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六月。
盛夏到来,天气炎热,太子李建成对李世民也越发的步步紧逼。
六月初二。
李建成突然奏请,声称东突厥经常寇掠马邑、雁门诸地,威胁晋阳,宜调重将往镇。
李渊允之,调李世民心腹重将罗士信前往,任并州都督。
理由官冕堂皇,李世民不能反对。
六月初十。
东突厥可汗颉利率数万精骑南下,兵锋直指狭北诸州。
虽然大唐向突厥称臣,年年给予岁贡,但是,以颉利的贪婪,一点岁贡又哪里会满足?
所以,隔三差五的,颉利都会派兵入寇唐境,肆意掳掠一番。
看准的,就是大唐不敢还手,亦或者无力还手。
然而,今时却不同往日。
大唐如今内患已平、天下归一,颉利却仍然如此嚣张的薅羊毛,立马就引发了众怒。
六月十五,大朝之上,无数朝臣纷纷要求出兵抵御东突厥,迎头痛击。
李世民见状,主动请缨。
李渊却以‘李世民是擎天之柱、不可轻动’为由,委婉拒绝了。
李元吉看到机会,立刻自请挂帅,李建成以及五姓七望等太子党纷纷支持,声势浩大。
李渊却对李元吉的统兵能力不太放心,踌躇再三。
但考虑到东突厥只是寇边袭扰,不是灭国之战,八成唐军主力一到,便会主动退去。
于是,李渊还是同意了。
李元吉大喜,马上提出需要重将辅助,请调玄甲兵以及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相助。
理由正当,李渊欣然答应,并急调府兵精锐四万,令七日后出兵。
李世民脸色黯然,却不能反对。
这下,朝臣们算是看出了风色,兵权这东西,陛下看来是给谁,也不可能再给秦王了。
另外,先是罢黜文臣,后是抽调武将,这分明是太子在翦除秦王羽翼啊。
双方这是要图穷匕现了么?
……
一时间,随着朝会的结束,长安城开始暗流涌动,不少人都开始对秦王李世民不看好起来。
毕竟,一只没了牙的老虎,便是再厉害,也只能任人宰割。
六月十六,下午。
天气炎热,长孙无忌这个小胖子虽然汗流浃背,但依然脚步匆匆,直入秦王府后院。
借着大舅子的天然优势,长孙无忌却是畅通无阻。
他放眼远眺,便见塘边水榭之中,李世民头戴席帽、坐在凉席之上,正悠然的垂钓。
长孙无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通埋怨。
“某的好殿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钓鱼?别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李世民却淡淡一笑:“辅机说笑了,哪有这么严重。噢,坐下说话。”
长孙无忌一屁股坐到凉席上,气呼呼道:“没那么严重?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太子是在翦除您的羽翼?”
“军师是最早被逼走的,然后是玄龄、如晦等文臣,接着是士信,现在又是玄甲兵及诸将。”
“您算算身边还有人吗?”
“文,得力的只剩某一人,武,只剩府中的一千亲卫。若太子骤然发难,请问殿下何以自保?”
李世民却依然淡定:“有父皇在,兄长不敢乱来的。了不起,太子之位孤不争了,安心当个逍遥王爷便是。”
长孙无忌急得差点上吊:“殿下怎的如此糊涂!自古皇权之争,不进则死,焉有骨肉亲情?”
“某若是太子,便豁出去,将您除掉。陛下气恼又怎样?难不成会废了咱?”
“不说五姓七望同不同意,便是同意了,皇位又传给谁?不成器的齐王,还是庶子?”
“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一样是取祸之道。”
“所以,一旦太子想通此点,不再顾虑一些民间物议,您再想反抗、也无能为了。”
不得不说,能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一,长孙无忌的谋略和眼光都是一流的。
其政治嗅觉更是老辣,不愧后世素有‘老阴人’之雅号。
李世民侥有兴趣的打量着长孙无忌。
适才那些话,他当然是故意示弱,为的是考验长孙无忌,很显然,这货满分通过了。
“呵呵!”李世民忽然开心的笑了。
长孙无忌被笑得差点破防,一脸抓狂的表情:“殿下还笑!莫非某哪里说得不对吗?”
