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跟在后面进来的洛娘子都无语了,赶紧问聂青禾聂父状况如何,要紧不。

聂青禾请他们进去坐,把情况简单说一下,“身体无大碍的,就眼睛看东西模糊,荆大夫说幸亏发现及时,扎针敷药再吃汤药就没事了。”如果家里没钱,那就是天塌了的大事,现在钱有着落就没大问题了。

洛娘子看了贺驭一眼,对聂青禾道:“我回去跟贺驭一说,他可关心呢,当时就说去延请京城名医呢。”

聂青禾忙跟贺驭道谢,“多谢贺公子,不用那么麻烦,荆大夫可以的。”

贺驭耳朵又红了,表姐竟然撒谎。他没有那么关心聂父,对聂青禾的道谢受之有愧,寻思既然不需要大夫,那要不就给些钱?他便解下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别的帮不上什么。”

聂青禾看他那鼓囊囊的钱袋,估计里面还有金饼子呢,忙还给他,“不用不用,花不了几两银子,我们自己可以的。”

洛娘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显摆你有钱怎么的,人家青禾妹妹又不是那种眼皮子浅贪图钱财的,你这不是让人家难堪么,再以为你拿钱炫耀。

她赶紧帮贺驭把钱袋收回去,让他喝菊花枸杞水,自己则拿了账本开始工作,还得继续画发型说明图。

贺驭坐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

在珍珠几个看来,清贵矜持的贺公子往那里一坐,简直就跟请了尊大佛一样,瞬间让铺子熠熠生辉起来,就感觉他所在的位置格外亮堂,格外吸引人的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就要偷看两眼。

他可真俊啊!

贺驭拿眼看看聂青禾,又看看低头忙活的洛娘子,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辞,又疑惑不是说探望病人么,怎么见着聂青禾也不用去看聂父就算完了?

他七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之后也没人教他人情世故,而他九岁就偷跑去军营,在那里都是些大老粗也不需要虚套什么。现在回到城里他很不适应,坐在人堆里反而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好在他外表沉稳淡定,不苟言笑,哪怕心里犯嘀咕,外面谁也看不出,只觉得他老成持重,稳如泰山,看着就倍有安全感。

这时候隔间有张纸被风吹出来,落在他脚边。他便捡起来,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是聂青禾写的家书。虽然不想偷看,却没忍住又看了一眼,见是聂青禾告知父亲生病管家里借钱的信。

信纸上泪痕斑斑,居然让他看得有些发怔。

他把信送到隔间,用镇纸压在桌上,又把钱袋悄悄放在隔间聂青禾的挎包里,出来跟聂青禾告辞,“因为还有事,就不面见令尊,还请聂姑娘代为转达我的祝福之意。”

聂青禾再三跟他道谢,送他出去。

洛娘子无奈地瞅着他清俊的背影,也许有人长得再俊,也很容易孤独终老吧。

聂青禾把贺驭送出门,朝他笑了笑。

贺驭垂下薄薄的眼皮看着她,没想到一个匠户家的小女子写字那么漂亮,还凭着她单薄的双肩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委实不易。在他眼里,她比多少男人都出色,不由得放软了声音,“若是需要钱,只跟表姐讲。”

聂青禾笑得眉眼弯弯的,甜美无比,“多谢贺公子关心,你快忙去吧。”

等贺驭走了,她回来跟洛娘子说话,有点惊讶贺公子会来。

洛娘子道:“我回家一说你爹病了,贺驭可关心呢,昨晚上就想去看,怕你……们应付不来。”

聂青禾对贺驭就更加感激了,小哥哥是真善良啊。

她去隔间把干了的信折起来,又拿一张略厚的墨蓝纸当封面,然后去账房要点浆糊糊起来,再把信封写好,亲自去街上的车马行捎了个加急信件。加急信件,一封信就要多付十个钱。从金台府送到河间府献县,差不多一天一夜就能到,最晚明天晚上就到了。如果是普通捎信,那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手上。

聂青禾她们忙了一上午,谈了四个顾客,订出去六千个发网,有往京城去的,也有顺着运河南下苏州杭州的。

这里面聂青禾就能抽成三两多银子,虽然不能一次拿到,但是起码有个盼头,聂父治病的钱就有着落,不至于让家里进入赤贫状态。

如果是以前聂父得了这样的病,大概率砸锅卖铁治不起,就不治了。

除此之外,还有来买洗发膏和洁面膏的,她的清洁品比花想容的高档品便宜很多,清洁效果却更好,现在很受欢迎。

洛娘子比聂青禾还高兴,翻着账本掐指头算多少钱,“青禾,咱们把发网卖到苏杭去,价格可不能便宜,他们那里东西贵着呢。”

