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小波他命苦，从水灾到现在，他都一直帮着村里人，他的付出我们都能看到的，今天这事他可能是一时想不开，现在肯定后悔了，请大人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是啊大人，杀小波容易，一刀就可以了，但要是给小波一个机会，他肯定会做得更好的。”
“大人，这些禾苗是小波弄成这样的，不如让他把苗救活？要是救活了就散当将功赎罪，要是没救活，之后大家再讨论，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您也是一位好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方家村，我们方家村十分感激，但是小波他是我们方家村的人，他可能病了，我们不能放弃他啊……”
村人们一人一句，听着有些杂，但句句都是维护方波的，这情况不光是赵云璟没想到，连方波自已都没想到。
他指着自已，傻傻地问：“阿香婶，我把你辛辛苦苦种起来的苗给弄死了，你不恨我？”
“怎么能不恨呢？可一想到当初要是没有你，那些秧苗我一个人也种不下去，就不恨了。小波，你是个好孩子，你是我们方家村最有出息的小伙了，我相信上天让你活着，就是为了让你做大事的，这一次只是给你的考验！”
村里的夫子说：“小波，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也是个大孝子，对妻子对孩子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对村里人也是周到热情有难必帮，你只是因为我们的疏忽一时想岔走了错路而已，只要你回到正路上来，以后一定会走得更稳更妥。”
还能走回正路？还能走得更稳更妥吗？
方波对于未来完全没有想像，夫子对他描述的那些不够具象，他根本想像不出那会是怎样的情形，他昨晚真的沮丧到了极点。
他从村外回来，看着别人家里的烛光，听着别人家传出来的欢声笑语，那么欢乐，那么美好，而那些美好，在到了他家时就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寂寥与孤单。
后来他想，如果当时他推开门，有一杯热水等着他，或是有一支烛光，他也不至于在那一瞬间被家里的冷清击垮。
原来身体的累不是真正的累，真正的累是当身体抵达了极限之后，陷入的那种无法自拔的孤独感。
他幼年时便父母双亡，养父母看他可怜便将他带回家中，自已家都吃不饱，还是硬给他分出一份口粮，让他得以存活，他的养父母，他的养兄弟，以及嫂子弟媳妇等，都是极好极好的人，他的妻子也是世上最温柔的女子，他的儿子女儿，更是世上第一可爱，可一场天灾，让他失去了所有。
他又回到了那种无依无靠的境地，不知为谁而活，不知为谁而奋斗。
如今听着村人们替他求情，方波嚎啕大哭，他跪下来，向大家磕头：“对不起，我让大家失望了。大人，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自已犯下的错，一定会想法弥补，如果弥补不了，我到时候自已把脑袋交给您！”
所有村民都看着赵云璟，村民们脸上的殷切，让赵云璟感到惊讶。
李长忆说：“赵兄，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跟方里正昨日也打过照面，本王认为他本心不坏，更何况眼下除了他自已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下的什么毒药，与其砍了他的头，之后再去找毒药的种类再想对策来浪费时间，不如就让他自已把苗救回来，若是这些苗救不回来，到时候再砍也不晚。若是救回了，也算是他功德一件，让他将功赎罪。”
赵云璟眉头一沉，一道女声从后头传来：“罪便是罪，不能因为他把错误挽回了就不存在。如果别人都想用将功赎罪这一招来刷存在感，我们的推广工作又要如何进行？”
赵云璟和李长忆同时回头，便见周慕娇从人群后头快步过来，赵云璟嘴角弯了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心头压着的压抑仿佛一下子轻了不少，他迎过去：“怎么不先回去休息？”
“是想休息来着，但又特别想见你，就先来了。”
周慕娇对赵云璟的态度一向很直白，因为她知道要是有所保留，赵云璟指不定会想东想西，当初他不就是要自已给她找对象？
赵云璟俊脸微红，哪怕他已经很习惯了周慕娇这样的相处方式，在众多人面前，他还是有些害羞，他化掌为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以掩饰自已的不自然。
李长忆看得眼热，抢先发言：“那依周大夫来看，这事该如何解决？”
周慕娇在赵云璟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这才抬眉看李长忆：“我是医者，有句话叫医毒不分家，你们分不清毒药，我可以分得出来。”
方波脸色变了变，方家村的村民也都盯着她，生怕她一句话就断送了方波的未来。
周慕娇没理他们，扭头看赵云璟：“我来，不是让你立即砍了方波，而是想让你知道，你愿意给他机会，不是被迫无奈，而是因为你原本就想给他机会。反之，要是你不愿意给他机会，那我便是你的后盾。赵大哥，我永远与你一起。”
赵云璟心头热热的，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看向方波：“方波，本官来南江城将近两个月，你与本官接触最多，本官是什么样的为人，你最清楚不过，今日是你犯了大错在先，我按照大梁律法将你当众斩首，你也不该有怨言。”
方波的视线这才从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他把身子匍匐下去：“大人，小人犯了大错，小人，没有怨言。”
人群便嗡的一下，议论声窃窃响起，看着赵云璟的眼神，有不赞同的，有点头的，但大部分方家村人，都是一脸惋惜和难过，有几位年长一些的阿婆，当场就抹起了眼泪。
但是没有人再替方波求情，因为他们也是真的知道，他是真的犯了很大的错。
李长忆眼神扫过这些人，扭头看赵云璟，他刚要张嘴，便听到赵云璟说：“但是律法之外还有人情，且你有悔过之心，本官便酌情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将这禾苗救活，本官届时便将此事上报朝廷，本官也会替你说情，若是朝廷愿意赦免你的罪，那你往后便不要再行差踏错，若是朝廷认为律法如山法不容情，那么、”
方波连连点头：“大人能让小人将自已犯下的错有机会亲自改正过来，小人已经十分感激，小人不敢再奢求别的，不管到时候朝廷给小人怎样的判决，小人统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