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寒风来袭,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大得将庭院里强健的树枝压弯了。
千荀望着雕花木窗外头的皑皑白雪,拿起一根红发带将自己许久未束的长发随意扎起,裹紧了身上的大红色披风,自打上回从于家回来之后,自己又在屋里颓废了大半个月,每天不是跑去东街的茶舍里头听书,就是窝在房里吃些糕点,全然忘了自己要查的事情夺得快要堆积成山了。
她哆嗦着手,往嘴里丢了块糕点,感叹人间四季冷热交替叫她这个自小生在温度适宜的神界的神受不了,又怀念在神界的时光,真是散漫地很惬意。
今日难得脑子愿意转动,千荀想着于念所说的倒笔字,于是动身又去到了薛陵的书房找证据。如果现在的薛陵当真是假的,这般推算下来,薛陵是四年前不再与于念书信来往,只要找到四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薛陵的笔记,对比之下就能发现期间奥秘了。
不过到了书房,没见着薛陵,只见到了埋在账本里头的薛奇。
“二表哥?”
薛奇自账本中抬起头来,账本高到只让他露出一双眼睛来,千荀瞧着他这双幽怨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快些出去,别打扰我处理公文。”
平常这时候都是薛陵在此处处理这些账本公文,今日却只有薛奇在这儿,千荀有些疑惑:“今日怎么是你在这整理账本呀?表哥呢?”
“他?在房间里偷懒呗。”薛奇烦躁地挠了挠头,原本端正的发冠有些歪了,发丝也凌乱了些。
“你身为薛家二少爷,帮着掌事分担些事务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也就今日份的账本,又不是日后天天让你处理了。”千荀走到书架前,边找书边说道。
“什么只有今日份的,昨天的前天的,去年的前年的,还有大前年的,至少一半以上都是我处理的!”
千荀合上书,像是发现什么线索似的追问道:“表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让你处理账务的?”
“四年前吧……怎么,难道我处理的不好吗?”
对上了,千荀越发觉着于念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了。
“哈哈,当然不是,想不到薛府这么大家业,在你的帮助下能维持这么好,我对你都刮目相看了。”
薛奇骄傲得笑了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你哥。”
“是是是。二表哥,你知道咱们家四年前的书籍都放在那里吗?”
“四年前?你找四年前的书籍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身为你家远房表妹,现在寄人篱下,要是不好好了解一下你们家的状况,我日后还怎么喂薛家出一份力啊,你说是吧?”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算盘。我们家人脉甚广,要你一个小姑娘出什么力,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等你的如意郎君过来把你娶走吧!”
“哎呀二表哥,你就告诉我嘛,我就去看几眼,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千荀拉着薛奇的胳膊左右摇晃,薛奇招架不住,似乎知道为什么每次千荀撒娇了薛陵都会同意她的要求了。
“好了好了,四年前的书籍我哥都命人搬到密室里头去了。”
“密室?”
千荀来薛家三年多了,还不知道书房里头有个密室。又求着薛奇告诉她密室在哪,薛奇哪里受得了千荀的旁敲侧击,便走到一书架前,转动书架上的玉假山。
只听得“轰”的一声,书案后头挂着字画的墙壁竟转开了来。
“给你半个时辰啊。”
“好好好!”
掀开字画,后边竟是一间与书房布局几乎完全一样的房间,就好像是镜面翻转了一般。千荀循着书架上的时间顺序,找到了四年前薛陵亲笔写的书卷。
因着这些书籍并非都是由于念说的那种纸做成,所以千荀又要在这些书籍中寻到特制纸张制成的书。在寻到十年前的书架时,千荀翻到一本用绢布包裹着的特大书本。解开系带,里头全是字画。
千荀翻出来,大多都是薛陵和薛舞所作的水墨画,其中还有几张落款为于念和薛陵的字画。细细瞧那些个薛陵题字的字画,千荀用手比划了一番,确实基本上都是倒笔字。她把字画都翻了出来,却在底下发现了一张信封,信封笔挺地写着“无期亲启”四个字。
信封早就被拆开过了,但里头却空空如也,只剩信封不见其信。千荀开始疑惑这个无期是谁,为什么一封写给他的信件会放在这里?
