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你背我

当天夜里, 陈寅睡着觉,对面床铺爬过来个火炉子,八爪鱼似趴在他身上, 他刚要发作就听见了哭鼻子声音。

陈寅皱眉:“搞什么名堂?”

“我做恶梦了, 吓死我了,我靠真,我他妈, 我, ”王满把鼻涕把泪, 惊魂未定哆哆嗦嗦, “世界末日来了,病毒, 人都烂了,地上都是肉块肠子,黏在我脚上, 我还没穿鞋……”

陈寅无语。

“少看些血腥恐怖电影。”陈寅坐起来, 把还缩在他怀里火炉拨开,够被腿压着塑料扇子扇风。

王满冤枉道:“我看什么啊, 网坏了,流量我哪舍得用。”

“我还不是因为在后山……他妈, 要不是有水坑让我把脸洗了,褂子上血也搓没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他嘀嘀咕咕,声音比蚊子声还要小, 想自己边搓边哭就觉得丢脸。

可当时真吓人。

麻雀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他把手洗了好多遍,回来还打肥皂擦酒精了, 就怕被传染。

这个天气,晚上过去,稀烂尸体铁定都盯苍蝇了,味道也大不得了,等那大少爷去了,怕是鼻子都要臭掉。

“行了,别在我这想心思了。”陈寅打开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他把沾着汗机壳贴墙上降降温,“自己床上去。”

王满期期艾艾:“寅叔,我想你睡。”

“……”陈寅把手机丢墙边,拿了扇子拍拍床沿,将凑过来蚊子赶走,他悠悠道:“你寅叔是同『性』恋,喜欢上了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男孩子,还有精神病,你就不怕……”

“我错了。”王满往席子上跪,“真错了,真。”完了就担忧咕哝句,“寅叔你小声点,别被他人听刚才那话,我怕他们说不好听,还躲你。“

陈寅挥扇子动作顿了顿,他挪床尾:“睡吧。“

王满喊:“那你呢?不过来啊?“

“我就坐这。“陈寅说。

王满呆了几秒,把自己小风扇塞他怀里,倒滚了几圈就打起了鼾声。

昏暗宿舍里,磨牙,睡梦中骂脏话,打呼噜,风扇哗哗,床板吱呀响……嘈杂片。

“蹭”

金属声响,星火蹿起。

陈寅坐在床尾吸烟,腿被两只热烘烘小爪子抱住,他嫌弃踢了踢,才踢开点就被抱得更紧。

要是那个也能这么粘他就好了。

他想象了,发现根本想象不来是什么画面。

不可能。

王满发现他跟寅叔睡了觉就好了。

他是绝对不敢去后山了,也不敢看小麻雀,辈子心理阴影。

王满觉得寅叔现在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着了魔了,他要是提那位牛『逼』校草,绝对没好果子吃,还是等等吧。

至于『药』瓶上英文是啥意思,治什么,王满还想逮个机会琢磨琢磨,没曾想自己这就摊上了烦心事。

工看他把砂浆子搅得处都是,嗓子吼道:“干嘛呢,造反是吧,不想干滚蛋!”

“谁说我不想干了!签了合同,我就不滚!”王满犟嘴。

又累又热忙要死,容易上火。

工要过去教训番,被几个工友拉走了,王满把铁锹往地上扔,跑寅叔那边,抓起脏衣服擦脸上汗,衣服放来时眼睛就红了:“寅叔……”

陈寅跟大工打了招呼,他带王满旁边阴凉处,什么事了。

“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们村村花来找我了。”王满闷闷道,“两家谈好了,年底结婚。”

“他娘我都不知道,个电话就算完了???人来了让我管,我咋个管,咱宿舍又不是想睡就睡,况且谁知道人家稀不稀罕,让我带她找事做,我上哪找去啊!我自己做工都是跟大家伙道!”王满气得要死,他顶飘黑云,大雨要把他浇个透。

陈寅见他要往地上赖,赶紧把那里石子扫掉,免得戳他屁股蛋子:“你不是还没过十九岁生日吗,结个哪门子婚?”

