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竟指名五皇弟为储君?!
韩凌赋之前还勉强绷得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而左都御史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恐惧与愤怒‘交’织成一股熊熊火焰从他心口猛然蹿起,直冲头顶,烧得他脑海一片‘混’沌,再无法冷静思考。
“五皇弟,”韩凌赋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咄咄‘逼’人地看着韩凌樊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和镇南王府有了来往?!”
韩凌赋的目光森冷,话更是透着深意,分明是在意指韩凌樊同镇南王府暗有所勾结,所以镇南王府才会指名由他来当太子。
韩凌樊静静地看了韩凌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抿‘唇’不语。
糟糕!与韩凌樊四目对视的那一瞬,韩凌赋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心里担心给皇帝和几位内阁大臣留下心‘胸’狭隘、急功近利的印象,急忙又对龙榻的皇帝说道:“父皇,您说镇南王府此举可是有什么深意?”
韩凌赋意图把皇帝的思维引向镇南王府指名韩凌樊为储君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但此时的皇帝却是无心理会韩凌赋说了些什么,一双浑浊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跪在地的左都御使,语气近乎急切地再三确认道:“镇南王真是这么说的?”
左都御使被皇帝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但他刚才说的这些话确实镇南王世子萧奕亲口对他所言,萧奕转述的还不是镇南王的意思!
想着,左都御使便坦然地昂起脸,吐字清晰地应道:“回皇,不错。”
皇帝微微凝眉,半垂眼帘,似是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抬眼看向了程东阳,神‘色’疲惫地问道:“程爱卿,你有何看法?”
程东阳面‘露’沉‘吟’之‘色’,很快‘胸’有成竹地恭声回道:“回皇,依臣之见,镇南王府应当暂无北伐之心。”程东阳面‘色’凝重,却是目光坚定。
看着程东阳肯定的神‘色’,皇帝感觉似乎又有了希望,目光亮了一亮,但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虽然他不知道镇南王府到底怀的是什么心思,但是算真的依首辅所言,镇南王府暂时无北伐之心,但是日后呢?!
人心皆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那百越、南凉和西夜三国都是蛮夷虎狼之辈,对大裕觊觎已久,却被镇南王府不动声‘色’地攻下,并归于辖下,可见镇南王府的实力与野心……如此,恐怕他们挥军北也是早晚的事!
皇帝越想越是不安,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一个疑问在心头盘旋不去:镇南王府为什么要选小五为储君呢?!
想着,皇帝幽深的目光落在了韩凌樊的身,透着一丝审视与疑虑,难道说真的如小三刚才所说小五和镇南王府背着自己有了往来,并暗地里达成了某种协议?!
寝宫,一片寂静,四周的空气透着风雨‘欲’来的凝重,众臣皆是躬身静立,等待着皇帝的决断……
关于南疆与立储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般在王都的朝臣勋贵之间扩散开去,整个朝堂随之‘骚’动、‘混’‘乱’起来。
到了次日早朝,几乎朝野下都知道了镇南王府攻下了南凉、百越和西夜,且属意敬郡王为储君的事,金銮殿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复杂,震惊、疑‘惑’、愤怒、忐忑、斟酌、释然……众臣心思各异。
当皇帝升宝座后,宣平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队列站出,义正言辞地向皇帝奏:“皇,臣请立皇嫡子敬郡王为太子,以正嫡庶,以安民心,以稳朝政!”
宣平伯说得慷慨‘激’昂,立刻引来不少朝臣的附和:
“皇,宣平伯说得是,有道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臣复议!”
“……”
大臣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出来,这些个大臣都是打怕了,当初西疆军被西夜大军打得连战连败,只差一点西夜大军要从飞霞山攻入原大裕,如今这南疆军连西夜都攻下了,大裕又有哪个将领还能阻挡南疆军的铁蹄!
