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姑娘……”顾姑娘仓皇地福了福身,小脸苍白。她毕竟还年轻,有的事虽然一时情急地做了,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祈求地看着萧霏和常环薇,希望她们能帮着隐瞒,那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着楚楚可怜。
南宫玥知道事情不对劲,便出声问了,百卉就把之前萧霏所言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四周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饱含深意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姑娘身上,尤其是常夫人真想冲上去甩顾姑娘一个耳光,她身旁的嬷嬷急忙拉了拉常夫人的衣袖提醒她莫要冲动,毕竟还有世子妃在,一切由世子妃做主就是。
顾姑娘只觉得旁人的这一道道目光就好似一刀刀割在她身上一样,她浑身微微颤抖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着:完了,全完了!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今日的事,以后谁还会与她往来,谁家还会愿意娶她过门,这一次恐怕连母亲也保不了她了……
看着顾姑娘柔弱可怜的样子,萧霏却完全不为所动,眼神仍是那般清冷果决。
顾姑娘既然敢做,就要接受随之带来的后果,不过是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顾姑娘,”萧霏与顾姑娘四目直视,语调犀利地说道,“遇到危险贪生怕死逃跑并不可耻,螳臂当车不过是有勇无谋而已,可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拿别人为自己挡刀,就是人品卑劣了。”
若今日遇到的真得是狼,那被她推出去的常姑娘就必死无疑了。
萧霏这番斥责可说是不留一点情面了,全场一片死寂,常环薇却想为萧霏鼓掌,双眸熠熠生辉地看着萧霏,觉得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大快人心。哪怕此刻脚腕上还有些隐隐生疼,但是常环薇心里却觉得畅快极了,原本心头淡淡的阴霾彻底散去了。
反正她和那位顾姑娘本来就不是朋友,也谈不上受伤,反倒是今日的事让她有了意外的收获。
这一刻,常夫人倒是难得与女儿母女同心了,听了萧霏这番话,突然觉得女儿这次受伤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下可好了,安家二公子没护好萧大姑娘,恐怕是要彻底出局了。而这次女儿和萧大姑娘患难与共,反倒是因祸得福地与萧大姑娘成了患难之交。
妙,这真是妙啊!
相比于常夫人的志得意满,安大夫人真是气得想狠狠捏次子一把,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以萧霏为重,明明是大好的机会,却没有把握住!
南宫玥环视心思各异的众人,目光定在顾姑娘身上,淡淡地说道:“姑娘家想必《女诫》、《女则》应该都看过,但生而为人,还是应该多看看圣贤经典以明白为人处世之道。顾姑娘,等回去以后,我让人送本《训蒙文》过去,有道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抄上百遍,想必也就领会圣贤教诲,懂得该如何处事待人了。”
《训蒙文》顾名思义,自然是给幼童启蒙用的,南宫玥看起来没有责骂顾姑娘,其实却是指出对方连幼童都懂的道理都不懂。
今日,顾姑娘绝对是颜面扫地。子不教,父之过。连着顾夫人以致顾府都要名声有暇。
顾姑娘忽然两眼一翻白,软软地倒了下去,她身旁的小丫鬟惊叫起来:“姑娘!姑娘!”
接下来就是一团混乱,幸好,画眉带着良医过来了,良医给顾姑娘把了脉后,含蓄地说她是一时郁结于心才会骤然昏厥,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喝点安神汤就没事了。
顾夫人等人手忙脚乱地把顾姑娘给抬走了,湖边总算又恢复了平静……
陆陆续续地又有公子、姑娘从山林间归来。后来者还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只觉得湖边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但是很快就从相熟的人口中得知了刚才的那台大戏,一时间,湖边的众人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这顾府的人虽然离开了,却又难免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一直到下午未时左右,所有出去狩猎的人都回来了,百卉清点了一下猎物后,把结果一一禀告给南宫玥,南宫玥就点了猎物最多的一组为胜出者,送上了彩头。
胜出者自然神采飞扬,迎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由带来的厨子把这些野味烹饪了一番,众人实实在在的用了一顿春宴,这才散了席。
回到营地后,南宫玥迫不及待地回了她和萧奕的营帐,如她所料,萧奕已经在营帐中“等”着她了。
墙边的一张美人榻上,萧奕正闭目地躺在上面,似乎是睡着了。
是啊,阿奕昨夜一宿没睡呢!
