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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摇篮曲 (三合一9k+)

十八年前,那被她亲手焚毁的十八年情谊,在这一刻翻涌而上。

化作汹涌的魔气,填满了月光能照耀到的每一个角落,凝滞得能将她吞噬。

悔恨与愧疚在司南的胸膛汇聚,疯狂地从她心口涌出,凝落在她影子深处。

月光朦胧晦暗,她的影子越发漆黑。

被她抓住的妙星玄瞪大了眼睛,仰头望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司南的影子深处缓缓凝聚成形。

妙星玄惊恐不已,失声道:“师父!”

那道黑影凝聚成司南本体的形状,抬手捏诀:“上弦月!”

司南背上的上弦月脱鞘而出,落在了黑影手上。

黑影猛然握住上弦月,对准司南的后背,冷声道:“就为了这把半神器,你连她的信都没有拆。”

“既如此悔恨,当初为何不答应她!为什么不答应她!”

“司南!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你这具肉身,活着就是在害人!”

“不如将命交给我,从今往后,堕魔吧!”

黑影举起上弦月,对准司南的后背,猛地往下劈!

“师父!”

妙星玄霎时间松开司南抓着她的手,闪身来到她后背,挡在了她与黑影中间。

上弦月劈在了她肩上,剑尖砸下,妙星玄左肩的锁骨被斩断,鲜血涌出,脸色苍白。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床上,妙星玄抬手握住了上弦月的剑尖,仰头看向那道黑影,眸中满是泪光:“师父……不要……”

“不要堕魔。”

她的眼泪混着血一同落在上弦月上,烫得剑身微微颤抖。

那道黑影也好想被泪水烫到了一样,握着上弦浑身轻颤:“为什么?”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泪流满面道:“过去之事不可追矣,我想娘亲,最不希望的就是……”

她不提妙行川还好,一提妙行川那黑影疯得更厉害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黑影激动地颤栗起来,好似秋风呼啸中的沙沙作响的树:“她死了!她就死在南海,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若是我那天没有负气离去,没有记恨她伤了我,何至于令她如此结局!”

这巨大的黑影暴怒着,整座屋子里所有的魔气都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我要杀了你!”

黑影痛苦地哀嚎,场中所有的魔气都化作了利刃,轰然戳向司南!

与此同时,黑影一把抽出上弦月,豁然朝司南劈去。

“师父!”

妙星玄惊呼,猛地转身,将自己覆盖在司南身上。

剑风凌厉,劈开了床榻,劈开了黑夜,直接朝妙星玄劈来。

妙星玄下意识闭上了眼,只觉得后背一凉,那剑风竟然劈开了她的法袍,落在了她的背脊上。

脊骨一痛,身上的龙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金光,绽放出所有的能量,逼停了上弦月。

狂风忽然停滞了,妙星玄只觉得剑尖划破了肌肤,温热的血溢出,沿着背脊流淌。

她睁开了眼,扭头朝身后看去。

却见不知何时起,司南的神识出窍,站在了黑影身后,一把捏住了它的咽喉,重新握住了上弦月。

妙星玄瞪大了眼,又惊又喜:“师父!”

司南一袭蓝衫,站在月光里,无悲无喜,宛若一尊冰雕神像。

她掐着黑影的脖子,叹息了一声:“原来,我竟然如此恨我自己。”

“被行川伤过的那颗心,为行川炼制过琴弦的本命器鼎,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她感慨了一声,握住了上弦月:“上弦月,朱雀之火,焚!”

刹那间,火焰从上弦月的剑身升起,好似野火燎过秋原,霎时间燃烧掉所有的魔气,焚烧得一干二净。

司南的神识掐住黑影的咽喉,拖着她回归身体:“既然想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撕心裂肺的痛,能有多痛。”

“我不敢拿起来的东西,拿起来又会有多重。”

黑影痛苦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

在心魔的哀嚎里,司南的神识掠过妙星玄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神识回归的一刹那,跪坐在床上的司南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那分明是陨铁做的心,此刻却泛起了密密绵绵的疼。

原来,铁石心肠也是会痛的啊。

她轻笑了一声,眼泪却啪嗒一下,滴落在床上。

趴在她身上的妙星玄连忙从她背上下来,挪到一旁看她。

月光中,她小心探头,在司南如冷玉那般的脸上,看到了一行泪。

那是她的右眼,此刻盈满了泪光,好似天星碎在了世界的尽头,孤独而又破碎。

妙星玄心头一震,抬手小心触碰到司南的右眼,颤声道:“师父……”

司南转眸,看到了她那双黑瞳,有些茫然;“怎么了?”

妙星玄捧着司南的脸,眼里含着泪,很是疼惜道:“你哭了。”

哭了?

司南小心抬手,摸到自己的眼睛,蔡反应过来一般:“还真是哭了……”

她擦掉了眼泪,轻叹一声坐起来,从纳戒中拿出伤药,递给妙星玄道:“师父入魔伤了你,我心里恨过意不去。”

“但师父现在很难过,想一个人呆一会,你可以自己上药吗?”

妙星玄本想说什么,可看司南的情形,又硬生生地将话咽回去。

她握住了药瓶,对司南道:“我可以的师父。”

“师父……师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玄儿永远都在这里等着师父。”

司南勉强笑了一下,抬手摸摸妙星玄的脑袋,夸赞了一句:“好孩子。”

“先等师父一会,师父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话音落下,司南撕裂传送符,霎时间传送到千里之外。

妙星玄握着伤药,望着司南离去的地方,咬住了下唇。

“师父……”

她明白司南收养她,是看在妙行川的份上。

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司南对妙行川的情谊,有多深厚。

深厚到,哀切深痛,不肯面对,直至绝望。

——————

出了万宝楼,司南在中洲的星夜下狂奔,直冲昆仑山。

一路上,万籁俱寂,只有回忆在沸腾。

她三岁入道,在藏书阁待到十四岁,又在宗门炼器九年,二十三岁那年才下山。

妙行川是她结识的第一个道友,有情有义,生死之交。

她引以为知己,珍惜她,爱护她。

她们订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端了赤练宗的老巢。

少年英雄,春风得意。她拿出落雁山的猴儿酒,和众人一起庆祝。

行川喝多了,坐在屋顶上,抱着酒坛子看她,双眸亮晶晶的:“你……那天在大殿,为何要说不单结生生世世的夫妻之缘,还要结渡劫之缘呢?”

司南从来都想得少,是个坦荡的君子。

行川想知道,司南就回答了:“修道者,无论是父母,夫妻,子女,伙伴,师徒,君臣……其实都是缘分。缘来是债,缘清是福,都只是一世一时的因果。”

“但渡劫之缘不一样……”

司南转头望着她,眼中有笑意:“我们修行,并非一世之功。人人皆自渡,可我想与你的缘分,能长久些。”

“只要你还在苦海中轮回,我就来渡你。”

妙行川的脸颊很热,听到这话转过头,灌了一大口酒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

“我要你来渡啊,说不定是我渡你呢!”

司南也不恼,与她漫声道:“那你来渡我,也是一样的。”

妙行川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司南:“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生出私情,你当如何?”

司南眨眨眼,不假思索道:“渡你啊。”

“私情总会化作大爱,这是我们修行的必经之路,难免的事。”

妙行川挑眉,又问了一句:“若我,对别人生出私情怎么办?”

司南顿了顿,言道:“还是渡你。”

“你若有情执,我帮你破。总之,必不会让你受苦。”

那时的司南多天真啊,她六亲缘浅,心思纯净,从不执着任何事物。

好似无知的稚子,说起情爱,条条都是大道理。

妙行川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敲击在她头上:“你啊……”

司南不解:“好端端地,敲我做什么。”

妙行川收了手,对司南道:“口口声声说渡我渡我,和南海那帮佛修似的。偏生自己什么都么经历过,也没拿下什么情爱,又如何劝人放下呢。”

“你还是先学会拿起再来说吧。”

往昔的回忆汹涌泛起,司南只觉得心口发烫,神思翻涌。

她借着地龙之灵,一路跃上了昆仑山巅。

已是春夜 ,可昆仑山巅仍旧白雪皑皑,冰川坚固。

冷月之下,白雪皑皑中,伫立了上千年的极乐宫殿无比威严。

哪怕极乐宗覆灭了九年,也不改其威严。

司南从后背抽出上弦月,望着极乐宫满目冷冽:“你说我要拿起,才能放下。”

“我今日就拿起来!”

司南举起上弦月,纵身跃起,狠狠劈下:“银河坠落!”

“吼!”

那条低阶灵脉疯狂从上弦月涌出,裹着庞大的灵力,化作庞大的银河雷龙,冲破整座极乐宫。

月光之下,极乐宫被轰然炸飞。灵力却没有停止,一直往前,冲破了冰川,冲破了山脉,生生将整片昆仑山脉劈成了两半。

整座中洲地动山摇,地龙在翻滚,无数人从家中跑了出来。

地动山摇里,所有中洲修士仰头,看到一条巨大的银色地龙,裹着极光,冲破昆仑山地界,朝幽冥海涌去。

不多时,汹涌的幽冥海水从昆仑山的缺口涌进来,涌向了昆仑山脚干枯了千万年的平原,积聚成了湖泊。

中洲修士全疯了:“到底是哪个大能闲着没事干,劈了昆仑山,引入幽冥海!”

“我天哪,以后昆仑山就没有冰川了!”

“谁这么闲啊,大半夜的!”

“剑宗的君子芳吗?”

“君子芳不是闭关吗?”

“难不成是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也没那么闲吧!”

修士们纷纷议论里,司南拄着上弦月,站在被她劈成两半的昆仑山绝壁旁,从纳戒中取出一根磨损严重的琴弦,轻轻摩挲了两下。

“我把极乐宗的大殿全碎了,还劈开了昆仑山。”

“海风灌进来,这片苦寒之地的百姓也多了几分求生的方式。”

月光下,她看着这根琴弦,喃喃自语:“从前,我总不爱管事,是为了与人减少因果。生老病死,求不得,爱憎会,离别苦,五阴炽……人间的每一种情感,都令人十分痛苦。”

“精神的痛苦,与□□的痛苦又不一样。□□的痛苦可以结束,精神的痛苦却无法消亡,难怪我的心魔总是杀不完。”

司南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笑道:“行川,你说的对,是你渡的我。我想试试,去面对你面对的世界。”

业火从她掌中燃起,汹涌而缓慢地烧掉琴弦。

司南望着琴弦的消亡,轻声哼道:“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司南唱着摇篮曲,脑海里却是那一年喝多了的妙行川,抱着酒坛子,枕着双膝,哼着歌谣,眼眶泛红的模样。

“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那女子低低唱着,声音软糯,含糊不清。

司南听了一会,扭过头去问她:“你这是唱的什么歌?”

妙行川抬眸扫了她一眼,笑着问:“想知道啊?”

司南顿了顿,答:“是有些好奇。”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醉意朦胧的:“这是我的家乡,哄小孩睡的摇篮曲。”

司南了然,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娘经常唱给你听吗?”

妙行川笑着摇摇头,轻声与她道:“她从不唱给我听。”

她敛了笑,神情有几分无奈:“她与我父亲是世家联姻,凡人就是这样,好像有很多无奈,明明不爱,说着被逼迫的话,也能生出孩子来。”

“从前,我以为是我母亲生性寡淡不爱我,后来有一次,我回到琉璃国,发现她与我父亲和离再嫁了。”

“再嫁之后,她生了一个孩子。那天夜里我去看她,就看到她抱着那个孩子,在唱这首歌。”

“她很喜欢她。”

很温柔的语气,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是带了几分艳羡。

司南顿了顿,问她:“这首歌,全部是怎么唱的?”

妙行川一怔,笑问她:“怎么,哄我给你唱摇篮曲啊?”

司南颔首,一本正经道:“嗯,那你要唱吗?”

妙行川扫了她一眼,很是无奈:“谁让你还是个孩子呢,给你唱给你唱……”

她嘴上这么说着,打着节拍开始给司南唱歌:“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琉璃光映流光影,落入庭院亮堂堂……”

“我的星星在摇篮,摇啊晃啊睡梦乡……”

她一边唱,司南就在心中一边学。

学会了,司南打着节拍开始给她唱:“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不就是歌吗?谁还不会唱来着。

父母不唱,但还有她。

手中的琴弦在业火的焚烧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掌中的余灰随风飘散,司南轻声道:“我的星星在摇篮,摇啊晃啊睡梦乡……”

“行川,好梦。”

————————

一夜奔走,司南回到万宝楼,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手上还提着一堆热气腾腾的食物:“玄儿……”

她刚推开房门,就被人一把抱住。

司南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一眼就看到她肩头上的伤。

司南当即皱眉:“你这伤怎么还没上药?”

“你在万宝楼静坐了一夜吗?”

妙星玄没有答话,只是死死地揽住她的腰,将脸埋入她怀里。

司南只觉得腰间一紧 ,胸膛有热泪滴落。她垂眸,望着怀中啜泣的少女,沉默了片刻,才俯身单手将她抱起来:“来,师父先给你上药。”

她将妙星玄抱回床上,将早点放在桌面上,取过少女手中的药瓶,开始替她清理伤口。

过了一夜,血液都凝固了。幸亏法袍的材料很好,不然衣物和血肉黏在一起,很难清理。

饶是如此,司南还是费了点时间,才将她肩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妙星玄全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默默流泪。

司南见她这般,小心地抖着药粉:“上弦月是断灵之刃,所伤之人,无法用灵力修复伤口,必须靠□□自身的能力和药物辅佐才行。”

“如果很疼的话,可以……”

司南话还未说完,妙星玄咬着唇摇摇头,眼泪滴落,一幅很难过的模样:“不疼的……”

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碎了。

司南叹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哄道:“那你再忍忍,为师小心点。”

她替妙星玄撒上药,轻声道:“伤口要包扎,你的法袍都破了,师父给你一套吧。”

“来,先把衣服脱了。”

妙星玄点点头,当着司南的面抬手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慢腾腾地解扣子。

司南也没想那么多,直接抬手提她解开扣子。

先是将外面的斗篷脱了,然后是上衣,里衣,裹衣……

脱到裹衣的时候,露出少女大片雪白的肌肤。

珍珠粉一样白,还透着鲜活的粉,司南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妙星玄仰头看她,一双眼水汪汪的:“师父……”

司南叹息了一声,取过一旁的丝绸薄被,让她遮住胸前风光:“挡一下……”

“哦……”

妙星玄整个蔫蔫的,老实地将胸口挡住了。

司南这才解开她裹衣的绳结,开始替她包扎伤口。

她的指尖很凉,拿着纱布穿过妙星玄肋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的肌肤。

妙星玄终于好似有了知觉,仰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泪:“你手好凉啊师父,你昨夜里,去哪儿了?”

司南正在包扎她的伤,闻言淡淡道:“去了一趟昆仑山,怎么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小小声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司南无奈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妙星玄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回七星峰,去南海,去妙音阁,去北海乱流……”

“哪里你都可以去,就把我丢在这里,不要我了……”

司南的手一顿,妙星玄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样,撞进了她怀里:“师父呜呜呜呜呜……”

她一头撞着司南的肩膀,将泪洒在司南肩头,又伤心又愧疚道:“对不起师父呜呜呜呜呜呜……”

“我不应该问你的……我不应该好奇的……”

“我昨天,差点又害了师父……”

司南被她撞了个结实,险些扯坏了刚包扎好的伤。

幸好她人稳手也稳,这才没有让妙星玄再次受伤。

那少女的哭声响在耳边,听得司南直叹气:“是师父不好……师父应该告诉你的。”

“再说了,不是有锁魂绳吗?你拽一拽师父就来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那少女哭得更加凶了:“呜呜呜呜呜……”

“师父……”

“对不起师父……我好怕啊……我好怕你不要我……”

司南耐着性子哄她,她伸手,抬起少女的脸,双手捧着她的面颊道:“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你是我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妙星玄眼睛都哭肿了,发丝黏在脸上,楚楚可怜的:“可我是赫连无忧的女儿……”

“你爱我娘,你肯定恨死赫连无忧了。”

妙星玄咬住下唇,看着司南吸鼻子:“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了,你也会讨厌我的!”

司南看着她的脸,光是这些话,她就知道妙星玄这一夜心惊胆战都在想些什么了。

司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满怀歉意:“是我吓着你了。”

她耐着性子解释:“我入魔,是早有心结。”

“你是赫连无忧的女儿,我收留你时就知道了。”

“无论我与你娘是什么情分,既然收了你,你就是我的弟子,没有旁的关系。”

“我与赫连无忧没有打过交道,你也没有受过赫连无忧教养,为何我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去讨厌我自己教养了九年的弟子呢?”

妙星玄抽泣了几声,哭腔逐渐平复:“师父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司南垂眸看着她,一脸坦荡:“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我虽然有心魔,但那是我修行的障碍,并非意味着我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司南推开她,叹着气道:“师父说了在意你,自然是在意你的。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妙星玄擦着泪道:“我信的。”

她仰头,看着司南,满目哀伤:“只是玄儿自小得到的东西很少,哪怕有过,也像是梦幻泡影,最终都会破灭。”

“我怕我与师父的缘分,也是如此。”

司南望着妙星玄眼中的泪,忽而哑然失笑:“你这点……像你娘。”

妙星玄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司南抬手,用袖子擦掉妙星玄的眼泪,温声道:“太阳会落,雨水会干。花儿枯萎,天星黯淡……”

“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变化。月有阴晴圆缺,年有四季轮回……无常,才是有常。”

妙星玄怔怔望着司南,听她温温柔柔道:“其实不止你在害怕,师父也在害怕。人心变幻,要承受的劫难之痛,实在是太痛了。”

“而破解之法,只有一样——那就是直面真我。””直面真我……“

妙星玄呢喃着这一句话,望着司南,只觉得她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初春的晨光里,司南端坐在床边,揽着自己半露肩的徒弟道:“那就是顺应你的心去做事。”

“不要总是想着师父不要你,而是想着你愿意在师父身边呆多久。”

“只要是你想和师父呆着,那就去跟着师父,追着师父,直到你有天腻了,离开师父。”

妙星玄仰头望着司南,像是被点通了一样:“那师父讨厌我怎么办?不想我黏着怎么样办?”

司南诧异地看向她:“重点不是师父讨不讨厌你,而是你要主动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知道怎么做。”

妙星玄恍然大悟,对着司南道:“这就是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险驻腐

司南弯起眉眼,在她额头上敲击了一下,赞叹道:“我的玄儿真聪明。”

妙星玄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落了下来,她两手揽住司南的腰,望她怀中凑,开开心心道:“多谢师父教诲。”

司南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问:“现在开心点了吗?”

妙星玄点点头,蹭了蹭司南的肩膀,仰头望着她:“那师父呢?还难过吗?”

司南轻笑了一声,揽着她轻声道:“说不难过是假的。”

“你娘……是我很重要的挚友,知己,家人……”

爱人……

摇晃的晨光中,司南顺着妙星玄的发丝,声音轻柔:“她的逝去,对于师父而言,是一场连绵无尽潮湿的雨。”

“只要想起那样的阴天,全身的骨头,心脏,都会隐隐作痛。”

妙星玄抬手落在司南的心口,小心触碰着:“玄儿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但我应该能体会到师父的心情。”

“在七星峰,师父重伤的时候,玄儿的心也是湿漉漉的阴雨天,全身很疼很疼。”

不止是七星峰,在万灯海市那场战斗,妙星玄的体会更鲜明。

妙星玄靠在司南的心口,眼里有泪:“若是世界上有一味药,服下去就能承担师父所有的痛苦就好了。”

“玄儿一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司南听到这里,抚摸着妙星玄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晴圆缺,他人是无法共度的。”

“玄儿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仰头对司南道:“我在南海冰川为我娘立了一座墓碑,里面葬着她的箜篌。”

“师父,我们去把我娘的箜篌拿回来吧!”

司南一怔,稍稍推开了她,有些诧异:“不是说行川的东西都被销毁了吗?”

“赫连极乐竟然允许你葬墓?”

妙星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是夫诸爷爷求得情,说是连个给孩子扫墓的地方都不留,未免太伤天和。”

“我就葬了娘亲的箜篌。”

妙星玄说到这里,有些心虚:“我……先前一直没有听你提过我娘,所以就没说这件事。”

司南莞尔,与她轻声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师父不会怪你。”

她自己私下存有不少妙行川的旧物,也不差一把箜篌。

司南斟酌片刻,与妙星玄道:“这样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南海如何?”

“好!”

——————

妙星玄在万宝楼休整了两日,伤好了一点,就与司南动身前往南海。

足足在海上漂流三日,才找到当年赫连无忧闭关的冰窟。

冰窟之中,每一块冰雪都异常光洁,没有任何血迹。

司南与妙星玄站在冰窟之中,在呼呼狂吹的海风里,看向中央被搬空的冰床上,目光哀切:“当年我娘找到赫连无忧时,赫连无忧已经再娶她人。”

“世事变幻,爱恨无常。她爱我娘的行侠仗义,却抵挡不过鲛人公主的温柔小意。”

“师父啊,你说情爱到底是什么?”

司南扫了一眼冰床所在的位置,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脑袋,与她道:“情是孽,是债。”

“但爱不是。”

司南叹息一声,揽着妙星玄往外走,与她道:“走吧,去找你娘。”

“嗯。”

南海冰川的风极大,吹到人身上好似刀片刮骨,有种生冷的疼。哪怕司南堆了防御屏障,都有些抵挡不住这里的冷风,更不要说妙星玄了。

她一个元婴修士,在南海冰川,冻得瑟瑟发抖。

再加上她被上弦月所伤,身体虚弱,一出冰室,吹得人都要碎了。

司南只好从纳戒中拿出雪貂大氅裹在妙星玄身上,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

极冷的风裹着雪刮来,妙星玄趴在司南的背上,紧紧搂着司南的脖颈:“师父……”

这里的罡风太强了,吹得人都要飞走。

发丝刮着脸生疼,司南抿紧唇不开口,在识海中回她:“怎么了?”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很是开心道:“要是小时候,师父和娘亲没有分开就好了。”

“这样的话,玄儿可以一直跟着师父,会变得更开心的。”

司南哑然失笑,轻声答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的事。”

“人若是不失去点什么,又怎么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妙星玄似懂非懂,但趴在司南背上,用力地抱紧她:“那玄儿可真幸运,不用失去什么,就明白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事师父。”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也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一旦以为自己没有可以失去,反倒能第一眼看看到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

司南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问她:“是一直往南走吗?”

妙星玄点头,与司南道:“是的,一直往南。”

“我记得祖父提着我在空中飞了好久,在南海冰川的最深处,才把我放下。”

“他用灵力挖了个坑把箜篌埋了,然后让我以血立碑。”

司南了然:“好,那我们就继续走。”

她们走了一天,入夜之后,罡风更强了。

司南用上弦月挖了个雪屋,带着妙星玄躲了进去。

极光在夜的天边亮起,道道璀璨,宛若琉璃之光。

妙星玄抱着膝盖,坐在司南旁边,仰头看着天光,轻哼道:“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琉璃光映流光影,落入庭院亮堂堂……”

司南回眸看向她,有些诧异:“你娘给你唱过这首歌?”

妙星玄颔首,对司南道:“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我唱。”

“不过她大多时候都在降妖除魔,每天杀气腾腾的,唱的时间很少……”

司南敛眸笑了起来,轻轻道:“是嘛……”

好一会,她才抬眸看向妙星玄:“你知这是一首摇篮曲吗?”

妙星玄错愕了一瞬,好半晌才道:“我现在知道了。”

“嗯。”

司南不再多说什么,妙星玄抱着自己的膝盖想,想自己幼年时的经历,推测自己娘亲母亲与师父的旧事。

想了一宿,妙星玄才抬眸看向司南:“师父……说不定我娘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我。”

她可能只是不太会带孩子?

司南笑了一下,拍了拍妙星玄的头:“别想了,天亮了,出发吧。”

晨光亮起,司南背起妙星玄,继续往前。

一连走了七日,终于在极为辽阔的冰川之中,找到妙星玄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冰川的半山腰,太阳穿过云朵,照在冰川之上,反射着强烈的白光。

白光之中,司南辨别出那一块被凌厉剑气切割的墓碑,以及散落的血色粉末,还有被挖空的墓穴,拧起眉头。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望着被粉碎的墓碑,万分震撼:“我娘的墓只有我与祖父知道,谁这么大费周章来盗墓啊!”

“我记得路走都走了十天,这个人怕是翻遍整座南海才找到我娘的墓吧!”

司南却拧起眉头,望着那道道剑痕道:“是君一真。”

“君一真!”

妙星玄瞪大眼睛,好一会就反应过来:“是夫诸爷爷!”

她一下变了脸色,厉声道:“这王八蛋八成是拷问了夫诸爷爷,得知我娘还有箜篌留在世上!”

“该死的君一真,师父我们这就回剑宗,把那箜篌抢回来!”

第32章 箜篌贼 (三合一9k+)

若说妙星玄在这世上最爱之人是司南,那她最讨厌的人,无疑是君一真。

说起君一真,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筑就将对方给砸死。

司南思忱一番,对妙星玄道:“好,那我们就先回中洲,直接去找君一真。”

妙星玄骂归骂,但听到司南这句还是有点诧异:“师父,你说真的啊?”

司南点点头,抬手捏诀:“流风随云!”

地上落满剑痕的冰块被司南摄入纳戒中,她一边搬运证据,一边对妙星玄道:“这九州十四海中,你娘有无数爱慕者,其中最讨厌的,就是君一真。”

“他没有分寸,一厢情愿,非常不会看人脸色……”

“你娘最是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想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箜篌落入君一真手中,我要替她拿回来。”

冰天雪地里,司南的声音被被风刮得很远。

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听着她这番话,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涩。

她叹息了一声,两手搂着司南的脖颈,语气惆怅:“师父,你变了。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死物是没有价值的。”

“死去的人也没有。”

说到这里,妙星玄的声音近乎呢喃:“楼师叔要为我娘报仇的时候,你还说她是个傻子。”

“可是现在看看,师父你也是那个傻子了。”

司南背着妙星玄转身往冰川下走,呼啸的冷风从她们身后刮过,刮得人骨头生疼。

可司南走得稳稳当当,一边走,一边与妙星玄道:“世人总以有形的事物为贵,灵石,灵宝,灵药……”

“却看轻一个人的忠贞果敢,侠肝义胆……也看轻爱与思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从前,也是这般觉得。”

“相逢是缘,缘是债,债要还。分离是福,缘尽了,债还清。”

“我总是这般想,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只有债……思念是债,爱也是债。债……都是烦恼。”

因此她与旁人之间,就算再好,也算得清清白白。

救东方缘一命,要一千万上品灵石。

给楼逝之情报,要五十万上品灵石。

她这一生,除开师父与苏济世之外,唯有对妙行川与妙星玄毫不保留。

行川舍命救她,她也为行川舍命。

行川对她倾尽所有,她也对行川倾尽所有。

她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风雪冷冽,司南背着妙星玄一步步往冰川下走,在碎雪扑面里,与妙星玄沉声道:“你娘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十八岁下山,成名数十载,斩杀妖魔无数,是天之骄子,是世上最不需要他人帮助的强者。“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不去插手她的因果。我也以为她知道我在意她,只要她想,我永远在她身侧。”

司南的声音本就冷,提起旧事,更有种支离破碎的飘渺,好似风一吹,人就要散去了。

妙星玄下意识抱紧了她的脖子,很是心疼:“师父……”

“嗯?”

司南脚步不停,妙星玄蹭了蹭她的面颊,叹息了一声:“从东洲前往中洲的渡船上,我听陆飞霜说了东方宗主的事。”

东方罄是九州十四海中最有名的一位浪荡子,在当年与星洲观星岛岛主秦观月,以及万灯海市前主人夜楼万灯并称三大浪人。

后来赫连无忧出世,再加上赫连无忧,就成了四大浪人。

这四人的事迹,一个比一个风流,下场一个比一个慘。

最惨的莫过赫连无忧,被爱人碎尸万段。

最好的是夜楼万灯,拿君子芳渡情劫飞升了。

唯有东方罄与秦观月半斤八两,好消息是两人都活着,坏消息是都活得半人半鬼。

其中东方罄的故事流传最广。

司南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年她还被东方罄调戏过,行川非常讨厌她。

她知道妙星玄要说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然后呢?”

妙星玄往她身上攀升了一点,与她轻声道:“东方宗主,是极为风流之人。在这九州十四海中,有无数的红颜知己。”

“可她这样的人,却有一名很痴情的未婚妻,那就是千鹤宗的宗主之女,鹤锦绣。”

“鹤锦绣等了她五十年,等她浪子回头。终于,东方宗主玩够收心了,准备回家成婚。结果等来的,却是她的未婚妻,嫁给她大哥。”

“东方宗主直接疯了,一夜入大乘,发丝全白。”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九州十四海的人全知道。

直到如今,还有人在传扬,其实东方缘是东方罄的女儿。

出了冰川,又是冰山。

风雪满天里,司南小心攀登:“所以呢,你想与师父说什么?”

妙星玄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避免风雪吹打,小小声道:“我并非想与师父说什么道理,只是没由来地想起来了。”

“你说,鹤锦绣究竟爱不爱东方宗主?若是爱,怎么会另嫁他人,伤害自己的爱人呢?”

“若是不爱,为何又能等她五十年,一次次原谅她为别人出生入死?”

“还是说,她爱东方缘,却不及爱她自己。”

妙星玄虽未懂情爱,可她懂人心。

司南背着她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雪。雪花落下,穿透了屏障,细碎的粒子落在司南的发顶,斗篷……

妙星玄替她将斗篷的帽子盖上,一边盖一边道:“鹤锦绣等东方宗主,是盼着她回头。可东方宗主回头了,她嫁给她大哥,让她永远也得不到自己。”

“人最想要的,就是得不到的东西。”

“东方罄的爱,谁都能得到。可让东方罄最刻骨铭心的人,只有她。”

“我想,只有这样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位置,才最珍贵。”

这小女年岁不大,却好似看透了世间所有一切的苍凉:“人人都要特殊,人人都要偏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凸显自己在她人世界的珍贵,凸显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珍贵。”

雪越大,她的声音越发轻柔:“所以这件事,其实不怪你师父。或许我娘亲想要的,也是这样的珍贵。”

“而她很显然已经得到了。”

在司南的世界里,妙行川好似那一轮触摸不到的明月,永远珍贵万分。

妙星玄抬手,摸了摸司南的头顶,温温柔柔的:“至于师父想要的,其实已经拥有过了。”

“我娘这一生都在降妖除魔,救济苍生,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师父。”

“哪怕她生下我,哪怕她疯了,可她到死最爱的还是师父。”

司南脚步一顿,仰头看向了前方。

或许是雪的缘故,远处的太阳在雪花的飘落下,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迷迷蒙蒙的。

她抿唇,好一会才道:“或许吧……”

妙星玄笑了一下,蹭了蹭司南的脖子,语气软糯:“师父不是常与我说各人扫雪,各自皎洁吗?”

“师父有师父的道,我娘有我娘的道。如今你为她破例去抢箜篌,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们走快些,去把我娘的箜篌抢回来!”-

——————

可南海冰极之地,风雪冷冽,师徒二人哪怕再快,也用了五天才走出去。

两人一出冰川,乘舟而行,紧赶慢赶,也花上好一天回到中洲。

渡船回到中洲码头时,司南与妙星玄看到了大批修士直接御剑起飞,朝昆仑山脉飞去。

司南拧眉,站在她身旁的妙星玄一把抓住最近的一名小丹修,连忙问道:“这位道友,可是昆仑山出什么事了,为何有这么多道友飞往那里?”

那人将妙星玄扫了一眼,很是奇怪:“怎么,难道道友还不知道吗?”

妙星玄摇摇头,虚心求教:“我刚从南海冰川回来,对周遭一无所知,还请道友告知。”

那小丹修叹了一口气,三言两语解释道:“星驰道君劈开了昆仑山,幽冥海水灌了进来,也把海灵龙脉引进来了。”

“结果昆仑山脉灵力大增,奇花异果无数,妖兽遍地。”

“灵力太浓了,好巧不巧,泰安城有一只幻生凤尾蝶,灵力暴涨后在睡梦中吞掉了整座泰安城的百姓以及在场的修士,开始结茧了。”

“不说了,我还赶着去救我师姐呢,不然那幻生凤尾一孵化,整座城的人都要没了!”

那小丹修说完之后,连忙御鼎而起,朝昆仑山脉飞去。

妙星玄望着她背影离去,好一会才转过头看向司南:“师父,你听到了吗?”

司南颔首,轻声道:“听到了,看起来,我们要先到泰安城走一趟了。”

“好。”

妙星玄御舟而起,载着司南朝泰安城飞去。

路上,她搜罗了不少关于昆仑山的消息,挑挑拣拣,最后与司南说道:“幽冥海水灌入昆仑山脚,淹没了平原。但师父的灵力控制得很好,没有伤到普通百姓。”

“只是灵力骤增,还是出了几件妖兽海怪伤人事件。”

“最厉害的,发生在泰安城。”

司南盘腿坐在叶舟上,调动地龙灌入上弦月,沉声道:“继续。”

妙星玄看着她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最后忍不住伸手,抵在司南的唇角两边。

唇上受压,司南睁开了眼:“怎么了?”

