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语白与司凛相识多年,司凛一个表情,他知道司凛在想什么,又如何不知道司凛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在劝自己放下!
官语白毫不躲避地直视着司凛,眉目与嘴角微微地舒展开来,眸光温润清澈,像是一汪湖水在‘春’风的拂动下‘荡’漾起阵阵涟漪,水光潋滟晴方好。品書網
司凛怔了怔,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像是这九年来一直‘蒙’在官语白心头的那一层‘阴’影忽然消散了……
连小四似乎也有所感触,直愣愣地看着官语白的侧颜。
这御书房的空气似乎不知不觉变了,随着那茶香的蔓延,变得恬静,变得轻快……
官语白含笑道:“司凛,我很好。”
我很好。
这三个字足以表达官语白此刻的心情。
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心结到如今,终于都解开了!
他又拿起了茶盅,静静地饮茶。
当年,他毅然随父亲远赴王都,却是落下了一生的“悔”,父亲死了,他身陷囹圄,遍体鳞伤,终究是命不该绝,小四救他从天牢脱身……
等他的伤势稳定后,他离开了王都,本来是想去翡翠城与母亲会和,可是当他抵达了那里时却发现宅子早已人去楼空。
从宅子里的灰尘来看,母亲离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他没有放弃调查母亲的下落,留了几个官家军部下在西疆继续调查,后来才从西夜人口得知母亲死了,死在了西夜。
以官语白对母亲的了解,算她想为父亲报仇,也不会独自跑去西夜,更何况还有自己身陷天牢……除非母亲是被人瞒骗,而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瞒骗过母亲的,只会是母亲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之后,官语白‘花’了几年的时间,派人在西夜暗察,后来发现官家军的副将谢一峰在西夜还颇受重用。
在西夜军‘混’得风生水起的大裕将领也唯有谢一峰这一个而已!
从那时,官语白知道谋害母亲的叛徒十有**是谢一峰!
然而,杀了谢一峰容易,他却必须静待时机撬开谢一峰的嘴……
所以这一次,谢一峰受西夜王高弥曷之命作势来投靠自己时,官语白没有立刻拿下他、‘逼’问他,因为他知道,谢一峰既然握有这个筹码,只要他一天不说,自己不可能杀了他。
为了保命,谢一峰决不会说。
所以,官语白只能慢慢地等待着,一步步地推进,让谢一峰“主动”带他去找母亲的尸骨……
这件事总算是办成了!
看着官语白眉目舒展的样子,司凛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
语白的艰辛与隐忍,他和小四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些年来,语白他马不停蹄,他不敢停下,他不敢病……似乎怕自己一旦停下,从此再也起不来了……
他们知道他的心结,为他心疼,可又庆幸他还有一个心结,唯有这样,他才有活下去的力量,他们更担心的是,一旦了结了所有的心愿,那还有什么可以支持他继续走下去……
“语白……”司凛忽然挑眉笑了,“你现在应该不算在行军打仗吧?我瞧着今晚月‘色’不错,我们当小酌一杯!”
此刻,正是傍晚,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天空昏黄一片,哪里有什么月‘色’。
官语白不由失笑,道:“今日万里无云,等天黑了,想必是月明星稀,当对月小酌。”
司凛直接从窗户出了屋子,饶有兴致地说道:“小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寻些酒来……”
司凛这一走,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语白,”司凛又是从窗口回来了,一边推窗,一边抱怨道,“这西夜的马‘奶’酒腥得很,与我们原好酒相,那可真是差远了!”
他拿着两个酒囊回来了,其一个丢给了官语白。
不过,这马‘奶’酒‘性’温,可以驱寒、舒筋、活血等等,倒是适合语白。
在小四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官语白最后只小酌了一杯马‘奶’酒。
司凛抱怨归抱怨,却是把官语白那个酒囊里的马‘奶’酒也喝空了,这马‘奶’酒喝着还好,但是后劲却不小,醉酒的司凛最后是被小四黑着脸扛回了他的房间。
官语白独自坐在窗边赏月,赏那漫天星辰,心一片豁然开朗……
高举酒杯,敬这片天与地!
