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路逃回自己的院落,刚才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像是未熄灭的火炭,寒风刮过,更烫的人痛。
夜已深,院落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仆役,孩子们像是都睡了,白芷松了一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慌张又心乱。
她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进门,便看见一尊白条条的宽大身躯。
卓遥正抱着阿谷轻哄,不停地轻晃着,阿谷吃着手,迷迷糊糊快要入睡。
白芷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暖人,她喜欢极了,想冲过去,陷入他的怀抱,与他们紧紧相拥。
卓遥本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却在看见白芷后,笑容变得僵硬,变得局促,演变出一张陌生的脸。
“回来啦?太晚了,快歇着吧。”他道。
不痛不痒的寒暄,他不问白芷去了何处,不问她做了什么事情,声音带着谨慎拘谨,礼貌客套得像是陌生人。
白芷的心蓦然一痛。
她拢了拢衣领,也笑得陌生,“嗯,好。”
她简单收拾后便钻进了被窝,她见卓遥裸着身子,想提醒他快些睡了,话到嘴边,无数次想张口,都被咽了下去。
因为卓遥始终背对着自己,拒绝和她有半点眼神交流。
她曾以为卓遥的爱她的,她以为他们是恩爱夫妻。
却没想到这段感情那么经不得风浪,在仅仅两日之内,就能被迅速摧毁,分崩离析。quya.org 熊猫小说网
又或是她自欺欺人,从他得知孟瑛那一刻开始,他们的感情就已经开始瓦解,只是她还不想放弃。
想着想着,眼泪奔涌而出,她却不想哭出一点声音,他已经不是那个会给她支撑的丈夫了,她觉得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任她哭泣的怀抱了。
可她再怎么忍耐,也逃不过卓遥的耳朵。
他能听见她又浊又重的呼吸,时不时张口大口喘着气,他即使是背着身躯,也能感受到她颤抖的肩膀。
可他没有勇气上前抱住她,哪怕是一点点的靠近,都能左右他所有的决定。
两人就这样耗着,白芷直到哭累了入睡,也没能等到他一个拥抱。
她睡着了,卓遥才敢去看她一眼,睫羽上还残留了湿润的泪,他轻轻擦干了她两颊的泪,将阿谷放在她枕边,俯身在她们母女二人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鼻尖在白芷脸上轻轻蹭过,带着细微颤抖与流连。
呼吸擦过她的耳畔肩颈,在颈项上一抹鲜艳的红刺得卓遥清醒。
他知道她去了孟瑛那儿,也知道这痕迹为何存在,所以他不敢问。
不敢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是否憎恶过自己的隐瞒。
他杀过孟瑛一次,便是他最大的罪过。
在她忘记时的欺骗,是他第二大的罪过。
不能给她完整的爱,是他第三大的罪过。
其他的罪,数不胜数。
卓遥细数着自己的罪过,写下了一封放妻书,企图让谁来宽恕自己的罪恶。
放妻书他写了足足几百字,而后被放进了妆匣旁,明日醒来梳妆之时,她就会看到的。
卓遥写完,又觉无处可去,无奈只能去找卓翎。
卓翎从有了身孕以来,越来越贪睡,卓遥不愿打扰,只能蹲在门口,隐隐啜泣,最后泣不成声。
卓翎是半夜醒来的,隐约听见门口的动静,便披了一件大氅出门查看。
一看见卓遥,她就明了了,难受得一声叹息,“瞧你那样,哭得难看。”
“姐,我该怎么办?”卓遥无助得像个孩子。
这模样看得卓翎眼酸,她的弟弟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轻呵一声,“你问我?我男人都跑了,你还问我……”
“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又怎么会让你受这种委屈……”卓翎哽咽着。
“我没本事做好你的姐姐,让你和阿泓受这样的苦,是我没本事……”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卓遥死死攥住自己的头发,自责地想要癫狂,“是我没本事!是我!”
“是我负了天地,负了阿泓,负了兄长,负了妻女,连一个封天翔都看不住,我有什么脸面做镇南王府的世子。”
自怨自艾在卓遥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卓翎有些难以容忍,莫名的气愤让她一把抓起卓遥的衣领,气势骇人。
“你给我闭嘴!你的身份不容你说出这些话,你是镇南王府的脊梁,我和阿泓都不容许你弯腰。你既然选择了,就好好想想为何要这样选择!”
“你放弃妻女到底为了什么?我不相信你选择放弃,仅仅是因为畏惧,仅仅图一个安心!你要合兵,你要平乱,你要救阿泓,你要让爹爹能回家,你要支撑飒兰哥哥的盛世愿望,你要让阿芷的理想能有实现的一天!你要让你们的孩子永远不受离乱之苦!”
“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给我擦掉眼泪,这天下势力混乱,军阀割据,只有飒兰哥哥能让他们联合,他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若不能成为他最大的力量,便不足以让北境人畏惧,合兵之事你不能有半点犹豫!”
“你明白吗?卓遥!”
被这样狠狠骂了一通,许多许多藏在心底的汹涌齐齐浮现。
痛苦,不舍,敬畏,愧疚,愿望,执念,恐惧,悔恨,所有的情感在此起彼伏,再也分不出个高低。
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只有一个宣泄的出路,那便是浇筑出那条通往希望的路。
卓遥擦干眼泪,眸中的犹疑与彷徨尽数散去,他一把搂过卓翎,在她背后重重地拍了三下,“知道了,阿泓我会救出来的。”
“嗯,姐姐永远支持你。”
这句话让卓遥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心,他流着泪轻笑,“你才是镇南王府的脊梁。”
支撑着所有皮肉筋骨放肆生长的脊梁。
白芷隔天醒来,果真就发现了那一封放妻书。
蓦地一声嗤笑,她竟然被离婚了,她绝不承认!
还放妻书!她长了腿,会自己走,不需要他放!
哗地就将这放妻书丢进炉子里烧了,她没签字就不作数!
一场婚姻,两个人的事,他没跟她商量,便擅自退出,这显得极不尊重她。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白芷看着阿谷在对她笑,眼泪哗哗地就流了出来,忍不住说了一句丧气话。
“你爹不要你了。”
“他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