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名妓

空‘荡’‘荡’的房间里,烛火跳动,连着屋子里也时明时暗,如白慕筱此刻的心情一般。!

白慕筱已经被关在这藏香阁里大半天了,这间房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窗户也都封死了。

‘门’外守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只是呆板地、反复地劝她“最好乖乖听话,谁也逃不出余妈妈的手掌心”云云。

白慕筱焦躁地来回走动着,心一阵纠结与权衡,她当然不想被‘逼’着接客,但是想要吓住老鸨,唯有报出她真实的身份——说到底,那些人是以为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才敢把她卖到青楼来!

只是,如果她报出自己的身份,老鸨恐怕会把她送去韩凌赋那里领功,那么,韩凌赋多半会杀了她……

相之下,似乎还是这藏香阁里更安全一点。

白慕筱咬了咬下‘唇’,原本‘混’‘乱’的眼神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还没走到绝境呢!

她才华横溢,只要能为这藏香阁吸引足够的客人并带来惊人的利益,老鸨又何必一定要‘逼’她卖身!

她会写曲、编舞、写诗词,她可以说服老鸨让她卖艺不卖身。

想着,白慕筱的眸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原本黯淡的脸又有了神采。

不错,以她的本事在哪里不能‘混’得风生水起!

打定主意后,白慕筱再次走到房‘门’后,对着外头的小丫鬟道:“我要见你们余妈妈,我有话跟她说!”

小丫鬟有些迟疑,明明之前屋子里的这位姐姐还歇斯底里的,怎么一下子变了个样?!被卖进藏香阁里的人多了,哪个不是一开始哭哭啼啼,后来也只能认命!

这时,白慕筱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我只是有话和你们余妈妈说。”

小丫鬟又踌躇了一下,但这次还是应声去了。

房间里的白慕筱在一张红漆木圆桌边坐下,悠然地给自己倒着已经冰凉的茶水,心里琢磨着要如何说服那老鸨才好。

她可以弹几个新鲜的曲子,边弹边唱,这老鸨既然能在王都开这么大一家青楼,总该有几分过人之处……她应该可以体会到自己的本事和价值!

自己与王都那些养在闺阁的娇‘花’可不一样!

须臾,房间外传来了楼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然后是开锁声与“吱呀”的开‘门’声。

那个被称为余妈妈的老鸨扭着腰肢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形似打手的男人。

“怎么?是想好什么时候接客了吗?”老鸨看着坐在桌旁的白慕筱,声音还是那般尖得刺耳。

白慕筱对着老鸨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余妈妈,我想卖艺不卖身!我自信才艺不输给任何‘女’子,妈妈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弹唱几首新曲子给妈妈听,一定都是妈妈以前闻所未闻的!”

她自有数之不尽的歌曲可以让这老鸨惊为天人!

烛火,白慕筱乌黑的眸子如宝石般闪闪发光,虽然素衣简钗,却是气质如兰,清丽脱俗。

老鸨怔了怔后,“噗嗤”一声笑了,扭着腰身走到白慕筱的身旁坐下,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是个通琴棋书画的,还算值个二十两银子……”

白慕筱的眸闪过一道戾气,那个可恶的拐子竟然只把自己卖了二十两!

老鸨打量着白慕筱,继续说着:“我瞧你是哪家的舞姬逃妾吧!连我们藏香阁都不知道!我们藏香阁可是王都数一数二的青楼,我们这里的当红姑娘那可是一个个从六七岁开始读书学艺,哪个不会点歌舞弹唱、琴棋书画!”

白慕筱仍旧面‘色’平静,道:“余妈妈,你且听我弹唱一曲知道我与别人不同……”这青楼的庸脂俗粉岂能与她相!

“哦?”老鸨似是怀疑地应了一声,吩咐那小丫鬟道,“去取把琴来。”

“是,余妈妈。”

小丫鬟应了一声,很快把琴和琴案都取了过来,摆在白慕筱跟前。

白慕筱在琴案前坐下,‘玉’指轻拨琴弦,试了试琴音,一串流畅悦耳的琴声自她指间流泻而出,然后骤然变得‘激’烈,铮铮作响……

白慕筱樱‘唇’微启,清亮的歌声逸出:“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琴音铮铮,时而豪迈,时而柔情,听来‘荡’气回肠,潇洒肆意,又英气‘逼’人,令人不禁沉醉其……

须臾,白慕筱便按住了琴弦,琴音骤然而至,却似乎仍旧绕梁不去,余音犹在耳边……

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一旁的那个小丫鬟直愣愣地看着白慕筱,眸熠熠生辉,充满了敬佩。她这位新主子才华如此出众,以后自己跟着她,也会有好日子的……

白慕筱抬眼,从容地看向了坐在她身旁的老鸨,腰杆笔直。她的这些歌曲在这世可是独一无二的,她不信老鸨会不为她的才学所惊‘艳’!

