屎,狼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