再细细想来,千荀在人间这三年来,听到过江湖上传言甚多的一位与释青云齐名的大人物,名叫花无期。北有剑心入青云,南有飞虹着焚心,说的正是释青云和花无期。
前者因练就自创剑式青云诀时,青光一飞冲天,轰动九州,再加上其为人仗义,侠肝义胆,而得北侠之名。他虽居无定所,终年浪迹天涯,行侠道,除奸佞,但他最常去的,便是北城蛮山。于是世人就将那里视作是他的本家,将蛮山尊称为侠山,侠士们对其敬重不已,路过的都会在山脚下拜一拜再赶路。
后者则更为神秘,常以一身红衣出现,殷红长披风的帽子将面容隐在暗处,一只散着微光的红色蝴蝶常伴左右,这是世人对他的为数不多的了解。因此,只要谁看到一只红蝶引路,红衣飞过,那便是南城中名震九州的驯蝶高手花无期。又有传闻花无期住在一帘红雨,却从未有人找到过那个地方。
花无期的有名之处,不仅因为他时常惩戒县镇上的贪官污吏,将金钱寄往穷困人家,还在于他的杀人方式。
传言,花无期凭着自己轻功了得,出入豪宅如同进出自己家门,洗劫金库更是易如反掌。所以他在那些贪污腐败、官官相护的县令富翁眼里可是眼中钉,所以有一回几个大家族联手,好说歹说之下,花了大价钱从武林盟主那里讨要到了一份江湖令,只要上了令牌之人的姓名,一定会被九州武林之士追杀到天涯海角,不见血封喉而不休。
可阴眼人都看得出来其间阴谋,心怀正义者都未将此令当回事,但也有心怀歹意之人,结伙前去追杀花无期。花无期本是不愿与这些人动手的,哪想他们纠缠万番,招招置他死地。后来人们在北城郊外找到了那一波人的尸身,胸口心脏位置有一块灼烧的皮肤。有仵作剖开尸身检查,竟发现五脏中,只有心脏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烧焦萎缩。这便是焚心的来源。后来又有人说,花无期杀人,红蝶犹如飞虹一般,直击心脏,直到那人身觉烈火焚心疼痛而死,所以才冠上了飞虹焚心的名号。
对于这一被命名为北城事变的看法,江湖上众说纷坛,有人认为花无期的手段太过残忍,也有人认为是那些个杀手咎由自取,是非对错,谁都说不准。后来武林盟主见此事关系重大,当时也未曾想到那些个官员们从他这里买了江湖令去追杀花无期,便派人追回了这枚江湖令,此事这才归于平息。
但江湖险恶,也有不少居心叵测的人依据江湖传言,扮作花无期的行头到处招摇撞骗装神弄鬼,甚者借其名义杀人。
话说回来,人只要一出名,总少不了被世人拿来和别的名人相比较的,何况他们二人还是至交。释青云行侠仗义多年,一身绝世轻功江湖上无人能及,怕是花无期也可能处于下风,手中宝剑更是不容小觑。于是就有人说了,若是二人相争,会是谁更胜一筹?花无期轻盈的步伐、狠辣的杀人方法与速度,令人畏惧;释青云独步天下的轻功、灵活使用青云剑时的力度与技巧,二者怕是不分伯仲。
这二人相斗的戏折子,如今市面上也还可以买到,几年了这个话题似乎都还不过时。
千荀算了算时间,她来人间的这段时间里头还没怎么听到过花无期的行踪事迹,而释青云行侠仗义的光荣事迹她倒是听得不少。莫不是现在的这个薛陵,其实就是花无期拌的?
可若是他贴了人皮面具,千荀瞧见过薛陵两日没合眼在书房里处理家务,这么久的时间不摘下人皮面具就算不难受,脸也会有些破绽;但若是一些术法变的,为何连她一个神都瞧不出。难不成这薛陵同花无期还长得一模一样不成?
思来想去,千荀着实想不出什么好的说法来解释这件事。正绞尽脑汁苦想的千荀听到密室外头传来声音,细细一听竟是薛陵来了。
“阿奇,前几日我让你整理的府内家仆名单呢?”
