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只耗子,胆小如鼠。我清早的时候先从门里伸出半个头,左晃右晃。看没人我便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回家。我敲后门,华子穿着裤衩给我开的门。一开门就开始骂:“畜生,你这一宿跑哪里去了?”
他说我是畜生,我就琢磨畜生应该往哪里跑。于是我说:“我跑林子里去了,跑了一宿才到家。”
“你跑林子里干啥?”他问。“快进来吧,爷一宿没让我睡觉,满村子的柴禾垛我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你,倒是抓了一只兔子。我困死了,黑间咱炖了吃。”
我说:“兔子皮还能卖钱。”
华子白了我一眼说:“去给爷报个信儿,然后睡觉。今儿后晌还要下地翻红薯秧子呢。”
我去了华子爷的屋子,华子爷正哆哆嗦嗦卷旱烟。我掏出一根烟给他了。他老糊涂了,也没问我烟打哪里来的,含糊不清地说:“不许乱跑了。”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进林子尿尿就出不来了。鸡叫了才走出来。”
“碰上鬼打墙了。”华子爷说,“多亏你是个傻子,不然就得吓死。”又说:“下回碰上你就点火,一点火鬼打墙就散了。”
我挠挠头皮哦了一声。quya.org 熊猫小说网
一觉睡到晌午,天热得让人受不了。华子就让我给他压水。压水井很好用,我一会儿就压了一桶。他就站在水泥池子里往身上倒,水流下来顺着水渠流进菜地。
有压水井的人家不多,倒不是打不起,主要是找不到水线。这是华子洗澡的时候告诉我的。他骄傲急了!我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我不停地压水,他总算说凉快了,然后开始给我压水。我不用水桶往身上倒,而是直接脱光了坐在水池里。华子说:“往后我也用这么先进的办法。”
我说:“谁叫你那么傻!”
过了一会儿,华子拿来了香皂,让我抹了全身的泡沫,我说让他压水,他说我傻,会烧死黄瓜秧的。于是我出来,华子压了一桶水泼了我。然后我坐在水池里,他给我搓背。
我正看着墙头上一只猫抓麻雀的时候,山杏来了。一看我俩的样子她就咯咯笑。我知道,山杏肯定是想我了,忍不住跑了来。一个家就一个女人确实不是啥好日子。山杏也不脸红,就那样看着我,倒是我急着穿好了衣服。华子穿着大裤衩坐在了水池里,说:“也该我享受了。”
我又开始压水,他盘腿坐在那里哼着革命歌曲——什么金山上,放光芒。我说:“你不愧是党员。”
华子和山杏一听都愣住了。他俩对视了一眼,华子站起来说:“兄弟,你记得?”
我才懒得记得呢,我说:“不知道,别问我。”
山杏扶着我的胳膊说:“哥,你分明记得。你是不是骗我们玩儿呢?”
我说:“求求你了,让我静一静。别问了。”
山杏又和华子对望了一眼,然后迷惑地看着我。是的,我此刻的逻辑是清醒的,但记忆是封闭的。我只知道,我的记忆里有一件万分痛苦的事情,会让我立即死去,我不敢开启它。
山杏似乎并不怕华子砍破什么,摸着我满是胡须毛茸茸的脸说:“哥,你肯定遭了打劫了。”
我说:“求你了。对了,你洗澡吗?我给你压水。”
“哥,我洗。”她看看华子,说:“我洗澡,你出去吧,等下再回来。”
华子看看我,又看看山杏,一拍脑袋笑了。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兄弟,好福气。”
华子走后,山杏脱了上衣,又脱了短裙。是的,她今天穿得牛仔的短裙和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她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华子出去后就锁了门,我听到了那把“主力”锁咔嚓的声音。我在院子里给山杏压水,山杏开始的时候用毛巾往身上撩水,我拉着她坐在了水池里,于是她也用上了淋浴。
山杏的一条古铜色的大腿伸得直直的,紧紧并在一起,轻轻地搓着。她说:“哥,你帮我搓搓后背。”
我蹲下给她搓了起来。她说:“哥,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心慌。”
我没有说话,但是手哆嗦了一下。她转过身拉着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哥,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厉害。”
我说:“是。”
“你能感觉得到吗?”
“有感觉。”
“我是说你能感觉到我的心是真的吗?”
“是真的。”
我没有想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去说。我极力不愿意去想什么,我怕自己真的想起什么。山杏捧着我的脸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我说:“离开这里会死人的。”
“哥,你这是怎么了?外边真的那么可怕?”
我说:“别说了别说了,我去躺一会儿。”
我回了屋子躺在了炕上,脑袋里乱极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乱。然后一下出现了很多的死人,先是凤梨死时候的样子,然后是我围着转了一夜的坟墓,接着是邱献国,最后是小沫中弹时候的样子。我嗷地喊了一嗓子,然后把头插进了被子里,撅着屁股不动了。
山杏开始往外拽我,“哥,你会闷死的。快出来,我不说了,哥,我不说了。”
我就是不出来,憋着气在里边钻着。只有这样我才是安全的。山杏搬开了被子,然后紧紧抱住我一动不动。华子这时候进来了,拎了馒头、熟食和啤酒。他看到我的时候瞪着眼问山杏:“你是不是惹他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逼他!”山杏使劲抱着我,我浑身颤抖不停。
华子说:“千万别和他提过去,一提就坏菜。马上见效,比耗子药来得都快。你要是稀罕他,就要顺着他。不然我不会让你和他交往的。”
山杏说:“华子,我听你的。”
我浑身出了一阵虚汗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我说:“我想喝酒。”
华子说:“买来了,我是想庆祝下你和山杏的。”
我问:“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