妙星玄两指压在司南脸上,在她腮边撑起笑脸:“不是说好,伤心事都留在南海的吗?”

“都回来了,你笑笑嘛。”

司南莞尔,抬手扫开她的手,淡淡道:“我没有在伤心,我只是……”

她还没说完,妙星玄很理解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师父很少笑。”

“嗯……”妙星玄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司南眉头轻皱:“可你这样,我总觉得你不太开怀,我很担心你。”

司南只好与她轻声解释:“人不笑的时候,不一定是在伤心,只是内心很平静。”

“我很平静 ,玄儿不必担心。”

“好吧好吧……”妙星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是我太担心了,师父的一举一动,一丝一缕都能影响到我。”

“哎……我可真是个矫情的女子。”

她一边自损,一边转过身,背对着司南:“可谁让我心系师父呢,师父的喜怒哀乐我都记挂在心上。”

“哎,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徒弟。”

她管来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司南熟知她的心性,可还是会被她的俏皮话逗笑。

“呵……”

她轻笑了一声,妙星玄忽而转身,笑吟吟地看向她,极为开怀道:“你笑了!”

“嗯嗯嗯,我笑了。”司南点头,弯着眉眼与她道:“好了,继续说泰安城的事吧。”

妙星玄往前挪了点,兴致勃勃地与司南道:“此前,泰安城有影魔作祟,据说杀了上千人。在中洲的年轻修士接到消息,尽数前往泰安城。”

“影魔没抓到,结果十日前那只幻生凤尾蝶在城中结茧,一夜之间,将五十多万城中百姓与上千名修士卷进去了。”

司南颔首,又问了一句:“青阳等人也在吗?”

妙星玄点点头:“嗯。”

“她们几个全都没了音讯,只怕也在茧中。”

“不仅是她们,听说君一真的弟子君飞云,还有如今妙音阁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楼师叔的侄女楼诗也被卷入其中。”

妙星玄扫了眼名单上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丹宗的苏檀音也被抓进去了。”

司南拧起眉头,笑了一声:“还真是凑巧了,三大宗门的首席弟子全聚在了一起,这影魔还真是有够吸引人的。“

妙星玄笑吟吟的:“师父也觉得有什么不对是不是?”

“嗯。”司南颔首,对妙星玄道:“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一叶舟掠过中洲上空,城镇飞去,山河远逝去,很快来到了泰安城附近。

远远地,妙星玄就看到苍莽大地上,一道裂口从巍峨的昆仑山脉劈开。

强劲的海风迎面刮来,顺着海岛,吹到昆仑山脚下的蓝色湖泊上,掀起阵阵浪花。

海浪呼啸,犹如猛兽。

方圆千里的碧蓝琥珀旁,缀着一枚小小的白色巨茧。

远远地,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妙星玄打了个一个寒颤:“好磅礴的灵力。”

“像是能吞天嗜地的野兽,极为恐怖。”

司南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头,温声道:“是这样的。”

“强大的妖兽想要晋升大乘,需要的养料可太庞大了。”

“不过这只凤尾蝶就算能羽化,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妖兽,飞吧。”

妙星玄颔首:“嗯。”

越是靠近,那妖兽的灵力越发浓郁,海风也更强劲有力。

靠近泰安城五十里时,妙星玄看到了前方围着的修士。

那是从九州十四海各处前来救援的修士,有丹修,有法修,有器修,有剑修……

妙星玄定睛一看,实现落在了最前方那个御剑而起的青衣男子身上,轻呼了一声:“君一真!”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勾唇一笑:“师父,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不要怪我,我是可以动手的吧?”

司南莞尔,对她言道:“好。”

“拿出你的筑,准备战斗。”

“好!”

妙星玄从纳戒中拿出自己的法器,望着为首之人的背影,捏紧了法器:“流光飞驰!”

一叶舟化作一道流光,风驰电掣地朝人群驶去。

狂风骤起,一叶舟掀翻了一群人,直直杀向了为首的君一真:“君一真!”

少女大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君一真扭头,被劲风拍了满面:“把我娘的箜篌!”

“还回来!”

强风之中,君一真仰头,却见一身穿红衣的黑瞳少女携着筑朝他面门直直砸来!

砰!

筑弦微颤,嗡嗡响过天际,停在了他身前上方一里地。

君一真被砸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站在剑上,身形摇晃。

“师父……”

“师父……”

“师父……”

门下弟子纷纷去搀扶他,君一真仰头看向远处停在她上方的少女,咬牙切齿:“是你这小畜生!”

“呸!”

妙星玄站在一叶舟上,抱着筑冷哼一声:“你才是小畜生,你全家都是小畜生!”

海风刮过,吹得她衣裙和发上的铃铛,丁零作响。

这少女逆着光冷眼看人,满是倔强:“你这臭不要脸的伪君子,挖了我娘的墓,将她箜篌盗走了,让她死后不得安宁!”

“今天你不把我娘的箜篌交出来,我就砸死你!”

————————

妙星玄话音落下,众人哗然:“不是吧,一真道长还做这种事?”

“不对,他看着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君一真捂住自己满是血的额头,往向妙星玄身后的司南,满眼愤恨:“星驰,你就是这么教你徒弟的?”

司南端坐在一叶舟上,淡淡道:“行川的墓被掘,不仅是玄儿生气,我也很生气。”

她垂眸,望着下方的君一真,语气很平静:“君一真,把行川的箜篌交出来,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知道的,我一旦出手,你要么死,要么重伤堕境,别无选择。”

司南素来温和,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在场众人都很惊异,星驰道君原来还有这一面吗?

也是,大乘期的修士甚少动怒,一旦动怒,浮尸百万,血流千里。

君一真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你!”

他伸手指向司南,眼眶发红:“司南,你不要仗势欺人。你以为,你比我强一阶,就可以为所欲为侮辱我名誉吗?”

“我告诉你,这世上,最舍不得行川的人是我。她若是还留有墓地在世上,我定当年年祭拜,怎会扰她清梦。”

君一真松开自己捂在额头上的手,敞开自己手臂,很是坦然道:“你既然觉得我挖了行川的墓,大可来搜魂。”

“若是我拿了,我给妙星玄磕三个响头,自刎谢罪。”

他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一真道长也太狠了吧,自刎……”

“哇……不愧是琴魔,人都死了,还一群人为她争风吃醋。”

“啧啧啧……”

妙星玄抱着筑,拧起眉头:“真不是你拿的?”

她从纳戒中取出那块冰,对君一真道:“若不是你掘墓拿走箜篌,这上方为何会有你太易剑的剑痕?”

剑痕一出,修士们又纷纷看向君一真,等待他的解释。

谁知道君一真也瞪大眼睛,很是震撼道:“这是谁的剑气!谁在害我!”

他猛然仰头,望着妙星玄,一双眼泫然欲泣,竟然是连小畜生都不骂了:“你告诉我,你娘葬哪里了?”

“该死的掘墓贼,不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杀了他!”

他一幅义愤填膺,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模样,引来众人同情。

妙星玄在识海里与司南轻声道:“师父,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不是这伪君子干的?”

司南冷冷望着君一真,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就是他做的。”

若不是君一真做的,君一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激她。

妙星玄拧眉,在识海中问:“那现在怎么办?”

司南抬手,一掌打向君一真:“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虎啸龙吟!”

她一掌催发,地龙之力从她掌中轰然冲出,化作光灿灿的银龙,咆哮着冲向君一真。

“吼!”

这一掌威势赫赫,冲破云霄,俯冲而下,直朝君一真咬去。

君一真面色微惊,不曾想司南真的不顾剑宗的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她动手。

他抬手捏诀,提剑要挡。

就在这时,一尊巨鼎轰然挡在他身前。

“铛!”

银龙撞在巨鼎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司南抬眸,望向了远方,却见一身穿鹅黄衣衫,面容清秀的女子,率着一群身穿灰色阴阳鱼阵道袍的弟子朝她飞来:“星驰师姐,还请手下留情。”

妙星玄循声望去,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拧起眉头:“这是……“

司南扫了一眼,回眸看向妙星玄,与她轻声道:“是丹宗的少宗主,司妙圣。”

妙星玄沉吟:“也姓司?和师父有关系吗?”

司南颔首,与她道:“有一点关系。她的名字,是你娘取的。”

妙星玄顿时了然:“姓司,叫妙圣……司妙……生?”

妙星玄的双眸亮了起来:“难道她是我娘与师父救下的人吗?”

司南颔首,与她解释了几句:“当年我与你娘剿灭了赤练宗后,将赤练大魔抓来的孩子,送到了各门各派。”

赤练宗是幽冥洲有名的老牌魔门,精通各种邪术巫术。

传闻当年,赤练宗宗主以各种罕见修仙体为祭品,甚至想生死人肉白骨,遂抓了凡间许多孩童。

司妙圣就是其中之一。

见司妙圣飞来,众人议论纷纷:“是小丹圣啊……”

“丹宗竟然派了小丹圣来吗?”

“看来情形的确复杂……”

在众人议论声里,司妙圣朝司南行了一礼:“星驰师姐,好久不见了。”

“一别十二年,您还是风采依旧。”

她是司南与妙行川救下的孩子,冠上司姓,对她二人向来恭敬。

只是比起冷淡的司南,她更亲近妙行川一些。

妙行川在世时,司妙圣总是给她炼制丹药。在司南收到的传讯里,偶尔也有夸奖司妙圣的痕迹。

甚至因这个渊源,司南还给司妙圣炼制了本命炉鼎。

有时候,妙行川还戏称司妙圣是她们的孩子。

很乖巧,很上进。

司南与司妙圣接触得少,可因为妙行川,对她感官并不差。

更何况十二年前,还是司妙圣前来告知她行川惹怒慕容洛一事。若不是司妙圣,司南只怕还在闭关炼制上弦月,什么事也不知道。

想起这件事,司南对司妙圣也有几分感激。

她面容稍缓,好似坚固的冰化了些许,对司妙圣微微颔首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她扫了一眼司妙圣挡着自己攻击的巨鼎,望着君一真,眼神冷了下来:“不过你一来就出手阻我,是何意啊?”

司妙圣轻笑了一声,对司南道:“我没有拦您的意思,只不过既然我来了,就不需要您出手。”

“打个君一真而已,且看我来!”

司妙圣话音一冷,转身看向君一真,抬手捏诀:“千钧之力!”

“君一真!将我师姐的箜篌交出来!”

她一鼎砸向君一真,对准方才妙星玄砸下的痕迹,重重地砸了下去。闲注腐

君一真登时暴怒:“好你个司妙圣,司南打我,你也打我,真当我人人可欺吗?”

他从纳戒中抽出自己的太易剑:“好好好!”

“今日我就与你们势不两立!”

“剑化三千!”

他御剑而起,摆出剑阵,挡住司妙圣的鼎。

众人纷纷避让:“我去,真打啊……”

“这也太刺激了吧!”

两人交手,打得难舍难分。

君一真骂骂咧咧:“我只说让司南搜魂,你区区小辈,凑什么劲!”

司妙圣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话也很轻,好似没有什么血性,但却是绵里藏针,招招致命:“那剑痕分明是你的,我老远就看见了。”

“你就说是不是你掘了我师姐的墓,拿了我师姐的箜篌。”

“你师姐你师姐!行川是你师姐吗叫的这么亲热?”

“你别废话,把箜篌拿来!”

司妙圣虽比在场众人要小上许多,但她天生灵体,进阶很快,锤起君一真来完全不落下风。

妙星玄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妙圣师叔……真生猛啊。”

“那可是剑修啊,这么邦邦砸……”

司南端坐在叶舟之上,望着司妙圣的身影,抿起唇瓣:“这般打,只怕要成一场闹剧了。”

没一会,楼逝之也来。

司妙圣和君一真吵得很大声,隔着上百里,这群炼虚期修士都能听见。

楼逝之吹着鬼笛汹汹而来,一现身就对着君一真爆头痛击:“天杀的君一真,你把我师姐箜篌交出来!”

君一真被打得满头包,开始摇人。

没一会,刀宗的陈星也来了。

紧接着,十几个炼虚期的修士在这片平原互相殴打,打得满天都是火花。

灵力的五行之色外放,在空中炸开,好似各式各样的烟花。

一旁的修士围观,啧啧称奇。

不少人还拿了留影石留影,当作第一手资料,卖给道盟,传得九州十四海大陆都是。

低阶修士甚至开始嗑瓜子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人为着琴魔打得头破血流!”

“啧啧,不愧是琴魔。”

“君一真,楼逝之,司妙圣,陈星,司马阳春,洛玉……”

“全都是有头有脸的宗门世家二把手……”

“啧啧……”

远处的妙星玄看她们打着,终于觉得头疼了。

她转过头,看向司南:“师父……你说得对,成了个闹剧了。”

司南也有些无奈,她在玉舟上站起身,抽出重剑:“这群人真是……”

她按下机括,重剑瞬间化作一柄与她差不多高的六尺长弓:“上弦月!”

司南从纳戒中抽出弑神箭,搭弓拉弦,冷声道:“去!”

“铮!”

箭羽离弦而去,擦着风凝聚成一条细小的冰龙。冰龙吃风就涨,幻化成百丈大小的银色巨龙,纷纷撞开了胶着对战的众人,直升入空中怦然炸开!

“砰!”

冰雪纷纷落下,黏在了这群炼虚期修士身上,淋了他们满头雪。

这群炼虚期的修士被撞得人仰马翻,顶着一头的雪,纷纷扭头看向司南,怒目而视!

“司南,你要打就打!撞人干嘛!”

话还没说完,他们敬惊异地发现粘在身上的冰雪沿着肌肤纷纷往下冻结,没一会便冻住了全身。

顷刻之间,动弹不得,在场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时,司南搭起了第二支箭,对着全场冷声道:“这是凝冰之箭,只能维持十息的功夫。”

“但如果十息之后,你们谁再继续动手,我就射出第二支箭。”

“第二支箭,是弑神夺魂箭。一旦命中,魂飞魄散。”

“你们知道我的,所以还要打吗?”

司南说完话,已经是十息之后了。

场中修士身上裹着的冰雪纷纷融化,众人你瞪我,我瞪你,怒目相视,却没有再动手。

离君一真最近的楼逝之骂道:“你这偷箜篌的老贼,还我师姐箜篌!”

君一真怒目相对:“我说了,我没有偷!”

“就是你偷的!那剑痕是不是你!”

君一真气死了:“我说了我没偷!”

司妙圣这时加入了战场:“就是你偷的!除了你还有谁!”

陈星开始拉架:“说话要讲证据啊!”

“司南都拿出来了!我师姐墓地旁边的剑痕就是你君一真留下的!”

“那剑痕可以伪造啊!”

“你君一真的剑也能伪造?那你这个剑宗少宗主也太差劲了吧!”

“你!”

说着说着,这群人不打了,开始骂架了。

妙星玄听得头疼,转过身看向司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当面质问君一真了,还不如私下抢呢。”

司南笑笑,轻声道:“无妨。”

“你娘交友众多,他们聚在一起,也无非都是为了她。”

“只是这个场合,不适宜再吵了。

司南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够了!”

“别吵了!”

她将箭羽对准君一真,满目冷冽:“君一真,行川墓地的剑痕做不了假。看在剑宗与你过往的功绩上,我不搜你神魂,太损你自尊。”

“但你挖我亡妻之坟,总得有个交代。若是你拿走了行川的箜篌,立即还回来,再给行川磕一千个头,我就算了。”

“若你没有拿,就立个天地大誓。不然今日我就是拼着剑宗追杀我千千万万年,我也要把你杀了!”

她已是大乘之身,却为了一把箜篌,在那么多修士面前放话,要杀了君一真。

在场修士浑身剧震,就连楼逝之也忍不住朝她看去。

海风吹着原野,荡开了司南的衣袍。

她就这么拉弓搭箭,直指君一真,目光坚定,毋庸置疑。

任谁看她这副模样,都很难怀疑她对妙行川的真心。

楼逝之握住了手中鬼笛,只觉得眼眶发热。

她在心中想,看啊师姐,你没选错人。

赫连无忧是错的,但司南永远是正确的。

无论是身前身后,她都爱护着你,连带着你的女儿也好好教养了。

所谓人中君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君一真身上,君一真凝视着司南,同样冷声道:“好,那我就发下天地大誓!”

“苍天在上,地母听祈,我剑宗修士君一真,如果挖开此生挚爱妙行川的坟墓,盗走其箜篌,就叫我立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誓言落下,天上的雷云未曾集聚,也就证明君一真所说的话为真。

司南收起自己的长弓与箭,淡淡道:“既如此,那我就信你一回。”

“诸位,别吵了,且回来商量一下,怎么解救这茧中弟子吧。”

她盘腿坐下,整理了自己的衣摆,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威势,跟个没事人一样,等着人过来。

在场的修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放入了胸腔中。

“吓死了,还真以为要杀起来了。”

“对啊……星驰道君……大乘级的修士……真吓人啊……”

众人讨论里,司妙圣收了鼎回到司南身边。

她朝司南行了一礼,抿着唇很是羞赧道:“是我失了体统,让您见笑了。”

态度异常恭敬,仿佛司南是她师父。

司南拜拜手,很是随意道:“无妨。”

司妙圣笑了一下,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星驰身上,很是爱怜地打量了一番:“你就是行川师姐的女儿吗?表字什么?”

这女子望着妙星玄的面容,眼中有几分欣喜。

除了在师父眼中,妙星玄从未看到过如此和沐的眼神。

妙星玄一怔,乖巧应道:“回司师叔的话,我名星玄,表字旖雪。”

“旖雪……”司妙圣将她的表字念了一声,笑吟吟道:“很好听的名字,是你师祖取的吧?”

妙星玄颔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我就说嘛,星驰师姐肯定是取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的。”

妙星玄低低笑了起来,这时楼逝之也飞了过来:“可不是,妙圣比小白好听多了!你师父就只会取一些阿猫阿狗的名字,要没我师姐,只怕你现在就叫小白了。”

司妙圣扭头看向楼逝之,很是无奈:“楼师姐,小白也是很好听的。“

楼逝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了吧,你看你,不也是选了妙圣,没选小白嘛。”

司妙圣莞尔,轻声道:“不说这个了,我此番来,是为了救我檀音师妹与丹宗弟子来的。”

她垂眸,望着身下的巨茧:“幻生凤尾蝶要羽化,必定要溶解城中所有的百姓与修士。少则一月起,多则半年……”

“只怕此时茧中已是浓浆遍地,白骨森森了。””想要救出门中弟子,只怕要往茧中走一趟才行。”

楼逝之轻啧了一声,用笛子戳了戳司南右肩:“你不是个百晓生嘛,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进入茧中。”

她朝司南伸出手,很不要脸道:“来,给我点法宝,我要去救人。”

司南看向下方的巨茧,抬眸扫了眼楼逝之,表情淡淡的:“你先前在斗兽场,欠了我一条命。”

她朝楼逝之伸出手,语气平静:“星玄为了救你,险些被杀。给我一千万灵石,先把这笔债还了。”

楼逝之一下怔住了:“你!”

天杀的司南,怎么还是这般黑心!

司妙圣噗嗤一笑,摘下一枚纳戒,放在司南的右手上:“这笔钱,我替楼师姐还了吧。”

司南只觉得掌心一热,司妙圣收了手回去,转身朝妙星玄一拱手,温声道:“我也在此多谢星玄师侄救了楼师姐一命。”

“若是行川师姐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比起司妙圣在人情世故上的游刃有余,楼逝之显然够呛。

听到是星玄救了自己,她也有些赧然。

她跟着司妙圣转身,朝妙星玄拱手:“先前是师叔对你有偏见,我在此说声抱歉。”

妙星玄笑弯了眼,黑眸漾着星光:“师叔不必谢我,毕竟司师叔给了钱的。”

“一千万上品灵石救了师叔一命,值了。”

第33章 蝶中幻 (三合一9k+)

楼逝之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们师徒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黑心眼。”

司南笑笑,转移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

她垂眸,望向身下厚厚的虫茧:“幻生凤尾蝶乃是天下至灵之物,一旦成茧,不能轻易破开。”

“强行破开虫茧,只会让幻生凤尾蝶受惊,提前羽化,将茧中所有的生灵吞噬殆尽。”

楼逝之敲着笛子,满脸烦躁:“不能强行破开,那怎么办!诗儿还在里头呢!”

“哎,烦死了!”

说到这里楼逝之瞪了司南一眼,没好气道:“你说你大半夜发什么疯,上昆仑山巅劈极乐宗。”

“劈极乐宗你就劈呗,还一劈一个准。现在好了,极乐宗没了,昆仑山巅也没了。“

“原野被水淹没,泰安城结了茧,一群人都被吃了。”

“我伤刚好又得出来救人,这些人要救不出来,天下人怪不死你!”

妙星玄不乐意了,她站在司南面前道:“凤尾蝶这事可怪不到我师父头上,它要成茧,可不是看灵力浓郁的。”

“它原本就要成茧了,只是恰好落在了泰安城。”

“不管我师父劈不劈昆仑山,泰安城都要成茧。””嘿……“楼逝之将妙星玄打量了一番,打趣道,“我才说了那么一句,你师父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巴巴地护上了。”

妙星玄轻哼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俯身扶住司南的肩,仰头看楼逝之:“我师父当然得我护着,总之楼师叔你不要胡说八道,毁我师父清誉。”

楼逝之乐了,刚想说什么,就被司妙圣抢先了一步:“星玄师侄倒是很疼星驰师姐,想来星驰师姐对你也是费心教导。”

妙星玄点头,很是骄傲道:“当然,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待我很好的。”

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胜过这灼目的春光,司妙圣一怔,继而笑了起来:“的确是如此。”

“星驰道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这一点,司妙圣再清楚不过。

她转眸,望向司南:“幻生凤尾蝶一旦成茧,就不能再破开。强攻会使得茧内加速融化,里面的人都得死。”

“冰封,火攻都不行。”

“为今之计,只能使得它再开一次茧。”

楼逝之是个药典白痴,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话:“怎么开?吹笛子给它听啊?”

却不料司妙圣点点头道:“对!就用这个办法。”

妙星玄很快就反应过来:“司师叔是说,我们以庞大的灵力为诱饵,让幻生凤尾蝶生出茧丝,将我们吞进去?”

司妙圣颔首,微微一笑:“看起来,玄儿对药典也很熟知嘛。”

“我想以星驰师姐的灵力,弹一曲鹿鸣,那幻生凤尾受音波灵力震荡,将我们吞去。”

“届时,我们只要穿上五灵绝缘符,直入茧腹,将幻生凤尾蝶之灵收服,就可以解救整座城里的百姓和修士。”

楼逝之听到这里,长眉轻挑:“不愧是炼药的,还真是熟悉这些生灵的习性,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司妙圣笑笑,很是谦逊道:“既然要救人,总要做好准备。”

“不过也幸亏星驰师姐在,不然以我等的灵力波荡,是不足以引得幻生凤尾蝶来的。”

她朝司妙圣拱手行了一礼,对司南道:“此次演奏鹿鸣,怕是要耗费师姐大半的灵力,有劳师姐了。”

司南摆摆手,与她道;“不过是区区鹿鸣,我还是能演奏的。”

司妙圣笑了一下,很是开心:“既如此,那我就对其他宗门的修士这般宣告了?”

“好。”

————————

司妙圣转身,对在场的诸多修士以灵力震声道:“诸位,星驰道君将以乐声引诱幻生凤尾蝶开茧。”

“还请愿意入茧中救人的修士,一同汇聚在泰安城上空,等巨茧打开。”

司妙圣从纳戒中取出两千件五灵防御服,极为慷慨道:“我丹宗将提供两千件五灵防御服出借诸位,先到先得!”

司妙圣话音落下,想要入茧中救人的修士纷纷赶到她身边,取走了五灵防御服。

没一会,在场的修士都汇聚在泰安城上空。

君一真也来了,他站在剑宗之首,和楼逝之并排。楼逝之看着他额头还没有消散的鼓包,哼了一声。

君一真扫了她一眼,咬牙切齿:“今日我赶着救人,不与你计较。下次再遇到你,我必定加倍奉还!”

楼逝之满眼不屑:“呦,你都头破血流了,剑法也被人偷了,还加倍奉还呢。”

“我看你这个剑宗少宗主还是别做了,让你徒弟做吧。”

“学学人家星驰,回家闭关,再过个百年或许还能打得过我呢。“

“你!”

君一真气得不行,站在他身旁的陈星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劝他道:“好了好了,你和楼逝之较劲什么。”

骂又骂不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陈星看向前方的司南,喊了一声:“星驰,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再不开,只怕这群不对付的又要掐起来。

司南往后扫了一眼,伸手将妙星玄拉到身前,与她道:“拿出你的筑,你来按弦,我来敲击。”

妙星玄错愕地看了司南一眼:“我可以吗师父?”

司南颔首,脸上带着笑:“为何不可?师父的灵力足够。”

“好!”

妙星玄从纳戒中抱出了筑,盘腿坐下,按上琴弦。

“铮!”

琴弦一拨,浓郁的灵力从她琴弦之间溢出,迎着海风往下,幻化成一阵春雨,落向了白色巨茧。

“铛!”

就在这时,司南端坐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敲下击弦棒!

霎时间,灵龙之力从她手上汹涌而出,借由轻颤的琴弦扩散,磅礴地涌向白色巨茧。

几乎是顷刻之间,那白色的巨茧之上,泛起了青葱的嫩绿。

众人惊愕不已:“一弦颤动,一筑响彻,春风起,春意落,灵力变幻……”

这就是司南,这就是星驰道君!

可是,这还没完。

站在她们师徒二人身后的司妙圣垂眸看了一眼,却见妙星玄仰眸看向司南,满眼钦慕。

此时,司南也垂眸望着她,浅浅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为灼目,灼目到甚至有些刺眼。

司妙圣看在眼中,见她二人相视一笑后,击筑唱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击筑声起,少女银铃般的歌声合着女子清冽干净的声音,好似深山之中的泉水,叮咚作响。

灵力随着击筑声越发浓厚,歌声绕梁,下方的白色巨茧落满了青草。

草木之灵开始凝聚成实体,化作青草,迅速蔓延了整座巨茧。

于是麋鹿从指尖轻盈跃出,踩着云朵,飞落在下方的草地上。

那动人的麋鹿踩着草地,每一步落下,都有鲜花绽放,蝴蝶纷飞。

低阶的修士震惊:“一曲化春,好强的灵力!”

“大乘修士恐怖如斯!”

“天呐!”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一个春天在泰安城上空盛开了。

很快,百花引来了灵兽,无数的灵鸟从泰安城飞来,密密麻麻地在泰安城上空凝聚。

歌声相合间,整座泰安城终于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动了。

它先是颤抖着前后蠕动白色的巨茧,又左右摇晃一下,而后从中间缓缓地撕开一道口子,朝四面八方伸出了无数条细长的白丝。

“动了动了动了!”

“巨茧动了!”

楼逝之地申请很激动,而歌声还在继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在这样的歌声里,司妙圣拦住众人,肃声道:“诸位,降低位置,用法袍裹住全身,不要让它的茧丝钻入口鼻!”

说话间,一条百丈长的茧丝猛地朝位置最低的一位修士甩去:“啊啊啊啊啊啊……”

柔软的茧丝裹住他的腰身,而后分开一半汹涌地钻进他的嘴巴,灌入他的咽喉,堵住他的五脏六腑,堵住他所有的声音。

尖叫声嘎然而止,茧丝猛地一拽,将他拽入了裂开的口子,一下扯入万丈深渊中。

围观的低阶修士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胆寒,整个浑身一震,背脊发凉。

司妙圣沉声道:“所有丹宗弟子,下降!”

她话音落下,丹宗弟子一卷防御服,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飞落巨茧口。

那茧丝察觉到灵力波动之后,一把将她们托住,尽数裹住。

楼逝之有样学样:“妙应阁的看到了吗?随我下去。”

“是!”

她们也是一卷防御法袍,跌入裂口,飞下巨茧中。

君一真收了剑,抬手捏诀:“五灵封锁!降!”

“所有弟子,随我滚进去!”

“是!”

剑宗弟子纷纷跟随,很快也掉入裂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在场所有的修士全部都进去了。

司南停止了击筑,抱起妙星玄一跃而下:“夜幕,护我!”

话音落下,司南身上的斗篷张开了羽翼,将她与妙星玄团团裹住,

两人贴在一起,裹得密不透风之后,跌落幻生凤尾蝶茧中,消失不见。

————————

一入巨茧,司南与妙星玄就被茧丝团团裹住了。

幻生凤尾蝶的茧丝极为坚韧,哪怕是寻常的金丹修士,砍起来也比较费劲。

可司南身上的夜幕与上弦月乃是统一材料锻造出来的至宝,她一入茧中,就操纵着夜幕撕开四周的茧丝,顺直地往下滑行。

夜幕裹着她师徒二人,好似雪球在苍茫的雪地上滚动一样,一刻不停地往下滑。

颠簸之中,妙星玄趴在司南怀中,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轻笑起来,抱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别怕,有师父在呢。”

可妙星玄还是吓死了,死死地抓住司南胸前的衣襟,将头埋了进去。

约莫滑行了一刻钟,两人终于落了地。

夜幕撕开了茧丝,将两人吐了出来。

司南抱着妙星玄走出了白色的丝中,看向了前方。

这里原本是一条空旷的东西大街,此刻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丝。

在更远处的天空之上,白色的茧丝铺天盖地,好似一团团棉花笼罩在天空上。

太阳被挡住了,光照不进来,四下透着清亮的晦暗。

茧丝密密麻麻地从天空中落下,穿透屋檐,穿透石柱,精准无误地困住这座城中的每一个人。

妙星玄靠在司南怀中,拧起眉头:“这幻生凤尾蝶好生霸道。”

“只要是活物,都会被它抓了当作养料。”

司南单手将她抱在怀中,令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抱孩子一样:“万事万物,都有其命运。”

“它选择在泰安城化蝶,又吞了那么多修士,有伤天和,注定是无法羽化成蝶的。”

司南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它已成茧,我等在它茧中无法运用外部灵力。”

“你就跟着师父,不要随意走动。”

妙星玄点点头,楼主司南的脖子,很是乖巧:“师父抱我,我开心还来不及,才不会下来随便乱走呢,我听师父的。”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祛蝶粉,往自己脚上撒了一些,往前谨慎走去。

她一走过,落在地上没有目标的茧丝纷纷撤开,朝两边褪去。

茧丝散得很快,没一会前方十丈的路都清空了。

司南趁此机会,将神识放开,朝左右探寻。

“这里的百姓和推算的一样,都被卷入茧中了。”

“不过……还有生机。”

妙星玄感到奇怪,很是讶异道:“不是说幻生凤尾蝶的茧上用消融之毒吗?寻常修士都无法抵挡这幻生凤尾蝶的侵蚀,这城中的百姓竟然挡得住?”

“有古怪。”

司南颔首:“嗯,我取一些茧丝来看看。”

她抬手捏诀:“流风!”

刀片陀螺从她指尖飞出,切了一截茧丝之后,极速转回她手中。

只是一瞬擦伤,那些茧丝停滞了一瞬,疯狂朝飞刀陀螺停留的地方涌去,顷刻间形成半人大的茧。

妙星玄看得一怔胆寒:“这些茧丝跟活的一样,稍微割开,就凶成这样。”

司南伸手捏着茧丝,在指尖揉了揉,眉头微皱。

妙星玄很好奇,勾着司南的脖子低头问:“怎么样师父?”

司南将茧丝放在唇边,轻轻沾了一下。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吓得连忙去拍她的手:“师父!有毒的,你不要随便尝啊!”

天呐!

这些器修!

疯了!

妙星玄吓死了,连忙伸手去擦司南的唇瓣,一边擦一边很紧张道:“你有没有事啊师父!”

“你要不要吃个清毒丹啊师父!”

虽然大乘修士百毒不侵,可一旦入口,还是会有很大风险的。

万一司南出事了……

光是这么想想,妙星玄就要窒息了。

司南却轻笑了一声,仰头对她道:“无妨,没有毒,是甜的。”

“甜的?”

妙星玄一怔,忽然在她们左侧传来一阵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连忙侧身让路,妙星玄抬首一看,却见两个漆黑巨蛋滚着茧丝,好似雪球一般滚了下来。

巨蛋一前一后沿滚过司南身侧,直到“砰”地撞上最近一家商铺门口的石柱子,这才停了下来。

妙星玄定睛一看,却见黑蛋打开之后,楼逝之顶着一头一脸的茧丝,嘴里还不断“呸呸呸”地吐着丝,从巨蛋里走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吐,还一边骂:“司妙圣你们丹宗的防御服也太次了吧!”

“我在上面滚了多久,就吃了多久的丝!”

“呸呸呸!”