虽然心畏惧,但是他们嘴却是慷慨‘激’昂地表示要以嫡为尊云云。
眼见朝堂拥护敬郡王的朝臣呼声越来越响亮,队列的恩国公半垂首,不动声‘色’地静立原地,数月来高悬的心一点点地落地了,心暗暗庆幸:
幸好他们先前已经向镇南王府示好,才终于等到了今日……
现在镇南王府如日天,势不可挡,敬郡王完全可以顺势而为,借势而!
和恩国公一样庆幸的还有身处凤鸾宫的皇后,此刻凤鸾宫一扫几个月的沉寂,终于‘阴’转晴了。
从腊月里皇后被皇帝下旨软禁在宫至今,已经足足八个月了,在这漫长的时间,皇后曾以为她和樊儿前路黯淡,恐怕再没机会翻身了,却没想到局势竟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了。
早朝之后,一道圣旨送来凤鸾宫,凤印再次归还到了皇后的手。
虽然韩凌樊还没被册封为太子,但是皇帝让她重掌凤印,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圣心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碍着面子还没下旨……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册立樊儿为太子是迟早的事。
皇后看着手的小小的凤印,觉得沉甸甸的,眼眶有些湿润。
见状,恩国公夫人心也是感慨不已,眼闪烁着泪光,唏嘘地说道:“娘娘,总算是快要熬出头了。”
皇后幽幽叹息,道:“这次真是多亏了阿奕和玥儿了。”
这一次正是因为镇南王府立场鲜明地表明了对储君的态度,她和樊儿才有机会逆转局势!
她知道阿奕和玥儿是好孩子,自己总算没看错人,也没白白对他们好!
可是恩国公夫人却是眉心微蹙,心事重重地说道:“娘娘,你父亲是担心将来镇南王府会北伐……”
“将来?!”皇后发出淡淡的冷笑声,“母亲,本宫只知道本宫连现在都顾不过来……如今本宫和樊儿与那韩凌赋早是势成水火,不是你死是我亡,如果让韩凌赋登基,那我们母子怕是‘性’命堪忧……”
恩国公夫人心暗暗叹气,她也知道皇后说得不错,若是皇后母子失势,以恭郡王之心‘胸’狭隘,连他们恩国公府亦会有灭‘门’之祸……
“这次本宫倒要看那韩凌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皇后咬着后槽牙恨恨道。
见皇后神‘色’不对,恩国公夫人急忙劝道:“娘娘,您想要收拾恭郡王,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局势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娘娘切莫再轻举妄动了。”恩国公夫人说得意味深长。
皇后深吸一口气,表情平静了不少,颔首道:“母亲,本宫明白……次是本宫心急了。”
“成任之‘交’”的事确是她太心急了,不仅没能扳倒韩凌赋,反而让他钻了空子,让皇帝怀疑到了她身,甚至还因此连累了樊儿……
想着,皇后的心还有一丝悔意。哎,是她大意了!
前年顺郡王韩凌观对皇帝下‘药’使得皇帝卒并嫁祸给韩凌樊,事发后,皇帝圈禁了韩凌观,而韩凌观为了将来新皇登基后能给自己谋得一条生路,主动表示愿意与她合作……她这才得知了关于韩凌赋之子韩惟钧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家血脉不可‘乱’,这是一个很好的筹码,偏偏她当时下了一招昏棋……
皇后抿了抿‘唇’,心还是有几分不甘,又道:“母亲,那个秘密也未必不能再利用……本宫要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次,必要一击即,让韩凌赋永远翻不了身!”说着,皇后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看着皇后透着一丝狰狞的面孔,恩国公夫人心里沉甸甸的,嘴巴动了动,却最终没说出话来。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夺嫡本是一场你死我活之战!
恩国公夫人定了定神,心叹息。
她正打算起身告辞,听皇后若有所思地又道:“母亲,本宫记得镇南王府的小世孙已经过周岁了吧?”
