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胡早先虽猜到尊上未完全恢复,却和北琅一同呆愣在原地。
他们先前为了帮尊上找阴火之毒的解法,翻遍古籍,私下也遍访医者,能想到的都问了查了,却完全没有眉目。
眼前这小小萝卜精居然可以做到?
竹阙见南胡、北琅二人直勾勾盯着她,抓着龙角的两只萝卜手紧了紧,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过奉庚都愿意将还没完全恢复的事情告知,想来对他们足够信任。
竹阙若有所思,那黑气原来是“阴火之毒”吗?
是个什么玩意儿?阴火?她没听说过。
南胡还在和北琅面面相觑,尤其南胡,越想越后怕,方才要是真的伤到小萝卜精……
她竟能帮尊上解毒,怪不得尊上颇为看重。
如此金贵,别说尊上让他看顾了,叫他把小萝卜精供起来也不是不可以啊!
魔尊奉庚没再追究其他,头顶着竹阙转身回寝殿,只撂下一句:“别忘了花盆。”
南胡匆匆忙忙地钻回空地去取墨玉花盆,又一路跑着赶上尊上和北琅。
前脚刚跟上,北琅就对着南胡胳膊上锤了一拳,低声怪道:“让你照尊上说的做就好了,闯祸了吧。”
“尊上事务繁多,总有会疏忽的时候。”南胡一手捧着花盆,一手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将声音压低道,“总得有人多留心着,不然像上次……”
南胡说及此处和北琅对视了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行在前方的魔尊奉庚却停下脚步,回身沉沉说道:“中阴火之毒,并非本尊疏忽。”
南胡、北琅各自愣了一下,接着连忙应答几声。
奉庚伸手接过南胡怀抱的墨玉花盆,竹阙见状便从他脑袋上爬下来,窝进花盆的土里。
“尊上听力这么好的吗?”南胡见尊上转身继续往前走,便扯着北琅放慢脚步拉开些距离,他吓得够呛,一边从嘴缝里挤出这句话一边朝北琅挤眉弄眼。
“对啊尊上连你们刚才趴墙根都知道。”北琅回道。
“哈?”南胡嘴角抽了抽。
“别说了别说了。”北琅拽着南胡加快脚步。
竹阙窝在花盆里,听不清后面两个在嘀咕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奉庚丢下一句无厘头的话后,便沉闷了下来。
竹阙默默抬着萝卜眼打量奉庚冷峻到显得阴沉的表情,不知怎的,竹阙隐隐觉得,这位魔尊大人似乎有些低落。
魔尊奉庚面上无表情,眼睑低垂。
中阴火之毒,并非他疏忽。
是因为他从前相信白岩。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断我!”
魔界边缘,与天界一隅相邻处,万古寒渊垂直崖壁上,一隐蔽洞穴中不住地传出嘶哑叫骂声。
“我本可以和尊上说清楚的!”
白岩周身衣袍被龙焰灼烧殆尽。他浑身没一块好皮,头发被烧了个干净,狼尾狼耳也光秃秃的,甚至不见眉毛、睫毛。
他五官身形扭曲可怖,瘫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好似一块腐烂了一半的焦肉。
即便如此,白岩仍张合着他已然被烧变形的嘴,不停嘶喊叫骂着。
过分嘶哑的声音混合着万古寒渊的风雪声,愈发凄厉可怖,他的声带也被龙焰灼伤了,再不是从前清亮的少年音。
“你为什么要给尊上下毒!”
白岩撕扯着声带,不住地质问着,但这风声呼啸的洞穴中,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他颤抖着抬起两只被烧坏的手……
狠狠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脖颈上的皮肤还未结痂,被掐住后不停地渗出血水。
各种痛苦交织,白岩的脸更加扭曲可怖,但他手上却仍旧不放松。
白岩青筋暴起,瞪大的一双冰蓝色眼睛却突然被黑气遮蔽。
他猛地松开手,无法自控地猛烈咳嗽起来,呼吸方才平复,便张口继续说起话来,只是说话语气阴寒,和方才大不相同。
“我熄灭龙焰,救你一命,可不是让你在这里叫骂的。”
他正狞笑着,眼中黑气散去,笑声立刻止住,转而变作先前语气继续骂道:
“你这阴火生出的神识果然不可信!腌臜玩意儿!大典上为何打断我解释!我本……本可以将误会说清楚的……”
“误会?”白岩的眼睛重新布满黑气,语气再次变得阴寒。
同是白岩的一张嘴说话,却好像有两人在对答。
两种不同语气语调的声音回响在空空的洞穴中,显得十分诡异。
黑目白岩狞笑道:“你以为还能回到过去?解释清楚就可以抹消一切了吗?”
“事情已然做下,说得再好听,也都不过只是狡辩罢了。”
许是因为太抵触阴火之识的控制,白岩浑身突然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终于,一股黑色烟气从他眼眶中丝丝缕缕溢出,飘荡在洞穴上方,越聚越多,越来越浓,黑色烟气交融拉扯,最后竟化作魔尊样貌。
阴火之识所化的魔尊奉庚,身形样貌与原主无差,只是眼眶中盛装着一对黑气氤氲的眼珠子,连眼白也不见。
他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抚白岩灼伤溃烂的脸颊,用魔尊奉庚的声音开口说道:“白岩,本尊知晓你的忠诚和苦心。”·
白岩静静与面前的“魔尊”对视着,突然他握紧拳头,翻身冲向“魔尊”。
他被龙焰重伤,原本难以动弹,这一瞬却生出好大的力气,发狂一样扑过去,将阴火之识的化形打散。
白岩面朝下重重摔倒在地,浑身密布的伤口因为撞击渗出血水来。
他却毫不在意,只扯着嗓子嘶哑地怒吼着:“脏东西!谁允许你变成尊上的样子!”
被打散的阴火之识恢复成黑色烟气,飘飘荡荡成无形的状态,不住地发出狞笑声:
“有意思。”
他看见白岩心中的执念,执念使得白岩心中火焰熊熊燃烧,烧得如此旺盛,甚至不惜将他自己焚尽。
果然是很好的容器啊。
阴火之识从前也附身过其他人,那些人大多承受不住阴火之力,不出半日便化作齑粉,他只好不断蛰伏、转移,如此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遇见白岩。
狼族少年强壮年轻的身体,再加上他心中燃烧的执念,竟支撑他身负阴火活了这么久。
阴火之识飘飘荡荡,搀扶着摔倒在地的白岩重新坐起身,好言劝说起来:
“想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你的信仰,指引你发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