她骂骂咧咧着,拍着自己身上的茧丝,很是不满。

在她身后,司妙圣钻出巨蛋,拍着自己衣服很是无奈道:“都让你进茧的时候裹好一点,楼师姐,你不同我也没办法啊。”

“这防御服材料还是很好的,你看我不也没事嘛。”

司妙圣这般说着,抬头往前一看,却见司南单手抱着妙星玄站在大街正中央,正定定地望着她们。

司妙圣心里忽地一怔,她看着被司南抱在怀中的妙星玄,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楼逝之拍完衣服转过头也看到她们了。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才道:“怎么,我大侄女伤到腿不能动了要你这么抱着啊。”

楼逝之边说边朝她师徒二人走去:“我说司南你也真是的,她都十八岁了,出门你还得管她睡,管她走路……你这也管,那也管……”

她话还没说完,忽而见到妙星玄面色大变,指着她身后道:“楼师叔,楼师叔……”

楼逝之还有些茫然:“咋了又?”

妙星玄急得都破了音:“丝!丝!丝!”

“丝?”

楼逝之猛然扭头,却见身后挂了满楼好似瀑布般的茧丝豁然直立,猛地化作银色的蟒蛇,朝她张开大口扑来。

楼逝之汗毛直竖:“我去!这茧丝果然是活的!”

“活的什么活啊!快跑啊楼师姐!”

还没等她说完话,司妙圣一把拽过她,牵着她一路狂奔。

楼逝之被她拽着走,人都像一一只被绳索拽着的风筝,硬生生拽飞了。

狂奔之中,她大喊:“跑啥啊跑,区区茧丝,干就完了!”

“看我鬼笛一吹——”

她将唇放在鬼笛上,猛地就想吹。

司妙圣想也不想,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此处是无灵之地。”

“没找到茧灵之前,所有战斗都是浪费灵力!”

“师姐,省点灵力啊!”

楼逝之呜呜呜呜呜地反抗,司妙圣也不管她听不听,直接拽着她就跑。

——————————

身后的茧丝穷追不舍,浅浅地,由一条银蟒,变成了六头大蛇。

每次一加速,那六个巨大的头颅,就疯狂地朝四人撵来。

“吼!”

沉重的蛇头砸下,猛地砸穿了街上的地砖。

楼逝之看着自己刚才落脚地地方被得稀巴乱,气得牙根痒痒:“好你个六头假蛇,你等我把你老心肝捅了,把我侄女救出来,看我不把你烧得稀巴烂。”

“啊啊啊啊啊……”

“我烧你,我淹你就完了!”

她气得大叫,刚一跳走,那六头蛇就砸来了。

走在前头的司南抱着妙星玄轻盈落地,对楼逝之温声道:“你不要动怒。”

“这些茧丝是以人的七情六欲,以及灵力波动为导向的。“

“你越气,她越不放过你。”

司妙圣也附和道:“对对对,楼师姐你冷静一下。”

楼逝之气死了,猝然扭头看向司南:“那你说怎么办。”

司南面无表情道:“念经。”

“你!”

妙星玄听到这里噗嗤一笑,窝在司南的怀中,仰头看她:“师父,我看让楼师叔念经够呛,不然还是出手吧。”

司南却道:“不急,再等等。”

等?

楼逝之问:“你这小老贼还要等谁,再等我就要跑死了!”

司南淡淡道:“跑不死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逝之气死了,但还得跑,没一会,四人跑到了东西大街与南北大街的交汇处,与两拨人撞在了一起。

正对面来的是刚逃出客栈的青阳沐与陆飞霜两人,左侧方是君一真。

三拨人打了个照面,青阳沐雨陆飞霜很欣喜道:“师祖,大师伯!”

妙星玄也很惊喜:“你们两个无事吧?其余人怎么样了?”

正叙旧呢,司南忽然单手拔出上弦月,对准天空集聚的茧丝道:“叙旧的事一会再说。”

“我先将这些茧丝处理了。”

“上弦月!”

司南借力而起,单手抱着妙星玄猛地跃上天空,对准二十四头银色巨龙汇聚成的茧丝,猛然挥剑:“慧剑断丝!生死不逆!”

只见司南一剑落下,天空四道金光闪过,将一团硕大的茧丝从空中劈断。

被劈断的茧丝从空中落下,不断地收缩,凝聚,形成了一块小小的棉花糖,掉落下来。

司妙圣连忙拿出玉瓶去装,这时司南收了剑,抱着妙星玄落在了青阳沐面前。

她将妙星玄放下,妙星玄连忙一手去拉青阳沐,一手去拉陆飞霜开心得跳起来:“你们两人无事真是太好了。”

青阳沐与陆飞霜也激动,脸红扑扑的:“大师伯你也平安无事,我真是太开心了。”

司南站在一旁,看着三个少女叙旧,并不插话。

激动了一阵之后,妙星玄忙问:“不过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芦苇呢?山岭呢?飞绝呢?阿里呢?里予呢?她们都怎么样了?“

大家是一起出来游历的,也共过患难,感情自然很深厚。

听妙星玄关心其他人,陆飞霜心中一暖。

她连忙与妙星玄解释:“她们五人应当都在万宝楼中,我与青阳侥幸些,那夜出来调查影魔,忽然就觉得昏昏欲睡,进入了梦乡之中。”

青阳沐在旁补充道:“对,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茧丝之中。”

“我破茧出来,救了青阳,就被茧丝撵着跑。”

“更可怕的是,我们发现紫府空空,没有灵力了。”

一旁的司南听到这里,拧起眉头:“你是说,你们陷入了梦境之中,且失去了所有灵力?”

陆飞霜点头:“嗯,就是这样。”

这时司妙圣拿着瓶子走了过来,拧起了眉头:“梦……灵力……”

她抬眸看向司南,神情凝重:“星驰师姐,恐怕这不是幻生凤尾蝶的茧。”

司南看向她,淡淡道:“你也发现了对吗?”

司妙圣点头,看向天空,手握玉瓶道:“幻生凤尾蝶是昆仑山蝶灵,所以众人都觉得这是它的茧。”

“可这茧,没有毒,也不消融人,却令人做梦,和侵蚀灵力……”

“我猜,这是庄生晓梦蝶的茧。”

楼逝之不解:“这与幻生蝶有什么区别,不也一样是羽化要人命的茧。”

她话音落下,君一真率着剑宗弟子走了过来,很是嫌弃道:“你能不能学学你师姐,多看点药典。”

“庄生晓梦蝶当然不一样。”

楼逝之翻个白眼:“来来来,你来说。”

君一真冷哼一声,抱剑道:“庄胜晓梦蝶,顾名思义就是梦蝶。它靠人类的梦魇为食物,以甜丝喂食猎物,保证猎物□□不会消亡。”

楼逝之听到这里,嘿了一声:“这不是挺好的嘛,可以一直做美梦。”

君一真没好气道:“可不是,就怕梦太美,人醒不过来。”

楼逝之怔住了,司妙圣解释道:“晓梦蝶虽然不伤人,但却能让人一直做梦。只要她羽化成蝶之后,哪怕是大乘期修士也无力抵挡。”咸住福

“成日沉浸在寻欢作乐中,时间越长,修士越难戒断。只要有机会,就要回到梦中,一遍遍沉溺,忘记仙道,忘记志向……在梦中,永远醒不过来。”

楼逝之听得目瞪口呆。

司南这时补充了一句:“醒不来的梦,和死了没区别。”

“要是一直让这些孩子沉迷在梦中,只怕神识都要废了。”

司妙圣颔首,叹息了一声:“已过十日,这梦之甜,怕是也侵蚀了不少孩子。”

“我们还是快点动手,将她们救出来。”

说到这里,司妙圣转身看向青阳沐与陆飞霜,含笑道:“不过两位万器宗的小道友倒是厉害,能从人间至美的梦中惊醒,真是难得的良材。”

陆飞霜抬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美梦都是吃吃喝喝看话本,还是得靠青阳。”

“要没她把我从梦中拉出来,我只怕还在吃甜丝呢。”

陆飞霜脱离梦境之时,还在笔耕不辍写她的师徒之恋话本。

要没青阳沐,只怕她早就成名九州十四海了!

想到这里,陆飞霜看了眼司南与妙星玄,心里默念:罪过罪过。

青阳沐听到夸奖,拱手行了一礼:“司师祖谬赞,我也是恰好被惊醒。”

一番叙旧后,楼逝之道:“现在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几位,有什么章程吗?”

司妙圣看向了司南:“星驰师姐觉得呢?”

司南略一思索道:“若是庄生晓梦蝶的话,那么我想它大概会在万宝楼顶部化灵。”

君一真点点头:“也是,万宝楼有很多修士,它定是要在那里花费很多灵力才行。”

司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这样……此地无灵,武修与体修比较有优势。”

“不如这样,君一真你率剑宗弟子探路,我们师徒断后如何?”

君一真面色一僵,握紧了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道:“成。”

“我探路就我探路。”

他就不信,探个路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

在司南的安排下,君一真率领剑宗弟子往前探路。

楼逝之与司妙圣紧随其后,紧接着才是青阳沐与陆飞霜。

挂满茧丝的街道万分寂静,众人保持着警戒,除了呼吸与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

星玄被司南抱在怀里往前走,搂住她的脖子很是困惑地在识海中交流:“师父……”

司南绷紧全身的肌肉,保持警戒:“怎么了?”

妙星玄靠在她怀里,小小声问她:“为什么让君一真开道?他要是真有问题,引我们入局怎么办?”

“而且……师父为什么对他戒心那么强?”

在妙星玄看来,君一真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啊。

司南在识海中与她道:“君一真除了练剑,什么都不会。”

诗词歌赋,样样不通。

“庄生晓梦蝶乃是极为稀少的蝶种,除了我们这些背药典的闲人,很少有人在意。”

“修真界有不少修士和楼逝之一样,只管用灵力砸人。”

“我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

司南的目光落在前方很是凝重,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很多,像是要炸了一样,极速地跳起来。

妙星玄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她将手压在司南的心口,很是讶异:“师父,你心跳好快。”

“你在紧张吗?”

司南否认:“我没有。”

但她很不安。

离万宝楼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发鲜明。

很快,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万宝楼大门。

司南仰头,望着这栋九九八十一层的楼宇,看着它周身布满的白色丝茧,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众人拧眉:“好重的妖气,看来梦蝶之灵就在此处了。”

司妙圣回头,看向司南:“怎么样,是一层层,还是从顶端下去?”

君一真抱剑站在门前,回望司南道:“怎么样?进还是不进。”

司南暗中调息,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好一会她才道:“进!”

她说了一个字,君一真用剑柄推开了万宝楼大门。

“咿呀”一声,厚重的朱红色大门被推开,一股香甜可口的味道扑面而来。

君一真迈步走了进去,领着五十名剑宗弟子,一步一步走向室内。

众人跟上他的脚步,迈入万宝楼。

妙星玄窝在司南怀中,随着她进入万宝楼,视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他们穿过万宝楼中央的廊道,看向左右四周。

密密麻麻的茧裹住了修士们,在楼里排排坐着,好似一个又一个的巨蛋。

光线从窗外阴翳处照了进来,投向巨蛋,化作一个个小小的影子。

妙星玄看得头皮发麻,前方的陆飞霜更是毛骨悚然:“好像蜘蛛洞啊,满地都是蜘蛛蛋……”

前方的楼逝之都起了鸡皮疙瘩:“咦,你这个小孩家家的,不要讲这种话。”

两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万宝楼中回响,很是大声。

就在这时,司南听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唰……”

她猛地扭头,朝窗口看去。

司妙圣注意到她的视线,忙问道:“怎么了师姐?”

司南抱紧了妙星玄,抽出了上弦月,厉声道:“警戒!”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道黑影瞬间扑向了一名剑宗弟子,猛地将其塞入影子之中,一下带走。

君一真拔剑大喊:“是影魔!”

“关门闭窗!”

他抬手就是一剑:“剑化三千!”

三千剑诀落,窗帘哗哗落下,大门轰然关闭,室内一片漆黑!

顷刻之间,无数影魔从漆黑之中探出漆黑的触手,猛地朝众人拽去!

“啊!”

剑宗弟子们在尖叫着,司南持剑一跃而起:“千涛万浪!”

一剑落下,浩瀚剑气荡开所有漆黑触手,逼退了影魔。

剑气如浪,掀翻了影魔,也掀翻了桌椅,直扑四面八方而去。

“砰!”

万宝楼所有的窗户被炸开,光照了进来。

楼逝之抬头看向君一真,怒声骂:“蠢货!”

可她话音还未落,却见不知何时起,君一怎举着太易剑,魔焰滔天地对准司南怀里抱着的妙星玄:“天地同寿!”

妙星玄一脸惊恐:“师父!”

司南回身就挡:“截断银河!”

银河剑落,浩浩剑气镇开了君一真,直朝他杀去。

就在这时,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司南的身后的影子出现,一刀砍向了她抱着妙星玄的手臂:“万古同悲!”

那是影魔的最强一击,几乎燃烧了它所有的灵力,一刀砍掉了司南的手。

鲜血飞溅,喷了妙星玄一脸。她的身体在坠落,鲜血纷飞中,她望着司南砍断的伤口,脑中一片空白。

师父……

师父……

师父……

司南回头朝她看去,松开剑去抓她的手,失声道:“玄儿!”

妙星玄这才回过神来去抓她的手,大喊道:“师父!”

她大喊着,连同司南那条被砍断道手臂一起被影魔残存的力量极速地拖入黑暗中,如同那个剑宗弟子一般,霎时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司南一瞬红了眼,浑身发颤,她转过身握住了上弦月,看向君一真,已是怒到极致:“我警告过你的,你的死期到了!”

“天地同寿!”

司南想也不想,直接一剑杀了过去!

第34章 魂归来 (三合一 9k+)

天地同寿乃是所有修士燃烧寿命的最强一击,多则损耗九成寿命,少则也要以四分之一的生命为代价。

司南的剑气如浪,以不可逆转之势,朝君一真斩去。

此招一出,山河倾倒,日月黯淡。

几乎是瞬间,场中所有的茧丝疯狂卷起,拖着厅中所有的修士挡在了君一真身前。

眼见司南一剑就要将场中所有的修士尽数灭杀,司妙圣顿时脸色大变:“星驰师姐!”

她想也不想,直接提鼎挡在了司南身前。

“铛!”

司南的剑劈开她的本命器鼎,溅出蓝色火花。

“噗”地一声,司妙圣仰头,吐出了一大口血。

司南连忙收剑,脸色微惊:“妙圣……”

司妙圣刚想说什么,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扶住自己的本命器鼎,不停地呕血。

一道惨烈的剑伤从她肩头斩向胸口,疯狂地涌出汩汩鲜血。

司南连忙跪下,从纳戒中取出生机丹喂到她口中,冷声道:“快,吞下之后,聚神凝灵。”

“守住心神!”

司妙圣当即盘腿坐下,抬手捏诀,修复损伤。

楼逝之这时也赶了过来,她蹲在司南身身边仰头,看到了挡在面前的这堵密密麻麻的白色茧墙,冷声道:“好恶毒的手段,拿低阶修士的命作挡箭牌。”

她握住鬼笛,咬牙切齿:“君一真,你何时竟堕落成这样,与妖魔为伍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墙之后,君一真大笑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只要能达成我心中所想,就算是杀了整座泰安城我也在所不惜。”

他桀桀冷笑:“司南,就让这些梦魇之子陪你玩吧,我先走一步了!”

只听得“唰”的一声,君一真逃遁离开。

他话音落下,无数的茧丝被拨开,挡在她们身前的人墙纷纷坠落,顶着一双赤红的眼,齐刷刷地朝司南看来。

这些修士满目猩红,一看就是被梦魇操纵了。

陆飞霜看得浑身发麻,握住自己的器鼎:“我去,君一真这个疯子,不会是他操纵了晓梦蝶吧。”

“完了完了,这么多修士,怎么打得过啊!”

楼逝之握住了手中的笛子,挡在了司妙圣的身前:“不需要打,守住就行。”

她转过身看向司南:“君一真抓走星玄,肯定别有目的。”

“这里不用你管,我来护住你的宗门弟子和妙圣,你去找星玄。”

司南咽下了一枚止血丹,仰头看向万宝楼正上方:“我能感觉到,星玄没有走远。”

“她就在这栋楼里,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举起上弦月,对准汹涌而来的修士浪潮,沉声道:“惊涛骇浪!”

“轰!”

剑气化作无边的浪波,震开了挡在身前的修士。

司南一跃而起,踩在最近的一个修士身上,一连数次纵身跳跃,朝楼梯口走去。

楼逝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对陆飞霜道:“拿出你们的法宝,护住妙圣。”

“是!”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法宝,猛地抛下:“金钟之罩!”

“铛!”

金钟罩护住了司妙圣三人,楼逝之拿起鬼笛,望唇边一吹。

鬼笛声起,音波浩瀚,好似无边的浪,一波又一波地涌向靠近来的修士。

——————

司南提剑,根据锁魂绳所提醒的气息,一路破关往上,很快就到了第八十一层。

她一剑劈开八十一层的大门,厉声道:“玄儿!”

大门被轰然破开,木屑纷飞里,她仰头,在光洁的镜面前,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屋内空空如也,除了司南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

司南断了一臂,一路上又杀了无数的妖魔,此刻身上魔焰滔天,向来端正的发髻也散了。

她单手提剑走入室内,仔细打量了一番。

室内四面八方都铺满了镜子,司南置身其中,倒映出无数个自己。

她小心地来到屋内正中央,四下搜寻了一番,按兵不动。

星玄的气息的确在这里,为何却空无一人?

这是……

魔阵。

她正思量着,顶上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司南“唰”地一下抬头,却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提剑朝自己杀了过来。

司南瞳孔一缩,按下机括:“流光!”

还未等那影子落下,她猛地掷出手中的流光枪,狠狠地穿透顶上影子的脑袋。

“砰!”

那道影子被她钉死在顶上的镜面上,镜面寸寸裂开,化作无数块碎片。

那道影子也化作了无数个,齐齐手持流光,朝自己刺来。

果然,是镜魔之阵。

司南召回流光,按下机括,一刀砍向了所有的影子:“断浪!”

断浪刀起,魔气消散。

那魔潜入地下,又从司南脚上刺出。

司南侧身,与它缠斗了起来。

————————

在司南被君一真困住时,妙星玄被影魔一路拖着,几近转换,被它拖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再次睁眼时,妙星玄发现自己被束仙绳所捆绑,跪在了地上。

她仰头看向前方,看到了一个插满狼图腾的五色祭坛,祭坛之上,汇聚了四面八方的灵蝶茧丝。

在祭坛的正中央,竖着一口玉色棺材。棺材之上从头到尾刻着密密麻麻的繁琐符箓,看起来异常可怖吓人。

妙星玄看到这口棺材顿时一惊,这是……

有凄厉的哭声在响起,妙星玄猝然扭头,看到自己身侧跪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凡人。

为首的两人已经年过半百,眉眼之间,隐约有种熟悉感。

尤其是那妇人的黑瞳……

妙星玄瞬间瞪大了眼睛:“外祖父,外祖母!”

似乎听到她声音,为首那两人朝她看来,有些茫然。

还未等那两人说什么,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妙星玄的影子里冒出来,凝成了人形。

那黑影身上的雾气褪去,露出魔的真容:“想不到你没见过这些凡人,却能认出来是自己的血亲。”

“血脉相连还真是一件趣事。”

妙星玄扭头朝对方看去,却见那人披着一件星纱斗篷,面色苍白地望着自己。

妙星玄拧起眉头:“就是你,你是影魔!是你伤了我师父。”

影魔勾唇一笑,还有些得意:“可不就是我。”

妙星玄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挣不脱束缚,狠狠道:“你等着,我师父很快就会找到我了。”

“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影魔伸手,掐住妙星玄的下巴,言道:“伶牙俐齿,你放心,我保证让你师父找到你之前,你就死了。”

妙星玄挣扎则甩开影魔,嗷呜一口咬住她的手。

“嘶……”

影魔下意识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小畜生!我先打死你!”

她刚下手,一道汹涌的魔气在室内落地,凝聚成君一真的模样。

君一真拄剑,面色苍白的看向影魔,皱眉道:“为何还不举行仪式?”

他注意到影魔的手,拧起眉头:“你和这个小畜生计较什么,都是要死的人了。”

影魔松开妙星玄,淡淡道:“我是怕你死了,没办法参加仪式,才等一会。”

君一真冷哼一声,走到影魔身旁道:“区区一个司南,杀不了我。”

“别说大话了。祸斗和蜚直接就死了,猰貐那个东西也没讨到好处。”

君一真很是不屑:“那是他们没用。本来还指望它们能削弱一点司南的战力,没成想一个个都不成气候。”

“没用的东西。”

妙星玄听得心惊肉跳,仰头看向君一真:“是你们引来了猰貐,是你们煽动了祸斗和蜚……”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要对我师父做什么?”

影魔拍拍她的脸,笑着道:“我们可没准备拿你师父做什么。”

“我们只想要她的血肉和你的命而已。”

影魔起身,朝君一真伸出手:“箜篌拿来。”

君一真从纳戒中取出箜篌,递给了影魔:“开始吧!”

妙星玄神魂剧震:“箜篌在你这里,我娘的墓,果然是你盗的!”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可没有人回答她了。

一个惊恐的念头在妙星玄心中升起,她仰头望着影魔拿着箜篌一步一步走上祭坛,轻轻拨弄了一下:“苍天在上,乾坤听祈!”

“吾愿以一万修士灵力为祭品,以血亲之神魂为祭,生前血肉与灵器为引,爱人血肉重塑肉身……”

“请无尽海神垂怜,凝聚妙行川三魂七魄!”

“开无尽海,让妙行川终归人间!”

“归来吧,行川!”

影魔的声音落下,妙星玄只觉得心脏“咚”地响了一下,霎时间,背后的龙骨爆发出一阵金光,死死压住了心脏爆炸的疼痛,生生令它平稳下来。

而跪在她身旁的妙家族人齐齐瞪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们口鼻中涌出,化作涓涓细流,涌向了玉色棺木。

妙星玄捂住了心脏,那影魔又敲了一下箜篌:“归来吧,行川!”

“吼!”

在宇宙最深处的尽头,无尽海在翻涌。

海神呼啸,朝着三界六道大喊:“妙行川,魂归来兮!”

“吼!”

同一时刻,整座九州十四海齐齐震动。

白色的茧丝充盈着灵力,疯狂地涌向玉色棺木,整座万宝楼剧烈摇晃着。

妙星玄仰头看向玉色棺木,发现雕刻在玉色棺木上的符文亮着,疯狂地引向司南的断臂。

只听得“砰”地一声,司南的断臂炸开,血肉纷飞落在棺木之上,被符文尽数吸收。

“三魂七魄已聚,醒来吧,行川!”

“砰!”

那白色的棺木顿时炸开,露出里头的人来。

棺木之中,躺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身形高挑,肌肤如雪,一头墨发以木簪挽起,生得极为典雅。

此刻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妙行川心头大骇:“娘……”

影魔与君一真看向妙行川,眼神痴痴的:“行川。”

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之下,妙行川的右眼睫毛动了一下。

君一真当即握住了自己的手,抑制着浑身的颤抖道:“她要醒了……”

话音落下,妙行川轻颤着睫毛,缓缓地睁开了眼。

睁眼的瞬间,一只赤色的庄生晓梦蝶从她眼眸中飞出。

蝴蝶飞出她的眼睛,也飞出了万宝楼,那一刹那,茧丝消失了,无数的修士从梦中醒了过来。

妙行川也好似大梦初醒,睁开眼时,看向了影魔:“魔……”

她挪开了视线,落在了地上:“我的父母……”

最后轻轻扫过妙星玄,看向了君一真:“是你讲我唤醒的?”

君一真猛地点头,往前迈了一步,很是激动道:“是我。”

“行川,你睡了好久,我来接你回家。”

他朝妙行川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来,我们走。”

妙行川看了一眼他的手,再仰头看他,有一种陌生的茫然:“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脏的?”

君一真脸上一僵,还不得他反应,妙星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庞大的魔气锁住了君一真的神魂,带着巨力捏碎他的脊椎。

“噗……”

君一真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影魔一见不好,立马想要遁逃。

就在这时,妙行川抬手拔出发簪,猛地朝她一刺。

“咄!”

簪子钉住影魔,将它的身影定在了墙上。

妙行川满头黑发飘落,身上魔气浩荡,一瞬眼泛着赤色,如疯如魔。

她掐着君一真的脖子,手臂上的符文红光亮起,一张脸如同鬼魅:“你不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魔嘛!”

“你用这种方式唤我,我如何安宁!”

“死去吧!”

话音落下,她竟然是满手指甲暴涨,硬生生地将君一真的脑袋拽断,令他身首异处。

鲜血淋了她满脸,也溅在了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见状大骇,幼年时的恐怖记忆齐齐涌来:“娘……”

妙行川听到她的声音猛然扭头,看清了她的脸,厉时就疯了:“赫连无忧!”

她一把甩下了君一真的尸体,一爪朝妙星玄的脸抓去:“你死去吧!”

妙星玄吓得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石壁被轰然洞开!

“吼!”

剑龙咆哮之声传来,带着清爽的风,与狂暴的灵力,涌入了这血腥的密室中。

与此同时,还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玄儿!”

本来意识混沌不清的妙行川听到这道声音回头,猛地朝对方看去。

却见滚滚灰尘剑,司南一人一剑,浑身是伤破壁而来。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妙行川都能察觉到对方浩瀚如海的冷冽正气。

妙星玄脑袋怔了一下,嗡嗡作响。

这时司南也抬眸看她看去,隔着汹涌的尘烟,看到了她的脸。

见她一袭白衣,黑发散开,脸上溅满了血,如疯如墨。她的目光落在妙行川的手上,见一手利爪落砸妙星玄脸上,一颗心提了起来。

“行川!”

司南失声叫道。

妙行川当即收了手,猝然转身,慌乱地抱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箜篌,化作一道影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南当即收了剑,极速来到妙星玄身前,将她一把背到背上。

掠过影魔时,她将玉瓶用影魔收起,小心将行川的发簪收起,循着妙行川消失的地方飞去。

——————

妙星玄知道她着急,强忍着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趴在她背上言简意赅道:“君一真和影魔用禁术复活了我娘。”

她很聪明,通过影魔与君一真的三言两语就大致推出来了事情的经过:“复活我娘需要庞大的灵力,还要亲人神魂,爱人的血肉,以及我娘的血肉和灵器。”

“这个计划大概从师父为我挡雷劫就开始实行了。”

司南背着她在泰安城上空飞跃,一边跳,一边道:“继续。”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妙行川的安危,又惊又怕。

妙星玄与她道:“灵力好拿,泰安城引来了那么多修士,又用庄生晓梦蝶做阵,就是为了灵力。”

“然后亲人血肉也好拿,我外祖父外祖母全死了。”

“只有后面两样比较难得到。”

“尤其是师父的血肉。”

“为了能从师父身上得到血肉,一开始,我们就遇到了猰貐王试探,加上祸斗和蜚的消耗,师父也损耗得差不多了。杀不了师父,但是拿走师父血肉还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我们下山就被设计了。”

司南颔首,这时她们已经飞出了泰安城,朝昆仑山进发。

她断了一臂,至今没接上,气血亏得厉害。线著付

妙星玄也差不多,要不是有龙骨镇压,她只怕也要被夺走性命了。

师徒两人追着一个好的妙行川,怎么样都追不上。

出了泰安城,妙星玄压抑着心脏的疼痛,轻声建议道:“师父,我现在是个累赘,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吧。”

“你先去追我娘,追到了再说。”

她知道司南的心意,现在对司南来说,妙行川才是最要紧的。

司南却不同意:“不行。”

“君一真死了,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剑宗肯定不会放过你娘和你的,我不能让你也身处险地。”

“更何况,你娘也要杀你。”

如果说现在谁最危险,只怕是妙星玄。

“我既然是你师父,就不会让你置身险境,这是我承诺过的。”

妙星玄被她说的,一颗心又暖又烫。

她趴在司南背上,将泪晕在她衣裳,声音极为柔软:“我的师父,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司南背着妙星玄入了昆仑山脉,追着妙行川跑了两天两夜。

妙行川的气息一直又远又近的,若有似无的吊着她们。

一路走过,司南发现了有不少死去的妖兽。

这些妖兽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身上的血液都被吸干了。

意识到这一点,司南后知后觉为何妙行川不愿意见自己了。

到了第三日夜里,她背着妙星玄来到了昆仑山脉的神仙谷,站在满地的鲜花,仰头对两侧的绝壁震声喊:“行川,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但是没关系,我只愿你平安。”

“我伤很重,不能再继续追下去了。”

“你的箜篌弦都坏了,我这里有一套新的,我放在了这块石头上了。”

“这里还有一些传诏符,我把我的一半灵石分给你,还有一条灵龙,口令你都是知道的。”

“等你想见我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司南将自己的东西放下之后,背着妙星玄离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绝壁上的树影摇晃了一下。

一道白影自月光轻盈地落下,抬袖卷走了所有的东西后,足尖一点,飞回了绝壁。

藏在不远处灌木丛中的司南与妙星玄齐齐吐了一口气。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枚果子从月空中朝她们砸来。

“哎呦……”的两声在识海中响起。

妙星玄看向司南,很是无辜。

就在这时,月夜之下想起了一道冷冽的女声:“快滚,不然下次就不是用果子了。”

语气很冷,但没有什么怒气。

司南苦笑着,妙星玄抬手揉揉她的额角,在她识海声中道:“是在生我的气呢。”

“我都说了把我放下吧,你不放我,我娘得气疯。”

司南也很无奈,拍拍她道:“无妨,她过阵子想明白就好了。”

————————

追了一趟人没追到,等司南背着妙星玄回到泰安城中,局势已大变。

君一真惨死泰安城,剑宗上下震怒,本已经闭关的君子芳出关,势要查清真相。

知道司南伤重的苏济世第一时间来到了泰安城,一边给她装上建木做的胳膊,一边道:“来查案的人,是君一真的大伯,君天明。”

“这一查,发现自己侄儿搞了个大事。”

“和泰安城的城主姚清联手,用影魔引修士入阵,吸纳灵力。”

“这些小修士被吸走的灵力,没有五年修不回来喽。”

苏济世唏嘘了一番,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那影魔就是姚清。当年极乐宗覆灭,影魔假死,是和姚清融化了。姚清也是行川的爱慕者,估计是从极乐宗得来的禁忌之术吧……”

一旁的妙星玄拧起眉头,很是疑惑道:“可是我从未听祖父说极乐宗有复活人的禁忌之术啊?”

苏济世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没有吗?”

妙星玄摇摇头:“没有。我祖父连血魔大法都传给我了,也没有说有这么厉害的术法。”

那可是复活之术啊,多厉害啊!

苏济世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无所谓道:“兴许是别的魔头告诉她的吧。”

“反正就是这两货从你下山就开始坑你,要了你这条胳膊复活行川。”

司南颔首,又问:“君一真之死,是自寻死路,但他们不会放过行川的。”

“他们准备怎么对付行川?”

苏济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胳膊没了,灵力也没了,你还操心行川呢?”

“你放心,她追随者众多,剑宗就算全力追杀她,她都没问题。”

司南当即抓住紧要的点,言道:“你的意思是,剑宗发道盟令了?”

苏济世“嘿”了一声,对司南道:“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可不得是道盟令。”

“他们还拿出了两条地脉作为奖赏,能杀行川者,直接得剑宗太上长老之位。”

“行川………有难喽。”

————————

苏济世以建木做骨,接好司南的手臂之后,将生机膏碾碎洒在建木上,用九灵纱层层裹好,这才满意道:“好了,你的手也接上了。”

“只是这只手臂,两年之内都不能乱动。你要用剑,就用你的左手听到了没有!”

苏济世算是看出来,你让司南好好修养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一天天用不了的牛劲。不打铁,救出来打人,烦人得要命。

妙星玄一听苏济世要骂司南,连忙道:“你放心祖祖,我一定好好照顾我师父,不让她乱动的。”

苏济世戳了戳她完好的那只手,忍不住叮咛:“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你徒弟爱惜自己呢。”

司南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了。也劳烦祖祖,看看星玄的伤。”

“当然要看的,用得着你说嘛。”

苏济世哼了一声,撸起袖子对妙星玄道:“伸出手来。”

妙星玄连忙伸出手,苏济世一落脉,微微色变。

妙星玄不解:“怎么了祖祖我,我伤得很重吗?”

苏济世着急忙慌地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九阶护心丸,一把塞入妙星玄口中:“还不重呢,你心都碎了!”

“要没龙骨那团灵力护着,你只怕早死了!”

“你都不觉得疼吗?”

妙星玄一下就怔住了,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这才隐约察觉到一点疼:“起初是很疼,过段时间不疼了,我以为好了,现在是有一点疼,但不重……”

“哎!”苏济世气得直跺脚,转过头看向司南骂道,“你追行川就追行川,干嘛不替星玄把把脉。”

“你真是的!”

司南的脸色很苍白,目光落在妙星玄的心口,也有些懊恼。

妙星玄连忙解释道:“是我以为我自己的身体没有事,所以才不和师父说的……”

她还没说完,苏济世扭头就骂她:“你觉得你觉得!你娘的爹妈全死了,血亲全灭了,怎么独独你活着!”

