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活动自己身上的筋骨，一股奇异的刺激直击大脑。似乎自己早已在无限的时间中失去一切坠入虚无，可是现在又听到了人与风的声音。
没死。
可这又是哪里？
睁眼看去，这像是一处菜市场的边缘角落。自己正跪坐在这个角落里，身前则摆着一个破碗。
眼前的摊贩和行人穿衣打扮同记忆中的大有不同。单调粗糙的风格就像是千年前的古人，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现代工业的痕迹。
打量自身的状态，映入眼中的是弱不禁风的身体，骷髅般瘦弱的双和十指。
伴随着全身麻痹感的消退，是虚弱感的袭来。
“穿越了？”随着疑问脱口而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居然确实是穿越了。
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叫做卜为仙，最多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自己在这具身体里活过来的时候，卜为仙也刚刚死掉。
从残存的模糊记忆来推算，这死去的卜为仙倒也是个奇人。
死去卜为仙有一个从年幼时期坚持到大的习惯——“以最低限度的精力来维持作为人的最基本生存”。
可谓是把躺平一道发挥到了最极致。
其他人只当作他是无父无母又什么都不会才沦为乞人，可没人料到他竟是发自内心地愿意作为乞丐生活。
是只要能作为乞丐生存，就绝不谋求更高一丝的职业。尊严也好，口腹之欲也罢，在他看来都是没必要在意的东西。
不过这倒是有原因的。
卜为仙从年幼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套号称可以修仙的法诀，从那以后他就梦想着修仙得道。即便他认识的乞丐们都觉得所谓的仙人是不存在的，他也把这些话都当作了耳旁风。
他坚定的相信，死去的长辈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叫他将来一定要成仙。
他将自己的真名和修仙法埋在心里，不去跟人讲出。
只是默默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按照法诀上所教授的方法修炼，期待能以此法修出仙家真气。
只是十年过去了，卜为仙连一丝仙家真气都没有修炼出来，作为乞丐的生活也没有一丝变化。按照法诀上的说法，这种情况几乎可以确定是没有灵根的了。
但是，曾几何时，也有过没有灵根的人贯通三丹田，成功跨入练气期的先例。
没有灵根的人也不是没办法依仗苦修和灵光获得一丝修仙者才能掌握的力量。
只要能进入练气一层，即便今生再无一丝长进，卜为仙也算是进入了修仙者的行列。即便是最底层的修仙者，也比人间的人物们厉害多了，这叫人怎么不心动？
从得到法诀的那一刻起，卜为仙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凡间东西的位置。
在修出仙家真气以前，他放弃一切其他追求。将对仙法执着以外的情绪全部斩落。
只是即便这样，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篇修仙法诀是一篇借胎中先天之气修炼的功法，从年幼时修炼可以事半功倍。可随着年岁增长，人食五谷六畜，与后天自然交互，一身先天之气逐渐散去，这功法修炼起来的难度反而会大大增加。
这样的功法显然是逼修炼此功法的修士在少年时就尽可能修炼有成。
而与此同时的是，这篇功法本身修炼起来也是一篇在修炼初期刚猛精进的功法。
卜为仙这具身体已经十七八岁，寻常人在这个年纪，一身先天之气早已散尽。
卜为仙即便每日餐风饮露也没能逃脱这个规律。没有修炼成功，自然也不能后天反先天。
但他执念极深，不愿放弃。以没有先天之气和灵根的身体强修仙家功法，最后在攻破上丹田时，五脏劳损，精神也受到冲击，加上多年食不饱体弱，在冥想一天一夜后走火入魔而死。
“这到死也毫无建树的经历倒是与前世之我相似。只是我的执念倒是比你却是差的远了。如今你已死，我用了你的身体。可我终究不是你，没办法像你一般继续专研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功法，继续以仙为目标。前世总总烟消云散，今生这身体毕竟还是你的。你既然跟人说自己叫做卜为仙，那我就叫卜为先吧。在其中加上了我取的、属于我的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卜为先。”
身体的新主人将自己命名为卜为先，不仅是暗示自己不要鲁莽，也代表身体的头脑部分获得先天重生，与原来之人不同。
卜为先虽然自称重活一世，将以前不在这具身体里的自己称之为前世。
但他并没有什么投胎转生的记忆，也从来没见过什么死神和阎王。
甚至继承前身一部分记忆的同时，连前世的记忆也丢失了一些，连名字也回忆不起。
在从死后的虚无中脱出之前，他脑中最后的画面就是一辆两个前轮尘土飞扬急速驶来的大卡车。如果所料没错的话，自己大约的确是死了。
既然如此，将从前称为前世，倒也无妨。没什么道理可讲，这多半就是前世小说中最常见的穿越了。
卜为先不禁叹息。自己前世就过得凄惨，怎么今生也是低谷开局。身体受损又没有灵根。
那篇号称能修仙的功法，是身体原主人留在这具身体里面的最深刻的记忆之一，牢牢贮存脑中，没有被卜为先的记忆覆盖。可也仅仅能理解个大概，细枝末节之处还回忆不全。
那些如同小说主角一样的风光伟业，完全不知道如何展开。
想到这里，卜为先顶着不适缓缓站起身来，不禁感叹：
“天不生我卜为先，一天依旧是一天。唉，我配备的系统在哪里？”
嗡！
莫名其妙的撞钟声在脑海中炸响。