这一夜,官语白一觉直睡到天明,众将士不约而同地没有来打扰他,或者说,算有人来,也被小四给瞪跑了。
接下来的时日,官语白继续忙碌着,西夜未平,从军事到内政,琐事繁多……
三月底,西夜十二族又有两族宣告向南疆军投降,另有几族还在犹豫观望。
四月初三,傅云鹤从北境传来消息说,西夜二王子已生擒。
这个消息在南疆军的蓄意宣扬下,仅仅五六日传遍了整个西夜,也击溃了一些人心还存在的侥幸。
四月初十,去北境镇压沉千、卞凉两族的傅云鹤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大胜归来,收复了两族所在的领地,还带回了那西夜二王子。
回了都城后,傅云鹤和原令柏立刻去向官语白复命。
傅云鹤口沫横飞地说起了那二王子的事,原来,当初西夜都城被攻陷后,二王子一路在‘侍’卫的护卫下逃往北境,希望母族卞凉族能助自己复辟,许下对方从龙之功……可惜,还不待他们有所作为,傅云鹤已经率领大军兵临城下,那二王子意图乔装打扮逃离,却被原令柏一眼认了出来……
这时,一旁的原令柏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眼睛‘插’嘴道:“那个什么二王子以为他剃了胡子,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吗?!”
看着原令柏兴奋得好像要飘起来的样子,傅云鹤的眼角无语地‘抽’动了一下。不过,他也得承认阿柏的眼神也确实是够尖,二王子的那张画像,他也看过不知道多少遍,怎么都没把这两个人对号,偏偏阿柏很笃定地说,那是西夜二王子!
而他,还真的说对了!
原令柏似乎感受到了傅云鹤的眼神,笑嘻嘻地对他眨了眨眼,心雀跃。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进军营,偏偏娘管得紧……好不容易这次能来西夜,先是跟着大哥萧奕,后来又被大哥丢给小鹤子,可都好几个月过去了,一直碌碌无为,这一次总算是立功了!
原令柏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向了官语白。
官语白嘴角微勾,沉‘吟’一下后,含笑地直呼其名道:“原令柏,你擒拿西夜二王子有功!本侯封你为百将,由你自己在神臂军挑选麾下士兵,可好?”
闻言,原令柏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喜出望外的应声道:“好,当然好!”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面‘色’一正,一本正经地如同抱拳道:“末将多谢侯爷!”
傅云鹤无语地摇摇头,一时竟然还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
可惜,原令柏也正经了不了几息时间,立刻欢欢喜喜地搂着傅云鹤的肩膀道:“小鹤子,走走走!今日喜事临‘门’,我请你吃烤‘肉’去!”
看着这二人欢欢喜喜的背影,官语白失笑地摇了摇头。
至于那位西夜二王子,甚至没能进宫直接被人押送去了东郊的行宫,西夜王的其他妻妾子‘女’早被送到了行宫里,他去了也能与他们“团聚”。
这位二王子根本连掀起一丝涟漪的机会都没有。
四月旬,西夜又有陆续有几族向南疆军伏首称臣……
待到四月底,‘春’意正浓,天气也越来越暖和,西夜的局势也大体稳定了,之后,官语白下令遣了第一批三万士兵浩浩‘荡’‘荡’地返回南疆……
四月二十九,天气晴朗,‘春’风徐徐,西夜都城迎来了几个意外的客人。
世子爷携世子妃、世孙抵达了!
整座城池的南疆军都为之沸腾起来,不需要张灯结彩,城弥漫起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给原本有些空落落的都城涌入了一股活力……
等官语白得到消息时,萧奕的一家三口已经随着一辆青篷马车抵达了宫‘门’口。
一身紫‘色’衣袍的萧奕抱着与他穿着一式小袍子的小萧煜率先从马车跳下,下坠的感觉不仅没有惊到小家伙,反而引来他欢快的笑声和热烈的鼓掌声。一看小家伙面‘色’红润的样子,知道他好得很。
南宫玥在百卉的搀扶下,跟在这对父子后,下了马车,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倦。
“小白!”萧奕抓着小萧煜的右臂对着官语白挥了挥手,父子俩笑得如出一辙。
官语白看着这对父子灿烂的笑靥,几乎不知道说什么了,“阿奕,你怎么把煜哥儿也带来了……”
小灰萧奕早到了好几日,所以官语白早知道萧奕要来,却没想到他把南宫玥和小萧煜也带来了,南疆与西夜千里之遥,小萧煜还这么小。
风行在后面幽幽地叹了口气,故意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当爹的还真是不靠谱!
