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官家。”冯成恭敬道,“曹淑仪着人来了好几回,说是练了新曲子,要请官家听。”
想来那日夜晚匆匆而去,一连又是一月不曾去曹淑仪那,赵扩放下了笔,道:“也罢,且去听听!”
龙驾自垂拱殿而出,经过甬道,忽闻一阵妙音来。
赵扩抬起头,细细品着那词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后点手道:“去皓月宫。”
冯成一愣,内心自是欣喜,不过嘴上还是问了一句:“那曹淑仪那……”赵扩不紧不慢地道:“朕明日再去看她。”
这便是桂枝的第一手,曹淑仪辛辛苦苦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寻得名师高价购来曲谱,却只被桂枝浅浅的几句唱词给打败。曹淑仪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是以第二天夜晚。
曹欣早早就穿戴齐整,将一面棋盘放在寝殿的桌子上,然后在银角香炉里点了一根兰花香,烟气袅袅,满室沁芳。
方之卉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娘娘,昨日官家要来,却改道去了皓月宫,今儿不会又不来了吧?”
曹欣瞪她一眼,怪她说话不吉利:“官家说了今天要来,那就一定会来。”
见自己似乎一不留神惹恼了曹淑仪,方之卉赔笑道:“是,娘娘精心准备了棋局,又千方百计寻来了官家最爱的词集,想必今日一定能留住官家!”
然而曹欣却大错特错,她以为自己可以凭借“雅”来击败桂枝,殊不知这已深入到桂枝的灵魂里,琴棋书画,管弦丝竹,梅兰竹菊,有关“雅”,桂枝无一不全。
曹欣微微蹙眉,她不认为自己的“雅”会输给杨桂枝,却又无可奈何地发现,赵扩来她这里的日子越来越少,去往皓月宫的日子越来越多。
“皇上驾到!”
曹欣回过神来,快步迎了出去:“臣妾恭请官家圣安。”赵扩抬手虚扶:“免礼。”
宫人送了茶上来,曹欣接过,亲手送到赵扩身前:“官家今日可愿与臣妾弈棋?”赵扩闻言,沉默片刻,他不是来与曹欣讨论棋道的,于是摆手笑道:“你昨日不是说有新曲子?”
曹欣赶忙点头,无论是弹曲儿还是下棋,只要能将官家留在这里,便是成功的。于是曹欣着人端来了琴,抚琴弹奏。
可片刻后,赵扩却抬手打断了她,不满道:“这曲子,朕去年已听杨贵妃弹过了。”
曹欣一愣,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自己从名师手中刚购来的曲谱,对方去年竟已经弹出了?一时哑语,曹欣不知如何开口。
然而,后宫争宠有两种,一个是明面上的,一个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的好说:各凭本事,或俗或雅,来争夺官家的宠爱。而暗地里的,自然是中伤诋毁,以一切手段来摧毁对方。
经由曲谱一事,曹欣已经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于是她决定从暗处动手!只要对方不存在了,自然就没人来与自己争宠了。
“官家。”曹淑仪当即道,“臣妾前几日差方之卉去径山寺为您祈福,却听到了一件骇人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扩“哦”了一声,抬眉望向她。
曹欣盈盈含泪,委屈道:“臣妾……臣妾不敢再说,恐伤了官家的心!”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赵扩似笑非笑道:“你且说来。”
而此时,一道彩霞自宫外亮起,若有若无,还伴有琴瑟合鸣,赵扩眼睛一瞥,望向外面。
另一边,曹欣已经走上前来,轻轻攥住赵扩的衣角,哀声道:“官家,臣妾知道您与贵妃娘娘的感情,可有些传闻已在城内扩散,臣妾属实不愿让那悠悠众口污了您,官家可是天子!”
“嗯,嗯。”赵扩心不在焉地应着,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又像是在回应外头的曲乐。
那彩光与当年圣人太皇太后六十大寿上的烟火屏风极像,只不过当年因为事故表演没有顺利进行,烟火屏风也没有展现出来,而这些表演大多只有在临安北瓦街头里出现。
赵扩看得出神,竟站起了身来到门外。
曹欣还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臣妾请官家一定要查明此事,不然有损皇家颜面,有损……”
赵扩忽一摆手:“朕还有事,下回再说吧!”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出宫门。
独留曹欣一人站在门内,眼中顿时黯淡!她明白了,那个女人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而另一边出宫后,赵扩听见一些宫女太监们的私聊声。“你听什么声音啊!”
“不清楚,你们看那是什么地方竟然有烟火。”“宫里宵禁后不是明令禁止烟火吗?”
御道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宫女太监,其中一个刚要开口,忽然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过来,吓了一跳,飞快跪在地上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其他下人转头一看,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若说世间之人多如繁星,那么在大宋朝,赵扩就是唯一的月亮。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夜空的中心。
“娘娘,夜深了,这样好吗?”蔡奚琳看着其身后的教坊曲乐部,皱眉问道。
另一边,向大鼻安排好教坊演奏以及烟火表演后,走了过来,别别扭扭地作揖施礼:“杨贵妃,按您说的都弄好了!”
桂枝淡淡一笑,挥手道:“大鼻子师父不用多礼,无旁人在,桂枝始终是您的徒弟。”“礼节不可乱,哈哈嘿!”向大鼻揉着鼻头,笑呵呵地退下了,因为他瞧见了官家。众人都瞧见了,唯独桂枝,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