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花和小常解除婚约的第四天就搬来和华子一起过了,我们的衣服都是小兰花在洗。华子每天高兴极了,总是哼着歌儿。小兰花也是喜笑颜开的,有妇唱夫随的那点儿意思。
华子又去送红薯了。到了中午的时候大门响了一下,我以为是华子,透过窗户一看是老七。老七跑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话。我手里正好有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白瓷茶缸,里边是茶水。我递给他说:“喝口水。”
老七咕咚咕咚,喝了满嘴巴子的茶叶,他一抹摔在地上,这才说:“不好了,华子在村口挨打了,七八个打他一个,华子爷一着急躺地上起不来了。你快去看看吧,还打呢,是老常家的人,谁也不敢上前,用铁锹把华子排地上起不来了。”
我一听就急了,赶忙往外跑。连鞋都没穿,拎了菜刀就跑了出去。老七在后边喊着让我等等他。我跑到的时候,正看见小常举着铁锹排地上的华子呢,只要华子略微起身,便会有人用脚踹倒他。现在华子满身都是血,看起来被打得不轻。
我举着菜刀跑了过来,小常看见我后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他把尖锹往地上一戳说:“今天你过来我也砍死你。”
我看着他说:“你少了一个腰子,胆子倒是大了。只要你敢砍,我就让你砍。”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我一步步走过去,我没想到小常的胆子真的大了,举起尖锹就砍了过来。我一闪身,就觉得脸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抹都是血。我学着电视上的人把手放在嘴那里舔了舔,然后还是朝着小常走了过去。
小常见到我的脸冒着血,狠狠盯着他,开始后退,我走一步,他退两步。后来干脆把尖锹一扔就跑了。老七这时候跑回家,赶了毛驴车回来,拉着华子爷、华子和我,把我们送去了乡卫生院。
华子爷死了,华子的肋骨断了两根。而我在脸上留了一道伤疤。
华子爷的死,让村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华子的家族庞大,见到常家人都怒目而视,恨不得活剥生吞了他们。华子更是每天磨菜刀,进入了魔怔的状态。要不是我和小兰花看着他,用铁链锁了他,估计他早就把老常一家满门抄斩了。
华子不磨菜刀后,就开始呆呆傻傻地坐着,什么也不说。我给他烟他就抽,给他水他就喝,给他饭他就吃。我对小兰花说:“慢慢就会好了。”
小兰花更是哭哭啼啼,这丫头和山杏不一样,没有一点儿主意,不然也不会和小常订婚。小兰花的爸来了一次,看见华子这样。扔下两百块钱就走了。过两天又来一次,这次没扔钱就走了。小兰花对我说:“我爸不让我和华子好了,说华子气傻了。”
我说:“你自己的事情,还需要你拿主意。你想和他好,谁也拦不住,你不想和他好,谁也管不了。”
小兰花说:“艾文哥,你说我咋办?我从小到大都是听我爸我妈的。”
“你听得太久了,也该不听一回了。”我说。
小兰花咬着嘴唇点头说:“这次说啥我也不离开华子哥。”
“你这时候离开他的话,他即便好了也不会再要你了。”我说。
我这是在让她思考。我还是不愿意看到小兰花离开的,我知道,华子稀罕小兰花,小兰花要是离开,华子会遭受又一次打击。我了解疯子需要什么,那就是安宁。
华子病了后,我钱没少接,都是华子家族的人送来的。一些老人嘱咐我要看住华子,说恶人自有恶人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千万不能让华子做傻事。
板柜上摆了满满的罐头,都是人送来的。我怕坏了就每天吃罐头,给了小兰花家不少,给了山杏不少。
华子一句话不说,有时候突然就呜呜哭起来。我看着那个发愁啊,还有些觉得招笑。大概我疯了的时候也是这德行。不过我知道,华子不是疯了,而是憋闷的,一口气没出去憋成了气迷心。
灵子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已经很少出门了。每天一个人在家坐着,有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屋后。天很凉了,树叶又开始飘落。地里的伙计都是族人给干的,我也没上手,粮食就都到了房上,红薯到了地窖里。饭我都没管他们一顿。谁和俩疯子一般见识呢。
小兰花真的就一直没走,兰花爹来叫过两次,兰花没回去。后来兰花爹要来抢人,这我就不干了,我说:“大叔,你要是敢抢兰花,我就叫你家鸡犬不留。她要是主动和你走,我们还是朋友。”
为了华子,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要不是山杏每天晚上挺着肚子过来嘱咐我要冷静,我早就弄死老常全家了。
山杏总是说:“为了孩子,为了我,你别去杀人。”
事情来的总是很突然。突然有一天黑间后门响了,我以为是山杏,开门一看是阎福,光着头,穿了一身皮衣服。黑乎乎的吓我一跳。阎福闪身就进来了,抓着我肩膀说:“唐僧,我在里边改造好啦,我不害你啦。”
我知道他这是越狱了,我说:“你干啥?”
