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清唇瓣停顿,缓缓抽离,眸光晦暗不明地看着殷九弱,似乎在期待她的答案。
“我没有不愿,”殷九弱逼着自己口是心非,徒弟对师尊生出这样的想法,大逆不道。
“她与本尊青梅竹马,你不必担忧我们的感情,”扶清淡漠地看着殷九弱,却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
“小九明白了。”
好像有酸酸的气泡,在眼睛里打转,殷九弱低下头,觉得自己真傻,她以为扶清看着对沈沧离不理不睬的,就妄自揣测她们的关系不好。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扶清和沈沧离度过那么多的漫长时光。
而她只是走在大雪里,被扶清偶然捡走的小动物,和小火的区别并不大。
扶清给了小火五百年寿命,收自己为徒。
悲悯苍生的长梵道尊,随意施舍的温暖,就是她生命里全部的光。
“小九,你伤势颇重,默念口诀,与本尊双修疗伤。”
“什,什么”
殷九弱失血过多,在灵海中的脸色更加苍白羸弱,长睫撩起如同折翼的蝶。
灵海里徒生一棵泛着春山薄雾的神树,树叶类轻云,簌簌飘落,晶莹通透,织出苍云古镜般的幻象。
两人拥抱着靠在树下,扶清眼眸低垂,音色庄重,带着超脱人心世俗的无垢神圣。
“双修之术,只是修行的一种,大可不必多想。”
殷九弱感受到扶清此刻呼吸急促,吐气如兰,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不必多想。
扶清有未婚妻,却常常与自己双修,她不明白,也无法不多想。
有时,她也想过,如果扶清放任自己陷入冰冷孤独的泥潭也好,而不是举着灯火,站在岸边向自己伸出手。
渴望温暖的人会无法自拔地游向扶清,哪怕明知彼岸虚无。
身下人亲吻时的低吟是真实的,神魂摩擦,呼气吐息都令人血液沸腾。
双修之法,犹如梵音唱颂,清雅和澈,两人的灵海流水潺潺,柔软滑腻的肌肤宛若雪莲盛开,洇出点点红痕。
涤荡浊伤,莹净心光。
伤势的确恢复迅速,殷九弱感受到扶清吻过的地方,酥酥麻麻,是血肉愈合,也是心意交融。
但唯独,她看见扶清的眼睛是冷的,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只有自己。
女人清醒、清明、圣洁无垢,不热切、不迫切,似乎比那画像里的神佛更寡欲自持。
一觉醒来,殷九弱身侧冰冷,她猛地起身,倒是惊醒了床边等待的两个人。
风起还在睡眼惺忪,冲忧已经冲过来,捏捏殷九弱的肩膀,笑着说
“果然伤都好了,尊上的药也太管用了。”
想到冲忧口中的“药”,殷九弱立刻回想到她和扶清在灵海里的荒唐,让她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她垂下脸,头发遮住暗红色纹路,白净小脸又埋进被子里。
“好像尊上的生辰快到了,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殷九弱没回答,反倒飞速起身,跑到厨房里,用条草茶,做了一道鲜茶冻。
用的还是鹤雪峰梅林里,枝叶最尖上的薄雪,做出的茶冻清新淡雅。
“哎哟,你对尊上很用心嘛,受了伤还要给人家做点心,啧啧啧。”风起大咧咧地调侃殷九弱。
“那是小师妹有孝心,”冲忧笑意盈盈,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也不知道是谁,我下山除妖不过一月,就眼巴巴跑过来给我送饭。”
小心思被仰慕之人当场拆台,风起恼羞成怒,拽住殷九弱冲出厨房跑去收集雪水。
“你跟仙鹤童子学的伺理花草之后,这片梅花开得更好了啊,”风起一边摘雪,想着给师姐冲忧做羹汤,一边在夸奖九弱的细心。
“比抠藤壶难不到哪里去。”
“该不会是你家尊上喜欢梅花,你才这么上心吧,”风起狐疑地看向九弱,往常她开玩笑是玩笑,但如果九弱真的生出别样的心思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梅花枝头颤动,殷九弱一惊,没能摘下那抹雪,她抿抿唇,“这么多够了,我去看看茶冻。你和师姐也帮我尝尝味道。
临崖居的小厨房里,雪水在紫砂壶里烧开,条草茶已经被殷九弱研磨成粉,取一茶匙放在玉瓷茶盏里。
冲忧和风起品过一次后,殷九弱再点出一碗给扶清送去。
临月居周围栽种着青竹,清幽淡雅。未等几人近前,便听见了一年轻女人开心的笑声。
“尊上的手好巧啊,我好喜欢您送我的小老虎布袋。等我学会刺绣了,也要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您。”
“好,本尊等着,”扶清披发簪花,一身白色长裙,领口未开,难得有几分慵懒清妩之色。
“那人谁啊,怎么能和尊上一起品茶,怪亲密的,”风起紧紧皱眉,心底的不爽已经升到天上去了。
冲忧定睛看去,她记得这人,是如意宗沈沧离送来的凡人,应该沾亲带故。
那紫衣少女再次开口,声线清脆
“尊上之前泡的茶就很好喝,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
闻言,扶清笑了笑,“勾玉,你想喝便说,本尊现在就可给你泡一盏来饮。”
“应该是尊上想泡给沈少主喝吧,”名为勾玉的少女笑眯了眼。
风起一抬头发现好友苍白清秀的脸孔,染着阴鸷,暗红色纹路隐隐有鲜血流动之感。
扶清随意披上外袍,打开房门,遇上站在门前的这三个人。
“尊上好,”风起和冲忧急忙行礼,唯有殷九弱垂头低眉没有动作。
“何事”
静默片刻,到底还是冲忧年长稳重,“回尊上,我们陪九弱师妹来给您送条草茶冻。
“条草茶,你们去丹木集了”
“是,九弱师妹特地赶在条草茶出产时去的。”
“条草茶”紫衣女子勾玉也走出来,双眼发亮,“我有幸品过尊上给沈少主煮制的那壶茶,的确是仙品。”
“那你真是有口福,”风起阴阳怪气道。
扶清眉目低垂,扫过一眼殷九弱端着的茶冻,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小九,放着吧。”
“是,”殷九弱把茶冻放在桌案上。
“十日后便是你与勾玉的拜师大典,”扶清翻看着古籍,“不必太过紧张。”
“是,”殷九弱木然地回答,然后怔怔地往外走。
穿过掌灯的院落,她疲倦地捂着伤口,桃花眼里透出雾蒙蒙的茫然。
她想要握住扶清送给她的碧玉珏,摸摸腰侧空无一物。
急匆匆跑回临月居的庭院,殷九弱来不及跟风起和冲忧打招呼,只听见风起若有若无的声音。
“你能得到的爱,就像那人从残羹里拨出来,施舍予你的剩菜。”
翡色的玉珏落在雪地里非常显眼,殷九弱在靠近房间的墙角下捡到。
半开的花窗里传来谈话的声音。
“尊上,您怎么不尝尝条草茶冻”
“先搁着。”
“哦,我明白了。您只爱吃沈少主做的茶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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