薛奇搔了搔脑袋,一脸生无可恋地抬起头来,目光还是定在桌上的账目,右手快速地拨动着算盘,另一只手敲着自己好久不曾直起来的脊背,埋怨道:“哎呀哥,我这正算账目呢!要不然你自个儿找找看。”
薛奇指了指跟前堆积如山的大大小小的册子,谁能想到平时在外头风流自在的薛家二少爷,现在在书房里头忙得不可开交。
缓步上前,薛陵拿起几本书册翻开来仔细核对检查,难得的肯定薛奇的表现:“嗯,你倒是上手得很快,日后你打理薛府内务必然得心应手。”
薛奇听了几乎快要叫出声来:“啊?哥,你不会要把以后所有的账目内务都让我来处理吧?阴阴你才是薛大掌事,你的事都叫我做了,那你做什么?”
正整理书桌上凌乱的书册的薛陵并没有抬起头来,淡淡回答说:“自然是休个长假了。”
“你倒是休长假了,你好弟弟我可是惨了!你真忍心叫我一个人……”
“忍心。”说罢,薛陵将整理好的书册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桌一侧,负手正要推门离开。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问:“你可见着千荀?”
薛奇拿起毛笔沾了沾墨,在账本上添了几笔:“哦,那丫头啊,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说是要好好了解一下薛家,非吵着看四年前的手书,这不在后头密室里头看着呢吗。”
薛陵一听,大步流星过去打开密室的门,进去里头一看,千荀身侧摆了不少占了灰的书籍,她坐在书堆里,手里拿着薛家家谱,听到有人进来了,才堪堪回过头来。
一瞧是薛陵,马上露出一脸欢笑,双眼跟月牙儿似的:“表哥,你怎么来啦?我看二表哥一个人处理事务都抽不开身陪我玩。这不找了些陈年旧书看看,帮二表哥分担分担,好叫他早些完工陪我出去遛个弯什么的。”
“你想去遛弯?”
千荀发誓,那天薛陵看她的眼神,是从来不曾有过的陌生,就好像薛陵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可转念一想,平常的薛陵对陌生人都是彬彬有礼,这样的眼神,是在看一个不信任的人。
他开始怀疑她了。
现在的薛陵是假的!千荀在心中完全肯定了这个于念的设想。可现在她也不好将这个想法告诉薛奇薛舞,薛陵的功夫千荀是见识过的,虽算不上上乘,可是对付在人间不能动用神力,只会一套花拳绣腿的千荀来说,简直绰绰有余。阴哲保身,谁知道假薛陵会不会杀人灭口,千荀按兵不动,在还不知道假薛陵的目的之前,只先将这个消息传给于念。
“是啊,窝在房里怪闷的。”
薛陵朝着千荀走过来,千荀呆呆地看着,一时间竟忘记了动弹。听着脚步渐进,心跳骤然加快,呼吸较平常深快了不少,双手还保持着捧书的动作。
薛陵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下一秒,薛陵拿手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浅浅笑着:“怎么脸红成这样?”
千荀丢掉手里的书,忙改为捧这自己的脸手心里传来热乎乎的感觉。慌忙躲开薛陵的视线,用手背给自己的两面脸颊快速降温,心里头又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奇妙感受。
见她躲在暗处羞恼,薛陵把她翻出来的书籍摆回原来的位置。
“这几日我刚好没事,可以陪你去遛弯。”
从方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千荀自然而然地把这句话看做是他已经察觉到她的动作,想要亲自监视她了。不过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千荀必须越是要表现地坦然。她有些庆幸自己还在神界的时候,看了不少从卜命上神那里掏来的人间戏折子,讲的阴争暗斗的,当时千荀还嘲讽这人有什么好争来争去,尔虞我诈的。这种临场做戏的折子虽看得多了,真正到了亲身经历起来,千荀倒是还真有些佩服那些个写戏折子的,真真是个人才啊。
“好……好啊。”千荀满口答应着,心中确实几万个不愿意,看来把消息告诉于念这件事得要耽搁些日子了。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薛陵命人去了把油纸伞过来,也没让家仆跟着,就这么披了件薄披风,为千荀撑着伞出门去了。
风吹得紧,千荀身上大红披风上的蓬松白貂毛被大风吹得奄奄一息,像是冻着了一般蜷缩成了一团。千荀有些禁不住迎面吹来的风中雪,眯着眼往薛陵身边靠近了些。
出门之前,千荀看他不带一个家仆出来,心里像这一团团的白貂毛一般吊着,生怕这个假薛陵会把她杀神灭口了。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千荀刻意走得里他远些,谁想到被这可气的风雪乱了心神,无奈同他走得又近了不少。后来想想,凡人的手段怎么能杀得了她呢,大抵不过是痛个好几天罢了。
薛陵低下头来,瞧见千荀双颊被冻得通红,伞压低了些,往她那边偏了偏。
“神卿在密室里头可有找到什么关于仙魔的信息?”
