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见他们两人成对模样脸色深沉,那人站起身,提着旁边的酒坛,端着酒杯。
先是为她斟满,而后自己撞上九木的酒杯,对月一口饮下。
“你看这月亮,总是缺上一道,多没意思。”
九木低头,伸手摇了摇酒杯中的黑浆,说道“你可是被困在这了?”
“啊,是在下失礼了,只是看着二人的亲密模样,想起从前的事了。”
说完,秦沛还叹口气,又是喝酒。
九木无奈,什么亲密模样?无非就是站的紧些,勾肩搭背的牢靠些,怎么就亲密了?你若是见着什么鬼王,没准比他还要更甚。
忽然秦沛一挥手,由桌面为中点,乱肉变成奢华菜肴,破烂桌变成楠木雕的餐桌,尸骨变成白玉石平台,四周的院墙灯笼焕然一新。
竹丛,牡丹花,亭台楼阁,是一番豪门贵府的模样。
竟然有人从外面匆匆跑进,没有瞧见一旁的他们般。
“幻象”徐仁卿有些紧张说道,手力道更紧了,这次便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在压制她。
九木眯着眼睛环视四周,难道说文书所写的幻境就是这个?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抓剑要起身,察觉肩膀被人捏的死,想到徐仁卿还在这便忍下冲上去砸了这幻境的冲动。
“阿九,我怕。”他凑到九木耳边说完,引得九木一激灵,更压下了心中躁动。
少女欢快的笑声如铜铃渗进她的耳朵,扭头见一个少女穿着淡黄色华服跑进院子。
“少爷说了,今日府里设宴,只要我把舞跳好,他就带我去茶楼里听戏。”
后面的阿嬷笑道“晴儿姑娘不要跑,宴席还没开始!”
场景一转,另一个秦沛出现在宴席桌上,与一众达官显贵相互寒暄,乐不思蜀。
晴儿姑娘在廊下跳着舞,乐师满脸笑意,她也跳的婀娜,很快便夺得在场所有人的叫好掌声。
渐渐的,周边的显贵公子一一消失,只剩下秦沛独自喝酒。
晴儿坐到他身边,笑起来脸旁有两个酒窝,甜美可爱。
“公子怎么独自喝酒?”
说罢,她端起酒杯尝了一小口,被呛的连连清咳,红着脸说道“这酒好辣,公子喝下要烧心的!”
秦沛笑着,扶下官服,“姑娘跳的一首好舞,在下心向往之。”
“公子可别夸晴儿了,你瞧瞧。”她撸起袖子,胳膊上是淡淡伤痕。
瞳孔微颤,嘴唇也顿时煞白毫无血色,慌乱说道:“这,姑娘可是犯错?”
晴儿笑着摇摇头,将袖子还原,“舞总是跳不好,或是学了又忘记,师傅是要罚的。”
“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在下。”
晴儿好奇的看着他,又见秦沛脸红觉得他是喝醉了,笑道“公子醉酒,原来是这副乖巧模样,全然不似我家少爷,醉酒就骂骂咧咧,要好一通乱闹呢!”
秦沛神色慌张,没将话说出,晴儿就被一同的姐妹唤走,只得攥紧拳头。
骤然,幻境转换,一个老嬷捞着晴儿的手好言相劝般,“晴儿,好姑娘,八王爷看上你了,要收你做妾!”
“可,可阿嬷,八王爷年过半百,我。”
“你什么你,八王爷皇亲贵胄,你做了他的妾,能为咱们府出把力也是不浪费少爷如此用心培养你!”
晴儿姑娘摸着手上的伤,垂眸道“可,少爷知道这事吗?”
“这事是少爷准许过的,过几年他考得功名,又有你在八王爷跟前吹风,定是能讨个好官职!”
听了嬷嬷这样说,晴儿才勉强笑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少爷知道。”
幻境变虚,紧跟着就重现宴席,晴儿姑娘又跳了那段舞,还是许多人喝彩。
秦沛坐在暗里头,眼神锁在晴儿脸旁的泪痕上,面色苍白。
一个老头模样的男人缓步走到晴儿身边,拉起她的手,笑眯眯的摸来摸去。
“姑娘身姿曼妙,堪比天上仙女,老夫喜得美人,今日必要大开宴席!都来,都来!”
秦沛又是如此坐到诸位退席,郁郁寡欢。
此时的晴儿姑娘见到了他,再不似从前般活泼,只是坐在他跟前抓起酒一饮而尽。
秦沛伸手要阻拦,却收回,看着腿上的乌纱帽,这帽子沉死千金,禁锢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起母亲,想起已故的父亲,牙咬得吱吱作响。
她还是如那日般被呛的轻咳,面露难色道:“公子又是喝到散场。”晴儿捏着酒杯,眼色倦淡,身子不由得发抖。
“在下,在下,在下。”他颤抖着说着,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手心里攥满了虚汗。
晴儿抬眼看了看他,眸子里失了光,失望说道:“公子若是跟他们这些人一样,都是满口道贺,倒也不必开口了。”
秦沛紧紧咬着牙,看着晴儿姑娘年纪轻轻,经此一事像是老了十几岁。她从前是多活泼,自己来而许久他便看了许久。
“他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我在他面前跳了六年的舞,终究不如朝廷俸禄,刘家香火鼎盛。”
秦沛清楚她说的是谁,肯定不是他罢了。
晴儿姑娘低头,雨点大的泪珠子霹雳吧啦掉在绣金线的裙子上,瘦小肩膀突兀的挂着不该有的金饰银花,压的她喘不过气,阵阵抽泣。
“姑娘,姑娘别伤心。”此时外头下上了雨,瓢泼般。他环视四周,并没有人,连一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雨声很大,即便他说什么没人听得见,也没人会管。
他喉结上下滚动,手朝着晴儿瘦小的身子伸过去,他想拍拍她的肩膀,道一声“别怕”,道一声“跟我走”。
可那乌纱帽噗通掉到地上,小小的帽子竟震了他一身冷汗,旋即收回手。就连堵在喉咙的话也是犹如无数刀片,连喘息都纷纷割的心痛难忍。
“晴儿,快来,王爷的聘礼送到了!”
晴儿听见这声唤,用力抹着眼泪,站起身,哽咽说道“公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是快回家吧。”
说完,她像赴死般,冲到了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那房间挤满了黑影与笑声,挤满了道贺声。
都在说她好福气,都在说她前途无量,都在说她嫁入富贵家,早享富贵命。
秦沛压着眼中怒气,连将桌上酒器一扫而下的勇气都没有。
而后,九木只瞧见两只穿着玉底鞋的小脚在头顶晃荡。
啪,这边的秦沛一拳锤在桌子上,四周幻象化做水汽,完全消失。
天空还是那轮残月,没有半分乌云遮挡。
“我早该,我早该去求亲的!”他开始面目狰狞的撕嚎,不断捋着身上的墨绿色官府。
徐仁卿默默走到一边捡起墙角处尸骨头上的乌纱帽,拍拍陈年积满的灰尘。
“晴儿,晴儿她才十六岁啊!她才十六岁!”
“八王爷年过半百!黄土埋了半截!我想,我想她能坚持,能坚持到他身死!”秦沛失声吼叫,声音开始杂乱,四周的尸骨也开始震动。
“他死了!我就会娶她,我等她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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