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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喝一杯?”开车的邬桑对秦奋抢白了一句,接着对梁笑笑说:“你摸摸他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梁笑笑摸他的额头,假装心疼地说:“真可怜,心里想的和实际见到的差距太大了。要不要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啊?”

秦奋抓住她放在额头上的手,说:“什么医生都医治不了我的创伤,你就是最好的药。”

梁笑笑没有抽出手,任他抓着,问:“你就不怕我是毒药吗?”

秦奋瘫在后座上,嘆了口气:“毒药也得喝呀。别人折磨你,你折磨我,这就是命中注定。孽缘呀!”

邬桑说:“梁小姐,你终于让一个坏人动了真情了。”

梁笑笑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却说:“口蜜腹剑,谁知道他哪句话说的是真的呀?”说着用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凑到他的耳畔小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秦奋闭着眼,微微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脸,也病秧子似的轻声说:“没关系,我挺得住。”

汽车翻过山,公路伸进森林,经过一座长桥时停了下来。秦奋下车跑到桥下方便,桥边有一座很欧式的尖顶小木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回到车上,他指着那座木屋问邬桑:“一路上我看到好几次这种房子,不像日本的建筑,挺欧洲的,这是干吗的呀?”

邬桑介绍说:“这是忏悔用的,很多大城市的人干了坏事,良心不安,来北海道旅行的时候都会进去忏悔,把罪恶说出来,希望得到宽恕。”

梁笑笑开玩笑说:“你一定也做过不少坏事吧?应该好好忏悔忏悔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邬桑问他:“去吗?反正他们也听不懂中国话,你可以把干的坏事都说出来,省得堵在心里老做噩梦。”

梁笑笑鼓励他:“去吧,跟上帝说比跟警察说要轻松,我们不听,在外面等着你。”

秦奋没有表情,望着梁笑笑和邬桑。那二人正殷切地看着他。

邬桑也不管秦奋同意不同意,拉上他就奔了教堂。

秦奋跪在忏悔室里,看着肃立在神像前的神职人员问准备离开的邬桑:“你确定他肯定听不懂中国话吗?”

邬桑说:“放心吧,听得懂人家也不给你传去。”

邬桑离去后,秦奋仍不放心,又狡猾地试探了一下,他问神职人员:“我要捐你们一千万你们接受吗?一千万,十个一百万,很多的。” ?

神职人员确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问他:“can you speak english?(你能说英语吗?)”

秦奋终于放心了,用英文说:“forget it(忘了吧)。那我就从幼儿园开始说吧。”

梁笑笑和邬桑站在忏悔室门外的树阴下等秦奋。

邬桑对梁笑笑说:“秦奋是特别好玩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还那样。和他在一起这几天让我想起了很多我们的青春往事。”

梁笑笑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真实。”

“其实他还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脑子里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内心里是个理想主义者,要不然也不会都这么大了还没结婚。”

“婚姻是缘分,再好没有缘分也走不到一起。这是命。”

“希望你们俩能成,他对你是真的动了心。一般的女孩跟他真的是对不上牙口,我看你还行。”

梁笑笑沉默了。

邬桑又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一项发明,特别有意思,还赚了一笔钱。”

梁笑笑摇摇头:“我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就是有点儿一见如故。我是非常感性的人,直觉告诉我,他是可以信赖的。如果一定要结婚嫁人,不能和爱人在一起,也要找一个知己吧。”

“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我劝你最好是不要选择秦奋,对他不公平。”

“我没有骗他,他接受。”

“梁小姐,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爱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比秦奋更值得,但

你这种想法太自私了。你不能利用别人喜欢你。我说话直,你别生气。”

梁笑笑忙说:“不不不,你说得对。我对爱情太失望了。”

忏悔室里,秦奋仍在喋喋不休地倾诉。那位神职人员显然已经站累了,两条腿来回倒着重心。墙上的挂钟已经由原来的10点走到了12点。

等候在外面的邬桑和梁笑笑也站累了,只好坐进车里。邬桑因为昨夜折腾得太厉害了,又有宿酒,所以屁股一沾车座就打起盹儿来。梁笑笑则好像心事重重,望着远方发呆。

阳光下,忏悔室投下的影子正在逐渐地拉长,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秦奋还在虔诚地向上帝坦白交待。

神职人员已经站不住了,擦着汗,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停地看表。房间里的光线也逐渐染成了暮色。

忏悔室外面的车上,邬桑和梁笑笑都已经陷于沉睡之中。只见那名神职人员夺门而出,跑到车前,敲醒他们,用英语对他俩说:“你们的朋友非常虔诚,但是他的罪恶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忏悔室太小了装不下他的罪恶,我们那边还有一间更大的忏悔堂,你们是否可以劝他到那里去坦白。”

梁笑笑看着疲惫不堪的神父,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用英语说:“愿上帝饶恕他的罪恶。”

邬桑则一跃而出,笑着跑进了教堂。

从忏悔室里传出了秦奋絮絮叨叨嘟嘟囔囔的声音。邬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伏在外面偷听。忏悔了这么多个钟头,我们的秦奋同志,才刚刚忏悔到20世纪80年代的事儿。

只听他说道:“……还有我的朋友邬桑,我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80年代在北京的时候,他在外企工作,那时候在外企工作就了不得了,高等华人,能进北京饭店、友谊商店,能换外汇券,尤其是特招女孩儿待见。我追女孩,一个也追不上,长期没有女朋友。他倒好,女朋友一会儿换一个,还都是特漂亮特纯的那种。你他妈小兔崽子有什么了不起呀,长得獐头鼠目猥猥琐琐,要样儿没样儿要才没才,不就会说几句日本话嘛!你看我吧,长相也不能说有多好,但我有一种特殊特别的气质,招人疼。我要当时就进了影视圈演戏去,今天就没葛优什么事儿了!……”

邬桑听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步跨过去,一把揪住秦奋的脖领子,喝道:“好啊你个小赤佬,躲到这儿骂我来了!你这叫忏悔吗?你这叫泄私愤图报复!”

秦奋闹了个大红脸,顾左右而言他道:“哎?神父呢?上厕所去啦?那我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二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了教堂,上了车。暮色中,汽车又上路了。

邬桑说:“秦奋,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呀?是不是枪毙你十回都不冤枉你呀?”

秦奋心情沉痛地说:“水,我想喝水。”

梁笑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说:“主啊,请你宽恕他犯下的滔天罪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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