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南宫玥一行车马径直地出了乌藜城,一路北上。
只是因为顾及南宫玥的身子且天气又炎热得很,回程比来的时候行得更慢了。
这一路都好似游山玩水一般,他们足足用了二十天才在八月初八那日回到了骆越城,当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
萧奕早就派人提前回王府准备,因此当萧奕和南宫玥的车马抵达镇南王府外时,王府已经大开正门,所有的下人尽皆恭迎世子爷和世子妃归来。
萧奕和南宫玥一起先去给方老太爷请安,又去了镇南王那里。
镇南王的心情甚佳,他这个年纪了,虽然长子不太听话,但所幸长媳是个孝顺的,现在又快有了嫡长孙,真是样样顺心!
他难得对萧奕的脸色也好了许多,让两人坐下说话,然后义正言辞地训诫了几句:
“阿奕,你也是马上要做父亲的人了,以后切不可再肆意妄为,行事要三思而后行,也好为孩子树立一个表率,免得孩子有学有样!”
萧奕眉尾一挑,本来镇南王说什么,他也就是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就是,怎么他这个父王非要把囡囡也扯进来。
“父王,”萧奕没好气地说道,“我家囡囡自然是最聪明乖巧的,再说,我有哪里不好,囡囡像我那才不会吃亏!”
一瞬间,连南宫玥的眼角也抽了一下,第一次有站在镇南王这边的冲动。女儿的脸可以像萧奕,但性子、行事可千万不能像萧奕啊!
镇南王的表情更古怪,也不知道该骂这逆子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该数落他开口闭口地说什么囡囡,明明是他的乖孙才对!
跟这逆子说话,真是没一次痛快的。
镇南王觉得身心疲倦,三言两语就把萧奕和南宫玥给打发了,让他们赶紧回碧霄堂歇息。
等到了碧霄堂,她当然是万事不需要操心,随行的行李什么的自有百卉、鹊儿她们安排,沐浴洗漱也自有画眉、莺儿她们服侍,她只要舒舒服服地由着她们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等她逗了猫,吃了些东西又沐浴更衣,整个人焕然一新地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画眉轻手轻脚地帮南宫玥绞干湿漉漉的头发,眼睛不时地往南宫玥还未显怀的小腹瞟去,一想到那里面已经有了未来的世孙,她的嘴角就不由地翘得高高的。
南宫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问道:“画眉,你可见过恒哥儿了?”
在回骆越城的路上,萧奕把王都的事都一一告诉了南宫玥,其中也包括南宫家已经把南宫恒从王都送到了骆越城。南宫玥知道大伯父南宫秦如今已经从舞弊案中脱身,全家也都安然无恙,那些焦虑之情也就随着萧奕的述说一闪而过,没有因此忧心什么。
画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恭声回道:“世子妃,二舅奶奶刚才递来了帖子,说明日过来拜访。”本来世子爷吩咐了,说世子妃舟车劳顿辛苦了,无论有什么大事小事一律明日再说,所以画眉也就没主动提及此事。
一想到明日就可以见到傅云雁和南宫恒,南宫玥的心不由雀跃不已。
几年没见恒哥儿,恒哥儿一定长大了吧。他是长得像长兄南宫晟,还是像大嫂柳青清呢?
想着,她嘴角溢出一个明媚的笑靥,感觉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对了,明天恒哥儿要来,她这做姑母的,还得有所表示才是……
南宫玥琢磨着自己的库房里应该还有几方不错的砚台,道:“画眉,你……”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粗率的挑帘声响起,内室中的主仆俩都循声看了过去,心里猜到了来人是谁。
果然
刚刚沐浴后的萧奕带着一身湿气大步走了进来,没好气地瞪了不识相的画眉一眼,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怎么几个月没见,阿玥的这些花啊鸟啊变得这么没眼色了!