南宫玥心疼地想道,挥了一下手,原本跟在后面的百卉等人立刻识趣地退出了营帐,步履悄无声息。
南宫玥放轻脚步声,轻手轻脚地走到美人榻旁。
萧奕闭着眼,长翘如羽扇般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暗影。
看着萧奕的睡颜,她的心就静了下来,如那静静流淌的泉水,恬淡中却透着一种生命力。
南宫玥不由得勾唇笑了,她静静地在榻沿坐下,下一瞬,就见原本闭目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看他眼中毫无睡意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刚醒的人。
这家伙,原来在装睡!
“阿……”
南宫玥后面的那个“奕”字还没机会喊出,就被猛然坐起的萧奕一把抱住了纤腰,她的俏脸埋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中。
南宫玥立刻放松身子,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不用他任何的言语,她就能从他比平日急促了一分的呼吸,从他指尖传来的热度,感受到他的激动,他的兴奋……
“臭丫头,她完了!”
好一会儿,萧奕才缓缓地说道,语调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没有指明“她”是谁,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她”指的就是小方氏。
他终于可以为母妃报仇了!
南宫玥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云淡风轻,仿佛那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她从不曾怀疑过她的阿奕会让作恶者得到惩罚,让死者在天之灵得以瞑目,前生今世都是亦然。
前世的萧奕用了最暴戾的手段,斩杀了小方氏,不惜背上被天下人唾弃的恶名。
事实上,杀一个人远比毁一个人要容易的多。
但是,她的阿奕是细瓷器,何必与小方氏这粗瓦罐硬碰硬呢,这不值得。
两人环抱着彼此好一会儿,萧奕久久不肯放开,像是要把昨晚两人失去的时间一次性给弥补回来,他近乎撒娇地蹭着她,灼热的呼吸轻柔地拂上她的脖颈和耳际……
南宫玥觉得耳朵一烫,就算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是红了。
再这么蹭下去,又是在美人榻上,实在太危险了!
万一……
南宫玥心里咯噔一下,俏脸上染上一片红霞,双手急忙搭上萧奕的胸膛,推开了他,笑吟吟地抬眼看着他俊美的脸庞,若无其事地提议道:“阿奕,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出去骑马,四处走走吧?”
知南宫玥如萧奕,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桃花眼中泛起一片波光潋滟。其实,大白天的,臭丫头又累了大半天,他根本就没打算做什么,不过……
他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从善如流地说道:“好啊。”
他站起身来,由着南宫玥帮他略略整了整衣袍和头发,然后就拉起她的手,笑眯眯地携手往外头去了。
守在帐子外的画眉本来以为两位主子不腻歪到晚膳想必不会出来,见状,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牵马过来!”
萧奕吩咐一句后,立刻有下人分别去牵了两位主子的马过来,南宫玥本来要朝自己的马走去,谁知道萧奕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她疑惑地朝他看去,对着他灿烂的笑靥后,明白了。
萧奕这是邀她同骑呢!
南宫玥的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几乎想要反悔了,就见萧奕笑吟吟地冲她眨了眨眼,意思是回营帐也可以啊。
南宫玥眼角抽了抽,回握了他的手表示妥协。
小夫妻俩跨上了萧奕那匹乌云踏雪,又打发了竹子他们,两人一骑地往山林的方向去了,这一路上,自然是不时遇上来给他们行礼的人,南宫玥从头到尾都含笑以对,看来落落大方,大概也唯有萧奕能从南宫玥如桃花般粉润的耳朵看出她内心的那一丝丝赧然了。
他笑得就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般满足。
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让大家都知道,他的臭丫头是捧在他手上的珍宝!是他最重视、最在意的人!
