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就不妨替他说了，“你梦见连中三元、跻身内阁？你梦见顾家青云直上、日转千阶？你还梦到乔家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顾博川呼吸陡然粗重起来，“那是真的吗？真的吗？”他不在乎乔家是如何家破人亡，他在乎的是自己从未实现的青云之志，连中三元、跻身内阁，成为国之重臣。
他做梦都想这一天，可是这辈子是无望了。
“差一点，就是真的了。”如果没有声声，这一切都会成真。
顾博川满脑子都是梦境，他连中三元跻身内阁，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下辈子，下辈子……”他口中喃喃，这辈子没实现的，他还寄希望于下辈子。
只是他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已是进气少，呼气多了。
顾博川眼睛冥冥睁着，一个垂死之人，里面竟布满诡异的喜悦，总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乔氏见他已濒临垂死，这么扎心的一幕，还是邀顾景安进来同赏才好。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
顾景安进来时，就看见顾博川诡异的笑着，他的眼睛睁大，里面布满血丝，但是他的笑容却越来越盛，和他苍白的脸形成强烈对比。
“嗬……嗬……”他嗓子里发出类似于笑，却诡异无比的的声音。
“乔澜心死了，死了，我连中三元，权倾朝野……”顾博川声音喃喃，他笑的越发狰狞诡异。
顾景安有些被吓到了，“他，他说什么？”
乔氏冷声，“他在诉说他的梦想。”
“梦想？”顾景安凑近听，可是他明明听见顾博川说乔澜心死了之类的话。
顾博川一直到死都没有闭眼，最后还是乔氏伸手抚上他的眼睛，“下辈子做一个正直的人吧。”
顾景安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后背一阵阵发凉，顾博川似是知道了什么，乔氏的话更是意有所指。
乔氏转身想往外去，顾景安叫住她，“澜心，博川都死了，你要去哪儿？”
“顾家库房已经没有私银了，还是得请老爷想办法安葬顾博川。”乔氏声音冷漠至极，就好像面前死了一个阿猫阿狗，事不关己。
“你是他的母亲！”顾景安喊。
乔氏没有转头，顾景安追上去，“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乔氏都要笑了，一个吃肉都不吐骨头的禽兽竟说她残忍！
“如果你想和离，那你就想清楚，声声是我顾家的骨肉，她死都不能离开顾府！”顾景安完全失了理智。
乔氏冷笑，她这才转过身来，“顾大人还真是糊涂了，怎么？你还想抗旨不尊？”
顾景安都有些恍惚，曾几何时，那个心里眼里都是他的女子，如今竟冷声的喊他顾大人，就好像他与她是个陌生人。
顾景安这才恍然想起之前的那道圣旨，顾声声可以休爹。
皇上早知道他们会和离，所以提前给了声声这一道旨。顾景安看着眼前的乔氏，从繁重家务脱身出来的她，似乎获得了新生，重新焕发出光彩。
他似乎都快忘了，乔家嫡长女风华绝代，名满京城，曾经被多少人求娶。他初见她时，眼中亦有惊艳。
那时候的乔氏天真而烂漫，她被家人保护的很好，不识人心险恶。
婚后他依附乔家迅速崛起，连如今的府邸都是婚后置办的。
当看着乔氏决绝离去的背影时，他从终于清醒了，不，他不能和离，若现在和乔氏和离，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已被削爵贬为庶民，但是乔家却还是一品府邸，乔鹤轩将会迎娶长公主，乔家的未来不可限量。
“不……”顾景安忽然大喊一声。
他几近失智的跪在乔氏面前，“澜心，我不能没有你，我们不能和离，翠珠的事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如今顾博川也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景安试图去握乔氏的手，被乔氏抽身甩开，“原谅你，顾大人怎么可以将这三个字说的如此轻巧，不过和离之事，顾大人若不主动休了我，我自不会离开顾府。顾大人还是别跪我了吧，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操心下顾博川的后事。”
乔氏拂袖而去。
她并不急于和离，从知道乔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刻起，她的目标就不是和离，离开这个家唯一的方式只能是丧偶。
她要让他看着顾家落魄，也要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乔氏离开后，顾景安有些失重摔坐在地上，直到传来丫鬟的哭声，顾景安才往寝居走去。
顾景安想为顾博川准备葬礼时，他才知道顾家已经凋落到他难以置信的程度。私库的银子所剩无几，葬礼就算再简办，下个月怕是连下人的月例都发不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顾景安只觉得当头棒喝。
顾景安从未主过家事，乔氏嫁过来后，家里一切琐事都由她操持，根本不用他操一点心。顾景安完全的六神无主，他又想到了乔氏，乔氏不与他和离，是不是代表她心里还有他。
“夫人你要帮我。”顾景安又去了清韵居，他屏退下人，眼眶泛红。
这是乔氏意料中的一步棋，她遣散了顾府里的丫鬟和小厮，这样便能减轻点开支。
顾景安虽不适应，但是也没办法。
顾博川的葬礼也只能从简，也是一口薄棺，便草草葬了这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顾家大少爷。
顾景安和老夫人一生的谋划，都是为了顾博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博川是顾家的未来。
顾景安被贬为庶人，连着顾博川的葬礼都冷清很多，春姨娘带着三个孩子在灵前哭，其实他们对顾博川没有多少感情，甚至是厌恶他的。
特别是顾博宗，从小就拿他和顾博川比较，顾博川什么都好，他就是一摊垃圾一堆狗屎，他连顾博川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如今顾博川死了，他竟有些开心。
“娘，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听下人说大哥是被人打死的，真的假的？”顾博宗小声问春姨娘。
春姨娘用眼神警告他闭嘴，“你只管哭，其他的事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