萧奕笑嘻嘻地耸耸肩,直接把怀的胖团子塞给了官语白,理直气壮地说道:“臭小子又不是姑娘,怎么能娇养呢?!想当年,我才一岁跟祖父去军营了,我带他出来溜溜,免得每天关在宅子里被养成了一个姑娘家!”
见萧奕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风行和小四心里都有几分无语,这还不到两岁的孩子知道些什么啊!
至于官语白,已经没心思想那么多了,他也没想到萧奕会忽然把小家伙塞给他,浑身有些僵硬,而小家伙也有些懵,圆滚滚的脸蛋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与官语白大眼瞪小眼。
时间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南宫玥掩嘴笑了,大概也只有自家的小萧煜能让在战场山吓得西夜人闻风丧当的官少将军‘露’出这般模样。
萧奕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团子软糯的脸颊,一本正经地叮咛道:“臭小子,还不叫义父!”
小家伙歪着可爱的小脸,看看爹爹,又再看看官语白,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安分地待着官语白的怀,倒是没有挣扎。
在这时,一阵清亮有力的鹰啼声自空传来。
“灰灰!”
小家伙像是久旱逢甘霖般两眼放光,急切地仰起小脸来,却见空不止是一头展翅的灰鹰,还有一头白鹰与它共同翱翔碧空之,鹰啸九天。
“白白!”小萧煜看着白鹰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随即,又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
下一瞬,听一个似陌生又似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寒羽,它叫寒、羽。”
“寒羽。”小家伙咬字不太清楚地重复,总觉得好像这一幕什么时候发生过,疑‘惑’地看向了官语白,红润的小嘴微抿,那有些懵懵的小脸看得一旁的众人都舍不得移开眼。
南宫玥、百卉她们看着有几分忍俊不禁,不由得想起在王府青云坞的那一幕幕,恍如昨日。
从南疆出行前,百卉曾担心过小世孙太小,怕是不适宜舟车劳顿,可是小世孙果然是各方面都像世子爷,出了‘门’后,照常吃,照常玩,照常睡……既不晕马车也不晕船,她们几个大人还适应。
这一路,反倒是为了配合世子妃特意放慢再放慢,一路游玩过来,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西夜。
真不亏是他们的世孙啊!海棠欣慰地看着小萧煜,他们的世孙天赋卓绝,等过两年学起武来,也一定是事半功倍!
“煜哥儿,我是义父。”官语白‘唇’角微勾,耐心地教小家伙,温润的声音多了几分笑意。
小家伙一向乖巧,从善如流地重复了一声,惹得官语白的眉目越发柔和。
萧奕毫不怀疑只要自家的臭小子说要寒羽做小灰的媳‘妇’,小白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想着,萧奕的那双桃‘花’眼盈满了狡黠的笑意,似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在这时,一片粉‘色’的‘花’瓣从方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从官语白的颊畔滑过,小家伙想也不想地伸手一抓,把‘花’瓣抓在手里,嘴里叫着“‘花’‘花’”乐开了‘花’。
粉‘色’的‘花’瓣一片接着一片地落了下来,众人皆是仰首看去,只见空的小灰和寒羽嘴里叼着桃‘花’,爪子里抓着桃‘花’,它们一松开鹰喙鹰爪,那些‘花’朵‘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给官语白那身月白的衣袍撒了一身粉‘色’的‘花’瓣。
萧奕捧腹大笑,嘴里喃喃地念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南宫玥和百卉她们相视一笑,小灰只要在王府,会天天给小家伙送小礼物,已经养成了习惯。自打发现小家伙喜欢摘‘花’后,小灰会偶尔摘些‘花’给他……反正起刺猬、‘毛’‘毛’虫什么的,她们巴不得小灰多送些‘花’,虽然王府的‘花’园也因此变得更加惨不忍睹了……
小萧煜贪心地把他义父身的‘花’瓣都往自己怀里兜,官语白眉目之间的笑意更深,偶尔出手助小家伙一臂之力。
萧奕伸了个懒腰,含笑看着二人。见官语白如今眉目疏朗,他隐约猜到小白应该是解决了那个什么谢一峰……
这是官语白的‘私’事,因此萧奕也没多问,笑眯眯地说道:“小白,我们萧家人最重礼数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一旁的其他人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萧世子又在睁眼说瞎话了……
萧奕继续说着:“臭小子今日既然来了都城,也该给他义祖母柱香才是。”说着,他俯首把自己的脸凑近了小家伙,故意问道,“煜哥儿,你说是不是?”
