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风扇呼哧呼哧转着, 陈寅精神萎靡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
魏一闻进来说:“人都走了。”
陈寅没反应。
魏一闻坐在床边,背比平时驼得更厉害。
陈寅躺了很久才出声:“你弟出什么事了?”
“魏明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想结婚, 家里不同意他在一起,他就带人私奔了。”魏一闻低声说,“结果被抓回来还要跳窗跑, 他为了个女孩子要跟家里决裂连命都不要了。”
陈寅一脸愕然, 他还以为豪门破产或者公子哥闯祸, 没想到风流浪子从良。
“你家, ”陈寅改口,“魏家为什么不答应?”
魏太太从不孕到高龄产『妇』可吃了不少苦, 孩子生下来后立马就把养子扔到了国外,一心一意爱护自己孩子,还舍得打骂?
魏一闻说:“女孩父母小贩, 家境普通。”
“……”陈寅把这原因给漏掉了, “门当户”这四个字在他脑中乍现,有钱人的婚姻关系到门面, 声誉,名望, 至于情情爱爱的,靠边站。
“虽然魏明跟方泊屿一个圈子里的,但他比不上章珉在方泊屿面前说的分量,私下里玩玩, 生意生意,魏家这两年一直想要他拉拢方泊屿都没成功。”魏一闻抓扯了下清爽的短,“方泊屿出面替魏明说, 他女朋友的价值就上去了,家里也就不反了。”
陈寅很久都没听到章珉这个名字了,印象里只记得小精致的唇钉,臭的金鱼,玻璃碎片扎破脚底的刺痛,暗黑的颜料,他深吸气,集中注意力看向魏一闻:“你……”
魏一闻看着床沿的木纹:“一开始我他嫉妒跟恨,我怀着报复的心态窥视他的,后来就习惯了观察收集他的生活,再后来我也说不清他什么心思,现在……”
顿了顿,他看了眼陈寅,没往下说了。
安静片刻,陈寅起来上厕,魏一闻把拖鞋拎到他跟前摆好,他瞥瞥手掌心,伤口处理过了,扎了个蝴蝶结。
“阿寅?”魏一闻见陈寅坐在床头不动,便喊了他一声。
陈寅穿上拖鞋:“你跟我说实,方泊屿哪天联系你的?”
魏一闻语出惊人:“差不多一个月前。”
陈寅的脚步一停,竟然么早。
“他联系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不通过我知道的,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过一个月才来,可能跟他准备方宋两家的联姻有关。”魏一闻顿了顿,“也不排除身体不好,听说他办公出差,医生都跟着。”
陈寅头晕的进了洗手间,听到魏一闻站在门外说,“这一个月里,他要我把你吃什么做什么都告诉他。”
“他完全可以安排自己人监视你,我相信附近也一定有,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多此一举的答应我的条件帮魏明,要我做这些。”魏一闻纳闷。
陈寅站在马桶边放水,放不出来,好一才滴了滴,还有点疼,这受到了精神上的影响,他趴在水池边往脸上扑水。
方泊屿为了看他知道身边的人背叛自己,好嘲笑一通。
故意恶心他。
“结婚的消息,回国方面的事,都他要我问的。”魏一闻没有再隐瞒。
陈寅拧上水龙头出来:“天你问我的有,都他指使你的?”