聂青禾:“不急,咱们才开始呢,来日方长嘛。”

她才14岁,一生长着呐,那么多好东西,慢慢来呗,不急于一时。

她看快晌午了,红花怎么还没和聂父一起过来吃午饭。她便去路口迎一下,果然就见聂红花扶着聂父,嘴里还嚼着什么,聂父撑着伞,走得虽然慢倒是稳稳当当的。

看到聂青禾,聂红花就兴奋地挥挥手。

聂青禾:“晚了啊。”

聂红花嘿嘿笑着请她吃罗汉豆,“姐,你咋知道我们来了,也许我们不来吃饭呢。”

聂青禾:“首先,你们不可能回家,其次爹不会在医馆吃饭,再次你个抠门是不会舍得在外面花钱吃饭的。”

买零嘴可以,吃饭她会觉得亏了。

聂红花:“你可真是我亲姐。”

聂父听着聂青禾真的和以前性格有很大变化,虽然之前和聂母嘀咕过,但是聂母说受了伤、伤了心,性情变了也是可能的。

聂父不肯从铺子走,怕被人看见影响铺子门面,就让聂青禾扶着他从后院侧门进去,直接找聂大力,然后一起吃饭。

聂青禾给他们送过去,然后回到前面铺子,珍珠已经把她们三人的饭菜端回来。

林掌柜正跟钱掌柜夸聂青禾的账本记得清爽整齐,账房直接对照她的,这样他们也省点力。

钱掌柜自然没意见,反正聂青禾的生意是单独结算的,和柳记其他生意不混合。

林掌柜:“要这样,洛娘子的工钱就归账房支,不用丫头自己出钱。”

钱掌柜:“我看应该。”

人家丫头要的抽成又不多,铺子也该多给点好处。

既这么说定了,他们饭后就跟聂青禾商量。

聂青禾忙说不用,“洛姐姐是我请来的,又不做铺子其他的事情,工钱自然算我的。”

一个月几百钱,她出得起,以后她还要给洛娘子涨钱呢。

她不是单纯为了帮洛娘子,而是洛娘子真的不止这个价,有洛娘子帮忙,她的账目就清爽简单,不用自己随时随地带个账本,有时候忙起来还忘了,要出门都脱不开身。

现在可好多了,她不需要时刻钉在铺子里。

下午聂青禾就发现了钱袋,她问洛娘子,洛娘子却说自己不知道。聂青禾就有些纳闷,她明明记得还给贺驭了啊。

洛娘子笑道:“大叔生病了,需要用钱,贺驭给你……啊,他借给你,你就收着呗,等大叔病好了,你再还给他就是。”

聂青禾自然不肯,等真的需要钱,借钱也有借钱的说法,不会这样。人家贺驭和洛娘子有钱又善良,那是人家的事儿,不是她占便宜的理由。

洛娘子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金钱资助,也正因为这样,她越发对聂青禾好奇。一个普通匠户家的闺女,怎么就能长得这样特立独行,既不贪财也不想靠嫁人改变命运,反而自己努力赚钱,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她让聂青禾自己还给贺驭。

傍晚的时候,贺驭竟然亲自来接洛娘子。

聂青禾就把钱袋还给他,“贺公子慷慨,我真的不胜感激,我这里有足够的钱给父亲看病,暂时不需要借债。”

贺驭眼睫轻颤,轻轻抿着唇掩饰自己的尴尬,这还是第一次他给人钱却被退回来的。他低声道:“表姐每日来你这里叨扰,给你添麻烦了。工钱什么的,我来出。”

他怀疑聂青禾对他有意思,否则她干嘛无缘无故对表姐好?哪怕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也没有必要主动提出去他家帮表姐做点心,万一不安全呢?她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他不觉得会不懂的保护自己,那只能说明她--喜欢他。

让他自己惊讶的是,他对此并不像对别人那么讨厌,反而心里有种陌生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然,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回应她,因为他还要回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看看舅舅就知道,他和舅舅一样不是婚配的良人,不能拖累人家姑娘。

她是一个感恩图报的姑娘,那他即使不能回应,也不能让人家亏钱。

他认定洛娘子来这里是给聂青禾添麻烦的,给工钱更是哄她玩儿,这笔钱当然得他来出。

谁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微微蹙着眉,仰头瞪着一双清澈水润的杏眼不满地看他,“贺驭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你怎么知道洛姐姐是来给我添麻烦的而不是来帮忙的?她给我帮忙,帮我创造了价值,我当然要付工钱给她。不是我好意,而是她值得!”