“我们那边都这样,跟我样大女都当妈了。”王满语惊人,“你不晓得吗,我那几个乡十几岁就讨了婆,家里娃都挺大了。”

陈寅:“……”这还真不知道,工友们常聊是自家夫妻生活。孩子几个,多大了这面不怎么说。

“先把酒席办了,证等了年纪领,有什么题,都是这样过来。”王满躺在发烫沙子上面,“我要不是上有个哥哥,家里忙完他事才轮我,现在我娃已经能爬树上掏鸟窝了。”

陈寅回从这皮孩子身上感受了沉重无奈。

农村跟农村之间也有区别,他那里就没早婚早育习俗,催婚怎么也得过了二十。

陈寅眉间拧成了“川”字:“不结能怎么样。”

“那我妈会打死我。”王满用手臂盖住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是每个月都把钱打给家里了,就剩点吃饭吗,那些钱我家里攒着给我盖婚房了。”

陈寅不知道怎么安慰,十几岁年龄差底还是条沟,他半天:“村花来这儿吗?”

“是吧,我妈跟她说了地,明儿就了。”王满六神无主,感觉天塌来了,地也裂了,“我咋办,我喜欢俏俏,我还想参加高考上大学,她都帮我选好学校了,她说她会教我,我也想努努……”

陈寅听着听着,发现没声了,他扭:“满子?”

“不说了,我去拌砂浆。”王满背过身爬起来,手上泥印子擦在灰扑扑裤子上,他好像子进入了人生已经能眼望中年期。

打牌时候,两个王碰在起,就是王炸。

可是现生活中,他跟俏俏就只是个书没读过几年农民工,个名校大学生,什么也炸不了,他们差得太远了,真太远了。

就算他妈没叫村花来找他,俏俏家里也不会接受他,他啥都不是,这辈子就是个跟砂浆水泥搭伙工人。

越想越沮丧,这他妈什么狗比日子,过不去了。

陈寅休息时候找王满几个乡聊过天,叫他们多开导开导他,他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结婚是好事,等他睡过了,就知道有媳『妇』好处。

天没聊好还差点吵起来,陈寅心烦去『操』场找泊屿,半路遇了王俏。

“寅叔,小满在宿舍吗,怎么手机打不通?”王俏从外面逛街回来,手里拎着两个礼品袋,似乎是男装。

陈寅不好说别,只说:“在宿舍,手机没电了吧。”

“那我去找他。”王俏走了几步回,“周日学校有棒球比赛。”

发现对没有『露』丝意外,看来是知情,她依旧没打听他跟泊屿关系。

陈寅边往『操』场走边翻看手机相册里照片,都是他在论坛跟群里保存来,他张张点开,划过去。

长得多好,『性』子怎么就这么冷。

陈寅转而又想,就这个相貌才能家世,『性』子要是不冷,来者不拒,那真就……

过劳死。

陈寅这么寻思,脚步顿时就轻快了不少。

『操』场上有个黑『色』身影在奔跑。

陈寅隔着铁网凝望,梦里都是白衣,现中都穿黑『色』,明明是个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感觉,他叹口气就走进『操』场,举起手机拍照。

镜里,少年刚好抬眼,犹如在狩猎中雄『性』猎豹,身体线条俊美而敏捷,有着不可估算爆发危险『性』。

陈寅隔着镜跟他对视,像是被个尖锐铁钩子钩住了心口最软那块肉,鲜血淋漓,疼得死去活来。

等泊屿跑动『操』场入口这边,陈寅顶着令人窒息低气压在旁边跑步。

陈寅在工地上干完活过来,还有气跑,而且加速能比泊屿快,他不可能那么干,免得伤了对自尊心。

路无话跑了几圈,陈寅体逐渐消耗殆尽,上身上全湿了,泊屿却没什么汗,节奏也持续不变。

陈寅这才惊觉,泊屿控制跟耐都极强。

而且容易就被他欺骗。

被欺骗人反应过来了,只会发现他从尾都没有刻意隐瞒,是自己蠢而不自知。

另,王满不在宿舍,他跑小菜馆点了自己平时舍不得点几个菜。

黎秀芳他怎么了。

王满啃着大鸡腿,口齿不清道:“秀芳姐,你还喜欢我寅叔吗?”

黎秀芳脸上闪过丝难为情。

王满没等她回应就说:“有句话,女追男隔层纱。”

“有什么好怕,只要没结婚都有可能,说了,结了婚还有离呢,啥事都没个准数……嗝……这鸡腿真好吃。”

王满翘着二郎腿大吃大喝,满嘴油光心事重重。

黎秀芳去后厨照镜子,她才二十几岁,状态却比不上多三十白领们。

天晚在小菜馆蓬垢面『操』劳不说,还生过孩子,伤了元气,月子也没做好。

黎秀芳犹豫片刻,联系了个在微信上给她推销过护肤品人:“你上次跟我说那个面膜,能不能把链接发给我,多买有优惠吗,诶,防晒?那是什么,你都我讲讲……”

午工地上了个事,有个七八岁小男孩被蛇咬伤了。

建筑堆里连龙虾螃蟹都有,更别说蛇虫鼠蚁。

但是学校边工程直挺顺,回遇这个事,还是在午刚开工不久发生,大家都带着午睡困意脑子有点昏。

“蛇呢?”