“那可是献给无尽海的祭品,你活下来,是因为龙骨护着你,改了你的灵力和你的命。”

“要没龙骨,你也得死!”

这下司南也怕了,深吸一口气道:“我下回一定记得……”

“记得记得!”

“我真是欠你们师徒两的,这不长心眼,还带遗传!”

“啊呸!下回我再也不来救你们了,救一次头疼脑胀一次。”

苏济世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骂骂咧咧。

司南与妙星玄被她训成小狗一样,一声也不敢叫唤。

等骂够了,苏济世又叮嘱了一番:“你们师徒两人最近半个月,不一个月都别折腾了。”

“再这样折腾,我下次来我我我我用药鼎砸晕你们两个!”

她收拾着东西,骂骂咧咧地走了。

妙星玄恭敬地将苏济世送到门口,关上门转身对上了一双笑眼。

妙星玄也跟着弯起眉眼,朝司南走了过去。

她在床边坐下,眼里都是笑意:“祖祖每次来,都要把我们师徒骂一遍。”

“每次都说下次都来了,结果又来,她真是好疼师父啊。”

司南弯着眉眼,轻声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骨子里最是疼晚辈了。”

说着司南叹了口气,抬起完好的左手,落在妙星玄心口,略带疼惜问:“疼吗?”

妙星玄一怔,继而摇摇头:“不疼的。”

她抬起双手,抓住司南的左手,很是乖巧地抱着:“师父不必担心,我吃了药,心脉也能自己修复,都会好的。”

她反守为攻,看向司南的右手臂,很是担忧:“师父呢,右手疼吗?”

“建木钻生,一定很疼吧。”

司南也摇摇头:“不疼的。”

“师父……吃惯苦头了。”

可妙星玄还是很难过,她握住司南的左手,小小声道:“要不是为了我,师父也不会断了右手。”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让师父抱着,这样师父就不会失去手臂了。”

“最多,以君一真的能耐,最多只能伤师父一根……不,半截……,一小截手指。”

司南莞尔,与她轻声道:“一截手指与一根手臂又什么区别吗?”

“最起码能让师父没有那么疼啊!”

妙星玄说得理直气壮,司南却有些愧疚。

“失去一只手臂,还是护不住你。若不是那根龙骨,你现在就死了。”

妙星玄一怔,却见司南抬手,半捧着她的脸,郑重其事道:“师父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不会再让人把你掳走了。”

妙星玄眼眶发热,想了想与司南道:“若是……若是想杀我的人,是我娘呢?”

“师父……也会和我娘作对吗?”

她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越界的问题,因此一颗心缩得紧紧的,连手也握得紧紧的。

她望着自己从小敬仰的人,像是一个等待判官判刑的杀人犯,等待自己的终局。

可司南不假思索道:“你娘不会杀你的。”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很是不解:“为什么?”

“她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随意地将我作为诱饵,随意地丢弃……一醒来就……”

“她怎么可能不会杀我?”

司南与她解释道:“你不懂你娘,可我懂。”

“我们入昆仑山,看到被她猎杀的妖兽,没有一只是母兽。”

“她过往从未错杀一人,哪怕是君一真,也都是手染鲜血的。”

“至于对你,更简单了。”

“她虽恨赫连无忧,却不恨你。她生下你,将你随意处置,不过是你于她而言,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她只是不爱你,断不会害了你。”

“所以她不会杀你的。”

妙星玄恍然,好一会才苦笑道:“想想也是的确如此,她的确不会杀我。”

“但……如果她要杀我呢?”

司南望着她一丝不苟道:“我会拦住她。”

“你无罪,她错杀你,是不该的,我不能看着她犯错。”

妙星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南:“师父!”

她惊呼了一声,司南不解看她:“怎么了?”

妙星玄很是错愕,好一会才恨铁不成钢道:“那是我娘。”

“我知道,怎么了?”

妙星玄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那是你喜欢的人,那是你爱的人,她要杀我,杀她生下的孽种,杀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杀她的痛苦,你不帮忙就算了,你还拦着,你不怕我娘生气的吗?”

妙星玄望向靠坐在床上的司南,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司南却望着她,淡淡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杀了你有什么用?”

妙星玄镇定地答:“至少可以泄愤……”

司南的目光仍旧很冷静:“泄愤又有什么用呢?”

妙星玄绞尽脑汁:“至少……至少……”

她也想不出来,这时司南坐了起来,望着她淡淡道:“我曾经也痛苦到想杀了自己泄愤,可痛苦,泄愤,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比起帮着她杀了你,我更愿意帮助她平稳地化解心结。”

“更何况,你也不是她的痛苦,你更不是任何人的痛苦。”

“行川的双亲同样不爱她,可她是孽种吗?她不是。”

“同理,你的双亲也不爱你,你也不是孽种。”

“你们都不是孽种,你为什么要去背负上一代的恩怨呢?”

司南的眸光带着一丝审视,妙星玄不知如何应对:“我……”

司南望着她,目光慢慢柔和了起来:“碎心之痛,我痛过。可我们追了行川三天三夜,你一声不吭。”

“往常你有点小磕小碰就要咿呀乱叫喊师父,为何这次一句话也不提。”

“你是不是觉得行川复活,我有了行川,就会舍了你,不要你了?”

“既然如此,我教养你九年,是为了什么?”

话已至此,妙星玄百口莫辩。

她坐在床边,望着司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师父说的对,我是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连脉都不把,直接去追我娘,我……”

妙星玄低下头,任由自己的泪滴在薄被上,默默哭着。

司南叹息了一声,倾身用左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你自小就这般患得患失,觉得每个人在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觉得你娘来了,你对师父来说就不重要了。”

“可师父一生看重的人极少,你娘是,你也是,苏祖祖是,你师祖也是……”

“你们于我而言,都很重要,我怎么会舍去呢。”

第35章 杀剑宗 (三合一9 K+)

她们师徒共处了九年,遇上事,很少隔夜才说开。

这次隔了三天,已是她二人之间难得的间隙。

妙星玄哭了小一阵,这才擦干眼泪,看着司南道:“我只是不想让师父为难,日后我必定不做这种傻事了。”

“我若是受了伤,必定第一时间告诉师父。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必定不拖着。”

“师父爱惜我的性命,我也爱惜我的性命,万万不会再耽搁了。”

司南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道:“这才是好孩子。”

妙星玄擦干眼泪,望着司南小心地问:“那师父准备拿我娘怎么办?”

“伤好之后,去找我娘,带她回七星峰吗?”

司南想了想,神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她以禁术被人复活,只怕身体有损。”

“我观她魔气滔天,又吸食灵血,只怕是入了魔道。你娘这一生,最恨的就是魔。”

“可她却如今却成了魔,怕是……”

司南抿唇,声音略带哽咽,越发说不下去。

妙星玄握住了她的左手,望着她满目怜爱,默默不语。

司南缓了一会,才与妙星玄道:“她这般自傲的人,只怕不喜欢这副躯体,也不会跟我回七星峰的。”

“师父……”

妙星玄没由来地觉得难过,她倾身,靠在司南的心口,默默道:“这命运,对师父好苦啊。”

司南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温声道:“师父的命不苦。”

“你娘的命才苦。”

说到这里,妙星玄呜哇一声哭了出来:“都苦,你们都好苦。”

“玄儿也苦,我们一门三口,都好苦……”

月辉从窗口照了进来,落在了室内。

司南拥着怀中的小女,小声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她轻柔地哄,声音随风飘在了远方。

在更远处的屋顶上,一名身穿白衣的黑发女子,怀抱着箜篌,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对师徒,目光满是茫然。

一别经年,那个在她身边,总是胆怯瘦小的阴蛰孩子,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

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慎重表达情感的未婚妻,都学会安慰人了。

果然,每一个生者的生命都是往前走的。

而死者,永远停留在了昨日。

想到这里,妙行川笑了一下,神情略带几分苦涩。

物是人非事事休,不看也罢。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足尖一点,转身离去,消失在月色里。

——————

妙行川一路向北而行,降妖伏魔,猎杀了不少妖物。

剑宗弟子追寻妖物的尸体,一路追到了极北的极寒之地,寒冰城。

已是暮春三月,寒冰城的积雪未消,可春日的气息,已经将妖魔纷纷赶出了暖和地带,赶到了寒冰城。

妙行川一入寒冰城,拨响了箜篌,大肆杀戮。

箜篌声响彻一天一夜,寒冰城留下密密麻麻低阶魔修的尸体。

常年在寒冰城中待着的魔修慌不择路的往外跑,慢走一步就要被杀。

“琴魔真是杀疯了!手上只要有人命的,被她一杀一个准。”

“她这是疯了吗?剑宗发了道盟令追杀她呢,她怎么敢这么放肆啊!”

“她连君一真都杀了,她有什么不敢的!”

“我去快跑啊,她要杀到城中心了!”

修士们的消息在身份牌里狂飞,只听得“砰”的一声,箜篌砸开了寒冰城道盟的大门。

一个木簪挽发的白衣女子,怀抱着箜篌,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众人大惊,是妙行川!

她姿态轻盈,眉目凌厉,一身白衣满是浩然正气:“冰魔,我嗅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我数到三,你给我滚出来。”

妙行川往里迈了一步:“一……”

她带着风雪,踏入了道盟之中。

明明是轻盈的一步,却重重地敲击在道盟之中,每一个修士的心上。

众人捂着心口,望着她的容颜,大气都不敢出。

“二……”

妙行川又往里迈了一步,抱着箜篌环顾四周。

“三!”

第三步落,左边角落里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化作一道白影,卷起风雪,忽朝门外奔去!

妙星玄即刻转身去追:“哪里走!”

她一拨动琴弦,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那冰魔穿梭在冰雪间,霎时逃遁上百里。

妙星玄急急弹着箜篌,那箜篌声波化作浪,掀起了道道雪浪,极速地涌向冰魔。

“咚!”

箜篌之声砸中冰魔,妙星玄抬手捏诀:“束仙绳!”

绳索猛然朝地下涌去,忽而冰魔掀起一道雪浪:“雪海滔天!”

滔天雪浪化作巨龙,咆哮着涌向妙行川。

妙行川毫不犹豫地一箜篌砸过去:“破!”

箜篌砸断雪龙的头颅,妙星玄破雪而出,一把掐住了冰魔的咽喉。

与此同时,束仙绳起,缠住了冰魔。

那冰魔跪在雪地上,望着妙行川满目血红:“我在这寒冰城中,修炼上千年,从未害过人。”

“你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谁知妙星玄却抬手拍拍他的脸,很是不耐道:“谁说我要杀你,我问你,你们天生的魔修之中,有没有善用蛊虫或者毒一类的。”

冰魔一怔,好一会才思索道:“我们魔修没有,但幽冥洲有一支魔族传承,是与蛊虫有关的。”

“哦,对了,中洲极乐宗的朱厌与祸斗是从幽冥洲出来的,你可以问问他们。”

妙行川凝眉:“朱厌与祸斗……”

冰魔点点头:“嗯。”

他仰头,望着妙行川,笑得谄媚:“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了,琴魔大人,您要不高抬贵手,把我放了呗。”

妙行川收了束仙绳,淡淡与他道:“念你虽是魔修,却从未害过人,姑且饶你一命。”

“你走吧。”

那冰魔忙不迭道:“是是是……”

他当即化作了雪,消融在天地间,流窜着走了。

空荡荡的冰天雪地里,只余下妙行川一个人。

太阳藏在阴郁的云层里,有雪落了下来。

冰凉的雪破开屏障,落在妙行川的脸上,令她一怔。

就在这时,一群群冰蓝色的碎玉蝶,随着雪从雪山背后飞出,朝无垠的天空飞去。

妙行川望着翩跹的碎玉蝶,抬手抚摸着脸颊上的雪,在这冷意之中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件旧事,那一年,她入炼虚,宗门举行了庆贺典,诸多好友送了许多礼物。

独独不见司南的。

于是她等啊等,从白日等到入夜,眼见这一日庆贺都要过了,司南姗姗来了。

那是个星夜,司南披着一件白色斗篷,手捧一个玉瓶罩子,披星戴月的来。

她坐在山门大殿的顶上等她,见她飞过,唤了一声:“星驰!”

司南回头见是她,双眼一下就亮了。

她抱着怀里的玉瓶罩子,连忙飞落,跑到妙行川面前:“行川!”

跑过来的时候,还差点栽倒。

妙行川连忙去扶她:“干嘛冒冒失失的,摔了怎么办。”

一碰司南,就像是碰了一块冰一样,冻得厉害。

妙行川很是诧异:“你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这么冷?”

司南笑着与她道:“我去了一趟北极冰川,抓了些碎玉蝶回来。”

“送你。”

她掀开斗篷,把玉瓶罩子拱出来。

星月之下,那玉瓶罩子裹着一群冰蓝色的碎玉蝶,散发出漂亮的荧光。

妙行川一下就怔住了。

她自己是极冰之体,却很讨厌冰。

因为她的故国琉璃国,是一座冰岛之国。

她极为讨厌。

司南与她解释道:“你不是不喜欢冰嘛,又觉得碎玉蝶很稀罕,我就用雪莲冰蜜与它们交换了一百只。”

“你只管契约就好了。”

她把玉瓶推过去,又从纳戒里掏出新的东西:“传诏符一百枚,灵石三千万,还有我给你炼制的腰带,你喜欢的鲲鹏,嗯……我看看……”

“琴弦有套新的……”

“还有什么来着,算了自己拿着纳戒走吧。”

她将手中的纳戒递了过去,一双眼熠熠生辉:“祝你早登仙道,永超轮回。”

多么鲜活的记忆啊,在她的回忆里,司南就像是这些雪一样,永远皎洁,永远明亮。

这才是正确的记忆。

而这样的记忆,曾经有一度,变幻成赫连无忧的模样。

思及此,妙行川放下手,眉目一瞬冷凝起来。

忽而之间,一道声音在妙行川身后响起:“好美的碎玉蝶,多像一段脆弱凄美的姻缘。”

妙行川眉头一皱,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却见身后五十丈之外,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祂约莫有一丈高,身披黑色斗篷,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整张脸罩着漆黑的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也没有泄漏任何灵力。

妙行川望着那人,拧起眉头:“你又是何人。”

那人笑了一下,朝妙行川鞠躬行了一礼:“琴魔大人不必如此警惕,我只是个过路人,您唤我白即可。”

妙行川冷笑一声:“穿黑说白,你倒是有意思。”

白也笑:“琴魔大人穿白却是魔,也很有意思。”

“哼!”妙行川冷笑一声,转身背对着琴魔,往雪山里走,不再理祂。

白却道:“琴魔大人如此大费周章,从中洲杀到北洲,无非是想知道那年在北海乱流,赫连无忧对您用了什么密术,让您移情于她。”

“其中又有谁推波助澜,导致您悲剧的命运。”

妙行川猝然回头,风雪陡然大了起来:“你知道!”

白却道:“我大概知道都有谁。只要琴魔殿下祝我一统魔界,我必然……”

祂话音还未落,妙行川携风裹雪地朝祂杀去。

妙行川杀招刚至,那人的身影顿时消散,化作一张替身小人符飘飘落下:“看来琴魔大人虽成了魔,还是保持初心。”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您了。”

“希望您能杀入镇妖塔,从朱厌的口中能获得一星半点的真相。”

“再会。”

苍凉的北方呼啸而过,冰蓝色的碎玉蝶纷纷飞向高空。

妙行川望着白消失的方向,抿起了下唇。

如此看来,必须走一趟镇妖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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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行川在冰川呆了一会,目送那群碎玉蝶消失在阳光下之后,才返回寒冰城。

此时的寒冰城内,妖魔尽撤,仅剩下一些行得正坐得直的修士。

夕阳薄雾里,妙行川推开万宝楼的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纳戒中拿出司南的身份牌,压在了柜台上:“要一壶玉冰清酒。”

寒冰城的万宝楼掌柜看了她一眼,从容地拿起她的身份牌,强装镇定道:“啊……是太师祖的牌。”

妙行川挑眉:“怎么,我不能用吗?”

掌柜的猛的摇头:“不不不……”

“凭借您与太师祖的关系,自然用得。”

“请您执牌稍等片刻,我这就为您奉酒。”

妙行川拿走身份牌和酒牌,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上坐下。没一会,掌柜小心端上一壶清酒,一桌的下酒菜。

妙行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声淅沥,在这寂静的万宝楼中十分清晰。

在场的修士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妙行川也不管这满楼的修士是怎么想的,她用筷子夹了一颗的虎皮花生,放入口中。

“卡擦……”

虎皮花生在口中被咬开,除了清脆的声响,毫无味道。

妙行川蹙眉,将筷子挪到了凉拌的海草上。

她夹了一丝凉拌的海草放入口中,海草脆嫩,却如同嚼蜡。

妙行川拿起一旁的清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好似清水入喉,不留痕迹。

她叹息了一声,放下了筷子。

果然,这具以建木为四肢,陨铁铸成五脏六腑,以魔气为滋养,血气为食的身体,完全尝不了人间五谷了。

大抵世界上的魔,就是如此吧。

妙行川起身,朝外走去。

侯在一旁的掌柜看得胆战心惊:“妙师祖,可是寒冰城的吃食,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妙行川摆摆手,轻声笑了一下:“非是如此,只不过我这个死人,已经尝不出人间五谷了。如今又强行秽土转生,连香火味都闻不出来了。”

她笑里含着自嘲,令人看得心悸。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却见妙行川缩地成寸,三两下就到了万宝楼门口。

此刻万宝楼的大门敞开着,夕阳的光掠过冰雪之城的屋顶,照在了大楼门前。

北风吹过,雪花纷飞,落在了万宝楼前空旷的大街上,粘着砖头的缝隙,层层堆积。

妙行川垂眸,看向左侧角落里藏在夕阳余晖下的身影,勾唇轻笑。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她这般思索着,往前迈了一步,迈出了万宝楼!

“天罗地网!”

她一迈出万宝楼,潜伏在四周的剑宗修士,手持九天罡丝做的天罗地网,猛地朝妙行川盖去。

妙行川足尖一点,飞玉半空之中,素手轻拨箜篌:“筝!”

箜篌声响,化作无边音浪,掀起风雪,朝这上百名剑宗弟子涌去。

风雪瞬间大了起来,糊了这些小修士一头一脸。

他们眼前一黑,纷纷从高空之中坠落。

就在这时,有一道泠冽剑光朝妙行川刺来:“妙行川,你这魔女,还我侄儿一真的命来!”

“铛!”

妙行川侧身,以箜篌之身挡开他的剑,飞速朝后退去。

风雪弥漫里,妙行川怀抱着箜篌落在万宝楼顶端,看向下方的剑修,脸上有些不解:“君师叔,君一真以禁术,令我秽土转生,害我父母一族上百口人,我杀他,是为了惩恶扬善,你为何要来为他讨公道。”

风雪落下,露出持剑之人的真容。

那是个容貌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岁的青年,模样极像君一真,身形健硕,头发漆黑,唯有两鬓斑白。

青年抬剑指着妙行川,满是憾恨:“这能一样吗?我侄儿一阵,四岁入道,每日劈剑上万回。不管风霜雨雪,雷打不动。”

“你为了区区几百个凡人,就杀了他,害他数十年修为一朝散尽!”

“今日我不杀了你,难消此恨!”

“废话少说,魔女,拿命来吧!”

君天明抬手捏诀:“剑化三千!”

他手中之剑幻化成三千剑雨,由下至上疯狂戳向妙行川,势要将她戳得稀巴烂。

与此同时,君天明冷声道:“剑宗弟子,摆万剑阵!”

“拦住这魔女,我要让她插翅难逃!”

“是!”

剑宗弟子纷纷抬手捏诀:“万剑齐发!”

“吼!”

剑雨从四面八方裹向了妙行川,来势汹汹。

妙行川眉头微拧,声音也冷了下来:“好好好……”

“君一真的命是命,区区几百凡人的命就不是命!”

“我看你们剑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太离谱,我今日就送你们断手断脚,再也握不了剑!”

“飞雪玉花!”

妙行川一拨琴弦,地龙之力席卷着魔气,从她箜篌之中涌出。

音波震动,化作一股巨大的风,裹着风雪朝十面涌去。

风雪咆哮,坚韧催发,纷纷卷起剑刃,如同冰刀一般,将其搅碎。”啊啊啊啊啊啊……“

剑刃碎裂的时候,持剑的低阶弟子也纷纷被搅碎了持剑的那之中。

血肉翻飞,冷冽的风中弥漫着残忍的血腥味。

填满箜篌之声的街道上,响起了剑宗弟子的尖叫声。尖叫声传入万宝楼中,所有听到的修士都毛骨悚然。

飓风穿过了无数的剑雨,席卷向了君天明。

那风好似狂暴的巨龙,一瞬咬向君天明的右手。

君天明面色大惊,甩着飓风猛然后退。

“太迟了!”

就在这时,妙行川怀抱箜篌杀了过来。

她抽出藏在箜篌中的匕首,面无表情地一刀下去。

“啊!”

君天明痛叫着,失去自己的右臂。

“束仙绳!”

令诀落下,束仙绳捆住了君天明。

妙行川收起了箜篌,提起手臂哗啦哗啦流血的君天明,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向中洲:“你不是想要报仇嘛!”

“好!我们就到道盟执法堂走一趟,看看是你在理,还是我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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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行川拎着君天明,一路飞驰电掣,杀向了中洲万剑城。

她在寒冰城群伤了剑宗弟子一事,在九州十四海中,闹得沸沸扬扬。

因此一入万剑城城门,她就被人挡住了。

挡人的是剑宗的刑罚长老君天痕。

她亲率两百名元婴期以上的剑宗弟子,挡在了万剑城城门口。

此刻万剑城的百姓都被疏散,躲在地下城去了。

除了万剑宗弟子设置的层层关卡,此刻的万剑宗,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君天痕挡在万剑城前,剑指妙行川,恨生道:“妙行川,将我大哥交出来!”

“速速放下你的箜篌,随我回道盟执法堂等候判决!”

妙行川拽着被她打得奄奄一息的君天明,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君天痕,冷笑一声:“等候判决?”

“我做错了什么?要跟你回道盟等候判决!”

君天痕厉声道:“你在泰安城虐杀了我剑宗少宗主,令其尸首分离,大错特错!”

妙行川更气了,音量都提了起来:“那他杀了我父母这件事又怎么算!”

君天痕被她一噎:“你……”

妙行川冷笑一声:“你们定我罪的时候我不在,我无从辩解。”

“今日既然我来了,我就要靠自己一步一步登上你们剑宗,替我父母要个说法。”

“别废话,动手吧!”

君天痕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

“剑宗弟子听令,飞剑!”

“唰”地一下,所有长剑飞起,对准了妙行川。

妙行川拽着君天明往剑宗方向一甩,怀抱箜篌铮然拨弦:“铮!”

话不多说,又是以一敌多,混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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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行川拎着君天明上剑宗,闹得沸沸扬扬。

哪怕有剑宗弟子在场威慑,也还是有修士偷偷拿了留影石留影,传遍九洲十四海。

在泰安城养伤的妙星玄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司南。

她拎着药着急忙慌地推开万宝楼天字第一号门,对司南焦急喊道:“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我娘拎着君天明打上剑宗,剑宗的八名太上长老出关,说要把她压进镇妖塔!”

她一闯入室内,就见司南正在用蛟龙腰带将自己的右胳膊挂在脖子上,慢条斯理地系着结:“知道了。”

司南背好上弦月,转身看向妙星玄:“一会你回七星峰,师父去剑宗把你娘救回来。”

此时司南摘下了面具,换上了一套银色劲装,以玉冠将漆黑的长发高束,看起来极为利落英气。

妙星玄一怔,往前迈了一步:“师父要一个人去救我娘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猜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行川爱慕者众多,她若落难,必定有人八方救援。

妙星玄蹙眉,很是担忧:“若是只有你一人,你当如何?”

司南语气坚定:“自当倾尽全力。”

妙星玄想了想还是不行:“若是倾尽全力也救不了我娘呢?”

司南淡淡然道:“那就随她一起,关入镇妖塔中。”

“不行!”妙星玄当即反对,她一把抱住了司南的左手臂,仰头望着司南道:“既如此,我就不能回七星峰。”

“若是师父救不出我娘,也被关进去了,那玄儿的安危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也要一起去!你被关,我也被关,我娘也被关。”

“索性我们三人要关一起关,谁也离不开谁。”

这少女说得坚决,好似司南不同意,她即刻就把自己送到剑宗门下,让他们把自己关进去。

“你”

司南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偏生那小女仰头望着她,一双眼湿漉漉的:“你说过,你不会舍下我的。”

司南斟酌片刻,与她解释:“此行凶险,我怕你会误伤。”

“但也总好过你被关入镇妖塔成千上百年,你我师徒生离。”

妙星玄说得感伤,语气里都带着泫然欲泣的水意。

司南想了想,温声与她道:“你决定了,要跟师父走是吗?”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一双眼雾蒙蒙的:“难道师父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万灯海市一行,我已告诉师父,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之人。”

“我的命是师父救下的,自然生随师父,死也随师父。”

司南垂眸,望着这少女,唇瓣微微翌动:“你”

她一时为这小女依赖看重自己而欣慰,一时又为她这真挚的肺腑之言而心中颤动。

顿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片刻后,司南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颤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好,有你这番话,师父怎么着也能带你们母女平安出来。”

“走,先去万灯海市,找楼千灯拿证据。”

“再上剑宗救你娘。”

“嗯!”

————————

司南撕裂了空间传送符,前往万灯海市时,妙行川已经一人一箜篌,杀向了剑宗大殿。

“星海浩瀚!”

“铮!”

一曲水上飞花奏响,化作浩瀚无垠的音波,汹涌地朝剑宗弟子拍打而去。

那音波好似巨浪,掀翻了剑宗弟子,也掀翻了剑宗大殿顶上的瓦。

剑宗弟子们纷纷倒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连带着他们手中的本命剑也摔在地上,丁零当啷响了一地。

为首的君天痕伤得最终,“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周边的弟子连忙去扶她,慌里慌张:“三长老!”

“三长老!”

“三长老!”

妙行川收起箜篌,冷冷一笑:“以你这点功夫,想要拦我,不过是自找苦吃。”

君天痕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你这魔女……”

“你且等着,我剑宗自有前辈收拾你!”

“是吗?”妙行川往前迈了一步,眉目凌厉:“我到要看看谁来收拾我。”

她往前迈了一步,一道凌厉的剑锋从剑宗后山破风而来:“狂妄小儿,我来阻你!”

那一剑,剑势凌厉,穿风刺云,声势赫赫,直破妙行川面门。

妙行川一拨箜篌,弦声铮然,宛若浩瀚海浪,朝前方猛烈推去。

“嗡!”

音浪冲上了那一剑,硬生生将那一剑停在了妙行川身前五十步。

剑身穿不透音波,在剧烈的震慑之中,浑身颤抖,嗡嗡作响。

剑宗弟子大骇:“这琴魔竟如此厉害,连太上长老,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天呐,那可是大乘期啊!”

“难不成琴魔已大乘巅峰!”

众人大骇,君天痕更是面色大变:“如此琴魔,也难怪我三千剑宗弟子守不住山门。”

“此战过后,只怕我剑宗会贻笑大方。”

议论纷纷间,后山又升起一剑:“狂妄小儿,我也来!”

“我也来!”

“我也来!”

顷刻间,又有七把飞剑从后山飞出,直戳妙行川面门。

八剑同杀,竟汇聚成一柄巨剑,猛地往前刺去:“破!”

“轰!”

此剑势如破竹,层层破开音浪,朝妙行川汹涌而去。

妙行川当即按动琴弦,往后退了百步:“金龟甲!”

“铛!”

金龟甲在妙行川身前张开屏障,挡住了巨剑,将她护在身后。

剑势停顿了片刻之后,后山齐齐飞出八道身影,飞在剑宗大殿上空,抬手捏诀:“天龙八斩,破!”

“吼!”

巨剑高高抬起,化作了巨龙,猛地朝金龟甲撵去。

庞大的灵力碾压之下,能够防御大乘期最高一击的金龟甲轰然破碎。

碎片狂飞,打向了妙行川的身前,“铛铛铛”地被尽数击飞。

八人之首的太一长老皱眉:“九天神笼!此等灵器,都能现世!”

“看来星驰待你不薄!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护身法宝!”

“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

灵诀落下,八人的飞剑分开,齐齐朝妙行川展开剑诀。

妙行川一拨琴弦,在九天神笼的护身之中,冷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穷剑修的要群殴,我也舍不得用她给的东西。”

“既然用了,就让你们吃点苦头。”

“看打!”

妙行川也不多废话,拎起自己的箜篌,朝这八人邦邦砸去。

————————

这八人都是剑宗后山的太上长老,实力最低也是炼虚期巅峰,最高也有大乘中期。

妙行川不过大乘初期,仗着司南给的护身法宝还有灵龙,勉强撑了一个时辰。

可剑宗的浩然正气剑很克制她,极为消耗她的魔气。

如今她的身体靠魔气滋养,实在不能久耗。

妙行川拧眉略一思索,最终拨弦:“碧海潮生!”

碧海潮生曲出,四周的风都凝聚成竹叶飞花,凌厉地朝八方杀去。

“啊!”

八人之中最弱的一人被飞花竹叶此中了双目,当场惨叫了起来。

那飞花染了血,场中杀气更浓,琴声更烈!

“不好!”

太一长老惊呼道:“快聚阵,她杀气起来了,要压不住她了!”

“快!”

“好!”

其余七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抬手捏诀:“浩然正气!”

“吼!”

八剑从四面八方围向妙行川,朝她奋力刺去。

浩然正气之中,妙行川一袭白衣,拨弄箜篌,杀气凛凛,长发飞舞,如疯如魔。

鲜血从她指尖涌出,她望着四周八人,厉声道:“你们剑宗,人人都会浩然正气剑,可如今人人干的皆非浩然正气之事!”

“问问你们的剑,还愿不愿意跟你们吧!”

“碧海潮生,浪翻海涌,破!”

风波炸然起,一瞬涌向了浩然剑,顷刻间,翻江倒海,强大的灵力冲击波掀翻了众人。

“啊……”

八人惊呼,为首的太一长老更是仰头喷出了一大口血。

“你……你这魔女!”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妙行川。

妙行川收回了箜篌,满手是血地往前走:“这话我今日听多了,还是骂点新鲜的吧。”

她往前迈了一步,无视了所有人,就要进入剑宗大殿中。

就在这时,后山深处传来了一声叹息:“唉……”

“终究是,要杀故人之徒!”

那是剑宗宗主君子芳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股浩瀚磅礴的剑意从后山升起,化作一柄巨剑朝妙行川斩来。

“浩然剑,落!”

浩然剑恢宏地落下,带着凛然正义杀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心中警铃大作,足尖一点,后退了上百步。

那一瞬间,她御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屏障,想要挡住这一剑。

可那把剑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破开了九天神笼,破开了金钟罩,破开了天极盾,破开了飞神甲,堪堪点在了她的锁神甲上……

“噬神之盾!”

就在这时,一道流星从天际滑过,硬生生地插入她身前,将她与那柄巨剑拉开了距离。

“刺啦……”

火花四射间,一张漆黑的巨盾挡在了她身前,挡住了那柄巨剑。

妙行川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司南单手举着盾,与妙星玄一起,为她撑开了一方庇护。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司……”

司南回眸看了她一眼,紧抿唇瓣,眼里都是庆幸的光。

她刚要说些什么,可口中的血却从唇角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师父!”

站在她身旁的妙星玄面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扶她。

司南只是摇摇头,一开口,又呕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落在了地上,濡湿了脚下的土。

妙行川连忙上前几步,站在她身旁,想要去碰她,又怕一碰她又开始吐血,眼里慌得厉害。

可司南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妙行川却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将手收回来,一扯,扯不动。

司南将口中剩余的血生生咽了下去,握着她的手腕,仰头望着她,眼神却不容置疑:“跟我回七星峰。”

她下巴还淌着血,语气却很坚定:“回七星峰,没有人会伤害你。”

这是她十八年前就该说的话,时隔十八年却第一次说出口。

妙行川凝眸望着她,通过她倔强的眼神,同样看到了自己的倔强。

她伸手,用自己的白衣擦掉司南下巴的血,眼神冷冷的:“我不会跟你回七星峰的。”

“司南,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36章 裁决庭(三合一9k+)

司南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她挡住一剑的君子芳却威严开口:“星驰,你今日是为救琴魔而来吗?”

“你要为这魔女,与道盟诸多宗门为敌吗?”

他的音波浩瀚,从后山传来,层层不休。

司南收了盾,站直身子,看向剑宗大殿:“君一真身死,剑宗诸多长老与弟子震怒,我等都能谅解。”

“哪怕君一真犯下大错,令各宗门年轻的宗门弟子,平白无故失去多年修炼的灵力,各宗门也在体谅君宗主丧徒之痛!”

“毕竟她们失去的是灵力,而君一真失去的是性命。”

“您因为君一真死了,只追究他的死因,追杀妙行川,却没有为其他宗门弟子主持公道,一时失常,我能理解。”

“可如今一再失常,就有失公义了!”