他说:“你告诉我,山杏肚子里那崽子是谁的?”
我说:“都说是老常的。”
他说:“都说你说的。”
我说:“我看见老常骑山杏了。”
他说:“那就是真的了。”
我说:“是真的。”
阎福说:“好哥们儿,我死了也忘不了你。”说完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操起了我家的菜刀。
我一想就知道阎福去干嘛了,急急忙忙解开了华子的铁链,我晃着他说:“阎福去杀老常了,我们去看看。”
华子啊地叫了一声,我用一根手指放在嘴上一吹,说:“别声张!”
华子总算活了,我们一步步走向老常家。
一会儿村子里的狗都疯了似的叫开了,接着是一个女人嗷嗷地叫,然后就没声音了。我和华子最先到了老常家。我进屋一看都是血,老常躺着脖子被砍开了;他儿子脖子和脑袋彻底分开了;他女人光着屁股,下边一个大窟窿。满屋子都红了。阎福在地上躺着一抽一抽的翻着白眼吐沫子,地上还有一个绿的画着骨头的玻璃瓶子。
华子用手抹了一下鼻子,抽响了一声,然后看着我嘿嘿地笑。突然老常的手伸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救我。……”
华子拉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攥紧了拳头,然后一步步走到**着的阎福的身边,拿起了落在地上满是鲜血的菜刀,抡起来砍开了老常的脑袋。一刀又一刀。我赶忙拉开他,把那把满是鲜血的菜刀夺过来,说:“你快走。”
华子后退了几步,看看我,转身跑了。
而我举着菜刀到街上大喊:“阎福杀人啦!”撕心裂肺,毛骨悚然的喊叫着。
我又飞了,直接飞到来运家里。这回华子咋叫我我也不出来了。华子就给我送饭,我就和来运一起吃。山杏也常来看我。……
我的记忆再次开始的时候,是突然就觉得阎福来了,手里拿菜刀冲到来运家门口。来运就汪汪地喊,我也喊。阎福就拿菜刀把来运脑袋砍两半了,完了就砍我,我一下就飞了。完了就又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了是在街上的麦秸秆垛里,来运舔我脸呢。我想起来了,我是神仙我怕什么呀?我就出来了,掐着腰立在了大街上。
我看见山杏坐在不远处的磨盘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我一下记起来了,以前的记忆像电影一样迅速的在我脑海里演了起来。我记起了她们,记起了一切。我头疼欲裂,蹲在地上用嚎叫发泄着自己的痛苦。山杏跑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哥,你怎么了?”
我慢慢抬起头,满脸是泪。山杏给我擦着眼泪说:“哥,你怎么哭了?”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山杏,对不起。”
山杏瞪圆了眼睛,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哥,你可好了,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快一年了。”他把孩子递过来说:“你看看,这是你的女儿。”
我抱过来,亲她,我不停地亲她。她竟然笑了。我抬起头说:“华子呢?”
“华子当了大队书记,华子当官了。这一年半要不是华子照顾,我们娘俩儿早就饿死了。”
“对不起山杏,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我是牲口。”我哭着说。
“哥,你不是。你什么样都是我哥。”
我看见华子和兰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我抱着孩子站起来,华子过来的时候,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这时候我的头发已经下了胸了。我把头发捋向身后,看着他。他几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紧紧抱着我,想说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的哭。小兰花和山杏也搂在一起,不停地落泪。
最后我说:“我知道我是谁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同时,我也开始慌乱了起来,我不知道小沫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沫。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