画眉迟疑地看了看南宫玥仍旧潮湿的头发,南宫玥给了她一个手势,画眉便躬身退下了。
萧奕接过了画眉留下的巾帕,继续替南宫玥绞干头发,笑眯眯地与她说着话。
这一路上,虽然走得慢,可毕竟还是长途跋涉了,多少还是积了些疲累,再加之如今的南宫玥本来就嗜睡,没一会儿,她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浓浓的睡意顷刻间涌了上来,如海浪般将她淹没……
萧奕见状,放下了帕子,利索地一把抱起,动作轻柔地把她安置在铺了竹席的榻上。
“阿玥,睡吧。”他的手掌盖在她的眼帘上,温柔地诱哄道。
南宫玥躺下以后,就觉得眼皮更沉了,几乎呼吸间,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内室中静悄悄的,只有南宫玥绵长的呼吸声环绕其中,恬静闲适。
南宫玥一旦入睡就睡得极沉,连什么时候天黑都不知道,一夜飞逝而过,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直觉地往窗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萧奕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和趴在窗台上的猫小白大眼瞪小眼。
一见南宫玥醒来,萧奕顿时眼睛一亮,仿佛在说,阿玥,你可终于醒了!他快要无聊死了!
猫小白冲着南宫玥“喵”了一声,似是在打招呼,随后趴着继续晒太阳。
萧奕殷勤地服侍南宫玥起身更衣,又陪着她一起用了早膳,之后,他才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离开骆越城三个多月了,军营里的事恐怕几天都忙不完。
萧奕前脚刚走,后脚周柔嘉就和镇南王的三个庶女过来给南宫玥请安。
南宫玥大方地把早已经备好的礼物一一送给了她们,每人都分了一个玉饰以及一个香囊,香囊中装着南宫玥从南凉那边带回来的香料,因此香味极为罕见。
“谢谢大嫂嫂。”萧容玉像模像样地福了福身谢过,然后把小巧的鼻尖凑到金鱼香囊前闻了闻,开心地眯眼道,“好香啊。”
萧容玉还小,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几个月不见,看着身量就抽高了不少,但还是胖嘟嘟的,粉雕玉琢,看得南宫玥真是手痒痒的,很想摸摸她软嘟嘟的小脸颊。
女娃娃粉嫩嫩、软绵绵的模样就像是又软又甜的棉花糖一样,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阿奕说得不错,生个女儿挺好的。
南宫玥笑吟吟地想着,把萧容玉拉到她身边,摸了摸她梳着鬏鬏头的脑袋瓜子,含笑道:“玉姐儿喜欢吗?”
“喜欢!”萧容玉用力地颔首,奶声奶气地说道。
“那大嫂就再送你几个。”南宫玥随手做了一个手势,画眉就又拿出了好几个香囊,这些香囊做成了各种动物的形状,比如猫儿、小老虎、兔子等等。
小女娃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可爱的玩意,萧容玉是两眼放光,最后从中选了一个小橘猫的香囊,再次谢过了南宫玥。
一旁的萧容萱眸光微闪,实在不好意思与才刚启蒙的幼妹争宠,但心里却对这幼妹起了提防之心,这年纪还这么小就知道讨人欢心,可不正是像她那个娘!一点也不能小觑!
南宫玥拉着萧容玉的手说了几句话,又和周柔嘉、萧容萱、萧容莹也寒暄了几句,就打发她们都回去了。
东次间中再次安静了下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南宫玥喝了些热茶后,随口问道:“画眉,莺儿,这几个月,王府里可有什么事?”
画眉和莺儿面面相觑,两个丫鬟有志一同地先想到了同一件事,这大概是这几个月王府中最大的一件事了。
鹊儿在一旁好奇地眨着大眼睛,一脸的期待。
“世子妃,”最后由画眉开口禀道,“……小方氏两个月前病逝了,大姑娘去了明清寺为亡母祈福。”
小方氏已经被镇南王休弃,也就不再是萧奕的继母,所以萧奕和南宫玥不需要为小方氏守孝,可是萧霏和萧栾却不同,小方氏和他们血脉相连,她终究是他们的生母。
想到萧霏,南宫玥便是一阵沉默,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头沉甸甸的。
从回府后一直没见到萧霏,她就猜到,萧霏应该不在王府。果然如此……
人生在世,许多事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父母,出身,家族……小方氏是咎由自取,萧霏却无辜地要为生母所为自责赎罪。
见南宫玥面色不虞,莺儿赶忙将话题一转,故意用欢快的语调禀道:“世子妃,王爷和安家三姑娘已经交换了庚贴,商定了婚期在九月。”
九月,那也就是下个月。南宫玥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王的动作还真快。”
闻言,莺儿和画眉戏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
可不就是,一般人家从订亲到婚事没半年不成事,更别说是堂堂镇南王府了。镇南王如此心急,看来对这位年轻的未来继王妃是非常满意了。