千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薛陵还是头一次叫自己神卿,忽然变得如此客气,千荀稳了稳心态。抬眸却瞧见了他投下来的目光,柔柔的,千荀险些陷进去,迅速低下头去,摇了摇头:“还是一无所获。”
舒了口气,化作氤氲暖气飞升不见。千荀平时只看到了薛陵对她温柔的一面,哪里知道原来薛陵这人这般精阴,这么快就察觉到她在查他了。这样想着,那么之前在密室看到那张信封,里面的信才是最关键的。
“莫要气馁,说不准过两天就有消息了呢。”
“怎么会,我都找了快四年了……”似乎听出了话中有话,千荀忙追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有仙魔的消息啦?”
薛陵笑而不语,只撑着伞继续走着。
千荀这才发现薛陵今日穿的有些单薄。原本今日他是不用出门的,屋里头有暖炉,这临时出来遛弯,他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披风。一只手还露在外头替她撑着伞,左半边的肩膀上堆了层薄雪,千荀心里头莫名的感动,真希望他是真的薛陵,真希望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千荀难得舍得伸出手来,搭上薛陵撑伞的手,冰寒无比。
被触及手的薛陵阴显往后缩了缩,他确实是不怎么与他人接触的,不过这忽如其来的触碰,竟还有些暖意。
“习惯了。”
千荀缩回手藏进披风里头,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与这假薛陵肢体接触了,于是扯开话题:“连我这个神都受不了这寒风,你这个凡人可别生了风寒了啊。”
见薛陵半天不作答,千荀偷偷抬头去看他,没想到薛陵也正低头看着她。慌乱间,她别开眼,支支吾吾着憋出了一句话:“我可告诉你啊,自古凡人与神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可莫要喜欢上我了……”
说完,千荀就觉得自己太过自大了,她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他就是喜欢上自己了呢,这根本就是在出糗。
“神卿美如画,怎叫人不心动?”
想不到薛陵这么会撩拨人心,千荀被撩得身子抖了抖,这一天不断地刷新了她对薛陵的看法:“你这话,这话是和薛奇学的吧?”
“肺腑之言。”
千荀开始调侃:“看不出来嘛,薛大掌事也这么懂女孩子的心思啊。以前来提亲的媒婆把比我还美的美人画卷摆在你面前,你都不曾夸赞一个字,还统统拒绝了,如今一看,原来你还是很会说话的。”
“人,都是会变的。”
千荀将这话放在脑子里来回剖析了一番,他大概是在告诉她,人爱善变,模样会变,性格会变,习惯也会变。这般一想,千荀又开始动摇了,你说这样一个人,就算他假扮薛陵,什么都不图,还把薛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又会有什么企图呢。
“哎!糖葫芦!”千荀见到前头卖糖葫芦的商贩子,兴奋地奔了过去,腰间的铜铃铃铃作响,响声跟不上她跑向糖葫芦铺子的步子。见她跑过去两手各执了一串冰糖葫芦,薛陵跟过去为她撑着伞,还不忘为她掸了掸肩头的飘雪。
千荀是爱极了这糖葫芦,入口甜,化糖酸。在人间最大的乐事便是尝尽各类美食,不过尝来尝去,千荀还是最爱这糖葫芦的滋味。不过薛陵对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从来不感冒,就算千荀塞到他嘴边,他也摇着头推开。
“哎,薛掌事,给表小姐买两串?”