“不错!”老鸨啪啪地鼓掌道。

白慕筱‘唇’角微勾,下一瞬笑容又僵住了,只听那老鸨接着道:“会弹唱好,本来老娘还想让你再练几天小曲,看来也不必了……瞧你这模样至少十七了吧,再几年要人老珠黄了,今晚给老娘挂牌!”

挂牌?!这一下,白慕筱的面‘色’再也维持不住,‘花’容失‘色’地站了起来,“我们说好了卖艺不卖身?!”

“老娘什么时候时候跟你说可以卖艺不卖身了?”老鸨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来,“我们藏香阁没有卖艺不卖身!这里是老娘做主,谁敢跟老娘说不!”

白慕筱怨恨地瞪着对方,怒道:“你耍我……”

“啪——”

老鸨抬起右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白慕筱的脸,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白慕筱捂着脸傻眼了,白皙的脸庞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五指印。

老鸨双手叉腰冷声道:“小贱人,老娘跟你把话说白了,这歌舞弹唱、琴棋书画,你要是不会,得学;学不会,给老娘陪客人去,陪一个算一个,怎么也得把老娘的本钱先赚回来了!你信不信老娘可以让你自己哭着‘要’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

听着老鸨充满恶意的声音,白慕筱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听说过那种更下等的窑子,是任何粗鄙肮脏的男人都可以去的,而且还要没完没了地接客,如果惹怒了老鸨把她丢进那种地方,那么……

老鸨似乎看出了白慕筱的心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又道:“你要是真有什么贞洁烈‘女’的骨气,咬舌自尽啊,那老娘自认倒霉!否则,给老娘乖乖听话,老娘有的是法子‘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慕筱失魂落魄地站在了那里,老鸨也不再多言,抛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又扭着腰肢走了,房‘门’在“吱”的一声再次关闭,然后落锁。

白慕筱傻愣愣地坐在原处,觉得脸火辣辣的疼,脑海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好一会儿,她的心神才渐渐归位,然而一股寒意却在浑身下蔓延,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般,无数冰刀一下下地戳在她的‘胸’口,令她痛不‘欲’生……

白慕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心头的不甘越来越浓。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

这个世道对她真不公平,明明自己才华横溢,明明自己‘色’艺双绝,却偏偏遇到如此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老鸨!

自己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

白慕筱正‘混’‘乱’着,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

那守‘门’的小丫鬟又回来了,还带着两个扛着浴桶的婆子,小丫鬟福了福身,道:“姑娘,奴婢来伺候姑娘沐浴梳妆了。”

迎白慕筱冰冷的神‘色’,小丫鬟嗫嚅地劝道:“姑娘,你斗不过余妈妈的,还是乖乖听话,少受点罪。”

之后,热水一桶桶地被端进来,倒进浴桶里,带着玫瑰香味的白‘色’热气很快弥漫在屋子里,朦朦胧胧,彷如仙境……然而,事实恰好相反!

白慕筱木然地由着伺候她宽衣,木然地听丫鬟夸她肌肤如‘玉’,木然地跨入浴桶……

当热气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白慕筱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脑子又开始飞转:

要么卖身,要么死,要么说破她的身份……

可是后两者都不过是死路一条……

那一日阿依慕打晕了她想要甩掉她,却反而‘阴’错阳差地让她逃过一劫,既然天让她活下去,她不会这么认命,而且,她还不想死,她也不甘去死……对,与其去死,还不如稍安勿躁,另寻机会!

算是沦落青楼又如何,三百年前的慕莲夫人还不是青楼出身,可是最后却得了真心人,还成了超一品的侯夫人,甚至名垂青史。

别人可以,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不会在这藏香楼待一辈子的!