“没看啊?”

“先别找蛇了,快快快!『毛』!要长!得把小腿扎起来!”

个『毛』最长女工狠心从自己上拔了小撮递过去,凑在小男孩身边大叔接过『毛』就要绑,人堆里又有嚷声,“有尼龙绳!用绳子!”

“不行,还是得找蛇,打死了掏蛇胆吃掉就没事了,我家那边就是这样。”

“蛇胆没用,是喝蛇血。”

工人们来自不同地,各有各风俗,大热天挤在起,你句我句,嗓门个比个大,团『乱』。

“都别吵!”个工拿打火机对着小男孩腿上伤口,准备烧泡。

陈寅叼着半根烟过来,身上带着厕所里臭味,他吃坏肚子了,已经跑了好几趟。

“怎么扎堆了。”陈寅『揉』着咕噜叫肚子走近。

王满在翻砖拨石找蛇,闻言就吼:“个小朋友被蛇咬了!”

陈寅立马拨开工友们挤进去,他见小男孩腿上伤就说:“蛇没毒。”

大家伙都懵『逼』。

“没毒?真假?你怎么知道?”

“看牙痕。”陈寅夹开嘴边烟,“都别瞪着我了,我没事骗你们干什么。”

“没毒怎么晕了?”王满凑他身边。

“吓得吧。”陈寅把视线移小男孩脸上,猛看有点熟悉,他弯了弯腰,带着烟草味气息靠近。

这细看,又陌生了。

陈寅直起身:“这是哪家,怎么跑工地上来了?”

这才让大家困意跑没了,对啊,工地上哪来小孩子。

工摆手,先送校医院说。

小男孩穿衣服不像是普通人家,可别个什么事影响工程。

陈寅没把心思放在不认识小孩子身上,他让自己忙起来压制欲望与念想,收工就去找泊屿。

走医学楼底,陈寅忽然回。

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陈寅环顾四周,没发觉什么异常,他分析了自己情况,只想了李岐然。

但是李岐然家没了,也早就不是富少了,多是被他整过人想啃他肉,他自身难保估计都不敢来,不太可能还扒着个农民工恩怨不放。

那就是错觉……?

陈寅从脸『摸』光溜溜脑袋,胡『乱』抹了把,他上了楼,轻车熟路走进验室。

“泊屿,后山草多,有毒蛇几率也大,你别去了。”

陈寅最近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他视线落在少年白大褂领子上面,“ 今天午工地上现了条蛇,虽然是无毒,但是被咬也怪疼,那个小弟弟不知道是哪家,卷『毛』招风耳眉心有颗痣,像小神童,都吓昏过去了……”

泊屿记录数据笔尖若有似无滞了瞬。

陈寅话没说完,身旁人就拿了背包去,他稀里糊涂跟在后面。

楼道里响着两道脚步声,道沉稳,道小心翼翼。

他们前后走教学楼。

前者被找来发小搭着肩,后者成了个被完全屏蔽在外路人。

或者说是个隐形人。

那两人都看不见他卑微跟渴望,听不见他难受喘息。

陈寅没追上去,他坐台阶上,看着两个家境富裕大学生坐上车走了。

“哎……”陈寅看着自己平整指甲叹息,他全身上,就只有指甲跟泊屿是个风格。

不知道从哪刻开始,他坚信是去年夏天泊屿教他剪。

虽然他什么都没印象了。

陈寅每天都从见泊屿开始,目送他坐车离开结束。

今天已经过去了,就在刚才画上了个仓促句号。

昨天有两个区别,是他才去验室,泊屿就走了,他都没说几句话。二是有碍眼章珉。

有两三个学生经过,说说笑笑间洋溢着青春。陈寅不想动,他趴在腿上把脑门汗蹭掉,『迷』『迷』糊糊睡着了。

“陈寅。”

只手把他怀里手机拿走,在他耳边说,“饭好了。”

厨房传来红烧鱼香味,他伸了个懒腰,脚踝被两指捏住细细摩挲,有点痒。

“泊屿,现在几点了?”他。

“快八点了。”泊屿把他拖鞋拿过来,摆好,“去吃饭。”

陈寅看窗户:“雨了。”他腿瞪窝回发牙酸声响藤椅里,大爷似张开手臂,“你背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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