魏一闻的视线落在他下巴的水珠上:“不全。”
陈寅没有细问哪些,哪些不,魏一闻挡在门口:“阿寅,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不起来。”陈寅耷拉着眼皮,“你出去吧,我睡。”
“阿寅,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做不起你的事了。”魏一闻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急躁。
陈寅惊愕:“你干嘛给我这么的承诺。”
男人哭了。
的哭,眼里滚落出了大颗的眼泪。
陈寅:“……”
“不,大哥你哭什么啊?”他去拿床头的纸巾盒,手一直被拉着,魏一闻么个大高个硬软绵绵的被他拖了过去。
“我才惨的个吧。”陈寅好笑道,“我都没哭。”
魏一闻抽抽嗒嗒的吸鼻子,骨节线条匀称的手抓着纸巾,看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陈寅叹气:“老魏,你马上就要四十了。”
魏一闻这儿的情绪降下来了,整个人窘迫的耳朵通红,不好意思看陈寅,他眉间的“川”字纹路比平时还要深,透着难以言明的忧愁。
陈寅把柜子上的沙漏倒过来,看沙子往下淌,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很忙,没有多少时间能用在私事上。
尽管他现在还不清楚,他都出来这么久了,方泊屿找到他后要哪门子神经,但只要不再把他关起来,日子肯定还能越走越稳,不再比时候差了。
“一闻,你说方泊屿到底想干什么?”陈寅这么跟魏一闻打听,想的天才之间也许有某些脑电波上的共同点。
魏一闻把纸巾扔进垃圾篓里。
“为什么就不信我不爱他了。”陈寅恹烦的自言自语。
魏一闻回头:“他应该……”
“什么?”陈寅问。
魏一闻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半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陈寅睡前跟魏一闻聊天,想要跟他分开。
魏一闻当场就急红了眼。
陈寅解释说,不我不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方泊屿。
魏一闻有很多想说,都被陈寅打断了,他说“算了,还我走吧”。
谁知走不成了。
二天一大清早就有律师上门,表明身份拿出合同文件通知陈寅,债款的偿还协议正式启用。
“什么债款,什么协议?”陈寅一时间懵的,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
律师不徐不疾的读给他听,他听到后面头晕目眩。
四年前满子的事。
修车百万,医『药』费,疗养费,精神损失费,钺股权加一起快六千万。
有都有|票,数据详细。
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不需要他还相应数额,只需要他在方家做事抵债。
四十年。
“陈先生,以您的收入平均额,四十年赚不到么多钱。”律师不扑克脸,相反的全程都很温文尔雅。
言下之意,我的老板已经手下留情了。
陈寅的手开始抖,苹果拿不住的掉下去,滚进土里脏兮兮的,他抢走协议『乱』翻,白纸黑字,有他签的名字,按的指纹。
当年他看不太懂,安管家催他快签,终止了他想找时间好好看仔细的想法。
陈寅攥紧纸张,时候就算看懂了,他也签,迫不及待受宠若惊。
律师说:“现在的钺科技规模比年前大很多,已经如日中天,股权不知翻了多少倍,没有另算已经仁至义尽。”
后半句没讲出来的,如果非要纠缠下去,就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陈寅用手捂住要裂开的头,脸上脖子上都冷汗:“四十年……四十年……我要找律师……”
他语无伦次的念着“找律师”。
旁边的魏一闻掩去愤怒,蹲在椅子边扶住陈寅:“不能确定有人接,更不能保证,接了就能打赢。而且打官司的流程很复杂,耗时也……”
音量越说越低,他看陈寅脸『色』惨白手还抖得厉害,紧张的一把握住:“阿寅,你先冷静,我想办法……阿寅!你别咬舌头!快松开!”
陈寅没办法冷静,他控制不住的颤抖,张嘴流出血水:“打给方泊屿,一闻,你打给他,我要跟他说。”
“我打不了,早上我打过了,打不通。”魏一闻笨拙无措。
陈寅扭头看律师:“你打。”
律师口气友善:“陈先生,我建议您先平复……”
后面的在陈寅快窒息的状态里止住。
电一接通,律师就把手机递给了陈寅。
陈寅艰难的喘着气:“方泊屿,你说只要我走出个小屋,走到山庄大门口,你就放了我。”
手机头,方泊屿深坐在皮椅里,面前落地窗a市夜景,背后整洁冰冷的办公室,他闻言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
陈寅的喘息停止。
手机里传来薄凉的声音:“少把你自己幻想的东西拿出来。”
陈寅天旋地转:“你明明就说过!”
方泊屿站了起来,皮椅转圈,被他一脚踹出去撞上书架,他单手捋下梳到后面的丝,语调平淡。
“你的幻听,陈寅,少异想天开白日做梦,想要我说出句,除非我。”
陈寅喉咙里像有刀片在刮,疼得他头皮麻四肢战栗,后来他出现了幻觉,分不太清现实,他脑子混『乱』的摇晃着蹲下来,汗打湿他的鬓角:“你还要关我。”
方泊屿不言语。
陈寅不断复着:“你还要关我……你还要关我……”
“我借你的,你还不天经地义?”方泊屿冷笑,“要不你回忆一下,时你在书房怎么求我帮你解决王满惹的麻烦?”