白慕筱的心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由着那小丫鬟伺候她穿衣、梳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王都开始陷入宁静,但是像藏香阁这样的烟‘花’之地则相反,反而是从沉睡苏醒了过来。

白日的藏香阁空落落的,里头的姑娘们大都睡着,仿佛没有一点人气,可是在入夜以后,这里变成一片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甜腻的薰香味飘扬在空气里,四处回响着姑娘与客人们的说笑声,咿咿呀呀的弹唱声,还有一个个穿着半透明纱衣的‘女’子在高台翩翩起舞,一身‘玉’肌若隐若现,看得有些人眼睛都直了。

一曲罢,浓妆‘艳’抹的老鸨在众目睽睽下走了高台,捏着嗓子道:“各位贵人,今晚我们藏香楼里的十二美又多了一美,啧啧,不是老娘我吹捧,那可是绝‘色’佳人啊!”

老鸨话音未落,已经有客人不耐烦地说道:“那赶紧让美人出来啊!反正不是老规矩,价格高者得!”

不少人都连连起哄,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一身淡紫‘色’纱裙的白慕筱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沿着楼梯款款地走了下来。

她身那薄薄的纱裙掩不住她身那紫‘色’的肚兜与‘胸’前的一片白皙,纱裙在走动间,微微摇曳着,如梦似幻。

今日的白慕筱浓妆‘艳’抹,眉心贴着金‘色’的‘花’钿,樱‘唇’红‘艳’似火,头挽了一个复杂的牡丹髻,鬓发间‘插’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步摇,步摇的珠串垂在颊畔,为她添了几分妩媚与冶‘艳’。

“果然是绝‘色’美人!”有人抚掌道,“如此美人若能一夜*,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余妈妈!”又一人紧接着道,“我出一百两!”

“一百两也想要这样的美人,我出两百两!”

“三百两!”

“……”

那些喊价声此起彼伏,老鸨喜笑颜开。

白慕筱停顿在了楼梯的间,傲然地俯视着下方……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任她有千般手段、惊世之才,都是建立在她的出身,但她只是“她”时,她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玩意!

这些男人的眼只有*,他们不在意她会不会琴棋书画,不在意她的灵魂,他们只想在她身一逞兽‘欲’……

想着那些粗鄙的手会碰触在自己的肌肤,想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男人会……

白慕筱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眸一片幽深,其有着决绝,有着坚毅,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现在的牺牲都是为了将来!

总有一天她会让轻她辱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八百两!”

老鸨‘激’动尖锐的声音在白慕筱耳边响起,“还有没有人愿意出九百两的?!”

四周一片嬉笑声、议论声、起哄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年男子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抱拳说着:“承让承让!”

然而,在这时,藏香阁外传来一片喧哗鼓噪声‘混’杂着隆隆的脚步声。

大堂里的客人、姑娘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十几人浩浩‘荡’‘荡’地蜂拥进来……

老鸨眉头一皱,本来要骂人,但声音还未出口,梗住了。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面目森冷,飞鱼服,绣‘春’刀。

这……这不是锦衣卫吗?!

藏香阁内,满堂寂静,噤若寒蝉,连那些达官贵人都不敢得罪锦衣卫,更何况这里的客人不过是区区的平民百姓了!

老鸨咽了咽口水,勉强镇定地前,对着领头的锦衣卫道:“这位大人,不知道有何……”

“锦衣卫办事,还不让开!”

老鸨的话还没说完,被后面的一个锦衣卫粗鲁地推开了,老鸨踉跄地退了两步。

而楼梯的白慕筱则瞳孔猛缩,隐约地猜到了什么,转身急忙想要跑,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脑一片‘混’‘乱’:锦衣卫竟然找到她了……

她的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下一瞬,她的右胳膊被人从后方一把拉住,猛地拽了下去。

白慕筱低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楼梯,抬眼对了陆淮宁冰冷的眼眸,“白氏,你还真是会躲!”声音透着一丝嘲讽。

陆淮宁做了个手势,两个锦衣卫一左一右地钳住了白慕筱,半拽半拖地把她往下拖去……

白慕筱身子僵直,再也无力反抗,也无从反抗,脸没有一点血‘色’,魂似乎也丢了一半:

他们会把她怎么样?!

会带她去让皇帝处置,还是韩凌赋……

她都已经退让了,甚至愿意藏身青楼,为什么他们还是咄咄‘逼’人,是不肯放过她?!

白慕筱越想越是不甘,却只能由着锦衣卫将她带离了藏香阁。

看着这一幕,老鸨是一个字也不敢吭,锦衣卫拿人哪里需要给她理由!

锦衣卫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地揣测着:这个香兰姑娘到底是谁?!

这一晚,藏香阁损失了二十两银子,却多了一则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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