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军行军大营。
李茂贞戎装甲胃,面南端坐,众将士分列两侧,面色冷峻。
执金吾来报,左前将军霍炳辉已率兵攻入南城,众将士面色稍缓,大军压境,小小万年县竟敢螳臂当车,以千余守兵,挡住大军数次攻城。
凤翔军折损数百人马,节帅震怒。
李茂贞为激励士气,言他日城破,纵军杀戮,城中金银钱帛,大帅分文不取,全予众将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左前将军霍炳辉献计,亲率亲兵,持盾护顶,结阵至南门城口,将二十余车引火之物,悉数堆积城门口,纵火焚烧。
不多时,南门轰然倒地,霍炳辉率两千本部兵马攻入城中,惨叫呼救声顿起。
“倒偏宜了霍疯子,待他抢完之后,估计我等,连汤都喝不上了。”
谁先攻破城池,谁就可以先抢一波,这事凤翔军的规矩,一座城,自然是官府府库、达官贵人住的地方有钱。
“那些官家小姐,想想也是美,希望霍疯子能落下一二,兄弟们好好过把瘾……”
“哈哈哈!”
后队的将校,一面眼睛火热的,看着时辰,一面看着,南门灰烬中,袅袅烟气。
一个时辰后,他们就可以冲入城中,希望可以分点残羹冷炙,武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就为了些许钱财,有女人逗逗日子。
不过。
现在南门的情形多有怪异。
步兵入城后,骑兵突入。怎么半个时辰了,门口还聚集这么多人。
按照这个进法,怕是一个时辰过去,这些人还进不了城。
“仇校尉,怕是霍疯子碰到麻烦了。”
明眼人自然看出,定是前队受阻,后队难入。
赶紧禀报节帅。
李茂贞闻讯走出中军大帐,眼前的万年县城墙不过数丈(古之一丈大概一米七,成年男子达到这个高度,是为大丈夫),心道:“区区小城,怎如此难攻。”
“节帅,大军出征匆忙,未曾携带攻城器械,将士就近打造的云梯数量太少,故……”
李茂贞道:“城中守军,区区千余人马,既然南门已破,令大军急攻南门,日落时分,本帅要万年鸡犬不留。”
…………
万年县南门
城门口拒马围成半圆,拒马后面盾兵拍成一排,后面弓箭手攒射,都不需要瞄准,面前人密密麻麻,把城门口堵个严实,连尸体都没有躺下的机会,被人群拥簇着,只是耸拉着脑袋稍显怪异。
脚下全是鲜血,左神威军指挥使杜重威拿起一根短枪抛进人群,一枪贯通二人,随即躲在圆盾之下,避开对面射来的弓箭。
长矛兵更是如鱼得水,只需要在盾兵后面,沿着空隙将长矛伸出,总能收割一两个士兵的性命。
杜重威时刻警惕战场形势,这是兵事学堂里关注的重点,这仗打成这样,真是始料未及。
南门虽集结叛军千余人马,但地势已被限制,狭小的空间根本布置不了多少人马,一下子涌进一千多人马,根本施展不开,还有不少骑兵,现在都成了弓箭手们的靶子。
杜重威看到内城街口来了数辆大车,押赴大车的校官上前报道:“杜指挥,猛油火腊等引火之物已经齐备,还有干草五十余车。”
“好!”
杜重威拍了拍校官的肩膀,道:“快使民夫,将引火之物搬上城楼,本将军今日要学学诸葛亮,给你们来个火烧藤甲兵。”
百余民夫迅速将柴火之物送上城楼,大家都明白,城若破了,意味着什么,好在官兵愿意死守,百姓岂有不从的道理,民夫们干活,倒是卖力。
而李茂贞乱军人群中,敌将霍炳辉见此一幕,已然心惊胆战,为将多年,自然看出此中计较,他是紧随步兵入城的,骑得黑姿马,已然被射死,他在第一时间混入步兵当中,得免一死。
此时兵士混杂,前面的想出去,后队想进来,叫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将令根本无人听清,不少老弱尚未接敌,便被袍泽踩踏而死。
霍炳辉大喝:“敌贼欲火攻,快撤,快撤出城门。”,可城门口士卒哪听到,身边的亲卫倒是听的清楚,可他们被挤在人群之后,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护着自家将军。
待到南门口,城内城外的兵士头上落下大捆干草,猛油石蜡浇顶,城外想入城的军士,这才感到大祸临头。
但已经来不及了。
“呼!”
火箭齐射,火焰直冲城楼。
“啊!”
“救命!”
“啊!”
惨叫声。
火焰中夹着霹雳吧啦的爆燃声。
浓烟直冲天际。
夹杂着尸臭,哪怕远在三里外的李茂贞中军大营,也能闻到此种味道。
太熟悉了。
“霍炳辉败了。”
李茂贞双眼通红。
“打造云梯,四面强攻。”
自己两万多人马,二十倍于敌,自然不用选哪段城主攻,哪段城佯攻,四面八方,全是主攻。
你城中人马即便是天兵,又如何能守。
“城破之后,本帅要烹了杜重威。”
“诺!”
众将士皆出营备战,十里之内草木为之一空。
……
南门之战胜局已定,杜重威来不得半点放松,万年县城虽小,但自己去取一千一的兵马守卫还是略显单薄,四个城门,杜重威各放了两校计220人的兵力,自率两校游走。
虽兵力单薄,但城中尚有数万百姓,万年县令王肃,已派出衙门内的所有人,从百姓中择出青壮民夫数千,协助神威军守城。
杜重威、王肃登上城楼,看到李茂贞各部皆砍伐林木,赶制攻城器械。
杜重威神色颇为沉峻,王肃亦然。
贼兵即将大举进攻,万年县城岌岌可危。
“将军,何策应对。”
杜重威眉头微皱,他本是原神策军中小校,考校优异授以都指挥使,家中老小俱在长安。
若逃若降,军法无情,家中老小必将受累,若死战,朝廷亦不会苛待。
即便不计较这些,现在的大唐朝廷值得死忠吗?
杜重威找不到答案,新君继位,神策军已然与以往不同,将士晋升有度,法律森严,百姓暂且不说,自己家因军属,日子自然与以往不同,自己也不惧上官苛刻,不惧士卒将逼。
思来想去,没有不死战的道理。
只希望朝廷能杀退李茂贞大军,自己即便身死,也了无遗憾。
“爹、娘、襄儿……”
杜重威冉冉自语。
“什么?”
杜重威收敛思绪,转头看向王肃。
“唯死战耳!”
目光坚毅,诀别,一眼透心。
王肃恍惚之间,看到杜重威走下城楼,背影在夕阳下拉的很长,带着金色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