她最后一句落下,剑宗四周万籁俱寂。

在剑宗山门的衬托下,司南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

可站在她身后的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却觉得她是如此伟岸又遥不可及。

“师父……”

妙星玄在心中默念着,见她如此维护妙行川,不知为何却在心中升起了一丝艳羡。

她师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能得到她的爱者,怕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妙星玄默默叹息一声,扭头朝妙行川看去,却见她紧抿唇瓣,眉头紧拧。

司南夹枪带棒地怼了君子芳一通,怼得他沉默片刻。

君子芳沉吟片刻,冷声道:“你是说我处事不公了?”

司南站在剑宗大殿前,昂首道:“您处事如何,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身为道盟裁决厅议员,有资格重开裁决厅,要求重新更改对妙行川的审判。”

君子芳语气很冷:“道盟追杀令一出,不得回收!星驰,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哪怕重开裁决厅,结果也是一样的!”

司南神情坚毅,语气笃定:“请重开裁决厅,我要进殿!“

她不再与君子芳多话,只是重申了一次自己的要求。

君子芳沉吟片刻,才道:“那就重开裁决厅!”

“天痕,诸位师叔,师伯,让路让她们进来吧。”

君天痕气得牙根痒痒:“宗主,难道真的让那个杀了一真的魔女进入我宗门大殿吗?”

君子芳语气平淡,又陈述了一遍,毋庸置疑:“我说,让她们进来!”

话音落下,诸多倒在道门大殿上的弟子一分为二,朝两边散去。

司南转身看向妙行川,与她温声道:“走吧行川。”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冷淡:“谁让你管我的闲事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径直朝大殿内走去:“接下来的是我可以自己处理,你们不用再进来了。”

“我的事,你们牵扯越深,越没有好下场。”

她一袭白衣,走过司南的身旁,姿态异常冷冽。

好似要和她们师徒划清界限一样,眼里都是冷酷的绝情,似刀子。

妙星玄担心司南会受伤,往她身旁迈了两步,在她识海中小小声道:“师父,我娘她只是不想牵连我们,并不是讨厌师父,才这般冷眼相待的。”

司南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目光和煦:“我知道。”

“不必担心师父,走,我们一起进去吧。”

一行三人在剑宗弟子警惕的目光之下,迈入了剑宗大殿。

——————

她三人一进殿中,剑宗弟子就持剑堵住了门口,严阵以待。

妙行川一袭白衣坦坦荡荡,她抬手捏诀:“三千道门,大乘至尊,请听我祈!”

“诸尊显灵!”

令诀落下,大殿四周层层累叠的座位上漂浮的虚影亮起,没一会整座大殿全亮了。

道盟裁决厅的三百名裁决议员纷纷应诏,朝大殿中央看去。

见到妙行川,还佯装惊呼:“行川……”

“呀,这不是慕容的弟子吗?听说十二年前就死了,怎么活过来了。”

说话的是一群闭关清修的太上长老,平时有事死活摇不动,有热闹看的时候,来得比谁都快。

此刻妙音阁的慕容宗主也睁开了眼,朝妙行川看去:“你又闯了什么祸事,不先回宗门请罪,倒先来道盟了。”

妙行川一怔,她已被逐出师门,可那是慕容洛气头上的话。

此刻听到慕容洛这般说,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愧疚。

她跪了下去,朝慕容洛行了一个磕头礼:“拜见师父。”

“徒儿不肖,是有点家事要告到道盟。”

慕容洛挑眉,问:“哦?你要告什么?”

妙行川挺直了背脊,仰头看向众人:“我要告剑宗君一真,残害百姓,以禁术献祭我父母一族两百七十二口人,致使她们惨死。”

妙星玄站在她身后,小小声补充了一句:“是两百七十三口人,除我之外,全死了。”

妙行川停顿片刻,纠正了自己的说法:“说错了,是两百七十三口人,除妙星玄之外,全部惨死。”

君子芳的虚影这时亮起来,他还未开口,剑宗的一名太上长老却开口道:“魔女,少血口喷人!”

“杀你父母,献祭你全族的,是影魔姚清!与我真儿无关!”

“我真儿为人处事,堂堂正正,就算爱慕你,可又怎么会违背祖宗家训,用禁术将你救回来呢!”

“就是!”

“天明都调查清楚了!”

“是那影魔以道盟被困在泰安城的上万小修士的性命要挟一真,一真才会协助她砍掉星驰的手臂,将妙星玄掳走的。”

这剑宗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整件事颠倒黑白,粉饰得天衣无缝。

妙行川默默听着,在心中冷笑。

这君一真是剑宗少宗主,是剑宗的脸面。若是真的抖出来他勾结魔头,以禁术复活自己,剑宗千年的声誉毁于一旦。

因此剑宗绝对不会允许君一真声誉有损。

看起来,这块道盟追杀令,自己拿得不亏。

妙行川正准备听听,他们还有什么颠倒黑白的说法,没想到她身后的妙星玄却忍不住了。

妙星玄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你们……也太荒谬了吧!”

妙行川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扭头朝她看去。

却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满是不解的稚气:“明明是君一真伙同影魔,将我掳走,斩断我师父的手臂。”

少女很是气愤,瞪圆了双眼,两颊气鼓鼓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他害我师父在北海被猰貐追杀,在万灯海市被祸斗与蜚暗算!”

“是他挖开我娘的墓,盗走箜篌!我亲眼看见他把箜篌拿出来的!”

“是他,全部都是他做的!”

明明是一张长得很像赫连无忧的脸,此刻却完全不像她。

尤其是这种时候,一身的凛然之气,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司南。

司南究竟是怎么把她养大的,怎么会……

从那么一点阴沉沉的小东西,养成这样落落大方据理力争的模样。

妙行川走神了一瞬,竟是忘记阻止她,听她骂到最后:“怎么可能是影魔要挟他,我看是他威逼利诱影魔才对吧!”

妙星玄气死了,她握紧了拳头,在这大殿之中朗声言道,极力辨驳。

剑宗长老吹胡子瞪眼:“证据呢!你说话要讲证据!”

“你是那魔女的女儿,你说话自然向着她!”

“从来血亲之话不可当作证据之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了供!”

“你说听见就听见,你说看见就看见?”

“证据呢?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一时间,这大殿之上争吵不休,热闹非凡。

妙星玄气的胸口不停起伏:“你……你们……”

妙星玄气得浑身发抖,可她幼年虽颠沛流离,也没有学过什么脏话。

跟在司南身边,更是风雅。憋了好半响,她才骂了一句:“你们这群老头,无耻!”

妙行川听到这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像是被点到什么一样,妙星玄一瞬涨红了脸,耳朵面颊宛若煮熟的虾一样,烫得厉害。

她低头看向前方跪着的妙行川,脸颊热热的,动了动嘴唇,那声“娘”还是喊不出来。

妙行川却长舒一口气,将散落在身前的发丝拔到脑后,优雅从容地站了起来。

“行……”她一袭白衣,风姿翩翩,站在大殿之中对大殿上众人言道,“本来我也没指望道盟能还我父母一个公道。”

“索性我杀了君一真,这公道我自己拿了。”现猪赋

“既然你们一口咬定君一真没有与影魔勾结,而是被要挟了。好,你们要保住他的声誉,那我就让你们保住。”

“按照道盟条例,入魔的修士理应被关入镇妖塔。”

“索性这般好了,你们把我关入镇妖塔吧。”

她话音落下,场中响起了三个声音:“不行。”

身前两道是司南与妙星玄的,身前一道是慕容洛的。

妙行川微微诧异:“师父……”

慕容洛却凝声道:“入魔非你所愿,你又没有错杀一人,何罪之有!”

“回妙音阁!”

妙行川刚想说什么,就听得身后的司南道:“既然你们剑宗要证据,那这就是证据。”

她抛出一个小账本,上面是关于万灯海市的交易记录。

“这是万灯海市的账本,记录了近九年来,君一真买走的消息。”

司南指着这些记录,言道:“他买的消息,多少都是与我有关。”

“第一条,是我九年前去东海做了什么的消息。这条被万灯海主列为绝密,他无法购买。”

“第二条,是行川留在世上的遗物。”

“第三条,是我的修行境界。”

“第四条,我在雷劫之中被天道拿走了什么……”

“第五条,祸斗与蜚的行踪……”

随着司南一桩桩列下,在座的剑宗长老面色都很不好看。

太上长老冷哼一声:“区区一个海市账本,又能说些什么?只能说一真对你的确异常关注,你们是同辈对手,这有什么稀奇。”

司南好心提醒道:“我们不是同辈对手,他打不过我,你也打不过。”

“你们剑宗,唯一能与我相争的,只有君子芳宗主。不信,现在就可以切磋一下。”

她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那太上长老指着她,满脸涨红:“你!你!狂妄小儿,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司南只静静道:“我从来不说大话。”

“不管君一真买这些消息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是冲着我来的。”

“你们剑宗若还想狡辩,我还有一证人可证明行川的话是真的。”

君子芳微微蹙眉,言道:“谁?”

“泰安城城主,也就是影魔,姚清。”

话音落下,司南从纳戒之中取出玉瓶,将姚清倒了出来。

那姚清连滚带翻,出现在大殿之中,满头乌发散落,狼狈不堪。

众人大骇:“这影魔,竟然没死吗?”

姚清一出现,剑宗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唯有君子芳端坐在大殿正中央,凝望着她的身影,眸色深深。

————————

姚清一落地,仰头望着身旁的妙行川,又看向四周,连忙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君子芳开口,极度威严:“影魔!”

姚清浑身一震,仰头看向前方。

却见君子芳端坐在大殿之上,满目威严:“是不是你以泰安城一万修士的性命要挟了一真,逼他帮你把妙星玄抢走,助你砍断司南的手臂!”

“你在泰安城都做了什么,如实招来!”

“从实招来,我可将你压入镇妖塔。若是狡辩,我定将你推入万魔渊,受尽折磨而死。”

君子芳话音落下,司南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妙星玄也觉得不妙,担心道:“师父……”

站在前方的妙行川垂眸,看向身侧的姚清,似笑非笑。

姚清连忙摸清了立场,一把抱住了妙行川的腿:“行川……”

妙行川侧身一躲,好似一朵水仙被风吹到了司南身侧。

她勾唇,与司南轻声道:“你是不是脑子钝了,这种场合,你让一只魔来替你作证。”

“你疯了吧司南。”

言辞嘲弄,语气里却没有讥讽的味道。

司南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的确是疯了。”

她怎么忘了,魔这类生物,最是见风使舵了。

果不其然,那姚清在君子芳的连打带消下,挺直了胸膛,很是自傲道:“自然,我心慕行川数十载,自她走后,日思夜想,才得到一个献祭之法。”

“只是以我一人之力,难以得到行川爱人之血,以及其骨肉性命,这才以君飞云等剑宗弟子的性命,威胁君一真为我做事。”

“我救行川,自然是我一人救!不需要旁人来玷污我的爱。”

姚清话音落下,扭头看向司南,目光满是恨意:“司南,我宁死也不受你的威胁,说君一真是我的同伙!”

“明明是我一个人从无尽海召回了行川,你休想让君一真玷污我的功劳!”

听着姚清的话音,在场众人哗然。

“竟是真的不关君一真的事啊……”

“那星驰道君为什么要说是与君一真有关……”

“许是为了替琴魔洗清罪名吧。”

“星驰道君糊涂啊,为了一个魔女失了心智……”

“她什么时候不糊涂,她还收养小妖女呢。”

诋毁之声纷至沓来,姚清望着司南的神情,满是报复的快感。

司南抿唇,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姚清必定不肯说真话,可司南仍旧觉得,对方倾慕于行川,必定会以行川的清白为重,替行川解释,她并非错杀君一真。

谁知道,她不但不替行川解释,反倒泼脏水。

竟是连她,连行川一起拉入水中。

是司南算错了!

她不知道,在世人浅薄的爱恨中,恨是大于爱的。

行川有多爱司南,行川的爱慕者就有多恨司南。

有时候,她们的恨甚至大过对行川的爱。

只要司南能去死,就好像行川能活过来一样。

嫉妒,是一种比爱更磅礴的力量。

议论纷纷里,司南抿紧唇瓣,一语不发。

妙行川站在她身侧轻声道:“都说了让你别来,剑宗为了声誉,姚清为了活命,今日你纵有万般证据,他们都不会认的。”

“还是算了吧,你是洗不清我身上的污名的。”

不仅洗不清,还会被牵连到浑身污泥,声名狼藉。

一旁妙星玄望着司南的侧脸,听着这些声音,心如刀绞。

不……

不是这样的……贤猪夫

她的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师父,才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义的人。

君一真,是真的该死。

妙星玄当即往前迈了一步,仰头看着众人,红着眼眶道:“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东西,你们不认。”

“万灯海市的证据你们不认。”

“那这样呢!我魂魄的记忆,你们认不认!”

话音落下,妙星玄从纳戒中取出一把引灵匕首,猛地朝自己额头扎去。

司南面色大变:“玄儿!”

她往前迈了一步,此时妙星玄身上爆发出一阵生猛地灵力,硬生生地司南震开。

司南大骇,望着萦绕在妙星玄四周的金光屏障,脸色大变:“是识海屏障外显了。”

妙行川脸色凝重:“她在自己搜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妙星玄闭着眼,在识海之中,以匕首掀起惊涛骇浪。

她掀起那日在泰安城中所有的记忆,竟是强忍着浑身剧痛,将它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啊!”

一瞬间,她周身护身屏障光芒大作,在众人大骇之中,所有人都在她头顶上,看到了这一幕。

君一真用计斩断了司南的手臂,还以修士作为屏障,遁逃离去。

片刻之后,在影魔的催促之下,交出了箜篌。

妙星玄疼得浑身颤抖,强忍着疼痛,顶着浑身的汗仰头看向君子芳,毅然决然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还有什么,可以污蔑我师父!”

君子芳哑然,大乘修士望着大殿中央那道纤细的红色身影,满堂寂静。

他们没有回话,妙星玄却再也没有力气一般松开了手,整个人萎顿地倒了下去。

“玄儿!”

司南一把将她接入怀中,半跪在了地上。

妙星玄身上的金光收敛,面色苍白地仰躺在她腿上。

她额上都是冷汗,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被匕首扎进去的地方,还在淌血。

她仰头望着司南,神识已经模糊:“师父……”

自她被司南带回七星峰,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司南看得心惊肉跳,用完好的左手去摸她的脉搏,虚弱得好像死了一样。

“玄儿……玄儿……”

司南冷静了片刻,抽出传诏符:“请药灵真君听诏!”

苏济世未听诏。

司南心悸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动了怒气:“听药灵真君听诏!”

苏济世还是未听诏。

泰安城一战,她师徒二人只怕是把苏济世气坏了,直接闭关去了。

但是无妨,无妨……

没有苏济世,她也能救回玄儿。

满堂寂静里,君子芳开了口:“星驰……”

他一说话,司南背上的上弦月已出鞘:“请君宗主噤声,今□□我徒儿搜魂之仇,他日司南必定会报。”

她握住妙星玄的手,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可妙星玄的心脉本就在泰安城献祭时碎了,此刻又因搜魂识海沸腾,哪里还能接受灵力。

司南渡了几次灵力都没有渡过去,手上妙星玄的脉搏却越来越虚弱。

司南的神情越发冷静:“无妨……无妨……”

“水木之灵……”

最后一次渡过灵力,好不容易流到流到她的心脉,又被生生阻了回来。

这灵力反弹,顺着司南的心脉逆流,猛地逼她吐出了一口血。

“噗……”

鲜血吐了一地,司南的灵力被熄灭一般。整个人委顿在地。

“铛……”

上弦月掉落在地上,司南握着妙星玄的手,望着她躺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的模样,神情茫然。

“玄儿……”

她眼神已经迷蒙了,她想到了妙星玄九岁那年在寒冰城外被君一真打得五脏六腑具碎的模样,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九年前她救得了妙星玄,九年后一样也救得!

这是她从小娇养,费尽心血才养得那么好的弟子,谁也不能夺走她的性命!

命运不行!

天道不可!

死神更不行!

司南抬手,擦掉了自己的血,眼神再次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调动起来,又一次渡过灵力。

像是疯了一样,在场的大乘修士都不吭声,就见她一次次地渡灵力救自己的弟子。

“哎……”

直到司南尝试了第九次之后,她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息。

妙行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司南……”

司南扭头看向她,目光还算镇定:“怎么了?”

明明是很冷静的声音,可在场众人都听出她语气里的破碎。

妙行川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的,好像丢了心。

她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道:“让开,我来吧。”

司南有些错愕,但还是挪了一下,空出位置让妙行川蹲下来。

她始终将妙星玄抱在怀里。

妙行川抬手捏诀,将自己的魔气灌入妙星玄的心口:“她是人魔之子,你要救她,先激活她的魔气。”

“魔气是天下最渴望生机的东西,只要激活了魔气……”

“她就能活下来。”

汹涌的魔气灌入,妙星玄的脉搏一下强劲了起来。

“咚!”

魔血敲击着血管,也敲击着司南的心脏!

司南的目光一下就亮了起来,抬手捏诀:“木灵之气!”

她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妙星玄体内,不多时,妙星玄的长睫微颤,隐隐有醒转的迹象。

司南盯着她的眼,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很快,妙星玄睁开了眼,满目茫然地看向司南:“师父……”

司南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手压在妙星玄的额头上,抹去她的伤疤:“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师父。”

司南松开手,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与你的性命相比,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重要的东西。”

旁边的妙行川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

她转过头,看向司南,眼神很微妙:“那你是为了什么进入这个大殿的。”

还什么与你的性命相比,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重要的东西。

呸,什么油嘴滑舌的东西!

————————

她三人在人家剑宗大殿,又是师徒情深,又是母女情分演了一场,这群大乘修士看得很过眼瘾。

明月楼楼主轻咳一声,言道:“君宗主,那妙星玄的记忆画面你也看了,是君一真不是?”

还未等君子芳开口,剑宗太上长老言道:“这君一真,太不像话了!亏得我们剑宗上下如此相信他,想不到他竟真的做下这弥天大祸!”

“可恶!”

“当真是可恶!”

其他宗门还没说什么,剑宗自己人先骂起来,纷纷撇清关系。

证据确凿,剑宗再也拉不下脸来抵赖了。

该清算的清算,该补偿的补偿。

万器宗的宗主星北斗此时也道:“那其他宗门被骗过去失去灵力的弟子,是不是应该赔偿灵石啊?”

证据都摆在那里,事实无法辩驳,君子芳沉吟片刻,道:“赔。”

慕容洛落井下石:“那就按照每一名弟子一百万上品灵石赔吧。”

君子芳咬牙:“好。”

慕容洛又想了想:“那我徒儿的追杀令……”

君子芳言道:“收回。”

“我剑宗会昭告天下君一真的罪行,并全宗上下为道盟免费除魔三年,以我为首,向天下谢罪。”

“好!”

众人击掌:“君宗主大义!”

安排好其他的,君子芳看向司南:“星驰,此番误会你,你想我道盟做什么赔偿。”

司南跪坐在地上,抱着还虚弱的妙星玄,淡淡道:“我不需要赔偿。”

“我不介意什么误会,你可以问问我徒弟要什么。”

君子芳垂眸,看向妙星玄有几分欣赏:“那么你呢,妙星玄,你要什么?”

妙星玄摇摇头,言道:“我要的我师父会给我,其他人的我什么也不要。”

君子芳颔首:“司南,你倒是教了个好徒弟。“

“是啊……”

“是啊……”

众人附和,还有几分艳羡。

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乘修士,距离仙道一步之遥。

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看淡生离死别,越发没有浓烈的情感。

爱恨情仇,离她们太远。

师徒之情,不过是教导缘分。孝顺的弟子不少,可为了师父的清白,一言不合,不顾生死自搜魂魄的弟子,那么多年里,就只有一个妙星玄。

这就是星驰的魅力。

老一辈有生死之交,下一辈有为她而死之人。

说起来,谁不羡慕呢。

司南笑笑,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头。

妙星玄刚醒,神识非常虚弱,脑子稀里糊涂的。被她摸了头,下意识就往她怀里靠。

一旁的妙行川看了,微微蹙眉。

这时慕容洛开口:“你们都问司南,怎么,也不问问我那个被无辜复活,又被杀了全家的可怜徒儿?”

“我的徒儿,苦主行川,你想剑宗赔你什么?”

君子芳没问,慕容洛问了出来。

妙行川直言不讳道:“我想进一次剑宗的镇妖塔。”

她话音落下,众人很是迷惑。

就连司南这时也仰头看向她。

君子芳不解:“镇妖塔,乃是我剑宗镇妖万魔之地,你为何要进去?”

妙行川不想过多解释,但还是说了:“昔年我与朱厌交恶,既然活过来一次,我自然要进去杀了他。”

“这……”

君子芳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若你要杀其他妖兽,我可以调出来让你报仇。可朱厌乃是大乘期妖兽,被关在下面最底层的牢笼封印。”

“底层都是大魔,异常恐怖,只能进,不能出,很是危险。”

“朱厌已进锁塔,已经了结尘世因果,与其涉险进入其中,你不如就放了它。”

他苦口婆心,妙行川却只有一句话:“别说那么多,你就说,能不能进?”

君子芳委婉相劝:“我可以让你进,但你进了,就出不来了。”

“让我进,是你剑宗的事。至于能不能出来,是我的本事。”

妙行川站在大殿中央,目光笃定:“我既然敢下去杀人,就有出来的办法。”

君子芳沉吟一番,言道:“好,那就让你进镇妖塔。”

君子芳话音落下,坐在地上的司南言道:“等一下……”

君子芳与妙行川一同看向她,却听她言道:“行川要进镇妖塔的话,那我也进去。”

妙行川错愕了一瞬,好一会才道:“我是有事才进去,你也进去做什么?”

司南望着她,眼神笃定:“跟你进去。”

妙行川深吸一口气,指着妙星玄道:“那她呢?”

妙星玄弱弱地开口:“我跟师父一起进去。”

她声如细蚊,却能把妙行川噎死。

妙行川额角突突突地跳:“你疯啦!你刚刚都快死了,你还跟着你师父胡闹。”

“你真是不怕死的啊!”

妙星玄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师父不好,她一把抱住司南,仰头看着妙行川,眼神倔强:“我不怕,师父也不会让我死的。”

“更不会把我丢在野地里被狼喂,关船舱里被女妖吃!”

“你……!”

要说戳肺管子,妙星玄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些都是妙行川做过的事,妙行川醒过来之后,偶尔也觉得自己荒谬。

她冷静片刻,权当自己没生过孩子。

这不是她生的……这不是她生的……

谁爱生谁生,谁生一个气一个……

这死孩子和她没关系。

她缓和片刻,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司南道:“那就随你。”

“你们师徒一起死里边,死透了,我都不埋!”

“不埋!”

妙行川转身离去,风姿飘逸地往外走,边走边道:“君宗主,劳烦您宗门弟子让一让,不要挡着我去镇妖塔的路。”

君子芳当即下令:“众弟子听令,护送妙行川道友前往镇妖塔。”

“是!”

剑宗弟子立即左右开道,护送妙行川飞向镇妖塔。

司南看着妙行川离开的背影,左手单手抱住了妙星玄:“师父只有一只手能用,你要背还是要抱?”

妙星玄笑吟吟地望着她:“背吧,这样不会伤到师父的另一只手。”

“师父背我,我帮师父背上弦月。”

司南弯唇一笑:“好。”

她起身,将妙星玄背起来,朝门外走去。

司南一路飞驰,跟上了妙行川。

就在她三人落在镇妖塔前,前来援救妙行川的大军也浩浩荡荡地飞到了镇妖塔上空。

“师姐!”

以楼逝之为首的青年修士飞在镇妖塔边缘的上空,朝她们汹涌而来。

妙行川与司南齐齐扭头,朝她们看去。

却见楼逝之带着司妙圣等人,朝她们飞来。

“行川师姐……”

“行川……”

“行川……”

“行川……”

约莫三百五十七名修士落在镇妖塔前,围向妙行川。

楼逝之一把扑了过去,眼含热泪道:“天杀的君一真,总算做了件好事,将你复活了。”

“呜呜呜呜呜……师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站在她旁边的司妙圣连忙替她把脉:“魔气有所损耗,但是灵力充盈,无甚大碍。”

楼逝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妙行川莞尔,与她言道:“我无事,倒是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星背着刀挤入人群,笑着与她道:“我们听说剑宗追杀你,本来想找到你之后,一起上剑宗辩驳的。”

“谁知你自己杀上剑宗了,我们就一起商议,飞了过来。”

陈星说着,看向她身后的星驰,带着苦笑:“没想到,还是晚了星驰一步。”

“是啊是啊……”

众人唏嘘,楼逝之擦着眼泪问:“剑宗怎么说,要压你进镇妖塔吗?”

“天杀的剑宗,欺负你人单势薄,我们这就杀进去评评理。”

楼逝之说着握着鬼笛,又要折身去打剑宗。

妙行川连忙拉住她,无奈叹道:“无妨,星驰和……”

妙行川顿了顿,才道:“和星玄,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道盟收回了我的追杀令。”

楼逝之双目一亮:“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师姐随我回妙音阁吧。”

妙行川摇摇头,松开她的手,看向镇妖塔:“我不能随你回妙音阁,我要进镇妖塔。”

众人不解:“为什么?”

妙行川望着镇妖塔,微微蹙眉:“或许,里面有我一个想要知道的答案。”

楼逝之等人面面相觑,没一会,司妙圣开口,很是坚定道:“既如此,我们就随你一起进镇妖塔吧。”

第37章 镇妖塔 (三合一1w+)

司妙圣话音刚落,妙行川直接否决:“不必。”

她抬眸望向众人,目光严肃:“我此行,要去的是镇妖塔底部,危险重重,断不能连累你们。”

楼逝之一听如此,更是激动:“正是如此,我们才更应该与你同行啊。”

“是啊是啊。”

“行川,就让我们与你一起吧。”

“没错,我们一群人进去,多少能互相照应。

众人附和道,妙行川神情无奈:“你们当道盟剑宗的镇妖塔是自家后花园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妙行川从纳戒中拿出箜篌,抛出一枚巨龟之茧:“好了,你们不必再说了。”

“若是你们真想帮我,不如就帮我镇守这枚巨龟之茧吧。”

“万一我逃离镇妖塔时,有其他妖兽跟着逃出来,就劳烦你们直接灭杀了。”

巨龟之茧落下,化作一个百丈大小的乌龟屏障,笼罩在镇妖塔上方。

那巨茧散发着磅礴的灵力,似乎能将一切妖邪困住,灭杀干净。

妙行川扫了一眼上方,对众人道:“多谢你们前来援助,但我已决议与司南星玄入塔。”

“这是我的私事,就不牢诸位费心了。”

司妙圣往前一步:“可是……”

妙行川出言阻止了她:“没有可是。”

“诸位既然是为了我好,就应该尊重我的决定。”

“请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她这番话一出,众人缄默。

楼逝之再不甘心,也明白跟上去会惹得妙行川不开心。

她抿唇,好半晌才道:“好吧。”

司妙圣也妥协了:“既如此,那我们就在外守着,等你出来。”

“好。”

妙行川朝众人一拱手,肃声道:“多谢诸位挂念,行川去也。”

众人一拱手,齐声道;“祝君道路顺遂,得偿所愿!”

众目睽睽之下,妙行川转身,领着司南和妙星玄进了镇妖塔。

妙行川步履轻盈,经过司南身侧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胳膊断了,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子,真要跟我进镇妖塔,死了我可不管你。”

话说得很难听,司南全当没听见,背着妙星玄跟在她身后,朝镇妖塔走去。

妙星玄可不乐意,趴在司南背上嘀嘀咕咕的:“我才不是半死不活。”

再说了,镇妖塔里那么多妖魔,说不定反倒是她主场。

血魔的君焰令克制大多数妖魔,连祸斗与蜚都死了,何况是朱厌呢?

随着剑宗弟子的指引,三人来到镇妖塔前那扇足足有三丈高的漆黑大门前。

守塔的长老沉声道:“镇妖塔露出地面的那一层,为第一层。自第一层中央往下,可乘坐升降梯前往二到十七层。”

“到了十七层之后,要跳入无垠深井,才能前往十八层。”

守塔长老扭头,看向了为首的妙行川,目光凌厉:“十八层的封印名为九曲连环锁月阵,天下无人能破。”

“一入十八层,就相当于老死其中,你确定要入吗?”

妙行川看向前方漆黑厚重的大门,目光坚毅:“这天下,死人都能活过来,又怎么会存在无人能破的封印呢。”

“放行吧!”

守塔长老颔首,对众弟子威严道:“放行!”

“放行!”

随着层层下令,身前那道禁闭的厚重大门缓缓往上升,一股浓郁的妖魔之气,从塔内深处传来。

“轰!”

大门完全上升之后,妙行川扭头,看向司南:“走吧。”

司南颔首,跟了上去。

——————————

三人空旷的脚步声在漆黑的甬道中响起,阴冷的风从前方吹来,妙星玄下意识地抱紧了司南的脖子。

司南小声问她:“冷吗?”

妙星玄摇摇头,拧起眉头道:“不冷,这里的妖魔之气太浓郁了,很吓人。”

走在前头的妙行川听到这句话,淡淡道:“既然吓人,不如就此退去。”

“省得你师父背你,徒增累赘。”

妙星玄一听,双腿更加夹紧了司南的腰,努力往她背上爬:“我师父就爱背我,你管得着吗?”

“她就喜欢去哪儿都带着我,打铁带着我,修行带着我,生怕我丢了,被人欺负了……”

“她就是这般疼我,怎么了?”

妙星玄伶牙俐齿,司南将她从小带到大,早已习惯。

可妙行川带大的那个孩子,寡言少语又阴郁,这种明目张胆的对抗,更是少见。

妙行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她扭头看向司南:“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她说话的?”

这话司南没法接,她索性岔开话题,望向前方亮起来的一抹光,冷静道:“一层快到了,备战。”

三人很快就走出了通道,穿透屏障,进入一层大厅的一瞬间,顶上被铁链锁着的妖兽魔修齐齐飞起,盘旋在上空呐喊道:“修士!”

“道盟的修士!”

“鲜血!”

“新鲜的血肉!”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好久没尝到新鲜的血肉了!”

“我要吃了你们!”

“吼!”

尖叫声中,无数合体期以上的妖魔俯冲而下,朝司南背后的妙星玄俯冲而去。

司南立即召唤上弦月:“飞雪玉花!”

妙星玄背上的上弦月立即化作一道刀片陀螺,笼罩在她们上空,纷纷搅碎妖魔的血肉。

“啊!”

妖魔尖叫着,血肉横飞。

妙行川立即运用起灵力屏障,挡住这些飞散的血肉,扭头看向了司南:“你干嘛给你的绞肉机取个这么雅致的名字。”

还飞雪玉花。

雪呢?

花呢?

司南充耳不闻,妙星玄呛回去:“你的飞雪玉花用起来不也差不多。”

妙行川不乐意了,当即撤了她师徒二人的屏障,淋漓的鲜血霎时间浇在师徒二人身上。

妙星玄当即抬手:“君焰!”

幽蓝色的火焰轰然烧掉了纷飞的血肉,蒸发出血雨浓郁的灵力,吸纳入她识海中。

妙星玄识海中的神晶一瞬运转,轰然散发出浓郁的灵力,灌注她的识海。

就在这时,盘旋在大厅正中央镇妖巨剑上的赤色蛟龙像,“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时空霎时凝滞住了,天上的妖物瞬间停滞,冻结在了上空。

司南与妙行川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灵力的异样,猛地扭头朝中央看去。

转眸一瞬间,一只庞大的赤色蛟龙盘旋在中央石柱上,缠绕着镇妖剑,朝她们猛地探头过来。

硕大的蛟龙用龙角穿透了血雨,穿透了妙行川的屏障,直直怼向司南。

司南望着这蛟龙的模样,拧起了眉头。

她看着蛟龙的龙角,想到了东海船上的心魔之象,瞳孔微微睁大。

这是……

这好像是……

是玄儿在幻象之中,所呼唤的血牙。

那蛟龙将她端详了一番,稍稍后退眯起眼,将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妙星玄身上,歪头打量。

这赤蛟没有恶意,本来紧张的妙星玄稍稍放了心。

她勾着司南的脖子,如同蛟龙那般,也跟着歪着脑袋打量它。

这一人一龙互相看着,时间好似禁止一般。

前方的妙行川连忙取出箜篌,怀抱箜篌站在司南身旁,与她一起挡住妙星玄。

她察觉到蛟龙的异样,抱着箜篌,很是警惕道:“不知剑灵前辈陡然苏醒,是为何事?”