只可惜啊……南宫玥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略略勾起了一个弧度。
莺儿继续禀报:“王爷定下婚期后,就立刻让二房和三房搬了出去。”
王府早在老王爷和老王妃过世之后就按规矩分了家,二房和三房的产业也早早就分给了他们,只是,二房守寡,在三房又不事生产,所以并不愿意离开王府,镇南王对此也不在意,就由着他们留下了。直到萧霓的事出了,才下定决心,让两房离王府自居。
“世子妃,那天可真是热闹。”画眉笑眯眯地接口道,“当时二房的二夫人和三少爷没说什么,就直接命下人打包整理好了行李,但是三房的三夫人直接跑到王爷的外书房又哭又闹,还说什么新王妃是狐媚子,搅家精,还没过门就想插手王府的事务……闹得王爷脸都黑了,后来还是三老爷好劝歹劝才把三夫人给劝走了……”
画眉说得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似乎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看得南宫玥有些好笑,鹊儿则是双目熠熠生辉,仿佛在惋惜自己错过了一场大戏。
话语间,百卉进了东次间,屈膝禀道:“世子妃,卫侧妃来了。”
有客上门,画眉三人立刻面色一正,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不一会儿,穿了一件烟霞色刺绣镶边折枝牡丹花褙子的卫氏就在百卉的引领下进来。
几个月不见,卫氏看来一如往昔,温柔娴静,似乎镇南王要续娶的事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卫氏过来给南宫玥见了礼后,就在一旁的一把红木圈椅上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世子妃,妾身是过来还对牌的。”她笑吟吟地说着,“世子妃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可要好好休息几日。妾身本不应该过来叨扰,但是妾身这性子啊,若是有什么事没办好,这心里就放不下,睡不着,所以就冒昧地过来了。”
说穿了,卫氏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表明立场,表示自己对执掌王府中馈绝无一点妄念。
“卫侧妃客气了。”南宫玥含笑道,百卉接过了对牌,检查后,交给了南宫玥。
卫氏拿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后,赞了一声好茶,然后才笑吟吟地又道:“世子妃,王爷九月要续娶新王妃,世子妃如今可要注意身子,千万别累着……”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南宫玥的腹部停留了一瞬。
对于女子而言,什么都重不过子嗣!
卫氏含笑地继续道:“世子妃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妾身前来,妾身再不济,也能帮衬着一二。”
她笑盈盈地看着南宫玥,目光清澈温婉依旧,可是南宫玥却从中品出一丝试探的味道。
卫氏能试探什么呢?自然是镇南王的婚事。
卫氏毫不避讳地与南宫玥直视,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看透。
她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世子爷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她既然打算以世子爷、世子妃马首是瞻,总要搞清楚他们的意思。
南宫玥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心中了然。
“卫侧妃不用担心,我自会保重,累不着的。”南宫玥笑容恬淡地说道。
世子妃的意思是……卫氏怔了怔,她是聪明人,立刻体会出南宫玥的话中似乎是透着深意,却又想不明白。
既然南宫玥不打算多说,卫氏也不好多问,客套地应着:“世子妃说的是,婚礼诸事有旧例可循,哪里用得着世子妃事事亲力亲为。”
这时,一个小丫鬟进来了,给两位主子都上了点心,雕梅,酸枣糕,都是酸酸甜甜的点心。
卫氏一向心思活络,脑筋动得飞快,投其所好道:“世子妃,妾身这几日正好空闲,就绣了几个小肚兜,只是这些年手上功夫委实懈怠了,这绣出来的东西委实不堪入目。所幸,现在还有时间,等妾身先练练手……”
卫氏一说这个话题,果然引来南宫玥的兴趣,连她嘴角的笑意都加深了一些。
卫氏心里有数了。也是,这是世子妃的头一胎,心里必定不踏实,再加上世子妃的娘家人都不在这边,又没婆母,恐怕也没人教导世子妃关于孩子的那些个琐事。
想着,卫氏就故意絮絮叨叨地跟南宫玥说起当初她怀萧容玉时的那些事,比如孕吐,比如第一次胎动,比如小孩子的衣物……
“……婴儿肌肤娇嫩,贴身的衣物一定要柔软舒适,哪怕是再细柔的棉布也要揉揉再用,而且要反着穿……”卫氏滔滔不绝地说着,“因此,许多人家无论贫富,都时常用旧衣改制给小婴儿穿。”
题外话
还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