贺驭不懂她说的大男子主义是什么意思,直觉不是好词,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她板着脸跟他一本正经地说话呢。

以往她在他面前,都是笑意盈盈的,那必须是他错了。

他立刻道歉:“对不住,我不了解情况,太自以为是了。”

聂青禾轻轻笑起来,眉眼弯弯,杏眼亮晶晶的,很开心地夸他,“贺驭你知错就改,一点都不大男子主义。我收回之前的话,贺驭,你真的很好!”

这句你真的很好,仿佛是她贴着耳边说的一样,让他瞬间又酥又痒,不但耳朵直接红透,连带着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染上一层红晕。

他轻轻咳嗽两声,“那……多谢你帮我照顾表姐。”眼见的表姐开心了很多。

聂青禾让他放心,“洛姐姐也是我姐姐啦,我们女孩子的友谊可是最真挚的,不需要你们男人掺和,你只管忙你的去。”

贺驭被她的话打动,这种言论太过另类,让他耳目一新,他很认真地给她作揖行礼,“多谢。”

他行礼,聂青禾立刻还礼,“贺公子太客气啦。”

洛娘子走过来,摇着纨扇咯咯笑道:“你俩在这里拜来拜去的,这是要干嘛呢……哈哈。”

跟聂青禾他们告辞以后,贺驭骑马,洛娘子坐车回家。

路上贺驭不满地提醒洛娘子,“以后不要乱说,影响聂姑娘的声誉。”

洛娘子笑道:“这就护上啦?知道我妹妹好了吧?可是世间难寻的妙人儿,你要是……”

“洛秋彤!”贺驭俊美的脸上表情严肃,那双秀长的黑眸也冷峻下来。

洛娘子切了一声,“没劲,你就一辈子打光棍儿吧!”

第62章 老家来人--极品在路上。

聂青禾下工和红花陪着聂父先去医馆把晚上的汤药喝掉,然后再回家。

因为带了伞,而且聂父走路慢悠悠地不着急,一副发了财歇业享福的老家翁架势,胡同里的邻居们还真没发现他眼睛不好,反而纷纷认定聂家发了大财,聂父要享福了!

聂父是压根没想过要退休享福,反而是远在河间献县聂家村的聂老婆子,一直盼着小儿子考上举人,她就能跟着享福。

可惜今年的院试聂耀宗又失利,虽然通过了童生试却没考上秀才,所以二十四岁高龄也只是一个童生。

童生只是一个名头,官方明面的荣誉没什么,暗地里倒是有不少好处。比如一个县里的童生们拉帮结派,就可以横行乡里,还可以包揽诉讼,甚至干涉公堂,还能成为县试的老油子,欺负打压新生们。

另外当了童生,其实也能开班授课,或者去给人当西席,还能去铺子里学记账当掌柜。

不管做哪一样,其实一开始每月一两银子很轻松,以后二两银子也随便赚赚的,一年总有个二三十两的进项。

如果聂耀宗肯脚踏实地这样做,聂老婆子跟着享福也是可以实现的。

其实当年他十六岁还没考个童生的时候,聂大哥曾经建议让他去县城谋个生计,一边赚钱一边读书。可他断然拒绝,认为自己是清白之人不能像他们一样被铜臭给玷污了!他好高骛远,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应该轻松考过院试当上秀才,然后一鼓作气考中举人。

结果呢,每一次都啪啪打脸。

而他真的是普却信,最喜欢的就是在家里吹牛,吹自己多厉害,多牛逼,最后再大骂主考官有眼无珠、收受贿赂、贩卖考题,把他这个国之栋梁给漏掉了。

二房五月的钱家里还没收到,聂耀宗就不高兴了,跟聂老婆子提了好几次。

聂老婆子就使唤大儿子赶紧去问,结果先是说聂平贵没回来,后来又去县里车马行问,结果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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