李世民忍住笑:“你说得很对,孤也深表赞同。适才只是戏言耳!”
长孙无忌大喜过望:“殿下既然看出太子的狼子野心,不知准备如何应对?某愿帮着参详一二。”
他就知道,这位野心勃勃的妹夫,是不会束手待毙的。
李世民回过头,一边看着浮漂、谨防上鱼,一边悠然道:“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便有高人预料到了太子的动作和意图,提醒孤小心了。”
一个月前!
长孙无忌瞠目结舌,这是何等恐怖的眼光和判断啊,忙道:“殿下,不知是哪位高人?”
李世民笑得很神秘:“此人,辅机自是熟悉。”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马上醒悟道:“是军师!”深深叹服道:“普天之下,也只有军师有如此神机妙算了!”
“是啊,”李世民也只有苦笑的份:“太子的动作,几乎每一步都被军师精准预测,这般智谋和眼光,孤也是自愧不如!”
长孙无忌很高兴:“这两年,军师和殿下渐有疏远。某还担心,若殿下有难,军师会明哲保身,不肯帮忙。没想到,军师还是这般义气。”
李世民暗笑,他和夏雨私下的联系,几乎瞒着所有人,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其实,军师暗中一直在帮着孤。只是兹事体大,为免父皇忧疑,所以才瞒着大家。现在看来,倒成了一张王牌。”
长孙无忌心中有些酸溜溜的。
他可是李世民的大舅子,竟连他也瞒着,看来,在李世民心目中,其还是不如夏雨的。
只是,他长孙无忌向不服人,但对夏雨,那是不服不行。
“殿下,既然军师早有所料,您又稳坐钓鱼船,想必早就有了破局之策,某洗耳恭听。”
李世民见仆役、亲卫都在远处,便咬着长孙无忌的耳朵秘密私语。
长孙无忌眼睛越听越亮,李世民一说完,便兴奋的搓着手:“军师果然妙计!殿下,既然时机已至,那便速速通知军师,赶来长安吧。”
他早就看李建成不顺眼了,如今,李世民终于下决定动手,可把他高兴坏了。
“放心吧。”李世民笑吟吟道:“某昨日就让阿难派人去通知军师了,谅今晚必到。”
“太好了。”长孙无忌长出口气,有夏雨赶来主持大局,他一颗心忽然就定了。
二人正要再聊,忽然,有一仆役匆匆而来,正要进凉亭找李世民,却被张阿难现身拦了下来。
仆役向张阿难回禀了一番,张阿难点点头,示意仆役离去。
“殿下,”张阿难这才进亭,见礼道:“杜如晦杜大人出事了!”
李世民一惊,忙问道:“出了何事?”
“适才,杜大人下衙,路过张国丈(张婕妤父亲)府前,只因为没下马、以示恭敬,便被张国丈下令拖下马、暴打了一顿。”张阿难一脸苦笑。
李世民、长孙无忌顿时目瞪狗呆。
二人还以为是李渊这个偏心眼又找碴打压呢,却没有想到,真相竟是这般的无厘头!
“可恶!”长孙无忌勃然大怒道:“这腌臜泼才,仗着女儿的势,竟敢如此无视朝庭命官!”
“更何况,谁不知道,杜大人是殿下的人,这分明是见殿下受到打压,故此有恃无恐!”
李世民也目露杀机,双拳紧握,这真是虎入平阳、什么猫狗都敢欺上头了,咬着牙道:“如晦现今如何,要不要紧?”
“鼻青脸肿,听说还伤了一根肋骨,被家人抬回去治伤了。”
长孙无忌马上道:“殿下,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如今正值微妙之时,若您示弱,恐怕会寒了人心。”
李世民霍然起身:“孤马上进宫,向父皇禀明此事,务要给如晦讨个公道。无忌,你代表孤去看望一下如晦。”
“诺。”长孙无忌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