这条蛟龙,乃是镇妖塔中,至关重要的镇妖剑的剑灵。

它在此驻守了成千上万年,甚少睁开眼。

听到有人唤它,镇妖剑灵稍稍撤身,将妙行川打量了一番:“建木之身,死灵之魂。”

“你来自无尽海,来了前世因。”

它长得很凶悍魁梧,可开口却是极为稚嫩的童音。

众人愣了一下,又见它看向司南:“无心无情之人,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祸乱众生……”

它顿了顿,眯着水汪汪的大眼,很是困惑:“你的命格,很奇怪。像是皓月,像是耀阳……是渡人者,又像是世间恶果播种者。”

说道最后,它忽而恍然道:“你是面镜子,照尽世间险恶。”

司南怔了片刻,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大赤蛟连忙合起嘴巴,疯狂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说多了,会被雷劈的。”

它摇摇头,看向了妙星玄,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嘿嘿……神晶……”

“神晶……”

它嗷呜一个大口,朝妙星玄咬去。

司南顿时色变:“弑神之盾!”

就连妙行川也连忙反应:“碧海潮生!”

她一盾挡开大赤蛟,蛟龙之灵散去,在侧边凝成形状,一头压在了妙星玄头上。

头上暖暖的,妙星玄整个愣住了。

两人朝她头上看去,却见大赤蛟用蛇下巴压着妙星玄的头,孵蛋一样孵着,眯着眼睛,极为餍足的模样。

“嘿嘿……神晶……神晶……”

妙行川望着大赤蛟这副模样,有些一言难尽:“前辈……星玄是个人,不是什么神晶。”

大赤蛟晕乎乎的,蹭了蹭妙星玄的脑袋,眯着眼答:“我当然知道她是个人,她识海深处,有一枚超级大的神晶。”

“可大可大了,比制作镇妖剑的神晶还大。”

它团着星玄,恋恋不舍问:“我知道你入镇妖塔是为了什么事,就算你下了十八层,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大赤蛟忽而离开了星玄的脑袋,俯身看向妙行川,带着审判的语气:“这样,你把你女儿给我,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就当没生下过她。”

“不行!”

大蛟龙话音落下,司南当即背着妙星玄闪身,立起屏障,将它拒绝。

妙行川同样拒绝了对方,她拿着箜篌挡在了大蛟龙面前,冷声道:“她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可长到这么大,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

“纵然我是她的娘,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她,可我没有支配她的权利。”

“我不能拿不属于我的东西做交易!”

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望着妙行川的背影,喉头哽咽,五味杂陈。

在这一刻,司南与妙行川又一次站在同一阵线。

她拿着上弦月,眼神也是拒绝交易。

大赤蛟扫了她们一眼,委委屈屈的:“行吧,那退一步,我只要神晶。”

妙行川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这也是我无法交易的东西。”

“前辈无需再问,还是打消念头,放我们下十八层吧。”

大赤蛟歪着脑袋想了想,与妙行川道:“可是你们下去之后,就上不来了哦。”

妙行川冷声答:“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前辈无需担忧。”

大蛟看了眼司南,目光一下冷了下来:“如果你们不拿神晶和我交易,这个器修一定会死。”

妙行川与妙星玄具是一怔,齐齐看向了司南。

司南握住了手中的上弦月,望着大赤蛟道:“前辈倒也不用这么威胁我,我在镇妖塔中,你又是镇塔之灵,你想针对我,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如果拿我的性命作为威胁,想要换得玄儿的神晶,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司南按住了上弦月,唤了一声:“流光!”

上弦月变换成一枚金色长枪,她手握长枪,猛地朝大赤蛟刺去。

“咄!”

长枪穿透大赤蛟的幻影,钉在了中央的龙柱上。

大赤蛟重新凝聚身影,望着司南也不恼:“吾乃浩然正气,可吞噬天下万物杀戮之气,也可杀万千心术不正之人。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类,我都可净化。”

“吾有一眼,可观过去未来。”

“我只是看到了你的未来,并非威胁你。”

“既然你这么生气,那就随你去好了。”

“哼!”

它冷哼一声,重新凝聚成雕像,盘踞在镇妖剑上。

它一凝聚,天上的妖魔好似活了过来,纷纷振翅,重新朝司南等人袭来。

司南背着妙星玄纵身一跃,跃过镇妖剑,跳到了正中央的平台上,掰动机关:“行川,走!”

妙行川随之跳到了升降台之上,在机关的下降之中,一层一层的往下降。

无数的妖兽俯冲而下,但都被挡在了第一层的封印之中,纷纷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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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仰头望着上方拥挤的妖兽,心有余悸:“这镇妖塔中的妖兽还真是有够凶的。”

层层下落的机关声中,司南轻笑了一声,轻声道:“自然。”

“它们在镇妖塔中被关了成百上千年,唯一能出去的时候,就是当成剑宗弟子练剑试验的素材去死的时候,怨气能不大嘛。”

“嗯……”

妙星玄应了一声,看到身旁那座盘着镇妖剑的蛟龙雕像,一时间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下来。

司南对她的变化了如指掌,她顺着妙星玄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身旁那座蛟龙象,轻声开口:“不要信那蛟龙的话。”

“它在镇妖塔中待久了,要你的神晶,就像小孩子看到好吃的零食,随便问问罢了。”

“要不到,就气急败坏的威胁人。”

司南这么一说,那蛟龙又“唰”地一下睁开眼,化作小蛟龙的模样,看着司南气鼓鼓道;“我没威胁人!”

“你要是不信,你下十八层就知道了!”

“反正死的肯定是你!”

妙行川站在一旁,见它又活了过来,很是稀奇:“您老人家不是冬眠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哼!”昏暗之中,小蛟龙叉着腰,看向妙星玄:“要不是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我才懒得提醒你们。”

“她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人,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可她因爱而生,才能承受那颗神晶。”

随着梯子层层降下去,轰然停在了第十七层,小蛟龙狠狠一咬牙道:“我要那颗神晶,是想用那颗神晶镇住这里的妖魔。”

“然后我就可以结束我的使命,离开镇妖塔。”

“只要她能替我守住镇妖塔,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们。”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们要是不答应的话,会死在十八层的!”

小蛟龙揭了老底,可是司南与妙行川都不信她。

妙行川下了升降梯,落在了十七层湿漉漉的地面上,朝那口幽深的井走去:“多谢前辈的好意提醒,不过我们已经下来了。”

司南紧随其后,淡淡道:“天道四十九,只留一线生机。”

“我们修士修行,本就是危机四伏,需小心谨慎。”

“但有些事避无可避,终究是需要自己面对的。”

司南背着妙星玄落在了十七层的幽深井口,迎着下方浓郁的血腥之气道:“我以弑神之盾开道,你跟在后面。”

“好!”

两人话音落下,司南背着妙星玄纵身一跃,跳入了幽深井中:“弑神之盾!”

妙行川紧随其后,抬手捏诀:“碧海潮生!”

跟在它们身后的小蛟龙望着她们的身影,气急败坏:“我的神晶!”

“该死的人类,就是不见棺材不见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的神晶要是没了,啊啊啊啊啊啊……”

它念叨着,顾不上许多,也顺着灵力屏障,呆着镇妖剑来到了十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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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以弑神盾开道,脚踏灵龙,输送着狂暴的灵力,纵身跳下幽深井底,狠狠地往下一砸。

“砰!”

弑神之盾落地,疯狂地砸向了井底中央。

狂暴的灵力催发金色屏障,斩断了落满井底的水草,也斩断了那一双双漆黑的舌头。

司南举着弑神盾落在了地上,在金光之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妙星玄在她背上望向四周,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一座地窟,共有八个窟穴。每一个窟穴之中,端坐着一位大魔。

此时此刻,黑暗之中,他们睁着八双赤红的眼眸,齐刷刷地朝她们师徒二人看来。

“修士……”

“大乘期的修士……”

“好完美的血肉……”

“好鲜嫩的气息……”

“这次的补品这么好……”

“好久没吃到生人了……”

大魔们在絮絮低语着,发出来的声音刺耳又尖锐,听得妙星玄毛骨悚然。

她抱紧了司南的脖子,轻声道:“师父……”线住府

司南环顾四周,看到石窟之中刻满的符文,拧起眉头。

“铮!”

就在这时,妙行川拨弦落下,狠狠地往下一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魔们捂着耳朵尖叫着:“妙音阁的琴音!”

“我最恨妙音阁的琴音,你找死!”

“万骨齐发!”

司南御盾而起:“弑神之圆!”

“唰唰唰唰……”

弑神盾好似铁桶围住了她们师徒二人,将所有的攻击都挡在了外面。

妙行川手持箜篌落入铁桶之中,朗声大喊:“朱厌何在,给我滚出来!”

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慢吞吞的声音:“是……行川殿下吗?”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角落里,有一浑身长满金色毛发,面色苍白的青年女子,被锁在满是符咒的洞窟之中。

妙行川眉头拧起,朝她走了过去。

司南跟上了她脚步,一同走向那金毛女子。

走近一看,发现那女子身上锦衣破烂,满头金发散开,极为狼狈。

双手双脚都是坚硬的兽皮,还有骇人的指甲。

见到妙行川,她倒是没有惊讶,甚至还笑了起来:“没想到亲手被我撕碎之人,还有活过来的一天。”

“如此看来,我还有机会再杀你一次!”

她说到最后一句,竟是咬牙切齿,挣扎着锁链朝妙行川一口咬来。

妙行川一把抬手,准备无误地掐住她的下颚:“想杀我,你现在是做梦。”

朱厌挣扎着,对妙行川破口大骂:“贱人!都是你这贱人!”

“若不是你,无忧殿下不会误入歧途!她也不会死!”

“是你杀了无忧殿下!我要撕碎你!吃你骨肉!让你永不超生!”

她恨意之强烈,哪怕是藏在司南背后,也吓到了妙星玄。

妙星玄连忙抱紧了司南,小小声唤:“师父……”

朱厌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抬头朝她望去。看到她的脸,一瞬怔住了。

“无忧……无忧殿下!”

她的眼里爆发出狂热的期待:“无忧殿下,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妙行川掐住她的脖子,冷笑一声:“她不是赫连无忧,她是我儿星玄。”

朱厌瞳孔一缩,看向了妙行川,一脸的难以置信。

妙行川冷眼看她:“朱厌,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若回答我,我便不杀你。”

“你若是不答,我立刻就杀了你!”

朱厌浑然不惧,挑眉望向她,满是嘲讽:“高高在上的行川殿下,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才能知道答案呢?”

“哦……是入北海乱流的第一夜吧,你与无忧殿下被困冰川之中,她与你做下的事。”

妙行川瞳孔一缩,猛然掐住朱厌的脖子,封锁住她的咽喉:“你知道!”

强烈的窒息,朱厌仰头,望着她身后神情凝重的司南,挣扎着道:“你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件事。”

“你想确认的是,你有没有被人暗害,导致自己移情别恋无忧殿下……”

“咳咳咳咳咳……这世上,私人能复活,那爱人也能变心。”

“她的确对你用了蛊,那蛊叫做绮梦……”

“绮梦唯一的作用,就是将你最爱的人,变成你最恨的人!”

趴在司南背上的妙星玄面色猝然发白,她搂紧了司南,感受到她全身每一块肌肉绷紧,莫大的哀伤从她身上涌了出来。

妙星玄眼眶发红,此刻也很想为这悲哀的命运哭泣。

朱厌的声音还在继续:“无忧殿下虽然多情多爱,但从不屑于用手段让人爱上她。”

“是你,恨了星驰,以为她从未爱过你,以为她负心凉薄把你当一道情劫,飞升大乘,与你不负相见。”

妙行川浑身血冷,手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朱厌得了喘息,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你为了报复她,才和无忧殿下……”

这笑声填满了整个洞窟,在妙行川耳边回荡。

“噗!”

一柄巨剑劈开了朱厌的身躯,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妙行川猝然转身,却见司南提着上弦月浑身浴血,眼眶发红地望着她:“你说过的,魔类之语不可信。”

“行川,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妙行川望着她的神情,怔征地掉下一滴泪来。

右眼的泪滴落在白衣上,妙行川隔着泪眼看司南,终于看懂了命运荒谬的悲哀。

她惨淡地笑了起来,先是轻轻的笑,笑着笑着,泪掉了出来。

继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司南……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纵然没有赫连无忧,我也无法与你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哭又笑,魔气从身上溢出,几近疯魔:“这可悲的命运……”

“让我活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再一次被命运羞辱吗?”

哀莫大于心死,她道心已碎,无意再活下去。

妙行川从怀中取出箜篌,一掌打向司南将她推开撤身来到阵法中央。

司南面色大变:“行川!”

妙行川周身升起了巨大的魔焰,隔着泪与她道:“九曲连环阵,当年我破过。”

“只要九星连珠,就能破阵!”

魔焰吹荡起了她的长发,她一袭白衣猎猎,泪眼朦胧:“司南,是我负你!飞升向道吧!”

妙行川泪珠落下,从纳戒中取出了弑神剑,以箜篌为弓,搭弓拉弦:“九星连珠!去!”

九星连珠射向了朱厌的神魂,又接连射向了其余魔头。

诸魔之声哀鸿遍野:“啊!”

司南忙道:“玄儿,君焰!”

妙星玄即刻握住君焰,厉声道:“破!”

她以君焰撕开了魔焰,闯入了妙行川的阵中。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却见司南放下妙星玄,转身挡在了她身前。

“铛!”

最后一箭汹汹而来,挡在了上弦月的剑身上。

八魔神魂祭天,只差最后一魂。

这是祭炼之法,若不吞下一魂,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司南竭尽全力,将地脉之灵灌入上弦月中,挡住这汹涌一剑。

霎时间,地动山摇,整座镇妖塔都摇晃起来,石柱纷纷坠落。

妙行川与妙星玄同时开口:“司南!”

“师父!”

司南勉励抵挡那一剑,唇角不断溢出鲜血:“行川……”

“带玄儿走!”

“快走!”

妙星玄伸手去抓她衣服,满目都是哀求:“师父……”

司南几乎抵挡不住这弑神之箭,被逼得不断往后退:“快走啊!”

她没有回头看,只是盯紧了前方。

那小蛟龙趁机跑出来对妙星玄道:“你师父已经被献祭之箭锁定了,除非拿你的神晶去换!”

“我是镇妖剑灵,我可以调动神晶之力!”

“快!快和我契约,让我吞下那块神晶!”

她拖着镇妖剑来到妙星玄旁边,眼巴巴等着她滴血祭炼。

司南想到心魔之中所示的命运,厉声道:“玄儿,不许契约!”

“否则我就将你逐出师门!”

妙星玄一怔,浑身发抖,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妙行川一把抓过剑,毫不犹豫地划开掌心:“要死也是我死,轮不到她去死!”

可她乃建木之身,躯体之内,只有丰盈的魔气,精血很难滴落。

饶是如此,小蛟龙还是面色大变,在精血滴落之前立马跑路:“我去,你娘真是个疯子!”

它提着剑来到妙星玄身旁,妙星玄毫不犹豫地割破了手,契约了镇妖剑。

镇妖剑一落手中,那根箭羽毫不犹地调转方向,朝妙星玄刺去。

妙行川一把拉开妙星玄,厉声道:“让开!”

可妙星玄比她更强硬,她握着剑,把妙行川拽到身后:“不让!”

“为师父死的人,只能是我。”

箭风吹开少女的红裙,这一刻,她握着剑,好似昆仑山巅猎猎盛开的高山杜鹃。

明媚,又烈艳。

“玄儿!”

司南面色大变,转身扑向妙星玄。

可还是晚了一步,那枚箭羽燃烧着熊熊火焰,毫不犹豫地刺穿妙星玄的识海。

“刺啦……”

那枚箭羽穿破妙星玄的识海神晶,霎时间,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白发青年,显现在妙星玄的身躯上方。

司南惊呼:“赫连极乐!“

那道魂魄叹息了一声,发出宿命般的感叹:“最终还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话音落下,箭羽洞穿了他的神魂,将他最后一缕魂魄陨灭殆尽。

九星连珠已成,整座镇魂塔开始地动山摇,纷纷坍塌。

无数的妖魔在呼喊:“镇妖剑已拔出,快逃啊!”

“快逃啊!”

司南与妙行川对视了一眼,顾不上劫后余生的感慨,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妙星玄:“走!”

“流风飞云!”

——————————

碎石滚落里,司南与妙行川,夹着妙星玄极速飞行。

妙星玄如大梦初醒般,后背一片发冷。

司南摸到她手的冷意,也是心惊肉跳:“没事了,没事了……”

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哄妙星玄:“是师父不好,没有好好检查你的身体。”

“那么大块神晶在里面,我都不知道。甚至连赫连极乐的一缕魂魄还在……”

她实在是不敢想,若不是今日之事,只怕她徒弟什么时候被人害了她都不知道。

刚与星玄契约的小蛟龙得意非凡:“我都说让你们不要下十八层了,你们非不听我的。”

“我早就看到那老头在里面了,要是没我,你们就得全死在里头!“

一听小蛟龙这般说,司南的脸又惨白了几分。

妙星玄也吓得不轻,与司南道:“这不怪师父,是我也大意了。我以为这枚神晶是夫诸爷爷给我的,就平安无恙了。”

“我没想到祖父那么狡猾,竟然想夺舍我。”

“如此看来,纵然蜚想吃了我,他还是收留我,是早有打算。”

“不然也不会留我到今日。”

“魔类……能有什么感情呢。”

想到这里,妙星玄看向妙行川,与她言道:“所以说,阿娘你也没错杀什么人。”

“魔类是没有爱可言的。舐犊之情,夫妻之爱,师徒情分……都是没有的。”

“她们有的是霸占,摧毁,破坏,执着……”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不是爱。”

少女的一双黑瞳,纯洁又明亮,看得妙行川一怔。

好半晌,她才说了一个字:“嗯。”

妙星玄轻轻笑了起来。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地面,这时无数的妖魔都在撞击阵法屏障,整座镇妖塔摇摇欲坠。

妙星玄松开司南与妙行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师父,娘……”

“镇妖塔乱,这些妖魔逃出去,必然会生灵涂炭。”

她已经知道为何正道修士要降妖除魔了,这些魔类害起人来,何止是令人一生一世不得安宁呢。

比如她娘。

她已经不恨她娘了。

在这世上,除了司南,没有谁的命运比她娘更为悲惨。

她决定承担起这一切。

妙星玄提剑回神,跳入原先的阵法中央:“我与小蛟决定,生生世世不离塔。”

她说着,就要将剑插回阵法中央,与小蛟龙一起长眠。

小蛟龙面色大变:“喂喂喂,你不要乱来啊我告诉你!”

“我和你契约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出去玩的,我我我我……”

还没等它念叨完,司南忽而跳上阵法中央:“这天下苍生,还不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来救!”

司南举起上弦月,对准阵法将它重重地插下去:“上弦月!”

“灵龙!”

“吼!”

她手中那条用了三亿上品灵石买来的灵龙缠绕着上弦月,狠狠地灌入阵法中央。

一瞬间,金光大作,原先的阵法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将四处撞击的妖魔缠绕住了。

四周的妖魔停滞了一瞬,更猛烈地撞击了起来。

司南看向了妙行川,妙行川将箜篌扔了过去:“下弦月!”

她呼唤自己的灵器,贯穿了司南的上弦月,召唤出了灵龙:“封!”

双龙汇聚,咆哮着缠绕着两人的灵宝,镇压住了整座妖塔。

阵法已成,司南失去灵宝,又抽干了浑身灵力,只觉得脚底发软,脑袋发昏,一头栽了下去。

“师父!”

妙星玄惊呼着上前,一把拉住了司南。

妙行川闪身来到她身前,用肩撑住了她。

她感受到司南身上毫无灵力波动,鼻子一阵发酸,但却开玩笑道:“不是吧司南,你现在虚成这样吗?”

司南轻笑一声,借着她的肩起身,在妙星玄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满堂的妖魔被锁链困住,封印住了所有的声音。

此时的镇妖塔很静,静到可以听清司南落座的沉重声音。

她坐好之后捶捶腿,朝妙行川招手:“坐。”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下。

司南又看向妙星玄,朝她招招手:“玄儿也坐。”

妙星玄乖乖地,提裙坐在了她身旁。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仰头望着她没有说话。

司南累得厉害,锤着自己发软的腿道:“看我干什么?你们不累吗?”

“我身上的灵石全没了,灵力也全没了,可打不动了。”

“先歇会……先歇会……”

“歇会我们再回去。”

外人所见的星驰道君,端庄,典雅,翩翩君子。

似这般毫无形象的模样,其实很少。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觉得很好笑,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南扭头看她:“你笑什么?”

妙行川笑眼看她:“笑你傻!”

司南不理她了,她抬起左手,抵在下巴上望着塔顶漏下来的光不说话。

妙星玄在她身旁坐着,想了想伸手挽住她的左手,靠在她身上,也放空了脑袋不说话。

一旁的妙行川见了,想了想,学着妙星玄的模样,靠在司南的右手上。

司南不太乐意,用肩推了推她。

妙行川往前挨了挨,司南就与她道:“我右手被砍了,没好呢,你别挨这么紧。”

妙行川往里靠了靠,嘴上不饶人:“是吗?我看看,怎么不压出血呢?”

话说得狠,脸上却掉了泪。

那泪渗透了纱布,滴在建木骨上,痒得厉害。

司南一下就愣住了,好半晌她才道:“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这是要当着她的面哭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自己的宝贝徒弟泣音道:“师父……”

妙行川立即镇定开口:“你看,她也哭了。”

“看吧司南,你就是个祸害,专惹女人为你哭。”

司南:……

司南沉默了。

她拖着这具身躯昏昏欲睡,心里却想:她真是上辈子欠了这对母女,这辈子挖矿挣钱还人情债。

她的灵石!

没啦!

全没啦!

第38章 断舍离 (三合一9k+)

许是这两人的哭声着实太催眠,司南心神消耗又大,心力交瘁。

竟是在这细碎的哭声里,撑着下巴,彻底昏死过去。

妙星玄哭了一阵,忽而觉得不对劲,连忙仰头去看。

却见司南撑着下巴,仰头望着天顶漏下来的光,就这么眯着眼睡着了。

妙星玄大惊,连忙去摸她的手腕:“师父……”

指尖的脉搏在强有力的跳动着,彰显着司南蓬勃的生命力,妙星玄的心一下就安了。

“你师父只是昏睡过去了。”

一旁的妙行川开口,她离开司南的肩膀站起身,扭头看向妙星玄:“我也没多少灵力了,怕是抱不动她,你可以吗?”

妙星玄点点头,将手托在司南的后颈上,目光很坚定:“可以的。”

“那就好。”

妙行川起身,朝外走去:“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吧。”

“好。”

妙星玄抬手捏诀,借用灵力将司南打横抱起,跟在妙行川身后,随她一起走出镇妖塔。陷祝负

漆黑的通道异常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妙行川没有说话,妙星玄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她在黑暗中,望着怀中司南沉静的睡颜,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道:“师父她,很担心你。她对你……很愧疚。”

妙行川脚步不停,只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她娘性子其实有点寡淡,妙星玄是清楚的。

可对司南也寡淡,妙星玄就有些不平。

她抿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为你的死,生了心魔。一度……想要入魔。”

“她入魔,是心魔脱体,想杀了本体。”

这也就意味着,司南的入魔,是杀掉过去的自己。

因为一个错误的判断,对自己过往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全盘的否定。

她的道心在动摇,她的神魂也在动摇。

妙行川脚步一顿,终于扭头看向妙星玄:“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说你师父爱我,过得很不容易?”

妙星玄叹息一声:“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与我师父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事。”

“可我师父这样的人,是不会告诉你她为你做了什么。同样的道理,你也不会告诉我师父,你有多在意她。”

“你们都不是天神,无法站在彼此的位置上,看到你们为对方走过怎样的路。”

妙行川沉默了。

妙星玄走到了她身边,抱着司南与她平视:“我记得有一年,我在藏经阁念书,有一个万器宗的弟子骂我是妖女,我告诉了师父,师父没有亲自教训对方,反而将他扔给了那个弟子的山门师父教导。”

“她就是这样的人,除了自己关心的人,从不插手旁人的事务。”

妙星玄说到这里,垂眸看向怀中的司南:“哪怕是东方宗主的侄女有难,她救人也收了千万灵石。”

“可对你,对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妙行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司南。

她想起司南赠送的那些琴弦,灵宝,灵石……抿紧唇瓣。

妙星玄继续道:“她告诉我,她对我好,是因为我是她的弟子,她有责任教导我爱护我养育我,并且这种好不需要我回报她。”

“她还告诉我,如果因为一个人对你好,你就要为对方去死,这世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么娘,在这世上除了爱还有什么理由,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呢?”

黑暗之中,少女横抱着司南,隔着一道光与自己的娘亲对视着,一双黑瞳清澈明亮。

妙行川望着她的眼睛,第三次正视她的灵魂。

好半晌,妙行川才开口:“你……真的是我生下来的吗?”

不对,她真的生过一个女儿吗?

为何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妙星玄倒也不恼:“我与娘的情分浅薄,幼年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师父和我说,我只是你生下来的星玄,你就当你没生过我也行的。”

妙星玄抱着司南,往外走去:“只不过我觉得娘还是想一想师父的事,你明知道九曲连环阵,需要九个神魂献祭。”

“却在师父受伤,我半死不活的时候同意我们跟着。无非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局势,我们师徒争不过你,只能眼睁睁看你去死。”

妙行川扭头,看向那少女的背影。

只见她一袭红裙,迎着光走出了黑暗。

妙星玄的声音越来越远:“你从进入镇妖塔开始,就没想过活下去。”

“不,你从醒过来,就没想过活下去。”

“师父却为了你的性命与清白,四处奔波,折损无数……”

“等她醒来,你若还想去死,她不知道多伤心。”

妙行川默然,好一会才跟上妙星玄,装模作样道:“你师父才不会伤心。”

“她道心坚定,无情无心,没有什么会令她乱心的。”

妙星玄却扭头看向她,很是笃定道:“不,她会很伤心的。”

妙行川挑眉,有些好奇地问:“那你师父伤心,都会做些什么?”

妙星玄明知道她在套话,但还是好好回话:“她会和我说她很难过,然后连夜上昆仑山,劈了极乐宫。”

“呵……”

妙行川掩唇轻笑,妙星玄扭头却看,却见笑意好似碎星,从她眼里溢出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

妙星玄目光也变得柔和:“所以阿娘,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能好好活着,我师父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口口声声,每字每句,都不离她师父。弦竹负

妙行川敛了笑,问她:“那你呢,你会开心吗?”

妙星玄很自然地回答:“只要师父开心,我就是开心的。”

她不提自己,也不提妙行川在她幼年时做过的荒唐事。

她的身上,没有赫连无忧的痕迹,也没有妙行川的痕迹。

她不像她们的孩子,她只是司南的徒弟。

妙行川深深望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道:“她把你教得很好。”

像是一朵盛开在火焰山中的红玫瑰,永远热烈,永远明媚,永远张扬。

热忱,真挚,无私,满是赤子之心。

妙星玄也很自得道:“是,师父对我用了心,她教我什么,我都记在心里的。”

——————————

妙行川一出镇妖塔,守在外面的修士迎了上来。

“行川……”

“行川……”

“行川……”

“师姐……”

“行川师姐……”

最靠前的楼逝之与司妙圣迎了上去,楼逝之一把握住了妙行川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方才镇妖塔中地动山摇,妖兽在冲击屏障。”

“我们担心你出事,差点要杀进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只有司妙圣偏头,看到窝在妙星玄怀中的司南,面色一惊:“星驰师姐!”

她迈步上前,一把握住司南的手腕,凝神把脉:“灵力耗尽……识海匮乏……”

她略一把脉,面色更加凝重:“心脉……”

众人齐齐朝她看来:“怎么了?”

“星驰伤得很重吗?”

妙星玄也看向她,很是焦急:“司师叔,我师父怎么了?”

司妙圣连忙收了手,敛下自己的惊慌,掩饰一般淡淡道:“无妨,就是灵力耗空了,昏睡过去了。”

“睡一觉就好了。”

众人连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司妙圣收了手,看向妙行川:“行川师姐,如今星驰师姐昏睡不宜走动太远,我们又难得聚在一起,不如在万剑城的万宝楼聚一聚如何?”

她话音落下,众人附议:“对啊!”

“机会难得,不如聚一聚吧!”

“好!”

群情激动,重恩难消,妙行川略一思索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下剑山,前往万宝楼吧!”

“好!”

如此这般,妙行川领着一群修士,浩浩荡荡地杀向万宝楼。

她持司南的身份牌,闯入万宝楼中,楼逝之手持鬼笛振声:“今日我师姐从无尽海复归,乃我妙音阁大喜。”

“我以鬼笛之名,宴请万剑城所有的修士一夜,所有酒水都算在我名下。”

万宝楼的修士拍掌:“好,鬼笛仗义!”

陈星也开口:“酒水算鬼笛!那宴席算我头上!”

“好,刀侠仗义!”

“别啊,酒水对半开,我也有份。”

“宴席大家一起出嘛,来嘛有一个算一个!”

“就是就是!”

趁着外头的修士在吆喝,妙行川与司妙圣道:“你我随星玄一起,先将司南先安置到天字第一号房。”陷朱福

“是。”

三人护着司南,进入天字第一号房后,妙星玄将司南放在床上,抬手捏诀:“五灵阵,封!”

她封锁住了房间,屏蔽所有的灵力窥探,看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站在床边,对司妙圣道:“你刚给司南把脉,有什么异样吗?”

司妙圣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司南,仰头看向妙行川,反问了一句:“难道行川师姐把脉,没有把出来吗?”

妙行川一怔,很是不解:“什么?”

司妙圣叹息一声,俯身在司南的心口敲了两下,言道:“星驰师姐,是无心之人。”

妙行川与妙星玄都惊讶了,齐声道:“什么?”

尤其是妙星玄,她往前迈了一步,很是费解:“什么叫做无心之人,我明明能听到师父的心跳声。”

她很是困惑,就差没把“司师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给说出来了。

司妙圣与这对母女耐心解释:“她的确有心,不过她的心,是一种陨铁做成的机械心脏。”

“这种心脏,寻常修士把脉都能把出来。不过她的更加精细,更加的像是真实的人心,所以很难觉察到。”

妙行川拧起眉头,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无意识握住了拳头:“她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心脏?我记得,我与她分开前,曾捅了她心口一刀,那时候还是肉色的心脏……”

司妙圣沉吟道:“许是一年多以前吧。”

“她为星玄挡过一次问心劫,大概那时候被天道拿走了。”

妙星玄的面色“唰”地一下白了,她捂住了心口,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师父那时候失去的是命……”

命鼎二字还没出,妙行川猛然朝她看来,她下意识噤声。

司妙圣从她未出口的话语,已经猜到了司南被天道拿走了什么。

她想了想,与妙星玄道:“我还记得她曾经去过一次东海,就是刚把你救回来的那一年。”

“除此之外,星玄师姐再也没有出过七星峰。”

她说得隐晦,妙星玄却一下就串了起来。

东海……龙骨……魔气……

妙星玄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自己的心脏,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司南,泪光迅速灌满了双眸。

她想到那日的晨光,是如此的和煦。

司南端坐在清光里,与她温声道:“幸好你济世师祖有一枚龙骨,植入你体内,镇压了魔气,让你可修道。”

那么温柔的一句话,竟然是一句谎言。

她师父,也是会说谎的。

那根龙骨……那根龙骨……是用司南的心换来的。

妙星玄强忍着眼眶的热意,生生把自己心中的酸涩压了下去,扭头望向司妙圣:“没了心,师父会怎么样?”

司妙圣一怔,据实相告:“心乃勾连识海与紫府的通道,没了自己的心,容易滋生心魔,严重一点,甚至走火入魔。”

妙星玄了然,苦涩地笑了一下:“难怪了。”

她深吸了一口,在床边坐下,伸手小心去摸司南的心口:“原来,师父压不住心魔,还有这个缘由。”

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妙圣,继续问道:“然后呢?还有什么后果?”

司妙圣道:“过问心劫比较难。”

“因为是机械心脏,问心劫会以全然的理性思考。然而全然的理性大道,并非真我所感的东西。”

“也就是,真话会被脑子欺骗,说不出心里的回答,很容易渡劫失败。”

妙行川拧起眉头,抱着手臂望向司南,向司妙圣提问:“若是换上他人的心脏呢?”

司妙圣苦笑一声,很是无奈:“那就更难了。他人的心脏,有他人的想法。除非是全心全意爱着星驰师姐,知她,懂她的人,不然的话,换上去也是个累赘,还不如这块陨铁心脏。”

妙行川仍旧不死心:“那换回她自己的心脏呢?”

司妙圣笑笑,叹口气道:“哪能那么容易啊,她的心脏在别人身上十年了,都成别人的了,换回来也没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让司南顶个铁做的心活着的吗?”

妙行川有些烦躁,说到最后语气都不好起来。

妙星玄也乱了心神,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很是悲苦:“师父……”

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开始……就不闹了。

司妙圣见她母女二人这般伤神,连忙安慰:“好啦,其实这颗心就很好。”

“铁石心肠,不容易动心,也不容易动情。”

“至少七情六欲之苦,星驰师姐是一点也不用受了。”

“她长不出情丝,只有人间大爱,早日渡劫成仙不好吗?”