皇后的眸闪过一道‘精’光,神‘色’之间冷静了不少,“本宫在宫不太方便,麻烦母亲选些小玩意送去南疆给小世孙把玩吧。”也好让镇南王府知道他们领了王府对韩凌樊的这份“好意”。
“娘娘请放心。”这点小事恩国公夫人自然是二话不说地应下了。
相凤鸾宫的一片和乐释然,朝堂却是风起云涌。
镇南王府对于太子人选的回应在短时间内搅‘乱’了一池浑水,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态度各异。
敬郡王党以及一干“以和为贵”的朝臣皆是主张立韩凌樊为太子,而恭郡王党以及一干清贵之臣却是不然。
第二日的早朝,吏部尚书李恒振振有词地对皇帝斥责镇南王府大逆不道,不仅擅自宣告南**立,且对立储之事指手画脚,乃是大不敬!
立刻有数个大臣纷纷附和,说什么大裕泱泱大国,不可被镇南王府所摆布,‘乱’了纲常。
以宣平伯为首的求和派自然也不会保持沉默,驳斥他们不知以大裕江山为重,若是‘激’怒了镇南王府,挥兵北,大裕危矣。且敬郡王乃皇嫡子,“立嫡不立长”本来是千古以来的规矩,怒斥吏部尚书等大臣意图‘乱’了嫡庶。
朝堂,每日争吵不休,皇帝虽然一直没有表态,但是那些朝臣自会揣度圣意,没几日,圣心所向被看出了端倪,立嫡派渐渐占了风。
与此同时,皇帝几次召见咏阳大长公主入宫觐见,然而咏阳均以身体不佳为由拒绝,公主府府‘门’大闭,拒不见客。
王都的这池浑水越搅越‘乱’,朝堂下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这些日子,韩凌赋自知形势对他不利,天天都进宫去给皇帝‘侍’疾以显孝心,期望能挽回劣势。
这一日也不例外。
韩凌赋天方亮进了宫,可是才过了正午,他面‘色’‘阴’沉地从宫回了恭郡王府。一回到外书房,他大发雷霆,把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只听“砰隆啪啦”的摔东西声此起彼伏……
小励子守在外书房‘门’外,暗暗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书房里满目狼藉,到处都是碎瓷片、书册、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能摔的物件几乎都摔了,可饶是如此,韩凌赋仍旧觉得心口的邪火一点也没有平复的迹象,青筋勃起,双眼一片赤红。
今日早朝后,皇帝宣了几位内阁大臣在御书房商议立储一事,话里话外已经透出了‘欲’立五皇弟为太子的意思。等几位内阁大臣离去后,皇帝又与他单独说了会话,却也不过是干巴巴地夸他孝顺,说不会亏待他……
皇帝眼的愧疚已经快从眼溢出,韩凌赋又如何能视而不见,他心里疼得像被捅了刀子般,愤懑不平,却只能压抑着,忍耐着,直到此刻才敢爆发出来。
他怎么会甘心呢?!
为了登那至尊之位,他已经筹谋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于到现在连一点血脉都还没留下!
父皇说,不会亏待他?!
除了皇位,父皇能给他的也不过是区区亲王或藩王之位,让他臣服在皇后和韩凌樊的膝下,他怎么甘心呢!
他要的是这大裕的万里江山!
他要的是天下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明明他距离储君之位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偏偏冒出了镇南王府这陈咬金。
镇南王府,因为镇南王府的一句话,他满盘皆输。
他发誓与镇南王府势不两立!
想着,韩凌赋握紧了拳头,眸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在这时,屋外传来小励子恭敬的声音:“见过白侧妃,请白侧妃稍……”
他话还未说完,听一阵随意的挑帘声响起,穿了一件藕‘色’柳枝纹刻丝褙子的白慕筱已经自顾自地挑帘进来了,身姿袅袅。小励子形容狼狈地跟在她身后。
白慕筱不疾不徐地往屋里走着,似乎完全没看到这一屋子的凌‘乱’,表情淡然,步履悠闲,然而,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的韩凌赋却觉得狼狈极了,好似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了衣裳似的。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白慕筱,好似一个刺猬般竖起了浑身尖刺,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白慕筱仍是不惊不躁,款款地走到窗边坐下了,慢条斯理地吩咐小励子茶。
随着滚烫的热水倒入青‘花’瓷的茶盅,淡淡的茶香很快弥漫在书房……
白慕筱无视对她怒目而视的韩凌赋慢悠悠地轻啜了一口热茶,两人的神态一个悠闲、一个震怒,形成鲜明的对。
白慕筱放下茶盅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看向韩凌赋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自然是为了立储之事。”否则,她才没兴趣见他免得污了她的眼!
