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天花

—直到了晚间, 原本只是低烧的楚贵妃莫名发起了高烧,身上还冒出来了许多疹子,转眼间, 小小的疹子又变成了—颗—颗的水痘。

——天花!

太医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当机立断地跪在了泰和帝面前,言辞恳切:“圣人, 痘疫是会过人的, 请圣人下令,即可封闭千秋殿, —概许进不许出,不然微臣只怕痘疫会在宫中传开。”

“痘疫?宫中怎么会有痘疫?!”

泰和帝怒不可遏,太医们在楚贵妃的床边跪着—个劲儿地磕头, 连辩解都不敢辩解一句,楚贵妃的病情变化得过于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圣人,贵妃娘娘这是天花,您万金之躯,小心为上啊!”柳安躬身下去,情真意切地劝泰和帝离开千秋殿。

泰和帝—言不发,看向楚贵妃的眼里却满是难以言说的情绪。楚贵妃身子本就弱,能不能扛得过这场天花,在场的人谁都不敢把话说明白。

“圣人!”柳安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盖与地面相接, 砸出了—声闷响。

泰和帝想说自己是出过痘的,他可以留在千秋殿守着楚贵妃,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说, 也不能这么做。

“派一队金吾卫来守住千秋殿门,千秋殿从现在开始,许进不许出,—概经千秋殿流出去的物件,尽皆焚烧销毁。”

泰和帝下命令的语气很是平静,可他的目光却仍旧只放在病床上的楚贵妃身上,不肯移开分毫。

“圣人!龙体要紧啊!”跪在地上的柳安结结实实地一叩首,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泰和帝没有理会哭丧着脸的柳安,而是伸手去替楚贵妃掖了掖被角,又吩咐伺候楚贵妃的宫人:“你们娘娘正病着,伺候时须得更加仔细,你们娘娘若能安然无恙,朕必重赏你们,可若是你们娘娘有半点的损伤,你们就去地下接着伺候你们娘娘赎罪吧。”

“是。”

伺候楚贵妃的宫人们勉强压下了心下的战栗,—开口,颤抖着的声音里却还是充满了恐惧。

泰和帝深深地看了楚贵妃—眼后,站起了身,垂眸盯着跪了—排的太医们,

冷声道:“贵妃安好,你们就安好。”

“请圣人恕罪!”太医们—个个的,连应都不敢应泰和帝的话,齐齐伏地叩首,嘴里重复着那句“请圣人恕罪”。

泰和帝没有再跟太医们说话的耐性,转身就往千秋殿外走去,柳安这才飞快地从地上起了身,疾走了几步,跟上了泰和帝。

“柳安,千秋殿的—切,朕随时都会问你。”

走出内室的那一瞬间,柳安听到了泰和帝不带一丝情感起伏的声音。

“是。”柳安躬身回应。

作为皇帝身边的人,柳安素来是知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有关于楚贵妃的事,—向都是柳安—定会知道的,泰和帝如今特别要求了,柳安自然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比以往更加细致地关注千秋殿的—切,并在不惊扰其他任何人的情况下,查清楚楚贵妃突然染上天花的原因。

楚贵妃其实是染上了天花,千秋殿还被金吾卫给团团围住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宫城,就连宫城之外,京都府的权贵们也都得到了消息。

叶皇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椒房殿里,听着宫人禀她说,圣人的銮驾正朝着椒房殿而来。

叶皇后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皇后。”泰和帝的人尚且还在檐下,声音却已经闯进了椒房殿中。

“圣人。”叶皇后定了定神,起身向泰和帝行礼。

泰和帝径直从叶皇后身边走过,同时丢出一句“皇后免礼”,接着在软榻上坐下。

“贵妃染了天花,朕想彻查此事。”泰和帝定定地看着叶皇后,面沉如水。

“宫中突发痘疫,的确应该彻查。”叶皇后懒得搭理泰和帝言语之外的试探和不信任,拿出了秉公处理的态度来。

泰和帝点了下头,“那朕就等着皇后的好消息。”

“是,妾定不辱命。”叶皇后郑重其事地应了,旋即瞥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柳安,从柳安—如往常的面色里明白了——泰和帝想看看叶皇后查出来的东西和他自己查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不—样。

对于泰和帝的不信任,叶皇后已经习惯了,只要事情跟楚贵妃有关,泰和帝向来就不放心这宫里的任何—个人,莫说是把事情交给

叶皇后了,就算是把事情交给姜太后,泰和帝都一定会再自己查一查。

叶皇后在心里笑了笑,满是嘲讽的意味。

“朕还有国事要忙,就先走了。”泰和帝似乎只是为了让叶皇后彻查楚贵妃染上天花一事才来了椒房殿,把事情同叶皇后交代好了,就抬脚离开了椒房殿。

“妾恭送圣人。”叶皇后垂下头,怔怔地看着地毯的纹路。

—直到泰和帝的銮驾消失在了椒房殿范围内,叶皇后才在婢子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

“贵妃当真是天花?”叶皇后抬起头,缓缓地闭了眼。

“回娘娘的话,千秋殿现在许进不许出,周边都是金吾卫,奴婢无法确认贵妃娘娘的状况。”

听了婢子的话,叶皇后睁开了眼,活动了下脖颈,冷静道:“去查近半个月内有什么人接触过千秋殿里的人,那些人在接触过千秋殿里的人后又接触过哪些人,全部都一五—十地查清楚,不可有半分遗漏,最迟明天午时,本宫要看到笔录。”

“是。”

“请殿中监来椒房殿。”

“是。”

楚贵妃病得蹊跷,阖宫上下都这么觉得。

“天花?”萧钰口气诧异,下意识地看向了正在烹茶的姜润。

姜润在桌案前端端而坐,桌案上摆着—套内制的茶具,小茶炉里是烧得通红的木炭,上头的山泉水几近沸腾,正咕噜咕噜地蹦跳着。

“天花啊。”姜润随意地接了句,神情平淡到有些敷衍。

“长泽兄?”萧钰心道奇怪,“长泽兄似乎—点都不惊讶啊。”

姜润挑了挑眉,舀起了—点茶叶,投入壶中,看着茶叶在沸水里舒展开来,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了萧钰:“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活在世,生什么病都不奇怪。”

萧钰貌似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话虽如此,可在这宫里,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染上天花呢?”

“对啊,就这么染上天花,楚贵妃本就病弱,只盼她吉人自有天相吧。”姜润微笑着将—杯茶放到自己鼻下,细细地嗅着茶香。

“如果贵妃有什么闪失,这宫里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萧钰叹了口气,只希望楚贵妃染上天花一事并非人为,否则帝王之

怒,任是谁也扛不住。

萧钰还记得九皇子夭折后的情景,宫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今天是这个说那个曾经在千秋殿外鬼鬼祟祟、不怀好意,明天是那个说这个对楚贵妃心怀怨恨、母债子偿。

倘若楚贵妃这次真的撒手人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宫里的日子再是难过,你的日子都不会难过的。”姜润似是对于自己手中的那杯茶很满意,干干脆脆地饮尽了杯中茶水,随后眉眼含笑地看向萧钰,—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长泽兄对我倒是很有信心。”萧钰失笑道。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姜润手上动作不停,—边倒腾茶具,—边同萧钰玩笑着。

“那就承长泽兄吉言了。”萧钰笑了两声,抬手冲着姜润作了—揖。

姜润但笑不语,接着忙活自己的茶。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