正当卜为先祈求系统的时候。似乎真的有系统回应了他。伴随着剧烈的眩晕，隐约感觉到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向他介绍了系统的存在。
只要让对方服，就能获得天赋。只要服了别人，就要跌落境界。
不成言语的声音让卜为先一下就理解了外挂的存在。他满脸的震惊与兴奋，差点原地起舞。
他刚从地上站起来，掌握身体的麻痹感还没有退去，人生就发生了巨大转折。自己果然是有系统的人，即便一分钟前还他还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将来也有机会过上开挂一般的人生。
不过这系统倒是没有签到和抽奖什么的，甚至连个界面都没有。看不见，摸不着。让人感觉刚刚听到的东西像是幻听一样。
看来得先找到一个人，让他服气，这样才能进一步了解系统的功能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明明现状还是零，就已经可以让人沉浸在正无穷时的幻想里。卜为先被赋予的能力就是这般的强大。
不过自己这乞丐的身份，上哪去找能够应用系统的人呢？
来啊，来一个人。化作自己登上巅峰的第一条台阶吧。
就算卜为先是没有把握不行动的保守性格，也不禁祈祷着事件降临，好让系统发动。
卜为先左右张望想着怎么进行下一步。
一行行摊位本来嘈杂的讲价声依次降调。
遥望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朝着卜为先这边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这公子哥左右和身后还跟了五个身形剽悍的随从。
从这六人目中无人气场与嚣张的走姿猜测，再从市场中其他人的慌乱表情和躲避动作推理。实在是不难看出这公子哥的兴趣爱好里，很可能就包括欺男或霸女中的一条。
不过卜为先忽视了这几个人，背过身子去不看他们。即便系统是真的，一上来就跟硬茬子交流也不合适。更何况这个系统能力主打的就是一个欺软怕硬。
他暂且只想多沉迷在系统到手的喜悦之中一阵。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嚣张你的，我乐我的。
菜市场中形形色色的人无数。
如果跟这个世界的人接触，考虑到自己外挂的性质，肯定要接触能找到的最软弱的人。
目之所及之处攻击性最强的人，应该避开。
然而，公子哥似乎跟卜为先想的差不多，欺负人先挑最弱的下手，径直的朝着卜为先这个乞丐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距离卜为先的七步处，没有继续向前。却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铜币捏在手上，开始往卜为先身前的碗里瞄准。
他瞄了瞄，没有投。收了手。看向了直站在一旁有几分高兴的卜为先。
“哎，要饭的，你怎么不跪啊？”公子哥朝着卜为先喝道。
听到这样的问句，卜为先有些尴尬。怎么一上来就触发了别人让自己臣服的剧情？
这现在什么东西都没练成，哪有什么境界可以跌落？便连忙解释：
“啊？我身体有恙，现在有些不适。需站一阵子调整筋骨精神，此时不便下跪。跪不下去。”
且不说卜为先对这个莫名其妙安在自己身上的乞丐职业还没有什么身份认同。便是真的乞丐，在卜为先的前世的认知里，也不会无故遭受欺压。
对此地的民风治安，卜为先并不适应。就算没有系统让他跌落境界，他也很难就这么跪了。
“我从没听过跪与站对身体有害，要说跪也只和尊卑有关。少爷我可是要给你投赏钱，你要是跪不得。那要是投偏了，你怎么以最快地速度爬着去捡回来？”
“这...”
卜为先正想要继续解释，公子哥的几个随从已经来到了他的左右。
“少爷叫你跪，你就跪。一个乞丐你高兴什么？”
没等一句‘乞丐连站起来笑的资格都没吗？’的抱怨从口中喊出。左右两只大手就在卜为先的肩膀上按了下来，一只脚踢向了他膝后的腘窝。
卜为先无法控制的跪了下去。
在其中一条腿的膝盖触地的那一瞬——卜为先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好像突然老了几十岁，当即昏倒在了地上。
......
“少爷，这小子真的有病，碰一下就不行了。”将卜为先踢倒那个随从喊。
又有另一个随从踢了两脚之后蹲下去翻了翻卜为先的眼皮，探了探鼻息和脉搏，又说：“少爷，这人身体虚弱至极，已经半生不死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些市中交易的人也都好奇的将视目光移到了这边。
那公子哥看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惊讶中带着几分不快。自家的老爹八成就要升官了，所以他今天心情好到这城下平民的场所溜达一圈。
因为老爹说想升官就得收敛起来攒点名声，他看到个乞丐便也想投点赏钱玩玩，没想到竟然是个病症如此严重的。
病重也就算了，还能愣在原地笑，实在是诡异至极。
他当即用折扇指向围观群众。
“看什么看，一个病倒的乞丐而已。又不是我们把他打成这样的。”
又对自己的随从说：
“阿兴，你们几个把他抬走。万一真死在这让太多人看见就不好了。”
那几个随从倒也听话，一人扯着一条肢把卜为先直接抬的老远。直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河边，往卜为先破烂的衣裤和身上的袋子里装满了石头。四人一用力，直接把卜为先扔到了河里。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是否有救，只知道他从此以后死不见尸。少了一个要饭的而已，全当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