闻言,韩凌赋的情绪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急切地看向了白慕筱,眸闪现一抹异彩。
他压下心头的怒意以及与对白慕筱的嫌恶,硬声问道:“你……你有什么主意?”
如今的白慕筱根本不在意韩凌赋对她的看法,她嘴角微翘,勾出一个浅笑,巧笑倩兮,仿佛一个不知愁绪的闺少‘女’。
此刻,她正背光而坐,右边的鬓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在发光,然而,她那清丽的脸庞却因为背光而显得有些‘阴’沉,此时她浅浅地笑着,那笑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让人只是这么看着是不寒而栗。
“皇既然不听话,那让他听话行了。”白慕筱缓缓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听说皇最近身子抱恙,王爷,你手不是有‘良‘药’’吗?”
良‘药’?!韩凌赋怔了怔,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慕筱,她的意思是要……
白慕筱直接把话挑明:“王爷,五和膏堪称灵丹妙‘药’,王爷既有心为皇‘侍’疾,为何不献‘药’让皇好受些呢?!”
说着,白慕筱的嘴角翘得更高,眸一片幽深。当她得知南疆对立储的态度后,也曾一度慌‘乱’过,但是她和阿依慕终究还是商议出了应对之道!
韩凌赋直愣愣地看着白慕筱,目光一凝。他如何不懂白慕筱的言下之意,她这是想用五和膏来控制父皇!这个‘女’人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韩凌赋沉默不语,白慕筱也不着急,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终究会动心的。
白慕筱不紧不慢地又啜了一口热茶,然后继续道:“王爷,算现在皇立敬郡王为太子也无妨,能借此暂时牵制住镇南王府便已经是物超所值!”白慕筱的眼神锐利似箭,“日后,只要有五和膏在,王爷还怕皇不对你言听计从!”
她一个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韩凌赋,仿佛在说,五和膏的功效与威力王爷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韩凌赋眉宇紧锁,眉心纠结成一团。
对皇帝下‘药’……那可是他的父皇,大裕的皇帝啊!
一瞬间,韩凌赋的脑海闪过许许多多的思绪,快,‘乱’,脑浑浑噩噩,几乎无法思考。
看着韩凌赋纠结的神‘色’,白慕筱不屑地轻笑出声。
“我还以为王爷对这至尊之位有不惜一切、势在必得之心呢!”白慕筱的眸满是讥讽,“怎么王爷如今还念起‘父子情’了?”
白慕筱故意在“父子情”加重音量,韩凌赋若是真的在意什么父子情,当初他们的孩子何至于命丧黄泉!
白慕筱的神‘色’越来越冷,不客气地嘲讽道:“前怕狼,后怕虎的,怪不得到了现在王爷还没能成事!”
韩凌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闪过一抹狼狈。
“咯噔——”
韩凌赋霍地站起身来,身子撞在身后的圈椅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白慕筱,本王对你客气,你莫要得寸进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善泳者溺于水’?!”
韩凌赋俯视着坐在窗边的白慕筱,不过弹指功夫,眼神变得冷酷果决起来,如同一尾盯了猎物的毒蛇吐着腥红的舌头。
白慕筱的脑海忍不住再次浮现那一日她的脖子被他死死地掐住时的那一幕……呼吸一窒,身子一冷。
但是她不愿意让韩凌赋看出她的异状,仍然是表情淡淡,冷笑了两声,意有所指地说道:“王爷与其有空吓唬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让我们这艘船稳稳的,别不慎翻了船……”
韩凌赋的眸‘色’更冷,眸光变得暗沉幽深,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簌簌簌……”
外面的枝叶在夏风摇摆着,那声音如‘女’子嘲讽的轻笑声,久久不断。
天空的日头不知何时被层层‘阴’云所隐去,天空‘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