妙星玄扭头看向她,哭得泪流满面:“可你说她会渡劫失败。”

她哭腔一开,司妙圣当即慌了。

司妙圣连忙解释:“那是寻常修士,星驰师姐自然不是寻常修士。”

“她知行合一,她一定会……”

她慌里慌张地解释着,妙星玄却“呜哇”一声扑倒在司南身上,哭出了声:“我的师父,你的命好苦啊……”

她哭得伤心,直扑司南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南死了。

司妙圣一拍额头,有些头疼:“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妙行川伸手拉了她一下:“你先出去和她们一起吃酒吧。”

司妙圣扫了一眼她们三人,颔首道:“好。”

“我就不过多打扰了。”

司妙圣转身离去,妙行川这才俯身,伸手敲在了司南的额头上:“醒了就起来解释。”

妙星玄听到这句话,一下就停止了哭腔。

她扶着司南的双肩起身,泪眼朦胧地朝下方的司南看去。

却见司南苍白着脸睁开眼,很是无奈地偏头看向妙行川,长长叹息了一声:”唉……“

妙星玄看到她睁开眼,立马紧张道:“师父……”

妙行川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很是不快道:“别唉了,解释!”

司南只好起身,妙星玄见状连忙去扶她。

她在妙星玄的搀扶之下靠坐在床头,想了想道:“这事从哪里说起呢……”

妙行川没好气道:“那就长话短说。”

司南看了她一眼,言道:“长话短说就是当时星玄需要蛟龙龙骨,蛟龙一族需要我的心。我就用我的心,换了龙骨。”

妙星玄的脸一下就白了,她握住了司南的手,满目泪光:“果然是这样,是我害了师父……”

司南头晕得厉害,她握住了妙星玄的手,与她解释:“不关你的事,是师父要给心的,师父不给,谁也拿不走我的心。”

“可是……”

妙星玄还想说什么,妙行川在旁冷冷道:“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蛟龙要心,你说给就给。哪怕你卖东方罄一个人情,她都会为你抢过来。”

“司南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脑子,区区一根龙骨而已……”

司南仰头望着她,目光很是平静:“对啊,只是区区一根龙骨,为什么要用我的心去换?”

“行川,你觉得是为什么?”

妙行川一怔,却见司南转眸,望着妙星玄一字一句道:“一开始,是因为星玄是你的女儿。”

“我用器物与人交换,卖人情让人抢来龙骨,都会带着孽债。”

“那是不干净的东西,如此换来的龙骨,也是纷争不断的。”

“可是玄儿那么小,她身上已经有许多恩怨情仇,我不想再让她背负什么。所以一颗心,换一根龙骨。”

“龙骨,在当时就是玄儿的另一条命。”

“在我的眼里,她的命比一颗心还要宝贵。”

司南握住妙星玄的手,目光很是坚定:“将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的龙骨是怎么来的,就会明白,她在师父的爱里重生了。”

妙星玄的泪一下就滴落下来:“师父……”

司南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神色郑重道:“所以你在师父这里,生来就是干干净净的。师父爱惜你,发自本心。”

妙行川见她二人师徒情深,轻啧了一声:“司南,你的爱好沉重啊。”

“这就得提到我换心的第二个缘由了。”

司南转身,看向了妙行川,抬手指向自己心口:“十八年前,你在我心口划上一剑。”

“我很生气,甚至恨过你。”

她说得认真,一双桃花眼很是严肃。

妙行川怔了片刻,脑袋嗡嗡作响:“你……恨我?”

司南望着她的神情,反问了一句:“你伤了我,我为何不恨你?”

“你与赫连无忧都有了孩子,我为何不恨你?”

她一连两句直戳妙行川心口,言辞是少有的犀利。

妙行川浑身一震,想到过往面色苍白。

她咬住了下唇,看着司南,满目倔强:“是你先不回书信的。”

“你总是在炼器,忙于修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

“我问你为何要答应订婚,你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不是大道就是大道,从未承认过你对我有过一丝半缕的私心!”

“我只是……”

妙行川本是言辞犀利之人,可在司南面前每每说不好一句话。

她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我不与你争论,你恨就恨吧!”

“随你恨十八年,还是恨八十年!”

“最好恨到你死,飞升不成!”

她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司南翻身下床,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俯身望着她,眼眶发红。

妙行川被她牢牢抓着,仰头望着她,眼眶里都是泪。

她二人对视着,满眼都是对彼此的爱恨。

妙星玄坐在床边,看着她们对峙,默默缩到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司南提着妙行川,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我总是模棱两可,可你从未与我说过一句,要与我行世俗之礼,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我又不是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妙行川被她一噎,话都说不出来:“我……”

司南也觉得很荒谬,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你总是赫连无忧,赫连无忧。左一个赫连无忧,右一个赫连无忧……”

“我也没有事事洞察到,完全明白。”

“你以为你欢喜她,特别欢喜她!欢喜到了极致!”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去了妙音阁!”

“我去救你,我们这样的情分,你一剑刺我,你让我如何不恨!”

“如何不恨!”

司南震声,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妙行川悬在眼中的泪掉了下来,“唰”地一下淌在了脸上。

司南顿时哑然:“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

讲不讲道理了!

妙行川脸上挂着泪,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你吼太大声,吓到我了。”

司南顿时没火气了,她算是知道了,妙星玄会撒娇是遗传的。

她冷静片刻,伸手拽着妙行川到桌旁坐下。先著富

两人也不吵了,妙行川低着头默默擦眼泪。

司南看不下去,伸手替她擦。妙行川端坐在椅子上,任由司南替她把眼泪擦干。

好一会,妙行川吸了吸鼻子,伸手压在了司南的心口,轻声问:“还疼吗?”

司南没好气道:“早就不疼了。”

妙行川顺势倒在了司南身上,将头颅枕在了她的腹部,轻轻唤了一声:“司南……”

司南不敢有所动作,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嗯?”

妙行川用脸蹭着她的腹部,感受着她的提问,很是难过:“如果我当时和你直接说想和你成亲,在人间欢喜,是不是会不一样?”

司南回答得相当理性:“行川,这世上没有如果。”

“心被伤了,可以好。”

“可错失的姻缘,断掉的缘分,是无法重来的。时光不会逆流而上,命运只会推着每一个人往前走。”

“我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的时候,就原谅你了。”

“我忘了你给我的伤,还救了玄儿一条命。玄儿的新生,就是我的新生。”

她颤抖着伸手,落在妙行川的头顶上:“在今天,我与玄儿救了你一命。”

“我也希望,今日是你的新生。”

“行川,不要困在过去,继续往前走吧。”

妙行川仰头望着她,泪眼朦胧:“为何你总是能这么理性地思考。”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难怪换了心对你也没影响。”

是在挖苦,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司南笑了一下,与她轻轻道:“我并非总是这般理性的思考,只是大多数时候不这么想,我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她唯一一次失去理性,就是拔掉自己的情丝。

那一次,她失去了妙行川。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松开了司南,轻轻依在桌子上:“爱你好苦啊司南。”

“你这样的人好是好,但爱起来太累了。谁爱上你,就是一场浩荡的情劫,若非死别,不能放下。”

司南也退开了一步,俯身看她:“爱你也很苦,行川。”

她二人对视着,隔着生死,隔着数十年的回忆。

妙行川开始数落她:“你这个人,六亲缘浅,自小孤独,轻易不会为人敞开心扉。”

“一心向道也就罢了,偏偏又能为他人舍身相救,无端端地招惹了不知多少人为你魂牵梦绕。”

“私下里,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生是为你,死也为你。”

司南毫不留情地反击:“你也一样。”

“父母不爱,你不信爱,偏偏又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忠贞之情。”

“相信我的永恒,又在怀疑试探,别别扭扭的。”

妙行川起身,推开她的肩膀,白了她一眼:“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说我们不合适嘛。”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也不要你了。”

司南的目光始终跟随她的身影:“但我爱你。”

妙行川脚步微顿,扭头看向司南,很是诧异:“你说什么?”

司南站在她身前,一字一句道:“我说行川,我爱你。”

“我为你动过心。”

“我记得那种感觉,好似是七星峰吹来了东海的雨,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

“在温暖湿润的海风里,潮湿软绵的土地上,开出了一丛又一丛的花。”

妙行川弯唇笑了起来:“但那只是动过心,并不是乱过心。”

司南一怔,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妙行川仰头,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对我的爱,温润,和煦,浅尝辄止。”

“所以你对我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的隐忍克制。”

“这是动心,我明白,我这样的人,谁见了都会动心。”

“但我却没有让你乱过心。”

司南拧眉,微微不解:“什么叫做乱了心?”

妙行川想了想,与她道:“像我对你。”

司南一怔:“嗯?”

妙行川一字一句道:“像我对你。那种感觉,形容起来就是我是万器宗天极峰的一只鸟,每天都在万器宗附近的山脉游荡。”

“我知道不远处有三座火山,但那离我很远。”

“可是有一天,图南山脉的火山喷发了,淹没了七星峰,淹没了万器宗,翻涌向天极峰,汹涌地淹没了我熟知的一切,也淹没了我,滚滚涌向整个世界。”

“从此之后,我的心里,眼里,只有岩浆,翻江倒海,天塌地陷。”

司南呆呆地定在了片刻,好半晌才道:“那可真是一场浩劫。”

妙行川颔首,淡淡道:“可不就是一场浩劫。”

“你看,我们爱得不对等。”

“我爱你,并希望你像我爱你一样爱你。”

“可你永远做的,都只是你觉得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才来帮助我。”

“可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我希望你淹没我。”

妙行川转身,朝外走去:“好好休息吧。”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活着的。”

“司南,再见。”

司南望着她走到门口,咿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无数的喧嚣声好似浪潮涌了过来:“行川!”

“行川师姐!”

“行川师姐!”

“来,快来喝一杯!”

“就等着你呢!”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妙行川关上身后的大门,从酒桌上摄了一杯酒,朝众人举杯道:“多谢诸位赏脸来万剑城助我,也多谢诸位挂念。”

“这是我死后的第十二年,也是我重生的第十二天!”

“来,敬新生!”

众人齐齐举杯,震声道:“敬新生!”

————————

外面喧嚣震天,司南叹着一口气,扶着桌子朝床边走。

坐在角落里的妙星玄,这才像是在她们二人的强压之下松了口气。

她当即反应过来,起身去扶司南:“师父……”

她搀着司南在床边坐下,连忙握着她的手腕,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了,身体还疼吗?”

司南摇摇头,望着她眼里含着笑:“那你呢,还觉得愧疚吗?”

“我……”妙星玄沉吟着,握着司南的手,垂眸轻轻开口:“我自然对师父愧疚,可是我想,师父不会希望我愧疚的。”

“师父爱我,所以会希望我爱惜自己。”

“我若多爱惜自己几分,师父给出去的那颗心,就更加值得了,对不对?”

她仰头看向司南,脸上已经换了笑。

司南叹了一声,抬手擦掉她脸上泪痕,叹息道:“你长大了,师父很开心。”

妙星玄腼腆笑笑,她小心倾身,趴在司南胸口,轻声唤她:“师父……”

司南应道:“嗯?”

她小心斟酌着开口:“你与我娘,就这般算了吗?”

司南一派淡然:“不然呢,还能怎么样?”

妙星玄调整了姿势,趴在司南怀中仰头看她:“我以为你会带她回七星峰拜堂成亲之类的……”

司南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不符合你娘的性子。”

妙星玄蹙眉不解:“我不明白,你爱着她,她爱着你,为什么就不是不能在一起?”

“在我见过的人里,没有人比你们更相爱的了,为什么就是不能在一起?”

司南想了想,与妙星玄道:“原因很简单啊,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要和对方在一起。”

“你娘个性洒脱,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时常游历天下,秘境冒险。”

“师父性子沉静,只爱呆在家里。”

“若是真到一处了,必然也是两地分离。”

妙星玄似懂非懂,她握着司南手,仰头与司南道:“那师父会难过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如今知道她一切安好,就不难过了。”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倘若……倘若她移情他人呢?”

司南望着她,很是诧异:“我已经为这事难过一次了,必然不会难过第二次了。”

“哦……”

妙星玄没由来地替妙行川难过起来。

她叹了口气,趴在司南心口,语气低低地:“师父……我觉得我娘说的很对,爱你很苦。”

司南垂眸望向她,很是诧异:“你小小年纪,怎么还有这样的感慨?”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满眼都是无奈:“因为想要看穿你的真心很难啊。”

“你对谁都这般好,想要确认自己在你这里是不是独一无二的位置,需要花费十二万分的努力才能知晓。”

“就算知晓了,还有我娘在前面挡着。”

“这么一想,爱你好难,所以谁都不敢挑明爱你。”

司南抿唇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才答道:“可我也没有央求谁来爱我。”

“我只爱自己爱的人。”

妙星玄狠狠点头,握住司南的手:“所以爱师父很苦,但被师父爱着是很幸运的。”

“我娘是,我也是。”

“玄儿能遇到师父,真是太幸运了!”

她仰头望向司南,满眼都是敬仰与爱慕:“玄儿爱师父,师父也爱玄儿,这世上没有更好的事了!”

司南莞尔,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温声道:“傻孩子。”

第39章 琉璃骨 (三合一 9k+)

司南心神极为倦怠,师徒二人说着说着,她就这般拥着妙星玄,靠在床头睡了过去。陷住赋

妙星玄趴在她身上,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仰头朝她看去。

她望着司南沉静的睡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才小心伸手落在她心口,心有余悸。

掌心之下,是强劲有力的心跳。

原来她听到的每一次心跳声,都是机械震动的声音。

铁石心肠之人,也能令人如此心安。

妙星玄将手压在司南的心口,一颗心又酸又涩,又痒又麻,泛着密密麻麻,却又感觉空落落的疼。

她叹息了一声,将脸埋在司南的胸前,眼泪氤氲:“师父……”

明明是那么亲密的距离,却还不够。

她挪开了手,两手揽着司南的腰,将她拖到了床上:“师父……”

她带着司南躺好,自己躺在了司南身侧,揽着司南的腰,极力埋入司南怀中:“师父……”

在这一刻,她们的气息融在了一起。

她被司南身上的冷香所包裹,如此近的距离里,她感受着司南的温度,仿若她就是司南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龙骨是从哪里来的,就会明白她在师父的爱里重生的。”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多么地令人欣喜。

洗刷掉她原生骨血里带来的阴翳幽暗,只有灿烂的光明。

她是师父的孩子。

妙星玄这般想着,更加用力地拥着司南,带着热烈的欣喜。

这激荡的情绪将识海中的剑灵逼了出来,小蛟龙从她身后探出了个头颅,俯身望着这师徒二人,阴阳怪气道:“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你还真是有够粘你师父的。”

妙星玄没有扭头,搂着司南埋首道:“自然。”

“师父是天底下对我最好之人,我最爱的人也是我师父。”

小蛟龙轻啧一声:“爱爱爱……你知道什么叫做爱吗?我看啊,你与你娘一样,都是太过缺爱,遇上你师父这种能为苍生奉献一切的圣人,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她对你好,你必然深受感动。你感动,也想对她好。”

“所以你师父为你牺牲,你也会为你师父牺牲,这只是你们二人的品格在互相吸引。”

“但这不是你爱她。”

妙星玄扭头看向小蛟龙,很是不满:“你什么意思?”

小蛟龙背着小龙爪,呼呼地吹自己的龙须:“我没什么意思。”

它哼哼唧唧了一番,伸出爪子戳了戳妙星玄的后背:“外面好生热闹,你师父睡得很深,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你带我出去玩玩呗。”

妙星玄抖着肩推开它:“不去。”

“我要陪我师父。”

小蛟龙哀嚎一声:“昂!”

它不死心,又戳了戳妙星玄的肩膀:“你就出去一下嘛。你不出去,你让镇妖剑出去啊!”

“你把剑甩出去,我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喝酒了。”

妙星玄懒得搭理它,它便开始小孩子一样的哭嚎:“呜哇!我堂堂天下第一剑血牙,与你这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契约了!”

“就是为了摆脱职责,跑出来游历天下的嘛!”

“你要是不让我出去玩,我就大声喊,把你师父喊起来,她别睡,我也别玩了!”

“呜哇……”

它声音越来越大,妙星玄听得头疼,当下捏诀:“去!”

镇妖剑从识海飞出,豁然冲破屏障,刺穿房门,“咄”地一下定在了万宝楼的龙柱上。

一剑飞出,众人一下就愣住了。

小蛟龙盘旋着剑刃从里探出头来,拍着爪子,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中央的妙行川:“阿娘,有酒吗?”

它是星玄的兵刃,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喊人。

妙行川怔了片刻,忽而一笑:“有!”

她摄了一坛酒,朝小蛟龙甩去:“你要能喝,管够!”

小蛟龙伸出爪子,抱着一坛酒开开心心道:“来,大家伙,喝,喝……”

众人复归举杯,热热闹闹:“喝喝喝喝……”

————————

小蛟龙出去闹腾了,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妙星玄揽着司南,也跟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司南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沉之间,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面,她好像回到了星洲银海国,回到了三岁那一年。

她被宫中的女官牵着,来到母后的宫殿中,与她道别。

司南只觉得自己被裹成了一个小粽子,跪在了蒲团上,与母后道别。

梦里面,母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再向她招手:“过来。”

司南使出吃奶的劲,咬着牙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母后面前。

母后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极为怜爱:“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司南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冷意。

母后的手从她脸上绕到她后颈,像是蛇盘过自己的后颈,一样冰凉。

小小的孩子抖着身子,听得母后声音变了调:“我的肚子里,生出了一个仙人。”

那是极为激动的语气:“仙人!”

“吃了,会长生不老吗?”

“哈哈哈哈哈……”

落在后颈的手指甲暴涨,猛地插入司南的后背,一把握住了她的心脏。

司南浑身发冷,如坠地狱。

脚下忽而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她拖离,拽入了另一个地方。

再一次睁开眼,她看到了妙行川。

腹部微微隆起的妙行川拿剑指着她,冷声道:“若不是你,赫连也不会为我而死!”

“我真是恨极了你!”

“司南,去死吧!”

她一剑刺来,贯穿了司南的身躯。

司南睁大了眼睛,剧烈的疼痛中,黑暗再次袭来,她又被拽到了另一个地方。

梦境地快速穿梭中,司南来到了道盟执法堂!

众多大乘修士的虚影笼罩之中,那身穿红衣的少女手握匕首,站在大殿中央厉声发问:“我听见的你们不认,我看见的你们不认!”

“万州海市的证据你们不认!”

“那我的记忆你们认不认!”

她一匕首捅向自己的识海,硬生生挑出自己的记忆。

金光在她身上绽放,司南失声向前迈了一步:“玄儿!”

她扑身向前,扑到了金光,却扑了个空。

幻影在消失,场景又开始变换。

漆黑的井底,少女手握镇妖剑,望着刺来的夺命箭羽,满目坚定:“为师父去死的人,只能是我!”

“玄儿!”

司南失声,扑向了妙星玄。

可是那箭羽却贯穿了司南的身体,直直地刺向妙星玄。

“飒!”

箭羽穿透了妙星玄的心脏,司南瞪大了眼,看到身前的少女在这一箭之下,被贯穿了身体。

鲜血从她胸口溢出,她眼中的生机顿时消散,整个人缓缓往后倒去!

“玄儿!”

司南惊恐地大喊,往前迈了一步,去抓少女的手。

可那一箭威力之大,竟是直接蒸腾了少女的身躯,连带着神魂也消灭了。

司南晚了一步,只握住了少女腰间飘荡的裙带。

裙带从指尖滑落,像是死去的落花,在司南的指尖流去。

司南眼睁睁地望着这片花朵的逝去,失声痛喊:“玄儿!”

“玄儿……”

“玄儿……”

她陷入了梦魇之中,不断地追寻着妙星玄的身影,气息大乱。

妙星玄受她影响,从睡梦中醒来,仰头朝司南看去。

却见司南浑身发着冷汗,面色苍白,不断地在恐慌呓语。

“玄儿……”

“玄儿……”

“玄儿……”

司南说得很快,可妙星玄还是听出了她在喊什么。

妙星玄连忙抬手压在她额头上:“好烫……”

她立马抬手捏诀:“水木之灵,镇!”

温润的水木之灵萦绕着司南沸腾的识海,可木气一入,司南烧得更加旺。

“轰!”

沸腾的识海逼退了妙星玄,妙星玄垂眸望向司南,满目震惊。

她想也不想直接翻身下床,推开门,在一片喧嚣之中,准确地抓住了司妙圣,一把拽住了她:“司师叔随我来一趟。”

妙星玄来得悄无声息,司妙圣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回到天地第一号房。

一入房间,就被司南身上散发出来的狂暴火气所震慑。

司妙圣很惊讶:“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识海沸腾了?”

妙星玄摇摇头,也很费解:“不知道。”

司妙圣拧眉,连忙来到床边:“难道是心魔作祟?”

她将手落在司南的手腕上,很是惊讶:“没有魔气……”

司妙圣话音落下,司南身上“噌”地一下升起了一簇火焰,直接烧向她的眉毛。

司妙圣骤然起身,往后撤了一步,满目震惊:“业火!”

“是业火!”

“她自焚了!”

司妙圣顶着被烧了半边的眉毛,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震惊到无以复加。

像是配合她说的话一样,司南身上的火苗猝然增加。

“轰!”

她身上的业火轰然上涨,在床上熊熊燃烧。

业火汹涌地席卷了她的每一寸血肉,发丝,顷刻之间将她吞噬。

妙星玄大惊失色:“师父!”

她想也不想,直接朝床上的司南冲去。

司妙圣一把拉住了她。

妙星玄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我师父!”

司妙圣一个炼虚修士,却有着比司南更强悍的力气,将妙星玄死死拉住。

“你师父没事!”

司妙圣望着火焰中的司南,看到业火烧尽她的每一寸血肉,露出晶莹剔透的骨头,熊熊的火焰在她眼中升起:“琉璃骨……”

“轰!”

天字第一号房门被妙行川砸开,她闯入了房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司南身上的火焰,还有她那在火焰之中晶莹剔透的骨头,迅速关上了门。

“琉璃骨……”

妙星玄不明所以,看向妙行川:“娘,这是什么意思?”

妙行川看向躺在床上的司南,言道:“传闻中,有一种圣体,叫做琉璃骨。”

“这种人,天生大慈大悲,怜爱苍生。所遇一切挫折,磨难,痛苦,心魔……都可以化作她的养料,滋养她的神魂。”

“当养料足够,就会引发业火。业火一生,重塑自身。”

“不仅如此,所有的执着,恐惧,一切的担忧,都会散去……”

随着妙行川的话语落下,业火开始舔舐过司南的每一寸骨头,生起每一寸肌肤。

妙星玄心神大震:“师父!”

妙行川望着火中的司南,轻笑了一声,笑里有着几分苦涩的味道:“我以为她只是大爱无疆,没成想是个琉璃骨。”

“千年一遇的琉璃骨,还真是把我当一道情劫给过了。”

司妙圣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劝慰道:“哎,行川师姐,算了吧……”

熊熊烈火里,司南的身体一寸一寸修复,直至完好无损。

业火逐渐散去,妙星玄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司南。

却见司南闭着眼沉睡着,胸口豁然一个大洞。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妙圣,很是惊恐:“司师父,师父的心没有了!”

那颗陨铁做的心,在烈火的席卷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妙圣大惊,连忙往前:“不该啊!”

“琉璃骨的业火自焚之后,她应该身躯完好无损。你看,她右手都长出来了,怎么心没有了!”

妙行川也往前迈了一步,很是惊讶:“她的心呢?”

司妙圣皱眉:“我知道了,除非她的心也很特别。”

“世人都说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怕是真的。”

“琉璃骨,玲珑心……天生的神尊之体……星驰师姐这个命格……”

司妙圣啧啧两声,很是感慨。

只有妙星玄抱着司南的肩膀,仰头望着司妙圣,很是慌张:“可是现在怎么办?”

“师父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怎么办啊司师叔。”

她慌得不行,然后想到了什么一样,连忙道:“我知道了,我可以把我的心给师父。”

妙星玄说着,连忙化手为掌,插入自己的胸膛:“破!”

还未等她动作,妙行川就一掌将她打断:“挖什么心,你的心要是好用,早就用了。”

妙行川看向司妙圣:“哪里还可以得到临时的陨铁心脏?”

司妙圣沉吟:“这……”

还未等司妙圣开口,躺在床上的司南悠悠醒转,看向妙行川道:“我的纳戒里还有一枚……”

妙星玄当即大喜:“师父!”

司南没有力气,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让你担心了。”

她将纳戒递出去,交给了司妙圣:“劳烦你替我装一下心脏。”

司妙圣取出心脏,抬手捏诀:“五行之灵,凝!”

那枚心脏在司妙圣的操纵之下,一寸一寸地埋入司南的心口。

血肉团住了心脏,在司妙圣的细致操作之下,缓慢地装了上去。

“咚!”

心脏在胸腔敲击了第一声,司南才像是在昏沉之中被唤醒,猛然睁大了眼睛。

顷刻间,她的识海汹涌旋转,带动着整座室内的灵力,疯狂地灌入紫府。

这灵力澎湃,吓得三人往后退了一步。

室内灵力在疯狂运转,司南盘腿坐在了床上,闭目吸纳灵力。

灵力疯狂运转,在她周身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金色。

妙行川抿唇,望着在她四周旋转的灵力,面色凝重:“她要突破了。”

话音刚落,那灵力化作漩涡,轰然推开房门,朝整座万宝楼驶去。

“吼!”

司南的灵力撕开了沉重的夜幕,露出黎明的清光。

“好厉害的灵力震荡,只怕不只是突破那么简单!”

没一会,整座万剑城都陷入了灵力漩涡中。

强劲的灵力飞旋在剑宗上空,弄得整座剑山地动山摇。

后山的太上长老纷纷破关而出:“谁在突破!”

“妙行川吗?”

“这灵力……”

后山之中,君子芳叹了口气:“是星驰。”

“星驰?!”

“她不是奄奄一息了嘛,竟然突破了!”

“天呐,灵力还在凝聚!”

“她究竟在做什么!”

“她不怕是要渡劫飞升了吧!”

“这也太可怕了!”

众人议论声中,司南的灵力漩涡撕开了天空,一缕清光从黎明的天顶漏下,笼罩在万宝楼顶端。

司南闭目捏诀:“乾坤在上,以我大乘雷劫,请因果之剑!”

清光落下,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可!”

“吼!”

话音落下,天龙裹着因果之剑,直接轰向了万宝楼。

那剑极快,霎时间落在了司南手中,司南“唰”地一下睁开了眼。

她双目爆发出骇人的银光,落在了妙行川的身上。

在那一刻,她看到了无尽海神操纵的死亡之线,看到了妙行川落了满身的死灵与冤孽。

这是她的因果,秽土转生之人,必然困难重重,不得好死。

司南望着她身上的因果之线,握住了手中之剑,对准妙行川猛然挥下:“斩断无尽海,死绝冤魂灵!”

“破!”

一道银光乍现,直直灌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浑身大震,只觉得浑身一轻,身后传来了无尽海神的咆哮:“司南!你犯了大忌!”

“你若是不飞升,必将死绝无尽海,魂飞魄散,永不安宁!”

那是死神的报复,在这一刻,九州十四海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可怕的诅咒。

手中的因果之剑在消散,司南端坐在床上,敛了身上的金光。

天上的灵力漩涡在消散,黎明的光漏了下来,照进了万宝楼中。

司南端坐在金光里,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妙行川:“行川道友,因果剑落,你就不是从无尽海召回来的亡魂了。”

她从床上起身,朝妙行川含笑道:“恭喜你重获新生,祝你今后道途顺遂,早日飞升成仙。”

一片寂静里,她的笑声是如此刺耳,又如此的陌生。

妙行川望着她脸上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再无恩怨。

业火一起,前尘皆断。

越是痛苦,越是纠葛难忘的事情,越是如过眼云烟,骤然消散。

因此,越是痛苦,司南的晋升越快,忘得也就越快……

妙行川在她的笑容之中,遍体生寒。

她没有接话,只是这般看着司南,眸光深深。

司南也望着她,没有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妙星玄望着她二人,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泛着窒息的冷。

她隐约猜到了司南的体质带来了什么,是被削减到朦胧的感受,是被遗忘的珍贵记忆……

她扭头看向妙行川,她看着对方抿紧的唇瓣,心中升起一丝一缕的疼。

娘……

她在转头,看向好似一无所觉的司南,又在心中轻唤:“师父……”

好半晌,妙行川才像是认命一般,轻轻开口:“借你吉言。”

“你也是,道途顺遂,早日飞升。”

至此,夹在两人中间的司妙圣才长舒一口气:“今日真是大喜,星驰师姐身体复原,行川师姐斩断因果新生,不如就再喝一场?”

司南摇摇手,言道:“不了。”

“我还有要紧的事,得回七星峰一趟。”

司南朝妙星玄招招手:“玄儿,过来。”

妙星玄看了眼妙行川,连忙跟了上去:“师父。”

司南拉住她的手,与她温声道:“唤你的镇妖剑回来,我们回七星峰。”

妙星玄点点头,抬手捏诀:“血牙,回!”

抱着酒坛子的蛟龙“咄”地一下从龙柱拔出,回到妙星玄手中。

小蛟龙喝多了还在骂骂咧咧:“谁在打扰我喝酒!谁!”

妙星玄连忙将它诏入识海,司南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她折了一支摆在桌上的花枝,踏着花枝而起,单手牵住了妙星玄,扭头对妙行川道:“行川道友若是有空,请来七星峰多看看玄儿。”

“再会!”

她破开了万宝楼的窗户大门,迎着清光,飞向了天际。

妙行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一会才弯唇轻笑:“再会。”

一旁的司妙圣见了,颇有些胆战心惊:“行川师姐……”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司妙圣绞尽脑汁劝慰道:“星驰师姐她…琉璃骨……这等传说中的圣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妙行川脸上带着笑,眼中含泪:“你不觉得,司南很苦吗?”

“人生八苦,样样艰难。她需要每一样都体验过,痛彻心扉到极点,担惊受怕到极点,确认了自己的心那一瞬间,琉璃骨就会升起业火焚烧殆尽,忘却痛苦。”

“她尝过爱恨,可回想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因此爱不深,恨不深……“

“温润,克制,浅尝辄止……”

妙行川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常人都需要拿起,才能放下。她没有拿起,是因为不需要拿起。琉璃骨的存在会让她轻易放下不属于道的一切。”

妙行川转过头,看向司妙圣,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说,是琉璃骨在活着,还是司南在活着?”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真的是道吗?”

妙行川一连两个问题,将司妙圣问在了原地。

司妙圣一怔:“这……”

妙行川擦掉了脸上的泪水,重新看向了天边。

这时,黎明的曙光乍现。太阳从天际的云层,绽放出第一缕光。

清泠泠的光落在妙行川身上,令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已经不恨了。

她也不纠结了。

司南的爱与恨,就像那柄因果之剑,就此斩断。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一种自由。

她与司南不一样,她可以成为一切她想成为的人,永远走在追逐自我的道路上。

什么赫连无忧,什么绮梦之蛊,都只是她人生里的一段荒唐。

但她的人生,不会一直荒唐。

从此以后,她生也自由,死也自由。

妙行川转过身,与司妙圣道:“司南体质一事,我希望只有你我还有星玄知晓。”

“不然会给她引来无数的麻烦。”

司妙圣颔首:“这我当然明白,我可以立天地大誓。”

妙行川淡淡道:“天地大誓就不必了,钻字眼的东西,也不管用。”

“这种事,全凭良心。”

司妙圣略一思索,朝妙行川拱手道:“那就多谢行川师姐的信任。”

————————

司南在业火中重生,修为大涨,直逼大乘巅峰。

她一路风驰电掣,带着妙星玄返回宗门。

路上,妙星玄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司南将手落在妙星玄的手腕上,替她把脉:“也没有受伤啊,灵力充沛,为何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罡风从屏障擦过,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的神情,觉得她既陌生,又熟悉。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司南道:“师父,还记得我们下山之后,都遇到什么事吗?”

司南理所应当道:“记得啊。”

妙星玄稍稍来了点精神,问司南:“那你记得都有什么?”

“都是小事,要说吗?”

妙星玄有点着急:“要的,你快说。”

司南想了想,与她说:“不就是下山之后,我们就中了君一真的计策。先是被猰貐王追杀,后与祸斗和蜚相争。”

妙星玄点点头,很是期待:“嗯嗯,之后呢?”

司南思索了一阵,与她道:“之后我们去了泰安城,他砍断了我的手臂,掳走了你,复活了你娘。”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我们还去了南海,你忘了吗?”

司南眨了眨眼,有些困惑:“我们……还去过南海吗?”

妙星玄猛地点头:“去过的!”

司南努力想了想,问她:“我们去南海,做了什么?”

妙星玄望着她的神色,蓦然想起那夜在罗刹海市的万宝楼里,司南也是这般的神情。

困惑,茫然,全然不懂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懂自己忘了什么。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

心魔骤生,魔气滔天,几近陨落,

妙星玄心中大骇,一把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怀里。

司南被她撞了满怀,思绪一下又飞回来了。

她抱着怀中的小徒弟,很是关怀道:“怎么了?”

