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念之差,一时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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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傍晚,凌芸倚坐在回廊上,望着褪去生机的枯叶飘落,不自觉地伸手去接时,看到南飞的雁群,人字排开。

天际鎏霞湛影,寒风涤荡,被卷起的落叶在地上扑簌打转,光秃的枝条不时颤抖,浑开了的,只为这一瞬,亦不肯放下。

为了年前能让赈灾案结案,景明一连三日都在太微宫留宿,可瞧这个时辰他还没有回来,大概今晚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凌芸起身回房,依旧拿出《岳阳楼记》细细抄写。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笔下愈发昏暗,正放下湖笔,准备用签子挑挑灯芯,一抬眼,只看书案上多了一盏灯,周遭瞬间明亮。

透过烛火,却见凌君身影,修长,冷峻。

凌芸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禁问道:“怎么这么黑的时候过来了,你不好在下钥之后还留在上林苑内的。”

“既然这么黑,你还不知道叫人点灯,仔细伤了眼睛。”

“不碍事的。”凌芸忙着起身,迎上凌君,“书房地龙不暖和,走,到东间烤烤火。”说着挽上凌君,一面拉着他往暖阁走,一面招呼秋菊看茶。

接过凌君解下的大氅,凌芸看着他细长的手,打趣道:“不过几天没见,怎么感觉你好像又瘦了呢,像是你生了孩子一般,累脱相了。”

凌君接过秋菊递上的茶,抿了一口,也不看凌芸,随口道:“还好意思说我呢,也不看看你自己,打从上次病了,气色便没恢复过来。不过,你也别太在意,看开些,对她未必值得。”

凌芸弱弱摇了摇头,“想必你也听景昕说了之前的事,所以并不全是因她。”

“我都知道,所以你......”凌君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正是飒冷的时候,身子骨本来就薄,别老不知深浅地在风口站着。”

闻言,秋菊上前,将炕桌上的手炉抱走,悄悄退下。

良久,看凌芸的右手攥着袖口,似乎无处安放,凌君一手将她眼前的碎发掖入鬓角,一手握住她悬在火盆上方的左手,斩钉截铁道:“你有心事。”

倏然被凌君的话从太虚幻境拉回现实,凌芸犹疑了一下,轻声地说:“他,好像知道了。”

凌君没有一丝犹豫,伸手将凌芸揽入怀中,安慰道:“没事,有哥在呢。”

凌芸将头埋进凌君的胸膛,呜咽道:“哥,我想家了。”

恍惚里,听着有人敲门,凌芸止住哭声,伸手抹去眼泪,对凌君解释道:“是秋菊怕我冷,来送汤婆子的吧,不用担心,她是景昕安排的,”说着破涕一笑,“其实我没必要多说的,她一早都会告诉你的。”

豁然房门洞开,却见渟渟滢滢的一双眸子闯入眼帘,不由得轻叹问道:“哭了?”

只这二字,仿若将凌芸抽筋离魂,似散了架子般跌跪在地,弱弱瑟瑟言道:“父皇万岁圣安!”

烨帝不苟言笑,示意凌君扶起凌芸,“起来吧。”泰然自若地跨门而入。

看着烨帝的背影,凌芸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对凌君悄声抱怨:“我说你怎么这么晚过来,”说着横了他一眼,“你想害死我不成?”

凌君抿嘴偷笑,叮嘱凌芸,“别啰嗦了,还不快跟上。”

烨帝背着手,半仰着头,打量着东墙上的《富春山居图》,“你不必紧张,朕今日不是特地来视察明居的,朕是来看你的。”

凌芸一怔,脱口而出,“看我?”随即便懊悔不已,连忙跪下,“父皇恕罪,是儿臣唐突了。”

“怎么,在你的心里,朕也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吗?”

“当然不是。”

“那你何以这般小心翼翼?”

“儿臣惶恐,不敢冒犯天颜。”

“朕记得你曾为了景明直言求情,可不想,原来你竟这般胆小如鼠,连看朕一眼都不敢了?”

凌芸忐忑着直起身,抬眼颙望烨帝的龙颜,惶惶里,像是中年的景明朝自己偷笑。

“那天夜里,是你闯入了西宫?”

骤然听到烨帝质问自己这句话,凌芸心惊不已,又不敢欺瞒,忙不迭地磕头,“是。”

“除了景明,还有谁?”

“明居四品淑仪,秋菊。”

“还有呢?”

烨帝这话把凌芸问愣了,“还有?”

难道那晚的人真的是你,而不是景明口中的景晔?

“你且将你所见的与朕细细说来。”

凌芸深知烨帝突然造访,必有蹊跷,但不想他竟这般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回父皇的话,儿臣携秋菊于内侍局回上林苑,正巧撞见卫尚宫提着食盒往西宫而去,出于好奇便跟了去,但在林子里跟秋菊走散,待儿臣找到秋菊时,发现秋菊已昏迷,尔后便看见有人从那个院子里出来了,但儿臣并未看清那人面容。”

说着凌芸又深深地磕了个头,恳求道:“实是儿臣自己好奇心作祟,不关景明的事,还请父皇您明鉴。”

“真是难为你这么袒护他,处处为他着想。”

凌芸壮着胆子,紧抓住机会,“既然父皇主动向儿臣提起,儿臣便造次了,想冒犯问一句,母妃真的还活着吗?”

“你只需知道,她八年前就不在

了。”烨帝轻描淡写地说。

凌芸刻意压抑慌乱的心绪,怯怯地对烨帝叩首,“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心有不甘,也是常情。”

“儿臣不敢。”

“你可知,为何朕要逼你留莲心?”

“儿臣明白,莲心身为女官行为不检,理该重罚,但儿臣失察,也难逃罪责。您开恩留她,是防止她心怀怨怼,被人利用,更是提醒儿臣不该轻信于人,凡事规行矩步,安守本分,不容有失。”

“孺子可教,你果然比老三那个混球强,朕没有看错你。”

烨帝突然低眼看向圆桌上的白瓷茶壶,凌芸以为烨帝是要喝茶,紧着请罪,“父皇恕罪,儿臣未能及时给您备茶,我这就让秋菊再沏上新茶来。”

哪知烨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碗,惊得凌芸急道:“父皇!那是儿臣之前喝剩下的!”

烨帝不理,将茶拿进眼前,轻轻一嗅,丝丝清凉入鼻。“里面加了什么?”

看烨帝问自己,凌芸忙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对答,“回父皇的话,是薄荷。”

“薄荷多用以夏日清凉,而祁红本就可以提神消疲,这个时节,便是想提神醒脑,也不该多加这么多薄荷。”

说着烨帝放下茶碗,瞥向满脸慌张的凌芸,“你自己是喝着舒服,头脑清晰了,但朕的孙子可不知要往哪里投胎的好了。凡事皆有个度,仔细过量伤身。”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大意了。”

忽听李正德在门外大声说道:“陛下,太微宫那边散了,豫郡王先差人来回话,请您回皇极殿,说是有要事禀报。”

“行了,朕回去了。”

“儿臣恭送父皇。”

烨帝临出门前,突然回头对凌芸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别让那混小子知道朕来过。”

“是。”

“他若为此纠缠不清,你也不必怕他那驴脾气,直说便是。他要是敢犯劲,你就告诉他,是朕说的,误打误撞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大可拿出石锤直接来找朕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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