看着千荀举着两串糖葫芦在他跟前,眼中满是期待。薛陵同往常一样,自怀里掏出了钱袋子,取了十个铜板递给商贩子。薛陵是帮千荀掏腰包掏习惯了,对糖葫芦的价格早就熟记于心。这条街上大部分商贩子每次见到薛陵带着千荀出来逛街,都会拿出自己最养眼的食品出来,这不前头的糕点铺子一品香就摆上了刚出炉的梅花糕。
千荀闻着气味,拽着薛陵的袖子跑到一品香的店门口,瞧着摆在面前的各式各样的糕点,梅花糕、九层糕、水晶糕……应有尽有,色彩丰富。
“薛掌事,表小姐,要来点什么?”站在一品香店门口招呼客人的老板瞧见薛陵来了,马上把自己那边的事搁给店里伙计,小跑着过来招待。
“这个这个这个!哦还有那个,都给我来一份包起来!”千荀出来买吃的下手从来不知轻重,大概是有薛陵替她花钱,以至于对金钱的观念不深,只道是能换来美食佳肴的都是好东西。
“好嘞,您稍等。”
飘雪小了几分,可风仍旧奋力吹着。回府的路上,千荀满载而归,怀里捧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自己手里提不下了,还叫薛陵帮她拎了些。
到了薛府门口,丫鬟见了千荀又提着这么多的食品回来,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忙上前帮千荀分担。几个丫鬟接过千荀怀里的食品和薛陵手上的糕点,看着自己家掌事每次带着表小姐从外头回来都带这么多吃的,内心不禁感慨幸好薛府家大业大,要不然真要被这表小姐给吃穷了。
薛陵收了伞,在外头把伞上和身上的积雪掸去,将披风脱下来与伞一并递给丫鬟。铃声轻快,前头的千荀蹦蹦跳着走,她太容易满足了,随便带她去逛个街花个钱,他们之间的嫌隙就消除了一半,薛陵想着。
刚算完账的薛奇从书房里出来,听到大院里头的声响,伸着腰过来瞧瞧,瞧见了千荀又带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往自己房间赶去。薛奇可不乐意了呀,他在书房里拼死拼活地算账,她却可以在外头大肆挥霍,算账算得头疼的薛奇开始心疼起自己的钱来了。
“喂喂喂!你又买了啥啊,给二表哥我瞅一眼。”
看到薛奇过来,千荀立马护住两个丫鬟在身后,并叮嘱她们先带着糕点去她房间里头放着。
“站住站住!这回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了!”
记仇的千荀还记得曾有一次,她也是这般满载而归地走在回房的路上,薛奇过来瞧见了非要看看她买了什么。千荀看在他好说歹说,表现真诚的份上,匀出其中的一块糕点给他尝了尝。哪想到薛奇赖得很,直接抢过一旁正在匀糕点的丫鬟手里的包装,拔腿就跑。
千荀追了他十条街跑,要不是最后薛陵出来帮她,她的糕点早就被薛奇一扫而光了。
总结一下,在千荀眼中,薛奇就是个大魔头,专门和她对着干的大魔头!
“我就看看……”薛奇还要往前走,千荀可不乐意,张开双手挡住薛奇的去路,不管薛奇怎么说都不让。
于是千荀只好把目光投到薛陵身上求助:“表哥,你快来管管二表哥!居然连自己表妹的东西都抢!臭不要脸!”
“我……”被骂臭不要脸的薛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不要脸,想他早年在南城这附近几条街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对,这是风流不是臭不要脸!
“阿奇,后天的冬烝准备如何了?”
千荀想起来,根据祖训,薛家一年四季都要祭祖,分为春祠、夏礿、秋尝和冬烝。祭祖仪式隆重地很,前几次千荀看到的祭祖仪式都是薛陵亲自操手办的,这次他竟全权交给了薛奇,千荀又揣摩不透薛陵的用意了。
薛家掌事本就应当担起祭祖仪式的负责人,处理内务等等工作都是掌事的责任,可他如今却偏偏要将这些掌事的权利交给薛奇,难不成他还不想做这个掌事了不成。
想到这儿,千荀忽然觉得以前的说法都通了——他想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呢?
薛家掌事权力几乎在江湖中是遮天般的存在,只要一发号施令,必然有不少江湖侠士前来领命。薛家不仅家财万贯,而且就算连武林盟主来了也要敬掌事三分。谁会愿意放弃这样的一个位置不做呢?
千荀想得头疼,甩了甩头,在还没有搞清这个薛陵的目的之前,还是需要静观其变的。
“哥,你就放心吧,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准备妥当了。”
“那便再去核对一遍罢。”薛陵不给薛奇一点辩驳的机会,自顾自地回房去了。
“啊?”
薛奇愤愤地回过头去望着千荀,千荀冲他做了个鬼脸,蹦着离开了。原地的薛奇只得哀叹一番,遵着薛陵的命令回书房再把冬烝的流程物品都核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