就在这种甜蜜的气氛中,两人策马进入山林中,此时的萧奕早就把小方氏的那些事抛诸脑后,只想尽情享受两人的时光……
一直到夕阳越来越低,萧奕才带着南宫玥回去。
竹子和百卉他们早已经在山林口张望了好一会儿了,竹子几乎要考虑是不是该进山寻他们俩。
见二人归来,竹子急忙上前禀道:“世子爷,王爷召集大家于日落时分在猎台集合,说是要宣布这两日春猎的优胜者。”
萧奕懒懒地应了一声,心里猜到这难得悠闲的时光怕是要结束了。
萧奕先下了马,然后又小心地扶着南宫玥也下马,两人就朝着猎台的方向去了。他们到得已经是晚了,除了镇南王以外,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也包括安子昂一家人。
安子昂忙给安大夫人和安敏睿使了一个眼色,安家三人上前给萧奕和南宫玥见礼,萧奕和南宫玥均是反应淡淡。
安子昂早已从安大夫人那里知道白天的事,心中暗暗的责怪次子不懂事,但是如今错既已成,也只有设法弥补了!
今日他的儿子安敏睿必定会是这春猎的优胜者,自然也就会得镇南王和世子爷的另眼相看!
安子昂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长随见人差不多齐了,便去营帐中请了镇南王出来,此时,夕阳已经快要完全落下,只剩西边的天空还余下一道淡淡的红光,营地里的士兵自发地点起一支支火把。
镇南王大步走上猎台,他早已洗漱过一番,换了一身锦袍,看着是精神奕奕,显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一夜没睡的镇南王眼下一片深深的暗影,眼底更是透着浓浓的疲倦。
镇南王站在高高的猎台上心不在焉地环视众人以及堆砌在一旁的猎物,拔高嗓门朗声道:“我南疆子弟果然个个都是英勇男儿,这次春猎皆是满载而归,本王甚为欣慰,然春猎还需分出胜者。如本王昨日所言,谁人的猎物最大,便为胜者。”
顿了一下后,他继续宣布道:“此次春猎的优胜者乃是安家次子安敏睿!”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安敏睿以及他身后几头猎物上,羊獾狍鹿,皆而有之,其中一头满身血渍的雄鹿甚为壮硕,一看体型就远超别人的猎物。
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安敏睿还是忍不住挺了挺胸,感觉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安敏睿没注意到萧奕正目光微冷地打量着那些猎物,似笑非笑地勾唇,瞧这些猎物死状各异,自己这位安家表弟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质疑的目光中,安敏睿上前半步,抱了抱拳道:“小侄多谢王爷。”他隐晦地提醒镇南王他们萧、安两家也是亲戚。
镇南王看着安敏睿,无精打采地训诫道:“年轻人且不可以此自满,还要继续读书习武,才能报效南疆。”之后,他又大手笔地赏赐了宝马、弓箭各一副,以及黄金百两。
安敏睿更为得意,虽说先前在世子妃的春宴中让别人拔得头筹,但是现在在王爷和众人面前得了嘉奖,岂不是更风光?!
萧奕一边随口赏了安敏睿一把宝刀,一边慢悠悠地打量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某一堆猎物上,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
这个人骑射的本事倒是不错,每一头猎物都是从眼睛处穿脑而过,一箭毙命,而且猎得的禽兽类型也非常丰富,路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不像是其他人,大概是怕误伤了空中的小灰和寒羽,大部分公子的猎物中很少能看到猛禽。
有趣啊有趣!
看来此人想必对自己的射艺十分有自信,出手也十分果决,所以才能次次都一箭射中要害。
想着,萧奕若有所思地目光前移,打量着这些猎物的主人,一个看来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简便的青色骑装,表情沉静,而他的目光似乎是在——
打量安敏睿身后的猎物?