妙星玄埋在她怀里摇摇头,眼角含着泪;“没什么。”

“就像师父说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司南顿了顿,颔首道:“嗯……”

她想了想,对妙星玄道:“不过你娘活过来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从前我有愧于她,总是心虚。这次她活过来了,我替她斩断因果,她可无后顾之忧修道。”

“若是她能早日飞升,也能了结你我身上的因果。”

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很是不解:“我与师父的因果?”

司南颔首,望着妙星玄的眼睛道:“对啊。”

她从业火中重生,削掉那些无谓的情感与情绪之后,整个人都是冷清清的,一副很智慧的模样。

她端坐着,拥着怀中的妙星玄,好似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我与你娘是至交好友,她为人洒脱,性子自由自在,就算一时沉浸于情爱,也断然不会纠葛致死。”

“所以我猜,定是有人暗害你娘。”

妙星玄望着她,眼神越发的绝望。

从司南的口中,她怕是连镇妖塔一行发生了关键事情,都忘了。

偏生司南一无所觉,还在推测:“但到底什么人暗害你娘呢?”

“一,是你母亲赫连无忧。爱慕不得,下了手段。”

“二,是你娘仇敌与赫连无忧联手,暗害你娘。”

“这三,便是爱慕我的人,对你娘下了手。”

“若是第三条,你便是因有人执着于我,才害得你诞生于世的。”

“如此因果,我自当要对你负责。”

司南话音落下,藏在妙星玄识海中的小蛟龙跑出来,醉醺醺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一猜一个准了!”

司南见到它,立马蹙眉:“所以是第三个?你知道是谁?”

小蛟龙摇着脑袋:“爱慕你的人太多了……有人因你成神,有人因你成魔,你是霍乱世间的源头……”

司南面色当即冷了下来,一把掐住小蛟龙的脖子:“快说,你知道什么!”

小蛟龙没啥反应,倒是妙星玄好似窒息了一半,两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道:“师父……”

司南见状,连忙松手,将星玄抱在怀里:“玄儿……”

妙星玄得了喘息,窝在司南怀里不停地咳嗽:“咳咳咳……”

司南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神情很是紧张:“玄儿,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妙星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缓了一会才缓回来:“师父……”

她倒在司南怀里,泪汪汪的:“我没事……”

司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小蛟龙摇头晃脑:“我现在可是小星玄的灵宝,哎嘿,你掐我,就是掐她。”

妙星玄闻言从司南怀里抬头,望着小蛟龙,眼神很冷:“那你说实话,是谁在背后害了我娘!”

小蛟龙立马捂嘴,摇着头道:“不能说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说出来,我被雷劈,你也被雷劈!”

妙星玄大怒:“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我要你何用!”

她将镇妖剑从识海拔出,猛地朝下方掷去:“你干脆在河里自己呆上万年吧!”

镇妖剑猛地扎向河中,掀起惊涛骇浪。

小蛟龙大吼一声,缠着剑又追了上来:“哎呀,有话好好说嘛。”

“那你告诉我谁害的我娘!”

“这个不能说。”

“不能说你就去山里!”

妙星玄又把剑扔出去。

一连两次,小蛟龙大怒,震声道:“两年后,你与你师父去星洲一趟,自然会知道答案!”

妙星玄逼出了话,看向揽着她的司南:“师父,你若是想知道答案,不如我们现在不回七星峰,直接去星洲如何?”

司南思索片刻,望着妙星玄道:“不,我们还是先回七星峰。”

妙星玄拧起眉头,很是不解:“为何师父执意要回七星峰。”

“今早也是,明明可以和娘喝杯酒再走,你为何偏偏要如此匆忙。”

司南望着她的面容,想到梦中之景,仍旧心有余悸。

她伸手,落在妙星玄的心口处:“你在镇妖塔中被九星连珠射了最后一箭,虽然心脉没有受损,可识海却被穿透。”

妙星玄浑身一震,仰头望向司南,有些难以置信。

“师父……你记得啊?”

司南看着她,目光很是认真:“你是为我挡了一箭,我为何不记得?”

“赫连极乐虽死,你的识海神晶也化了,使得你识海丰盈,灵力暴涨。”

“可与此同时,你契约了镇妖剑。”

司南看向小蛟龙赤红的双眸,神色略微凝重:“这镇妖之剑,杀戮之气极重,入你识海,恐与魔气,灵力,三气相冲。”

“你现在虽无事,可时日一长,三股灵力冲击,我恐你入魔。”

“如此大事,怎能耽搁,自然要早点回七星峰,炼化这杀戮之气才好。”

司南话音落下,妙星玄一把抱住了她。

司南不解:“又怎么了?”

妙星玄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又高兴,又难过。

司南受了那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妙行川面前。

结果一把业火烧起来,全忘了。

说那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提到自己,却记得那一箭之重,醒来之后,慌张地就要回山门,替她炼化杀戮之气。

究竟是被忘却的事是司南生命里最重要的。

还是如今被她关怀,时时挂念,是最重要的?

莫大的荒谬感在妙星玄心中生出,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幸运与不幸同时发生在她身上。

她师父,果然最爱的是她娘。

爱到痛苦忘却。

而她,永远是第二位的。

因为是第二位,所以被珍惜,疼爱,捧在手心。

她永远是师父,最珍贵的弟子。

妙星玄望着司南,将手落在了她的心口,目光都是疼惜:“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师父好苦。”

好苦啊,她的师父。

天生的琉璃骨,让她不受七情六欲,人生八苦的长久之痛。

可同样,也让她永远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因为,她可能连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幸运,或许是另一种莫大的不幸。

太苦,实在是太苦了。

第40章 妙星玄 (三合一1w+)

司南忧心妙星玄的身体,一回到七星峰,直接闭关,与她炼化镇妖剑的杀戮之气。

她与妙行川在剑宗大闹了一场,九州十四海的万宝楼说书水晶,都在说她们的热闹。

一时是君一真与影魔真是闷声干大事,复活了妙行川。

“这以往看君一真行事虽偏激了点,也不至于这么不着调啊。”

有修士一开口,旁边就有人“嚯”了一声:“他哪里是不着调,他那是深谋远虑,将人家星驰道君算计得死死的。”

“压制修为,断了一臂啧啧啧……”

“硬生生复活了琴魔,我看全天下没有比他更有心计之人。”

说完君一真,开始说剑宗。

“要我说剑宗也是自找的,琴魔平白无故被复活,又失去血亲,自然寻仇。”

“只是杀了君一真了事,大家皆大欢喜。偏生剑宗还不知廉耻,追杀琴魔。”

“啧!”

“难怪说剑修又穷又抠又没脑子!”

这地图炮开得,在场的剑修不乐意了。

一旁的剑修拿起剑一拍桌面,十分硬气道:“骂剑宗就骂剑宗,关我们剑修什么事!”

“说话注意点,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骂剑修那人也不乐意了,拍桌而起:“我骂又穷又抠又没脑子的剑修又没骂你!”

“你自己对号入座,自找骂关我什么事!”

“你!”那剑修气结,“唰”地一下拔出剑来,剑指对方,“我看你是就是找打,看剑!”

她一剑朝对方刺去,两人一言不合地就打了起来。

两人在万宝楼里打得桌椅横飞,众多修士闪避,万宝楼的掌柜拉响了警铃。

没一会,道盟执法部的修士涌入万宝楼中,将这两名修士拿下,关入当地的执法堂中。

————————

此时此刻,剑宗大殿中,君子芳端坐在正中央,与诸多长老,一同望向正中央的少女。

那少女不过双十年华,身形清瘦,容貌清贵,一袭白色劲装,浑身散发着静水深流之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君一真的弟子,君飞云。

君飞云朝君子芳一拱手,恭敬言道:“这已是当月第三百二十一起剑修与其余修士发生冲突的事件。”

“因琴魔一事,九州十四海的其余修士对我们剑宗很是不满。”

君飞云顿了顿,与君子芳道:“此事件之后,许多丹药店铺,炼器铺子,法袍,符箓,客栈……都对我剑修弟子做了限制。”

刑罚长老君天痕端坐在下首,闻言语气带了几分焦急:“什么限制?”

君飞云顿了顿,据实相告:“她们树了个牌子,上书:剑修与狗不得入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君天明拍案而起,气得手掌青筋冒起,满脸涨红!

君天明扭头看向端坐在上首的君子芳,满目都是恨:“此事定然是司南所为!”

“她为琴魔,杀入我剑山,又夺走镇妖剑,如此还不满足!”

“竟心胸狭窄至此,连丹药法宝都限制我宗门弟子。限制我宗门弟子也就算了,还限制我剑修!”

“掌门!此事我们要找她们万器宗丹宗要个说法啊!”

他神情激动,君子芳朝他扫了一眼,淡淡道:“你先安静。”

那一眼没有什么不耐的情绪,宛若春风拂面,顿时将君天明的情绪安抚下来。

君天明讪讪:“是……”

君子芳端坐在大殿之上,望着剑宗诸人淡淡开口:“妙行川一事,是一真犯下滔天大祸。”

“我是他师父,先前为剑宗清誉,当众威逼利诱影魔构陷司南,已在众多大乘修士前豁出老脸。”

他话还未说完,在场众人浑身大震:“宗主……”

君子芳端坐着,神情淡然:“我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一真是我弟子,也是我宗门希望。为了这二者,我动了私心。”

“为公者,动私心,必然反噬。”

“我在道盟执法厅如此维护剑宗,其余宗门宗主必然不满。”

“这并非是星驰一人之力,是我过往行事造成的苦果,也是你们,以及整个剑宗理应承当的后果。”

话已至此,众人陷入了沉默,皆有些赧然。

君子芳叹息一声,言道:“我每每想到当日在这大殿之上,为了司南的名誉自倒搜魂的小女,都有些自惭形秽。”

“她为了给自己师父一个清白,为了真相,死也愿。”

“而我呢?沽名钓誉,修到了这个年岁,还修不明白什么叫做坦然。”

“接受不了一真不体面的死亡,接受不了剑宗不体面的声誉……”

他这一番话,在场剑修纷纷劝道:“宗主千万不要这般说,自古以来,宗门大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宗门千万年的声誉,怎么能随意败在一真手中。”

“宗主所行,恰是正道。”

君子芳微微一笑,言道:“对啊,我宗门千万年的声誉,怎么会随意败在一真手中?”

他好似真的看开一般,温言劝道:“ 若是这般想,我们又何苦执着于一人的声誉,一人的职责,一人的担当呢?”

君子芳顿了顿,最终下定决心:“即日起,我决定卸任道盟盟主,彻底不问世事。”

剑宗众人好似慌了一般,连忙道:“宗主……宗主三思……”

“宗主……万万不可啊宗主。”

君子芳仿若没听到,看向了自己站在角落里的小弟子:“子蘅。”

他唤了一声,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陆子蘅身上。

这是一个不过五尺高一点点,修为还不到合体,身形瘦弱的女子。

她此刻拿着剑,站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听到师父唤她,立马打了个激灵:“……”

她仰头,看向大殿首位的君子芳,立马站直了身子:“师父……”

君子芳见状笑了一声,从纳戒中掏出宗门零,朝陆子蘅扔了过去:“这是宗主令,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剑宗新的宗主了。”

众人哗然:“宗主!”

“宗主此事不妥啊!”

“此事不妥啊!”

陆子蘅脑袋也嗡嗡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君子芳的身影就消失在大殿中。

众人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听到他的声音悠然传来:“庄生梦蝶,虚实难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以虚凝实,以假炼真。”

“诸位,道途漫漫,且遵真心。”

“轰隆!”

雷霆声起,惊得众人纷纷从大殿之中跑出来。

却见不知何时起,剑宗上空凝聚了一个巨大的雷霆漩涡。

霎时间,雷霆漩涡以剑宗为中心,蔓延了整片中洲大陆。

众人纷纷仰头,却见君子芳浑身沐浴着金光,缓缓升入雷霆漩涡中。

“宗主渡劫飞升了!”

“宗主要渡劫飞升了!”

“宗主渡劫飞升了!”

剑宗修士大喜,却见无数道紫色的电闪雷鸣之后,一道紫色闪电从漩涡飞出,直直朝东洲飞去!

“轰!”

一柄弯刀插在了司南的洞府门前,顷刻间,九州十四海填满了君子芳威严的声音:“星驰!你师徒二人点我一场,我还你师徒一场造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也!”

君子芳大笑着,拂袖乘云,登仙而去。

这一日,剑宗上空金光璀璨,祥云漫天,修道七百三十一载的君子芳,在妻子成仙三百年后,终于飞升成仙,离开此界。

————————

君子芳登仙,天道欢欣,九州十四海下了三个月的甘霖雨。

这些雨都是灵力,一落地就化作磅礴的灵气,催发万物。

那群丹药师和驯兽的,最近忙得飞起。光是中药材,孵蛋,就挣了好大一笔钱。

司南在洞府闭关,给妙星玄炼化杀戮之气。

出关那一日,解开封印,和煦的灵力之风,吹拂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像涌入洞府之中,令人为之一振。

“好浓郁的灵力!”

“七星峰这是怎么了……”

妙星玄从小榻上起身,朝洞府外看去。

司南收了功,与她言道:“三个月前,剑宗宗主君子芳登仙,天道降下甘霖雨。”

“大概是雨浇灭岩浆了吧。”

司南这么说着,妙星玄起身,朝外走去:“那可真是好大一场甘霖雨。”

经过司南身侧时,她的裙摆擦着司南的手背,轻轻往前。

司南只觉得手上一凉,不知为何,她低头朝自己的手上看去。

见到妙星玄的红裙扫过自己的手背,脑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画面。

好像曾经有那么一刻,妙星玄的裙子,也曾这么扫过她的手。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妙星玄的裙摆,可手刚落下,那少女却提着裙摆走远了。

司南仰头朝她望去,却见少女提着裙摆,跑到了洞府之外,灵动得像是一只小鹿。

小鹿迎着清光,望着七星峰外开得漫山遍野的杜鹃,高兴地叫了一声:“啊!”

“是春天!”

“七星峰的岩浆熄灭了!春风吹开了火山旁的花,开了满山的杜鹃!”

她兴奋地大喊,转过身望向司南,发辫飞舞,裙摆飞扬,银铃声响:“师父,是春天啊!”

“七星峰有春天了!”

司南侧身坐在小榻上,仰头望着她的笑,无意识地伸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妙星玄笑弯了眼,提起裙摆对司南道:“我去给师父摘几朵花回来!”

她这般说着,开始召唤小鹿:“小鹿!”

一头机械麋鹿从她纳戒里涌出,她足尖一点,侧坐在小鹿身上,抬手拍了拍小鹿的屁股:“去!”

小鹿飞奔而去,挟着风涌入了花海中。

“哈哈哈哈哈……”

少女清脆的笑声远去,司南听着她的笑声,从榻上下来,朝洞府口走去。

她一袭冰蓝衣衫,站在洞府前,在娇艳的春花映衬下,格外的清贵。

少女侧坐在麋鹿之上,抬手捏诀:“清风随我!”

那清风就随她顺走了一朵开得极为灿烂的杜鹃,落在她掌中。

红白相间的杜鹃花海,好似香雪海洋。她与小鹿畅游着,一直时间,竟是分不出谁更灵动可爱。

偏生这时候小蛟龙也从识海跑出来,化作三尺长的小龙,跟着她嬉戏遨游。

司南站在洞府门口,凝望着她的身影,随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缓缓笑了起来。

妙星玄扭头朝她看来,见她正专注望着自己,立即抬手捏诀,调转方向。

“师父!”

她唤着司南的名字,怀抱着一丛杜鹃,驾驭着小鹿朝她汹汹而来。

“接住我!”

靠近的时候,妙星玄足尖一点,踏着麋鹿,借力朝司南飞去。

司南连忙抬手接住她,妙星玄就稳稳地落在了她怀里。

她垂眸朝怀中的少女看去,却见妙星玄怀抱着一丛杜鹃朝她举来:“送师父!”

少女含笑,眉眼弯弯:“一整个春天!”

司南含笑,将她放了下来:“好了,玩够了就回去吧。”

“你的杀戮之气已经完全炼化,小蛟也不会影响你了。”

“师父也要闭关一阵了。”

她转身,朝洞府内走去。

妙星玄跟在她身后,抓着花很是好奇地问:“师父又要闭关做什么?”

司南无奈地叹了口气:“打铁啊,还能做什么。”

“下了一趟山,师父的大半辈子积蓄都没了。不打铁,我拿什么养你。”

司南算是发现了,养孩子就是在养四脚吞金兽,巨费灵石。

也不知道东方罄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愿意帮她大哥养孩子。

换做是她……呵……

得亏星玄还算听话,不然像是东方缘那样,今天折腾这个,明天折腾那个,她是一点也养不起。

跟在她身后的妙星玄面颊一热,好一会才嘀咕道:“我也不需要被师父养的。”

“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司南走了两步回头看她,眼里很是好奇:“你准备拿什么养你自己?”

妙星玄眨眨眼,与司南道:“我现在合体期了,我可以去当宗门长老,教导新弟子啊。”

司南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宗门长老月例才一万,还不够你跑一趟中洲。”

妙星玄顿时愣住了,好一会才道:“一万已经很多了!我问过青阳了,万器宗的宗门长老月例,是九州十四海最高的了。”

“你不要小看一万灵石,省着点花还是够的。”

司南拧眉,思索了一阵:“青阳又是谁?”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新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妙星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就是,我们下山带的那几名万器宗弟子啊。”

“师父……你不会全忘了吧?”

司南想了想,隐约有些印象。

她自小就这样,对药典文字记录道藏背的滚瓜烂熟,认识的人也要分门别类才能记得清。

她都习惯了。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是有点印象。”

司南轻咳了一声,与她道:“师父打铁两个月,都能挣一百万。你还是别去当长老了,就在洞府中好好修炼吧。”

她又转身往洞府中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碧海潮生你都没学会,不如先学会再说。”

妙星玄莞尔,跟在她身后道:“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司南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妙星玄不解:“师父,又怎么了?”

司南转身,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朝洞府门前的那丛杜鹃花走去:“我想起来了,君子芳飞升前,曾赠予我一物。”

“扎门前呢我记得,我说我怎么也跟着你跑出来了。”

妙星玄见着司南转身,矮身进入了花丛中,在花下找寻了一番。

“在哪儿在哪儿呢……”

她已快大乘巅峰,可记性还不如凡间老叟好。

明明春光那么明媚,可妙星玄望着司南的背影,不知为何遍体生凉。

她握着手中的花,竟是觉得这春日都不灿烂,这花朵也不鲜活美丽了。

司南在花丛中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一丛花下,翻到了一柄巴掌大小的闪电匕首。

她把匕首拔出来,从花丛中起身,抚掉了身上沾上泥土花朵,转身对妙星玄道:“找到了。”

妙星玄捧花静静望着她,司南拿着匕首朝她走去:“是破开无尽海的弑神匕首。”

春光之下,这柄闪电形状的匕首,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妙星玄拧眉不解:“有什么用处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言道:“有大功德的修士死后,魂魄会前往无尽海,在无尽海神的操纵之下,渡船转生。”

“从无尽海转生之人,下一世仍旧修道。”

妙星玄点点头:“嗯嗯,然后呢。”

这些东西,妙星玄都是知道的。

司南握着匕首,与妙星玄道:“寻常修士死了,想要复活转生,只有两个办法。”

“一,就是你娘这样,使用禁术秽土转生。”

“可是复活转生之后,就很难修道成仙。据说死后再去无尽海,要修十世善人才能继续修道。”

妙星玄了然:“难怪师父费了那么大力气也要动用因果之剑,斩断我娘和无尽海的因果。”

“十世善人……那得多难修啊。”

司南笑笑,举着匕首挥了两下:“正是如此。来生难料,不如好好珍惜今生。”

“因此修士若是不幸身亡,则可以用仙者武器,破开死亡时空,前往无尽海,切断海神因果,将对方的魂魄带回来。”

“但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妙星玄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拍着手道:“这是个好东西呢!”

司南也感慨:“是啊,他这是多给了一条命。”

司南将匕首递给妙星玄,与她道:“她既然说是要给我们师徒,那也有你的一份。师父大概是用不到了,给你吧。”

妙星玄一愣:“为什么师父要给我?”

司南笑眯眯地与她道:“因为玄儿比师父小,余生还很漫长啊。”

“师父不一样,师父可能很快就要飞升了。”

妙星玄手上一松,怀中的杜鹃掉落,散了满地。

她怔在原地,整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司南望着她苍白的面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神情关切地望着她:“玄儿,难道师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泪水极速在妙星玄眼中氤氲,她仰头,望着司南的面容,怔怔地淌下两行泪:“你是不是……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她的泪是如此汹涌,好似烟花三月的春雨,弥漫过司南的心。

那明明是陨铁做的心,此刻被水泡着,无端端生起锈来,泛着腥甜的疼。

司南抬手,捧着妙星玄的脸,大拇指压在她脸上,拭去她的泪,满脸的困惑:“我……忘了什么?”

“我,是有什么事情答应你,却没有做到吗?”

“还是说……”

司南拧眉,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啊,重要的事,我一定能记住的。”

她这副模样,看得妙星玄心头重重下沉。

她摇摇头,甩开司南的手,一把拥住了她,朝她怀里撞去。

“师父……”

妙星玄抱着司南的腰,将脸埋入她的胸膛,泪珠滚滚而下。

——————————

司南收了匕首,将她抱起,抱回洞府,端坐在小榻上,将她抱在膝上,如同儿时那般轻哄。

“你是不是因为,师父要飞升了,要离你而去而感觉悲伤?”

妙星玄窝在她怀中,不停地流泪。鲜主福

她哭得静默,也不回答司南的问题。

司南一颗心被水泡发了一样,又酸又涨,

司南抿唇思索片刻,与她言道:“师父与你游历归来,已经接近大乘巅峰。我有预感,不过三五年,我就得飞升了。”

“这是避无可避之事,我也……”

妙星玄掉着眼泪,听她这般说,泪滚得越发汹涌。

司南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连忙哄:“好了好了……师父不说了……师父不说了……”

她将妙星玄揽入怀中,哄小孩那样哄她。

她知道这小女从小就粘着她,知她要飞升离去,必然会很难过。

原想着趁她心情好,才与她说的。

却不曾想,把她惹哭成这样。

早知如此,不如不说了。

司南不再多言,她只是横抱着这孩子,将她搂在怀里,很是爱怜地吻着她的发顶,额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珍惜。

妙星玄在她的安抚之下,渐渐平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好,才颤抖着开口:“师父……”

司南拥着她,用下巴轻蹭着她的额头:“嗯……”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眼尾发红,双眼湿漉漉的:“你要飞升,我很开心。”

司南垂眸望着她,却见她满眼真挚道:“真的,我很开心!”

司南抿着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妙星玄却小心抬着手,摸着她的下巴,既小心,又怜爱:“人世间是非常痛苦的,玄儿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修道是为了摆脱自身的枷锁,是为了前往更辽阔的宇宙。”

“师父若是飞升了,就是天上的星星,永远都自由了。”

“所以玄儿很开心。”

司南将她身体扶起来,端坐在自己的腿上。

妙星玄跨坐在她腿上,捧着脸看她。在这一刻,她们的目光是互相平视的。

司南望着她眼尾的红,好一会才道:“你真的觉得很开心?那为什么一直在哭呢?”

妙星玄破涕为笑,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玄儿是喜极而泣。”

“虽然,师父离开了我,我会很难过,但师父飞升了……”

“摆脱人间的痛苦,我真的万分欣喜。”

她说得真切,没有一丝谎言。

司南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仅仅是风一吹,都泛着疼。

但那只是一瞬的疼,很快,司南调整过来,同样露出了一个笑容:“玄儿能这么想真的很好。”

她伸手,主动将妙星玄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在这世上,师父其实最舍不得就是你。”

妙星玄浑身一怔,听得司南道:“师父六亲缘浅,未曾体会过父母友爱,师长温情。”

“虽几次出生入死,尝过情爱,但最终也都如手中流沙一般,随风逝去了。”

妙星玄长到这么大,从未听过司南主动吐露过自己一丝一毫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

“大抵是这世上所有一切,都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庄生一梦,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也没有什么值得贵重的。”

“可玄儿……”

司南说到这里,停顿了起来。

妙星玄下意识握住了手,拦住她的肩膀,追问道:“师父要与我说什么?”

司南握住妙星玄的手,仰头望着她,与她道:“我……”

司南并非笨拙之人,此刻看着妙星玄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对自己的养育的事物,都有一种对方全然属于自己的希冀。

司南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不曾坚定地选择过她。

只有星玄,每一次,每一次都会挡在她身前。

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弟子。

妙星玄看着司南的眼睛,叹息一般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与她轻声道:“师父不用再说了。”

“我明白的。”

“我都明白的。”

她是司南在这世上最舍不得人。

等司南像是忘了妙行川一样,把她给忘了,就会渡劫飞升了。

在这一刻,妙星玄清晰地,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悲哀。

她与她娘一样,都是司南的一道劫。

——————————

杜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七星峰又重新响起了打铁声。

伴随着火星四溅的打铁声响起的,是清冽的击筑声。

不过比起先前的击筑声,如今妙星玄的击筑声,越发的哀怨,凄美,在悠悠空谷声响起,比琵琶还幽冷。

她情绪不好,弹一首杀气凛然的飞雪玉花,都能弹成幽怨小调。

筑声好似泡在水里,呕哑悲怆。

小蛟龙听她敲了三天的筑,终于受不了,发出自己的抗议:“停停停!”

“你要这么哀哀凄凄的弹,不如直接跑到你师父面前和她大声嚷嚷,你不想她飞升算了。”

妙星玄侧眸看向血牙,眼中雾蒙蒙的:“我没有那么自私。”

小蛟龙头疼得厉害:“你是不自私!你师父飞升,你敲锣打鼓庆贺!”

“大道理你懂,你也会说,但你要真是这么想的,你就不会弹这种幽怨小调了!”

妙星玄被它一骂,就将手里的击筑棒给扔了,坐在筑前默默掉泪。

小蛟龙头都大了:“说真的,你别哭了!”

“你再哭,识海都被你给淹没了!”

“你这么舍不得你师父,无非是你见识太少,没遇到过几个好人嘛!”

“你多去见一见,你就发现你师父就那么一回事!这世上好人千千万,不只你师父一个对你好的!”

妙星玄听到这里不乐意了,扭头看向蛟龙,怒声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蛟龙“嘿”了一声,言道:“可她是最好的,但不是属于你的。”

“你和你师父就这段师徒情,她飞升之后,你们在三界六道,万千世界里,再也没有关系了!”

妙星玄浑身一震,眼泪都悬在了眼眶。

偏生小蛟龙还道:“她是天生的神尊,一身琉璃骨,七窍玲珑心,这个世界就是她渡劫成神的一个剧本!”

“无论是你,还是你娘,你们这些让她伤心流泪的人,都是天神为她设置的障碍。等她在痛里参透悟透,就会忘了你们,飞升成功!”

妙星玄脑袋嗡嗡作响,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她会忘了我?”

小蛟龙“哼”了一声,很是自在道:“带着琉璃骨出生的人,一定是修了十世的大善人。”

“你是因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是你师父的孽债,你师父是你的贵人。”

“你师父渡……”

小蛟龙说到这里,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呸呸呸……“

好在妙星玄精神恍惚,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小蛟龙松了一口气,与妙星玄道:“学学你娘,多出去走走。”

“见多识广,你与你师父的情分,就像是茶杯里的水,落入江海里,一下就稀释了。”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如此,再深厚的情分都能释怀的。”

妙星玄恍恍惚惚,她没有听小蛟龙的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司南的事。

她能接受司南飞升离去,能接受司南忘掉和她承诺过的东西。

可是她……

她不能……

妙星玄捂住自己的心口,想到那日司南从业火雷劫中起来,朝妙行川拱手行了一礼。

眼中没有恩怨爱恨,只有随心所发的祝喜。

若是有一日……

若是有一日……

若是有一日师父对她也如此……

司南的一颦一笑,浮现在她脑海中。

或无奈,或纵容,或宠溺,或感慨,或愠怒……

若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自在随喜。

那师父,还是她的师父吗?

妙星玄的眼泪落了下来,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就在这时,司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玄儿……”

妙星玄猝然回眸,撞上一双担忧的眼。

司南望着她眼中的泪,快步朝她走来,蹙眉道:“怎么了?”

妙星玄痴痴地望着她,司南快步蹲在妙星玄面前,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哭成这样子?”

妙星玄眼中的泪掉了下来,望着司南紧张的神色,哭着问了一声:“你是我师父吗?”

司南怔了一瞬,握着她的手温润道:“说什么傻话呢,我自然是你师父。”

妙星玄摇摇头,握着她的手,扑入她怀中:“我怕有一天,你就不是我师父了。”

她扑在司南的怀抱里,终于压抑不住满腔情绪,放声大哭:“师父……”

“不要飞升好不好……”

“飞升之后,你就忘了我了……”

“你忘了我,就不是我师父了。”

“我没有师父了……我要我的师父……”

“呜呜呜呜呜……”

她没头没尾地哭了一大段,司南听的一头雾水。

看她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司南将她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劝慰。

她眯着眼,看向一旁的小蛟龙:“你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小蛟龙立马辩解:“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司南拍了拍怀中的妙星玄,拧眉看向小蛟龙:“你最好是。”

————————

司南抱着妙星玄回洞府,又哄了一阵。

妙星玄哭累了,坐在她腿上,趴着她的肩不说话。

司南很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哄孩子一样哄她。

妙星玄靠着她的肩,语带哭腔:“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自私……天天哭……”

“明明你快飞升是一件快乐的事……”

司南揽着她的肩背,轻笑了一声道:“不会啊,你为师父哭,是在意师父,师父开心还来不及,为什么会觉得我的徒儿没用。”

妙星玄从她肩上抬头,很是疑惑地望向她:“师父,你好奇怪啊。”

司南怔了一瞬,反问道:“哪里奇怪?”

妙星玄想了想,与她道:“你从前和我说过,你希望我一直开心,不要流眼泪的。”

司南颔首,点点头:“但是现在,我同样也会为你因我而哭感到开心。”

“在这世上,我最在意的人,也最在意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事情吗?”

妙星玄瞬间捕捉到司南话语里的重点,她抬手,抚摸着司南的面庞:“在意……”

师父的最后一道劫,难道是这个吗?

放下在意的东西。

放下她。

等到有一日,师父放下她的时候,是不是就会飞升了?

妙星玄的眼中雾气弥漫,她伸手抚摸着司南的面庞,一直往上,落在了她的左眼睑,发现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颗痣。

很小很小的一颗,好似朱砂轻点在上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妙星玄的手落在她眼上,司南微微蹙眉:“怎么了?”

妙星玄仔细端详了一番:“师父,你的左眼睑,长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司南顺着她的手往上摸:“这里吗?”

妙星玄点头:“嗯。”

司南哑然,与她道:“这里本来就有的。”

妙星玄大惊:“是吗?”

“我怎么没发现。”

她也不哭了,捧着司南的脸眯着眼左瞧右瞧:“我再看看,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

她跪坐在司南腿上,在她脸上搜寻一番,然后左拧右拧,扬起司南的下巴,在她脖子上打量了一圈。

司南顺着她的意思抬头,露出自己白皙的雪颈。

妙星玄认真地看了看,将她翻到左边,看到往常吸血的地方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她也不知道哪里脑血上涌,脑袋“嗡”地一下,即刻化身为狼女,扑倒了司南。

司南没有挣扎,她露出两颗尖牙,狠狠地扎入司南的皮肤中。

尖牙刺破了血管,却没有吸食血液。就这么压着司南,困着她,笼着她,咬着她。

司南躺在榻上,察觉不到妙星玄下一步动作,觉得奇怪:“不是要吸血吗?为什么不吸?”

妙星玄脑袋嗡嗡作响,好一会才把自己的尖牙拔出来,蔫了吧唧地缩回司南的怀中。

“师父……”

妙星玄唤了一声,司南应她:“嗯?”

妙星玄窝在她怀里,又开始悲春伤秋:“我觉得我可能走火入魔了,我好奇怪。”

司南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妙星玄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想记得你的样子,记得你身上的痣都在哪里。”

“我还想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牙印,或者别的什么都好。”

“我还想……我还想……”

司南很好奇:“你还想做什么?”

妙星玄缩在她怀里,呜呜呜地哭,没有再接话。

如果司南再多问一句,她会说自己的想在司南的琉璃骨上刻下妙星玄三个字。

可琉璃骨会重生,业火会将一切焚烧殆尽,记忆也同样消散。

她的师父是天生的神,生不带来,成神不带去。

没有谁能让她刻骨铭心,没有谁能让她惦记。

遗忘,是她永恒的宿命。

呜呜呜呜呜……好苦啊,她们师徒。

司南拥着怀中的妙星玄,只觉得自己要被她哭化了。

她拍着她的背,心里忍不住想:要不去找东方罄问问孩子怎么带。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想什么也太难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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