陈寅的视线变得模糊。
承认自己废吗?
我废。
陈寅个废。
陈寅晕了过去,他醒来就要去找萧裴让里。
去年魏一闻开车带他走的,这次开车带他回去。
萧裴让带女儿到外地做手术去了,不在家。
陈寅通过安保联系上萧裴让,他来不及叙旧,直接就说:“萧医生,我有东西落在你家,我想进去拿一下。”
萧裴让到嘴边的关怀收了回去,他犹豫着告诉了陈寅:“个牛皮袋,去年方泊屿就派人挖出来了。”
不止陈寅了解方泊屿,方泊屿也了解他。
料定陈寅不把袋子带身上,而还用埋土里的老法子。
“晚我奇怪他挖什么,也阻止过。”萧裴让方泊屿已经到了提名字都感觉到怒火的地步,“东西还被他拿走了。”
陈寅干红的眼睛瞪大,他听不见萧裴让还说了什么,腿上仿佛有无数条蛇在爬,冷恶心。
去年他从一摞资料里拿出份,叫魏一闻找应的人谈判要钱,加一起总共四百万出头。
这在有钱人眼里,不过『毛』『毛』细雨。
他应该多要点,多威胁个人。
或者把一袋子的资料全用上,别说弄六千万,一个亿都不难。
就不该留什么良心,不该怕麻烦,就该狠点。
陈寅在魏一闻的惊喊中吐了一地,王俏拿『性』命跟身体千辛万苦弄来的,也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现在没了。
后路被砍断了。
陈寅回到了山庄。一次他昏『迷』着进来的,这次他走的南门,也就大门。
一份工打扫自己曾经住过的小屋。
将近一年了,脏『乱』的床被,封的窗户,床头灯,洗手间台子上的洗漱用品……都在。
阴暗,『逼』仄,『潮』湿,有都原封不动。
这里保留着陈寅离开时的子。
——方泊屿要他直面他最不堪的过去。
地上有好块乌黑,不清楚呕吐还什么,时间久了刷都刷不干净。
陈寅在老管家的监督下拿铲子刮地,他不离开这间屋子就被关到,份还债协议就没用了。
只有他出来了,协议才能用得上。
方泊屿这给他打了两个牢笼,早有准备。
陈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清理完的,他还站得住,只身上湿透了,头黏着脸颊脖颈,他往小床上躺。
老管家急忙拦住他:“您不住在这。”
陈寅没血『色』的脸上一片麻木:“我住哪?狗窝吗?”
老管家不卑不吭道:“您跟我来。”
陈寅脚步虚浮的跟在他后面,爬楼梯,穿过廊,拐弯,廊……陈寅好像听见了老虎的叫声,这里还养了老虎。
怪住的地方。
老管家带陈寅去了一楼左侧的最里面一间房,说闲空的佣人房。
陈寅看了眼,估计有十多平,床柜家具齐全,窗外就花园,他不想睡了,转头走到大厅外面,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佣人还以前批,没人来找他搭,甚至没人看他一眼,都默契有职业素养的当他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老管家出现在陈寅身旁,恭敬的提醒道:“陈先生,吃饭了。”
陈寅晒着太阳,颧骨蹭到了灰,他动动破裂的嘴皮:“不吃。”
老管家回去让人把饭菜撤了。
于整个山庄有人都饿着肚子。
冬天一转眼就天黑了,陈寅依然坐在原地。
快十点的时候,有车进山庄,老管家像往常一去等候。
方泊屿下了车,他在车边接了个电挂掉,不快不慢的踏着夜『色』,朝大厅方向走来。
皮鞋踩上台阶的一刻,陈寅说:“站住。”
方泊屿似乎这才看见陈寅,他逆着稀薄月『色』,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
肆虐的寒风里有消毒水味,酒气,以及淡淡的『药』味。
陈寅仰头看了方泊屿好久,突然跳起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方泊屿的脸被打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