竹子见萧奕正注意着那位公子,便走近了一步,附耳在萧奕耳边低语:“世子爷,这是阎参将府中的三子阎习峻,是庶出的。”
萧奕挑了挑眉,正沉吟思索着,忽然上方传来一阵尖锐粗糙的鸣叫声,他抬眼一看,就见空中飞过几头巨大的秃鹫,秃鹫喜食腐肉,显然应该是被猎台附近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只是这附近人多,秃鹫也不敢轻易下来抢食。
萧奕心中灵光一闪,目光落在那阎习峻的背后的大弓上,出声道:“这秃鹫叫得扰人,拿弓来!”
竹子对自家世子爷还是颇为了解,一下子就明白他的心意,也是蓄意拔高嗓门道:“世子爷,小的这就去。”
一旁的南宫玥也约莫猜到了,气定神闲地等着看好戏。
猎台上的镇南王面露不耐,他本来想要宣布散场,偏偏这逆子又突然折腾了起来。
真麻烦!
在场的不少年轻公子都是交头接耳,立刻有一个蓝袍公子大着胆子道:“世子爷,如此小事何须世子爷出马!”
说着,他和数位公子已经架起了大弓,羽箭朝向了天空的那些秃鹫,这拉弓的人中也包括阎习峻。
看着阎习峻娴熟地拉开弓,目光沉稳果决,萧奕嘴角翘得更高,既然懂得把握机会,许是可用之才。
下一瞬,只听“嗖嗖嗖”地几声破空声响起,一道道利箭形成一片密集的箭雨朝空中的那些秃鹫射去。
秃鹫惊得四下乱飞,不少羽箭都落空了,飞到最高处后,又急速落下……
场面显得一片混乱,镇南王眉宇紧锁,总算忍着“胡闹”这两个字没出口。
“咚咚!”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坠落声中,数只被射中的秃鹫掉了下来,跟着有人惊呼道:“一箭双雕!快看,一箭双雕!”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只见半空中一支羽箭精准地一鼓作气穿过了两只秃鹫的头颅,然后从空中急速坠落……
刚才射箭的人太多了,大部分人根本无法判断那支一箭双雕的箭是由谁射出的,不少人都交头接耳地揣测着到底是谁有如此的射艺。
萧奕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他本来想考验考验这位阎三公子临场反应,没想到对方表现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不错!
萧奕抬眼朝官语白看去,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官语白眼中含着浓浓的笑意,微微点头,意思是,此人不错,先留下来看看。
两个年轻人不过彼此几个眼神交换,便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即将发生改变!
“阎三公子!”萧奕看向阎习峻,喊道。
四个字让阎习峻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不少人都是若有所思,世子爷为何突然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阎三公子?难道说他就是……
萧奕根本不在意众人的目光,道:“三日后去新锐营报道。”
阎习峻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他是庶子,注定要自己挣前程,所以,无论是那些猎物,还是秃鹫,他都刻意的在世子爷面前展示自己。所幸,世子爷果然注意了!
新锐营!
当日新锐营招新的时候,家里压根儿没把他的名字报上去。
如今他总算凭自己的本事进了新锐营,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还算沉稳地抱拳道:“是!世子爷!”
众人一时哗然,或羡慕或嫉妒或佩服,果然,就是这位阎三公子就是那个一箭双雕的人,这时,那些心思精明的人已经注意到阎习峻身后的猎物有何特别之处。
唯有安敏睿面黑如锅底,他好不容易才成了春猎的优胜者,可是才短短不到一盏茶时间,他的风头居然被这莫名其妙的阎三公子给抢走了!
镇南王也随口夸奖了那阎三公子几句,跟着就宣布明天回骆越城。
小方氏的事必须得尽快了结!若不是担心会泄露出去,他真想连夜就走。
众人其实心中都有些讶异,没想到才两日,春猎就匆匆结束,但是既然镇南王下令,自然是莫敢不从……
镇南王率先下了猎台,其他人也都四散而去,明日要启程回骆越城,他们还得先回去准备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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