气氛微微一凝。
百卉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官语白,却见公子的神‘色’一片平和,暗暗松了口气。
被父亲挡了视线的小萧煜嫌弃地伸出一只‘肉’爪推开父亲的脸,随口接着话尾点头如捣蒜地应道:“是是。”
胖嘟嘟的双手忙碌地继续收集义父身的‘花’瓣,周围的空气随着小‘肉’团‘奶’声‘奶’气的声音变得轻松了许多。
官语白当然知道小家伙只是在接话尾而已,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在官语白的带领下,一路往王宫西北角而去。
南宫玥去过大裕皇宫,也去过南凉王宫,三个王宫因为各自的地域看来迥然不同,西夜以金为尊,嗜金如命,这王宫的建筑看来都是一片金灿灿的,在阳光下,尤为金碧辉煌!
初次来到西夜王宫的小团子好依偎在义父的怀,打量着四周,一会儿叫“树树”,一会儿喊“屋屋”,一会儿咕哝“水水”……
小家伙不安分地蠕动着身子,胳膊指来指去,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好不忙碌,所到之处,都洋溢着他欢快的笑声……
一炷香后,众人来到一间殿宇前,匾额写着静心宫三个大字。
进入院‘门’后,他们一眼可以看到一个黑漆棺椁静静地安置在殿宇前,殿‘门’口有两名官家军旧部看守。
众人进入殿,四周不由得肃穆起来。
小萧煜仍在他义父的怀,他有时候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有时候又异常的敏感,似乎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安安静静地窝在义父的怀,不哭不闹不笑不叫。
官语白‘摸’了‘摸’了小家伙的发顶,从百卉手里接过香,双掌将小家伙两个小‘肉’掌合拢,恭敬虔诚地鞠躬……
萧奕和南宫玥在官语白身后也一起香。
愿官夫人在九泉之下与官大将军相聚!
愿他们夫‘妇’来世再无生离死别!
愿他们保佑官语白……
殿宇,一片沉静,香烟缭绕。
待一行人从殿出来时,外面的日头高悬,暖洋洋地洒在了众人的身。
小萧煜已经又回到了萧奕的怀,胖乎乎的身子随着父亲的步履一颠一颠,笑呵呵地去含自己的手指,才到嘴边,小手被萧奕不客气地拍掉了。
小家伙委屈巴巴地想去找娘,可是萧奕怎么会让他得逞,熟练地把他轻轻往一抛,乐得小家伙找不着北了……
这种父子斗法的局面,南宫玥和几个丫鬟早已经见惯不惯了,通常情况下,世子爷以大欺小,可怜的小萧煜往往占不到便宜。
不过,小家伙真到了伤心处,也自有他娘亲为他主持公道。
小家伙也是个百折不挠的,每次转瞬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缠着他爹陪他玩……
有时候海棠她们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父子玩闹之间,萧奕闲话家常地说起了王都的那些事,说起了皇帝送往南疆的那道圣旨,“……算算日子,圣旨也该到南疆了吧!”
萧奕的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让镇南王府来替大裕择太子,皇帝还真是想得出来!不去写戏还真是可惜了……
------题外话------
小剧场:
萧奕:我儿子都给你抱了,感动吧~
小白:我不敢动啊…
——by一只婉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