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屋,指导员方刚愁眉苦脸地说:“小男啊,那小子明摆着是为了摆脱连续审讯的煎熬才……”
他顿了一顿,脸上有种忍俊不禁的笑意:“装疯卖傻有难度,想自残又一直被人绑着,他不激怒你,哪有机会脱身啊?那天你都把他揍成猪头了,今天不要……不要……”
秦若男脸有点红,笑笑说:“方老师,你放心吧,人是你帮我提出来的,我绝不会让你难做的。”
方刚松了口气,忙说:“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先出去了,呃……不要捅出什么漏子来啊。”
他又嘱咐一句,从后门走了。
这间审讯室是开放式的,屋子不大,审讯台对面一张椅子,中间没有隔断,张胜提着脚镣四下看看,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喀嚓!”身后的门关上了。
“喀嚓!”审讯室后面的小门打开了,一个一身警服、英姿飒爽的漂亮女孩走了进来,眼睛睨着他,脚下慢悠悠的,神情有点戏谑,就像一只猫儿正盯着自己爪下挣扎的小老鼠。
张胜退了一步,刷地一下,汗毛竖了起来。在那些犯人面前他可以逞英雄,真见了人家警花……,她……她要干什么?不会是找借口把自己弄来要好好修理一番吧?
“砰!”秦若男手中一个包得很结实的小包扔在审讯台上,张胜吓得一激灵,早听说警察要打人的话,有的是刑具让你身上不见伤,却能痛得死去活来,果不其然,那个包裹张胜看了就一点都想不出它的用途,外面还缠着塑料袋呢。
“管……管教……”,张胜绝望地叫。
“叫警官!”秦若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上。眼睛仍然睨着他。
“警官!”张胜立即从善如流,心里嘀咕道:“我哪是叫你啊,我是叫卢管教,起码有人在,你不会打得太狠呐。”
“坐下,怎么,现在知道怕了?”秦若男眉尖儿一挑。
张胜在对面坐下,欠着半个屁股。一脸讨好:“警官,我在您面前哪敢逞英雄啊?”
“是……吗?那天不是很神勇?”秦若男忽地一笑,笑若桃花初绽,娇艳无方。幸好张胜被拘押时日尚短,若是旷男老犯,没准儿当场跑马。
张胜故作糊涂,连忙赞道:“那是,那是,那天女警官你……特别的神勇,我还头一次见到女孩子一拳能把人打飞起来。呃……尤其是这么漂亮,漂亮得祸国殃民的大美女。”
“少跟我装!”秦若男脸突然红了,心中有些羞臊,怒道:“说。为什么偏要惹我?”
“我……,”张胜不敢油腔滑调,吃吃地说:“那些警官里,我就看着您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
“喔,搞了半天,是看我好欺负是吧?”
张胜可怜兮兮地说:“我……我哪敢欺负您哪?那些人是存心把我往死里整呀。我是看您长这么漂亮,心地又善良,犯在您手里,多少还有点活路……”
“喔,搞了半天。是看我好欺负是吧?”
张胜可怜兮兮地说:“是啊,谁知人不可貌相,您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早知道您这么神勇,我就亲那个眼镜男了。”
秦若男忍俊不禁。扑哧一笑,那威严劲儿就装不住了:“这几天怎么样?”
“谢谢女警官的‘关照’,小的在医院躺了三天,吃的比这儿好多了。不过一回来就不行了,上周末有人越狱,现在管地严,肚里一点油水没有,两个小窝窝头一会儿就消化没了,常常半夜饿得醒过来,胃里直反酸水儿。”
张胜尽量说的可怜点,这里的警察和犯人一个样儿,现在还在嘻皮笑脸,没准下一刻皮靴就吻上了你的鼻子尖,喜怒无常,不能看着现在亲切就不会动手揍他,不过眼前这个女孩儿从那天审讯时的表现看很有同情心,说的可怜点儿,没准一会少受点罪。
果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和同情,张胜心中大定:“应该是新警察吧,好搞定!”
“喏,给你的!”秦若男拿起桌上绑得圆球一般地塑料袋,向他一扔,落在他的怀里。
张胜捧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看,问道:“警官,这是……?”
“自己打开!”
张胜战战兢兢地解着塑料袋,有种在解炸弹的感觉,虽说明知那不可能是炸弹。
塑料袋解开了,里边是油纸包着的,这时一股令人垂涎三尺地香气已经飘了
撕开油纸,里边居然是一只烧鸡,张胜愕然。
“警官,这……这是……?”
“快点吃,我不能陪你耗着,吃完赶快滚回号房去。”
“给我的?”张胜捧着烧鸡,呆若木鸡,一句失措的话想都没想就出了嘴:“警官,你不是想毒死我吧?”
“你吃不吃!”秦若男的杏眼瞪了起来。
“不应该啊,她要收拾我哪有这么干?许久不吃肉了,连饭都吃不饱,真是馋得慌,不管了!”张胜把心一横,说:“吃,我吃!”说完就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来。
秦若男不自在地摸大檐帽的边儿,自顾找着借口:“咳!可笑吧?哼!本想好好修理你一顿的,谁知道你们家里……东拐西拐的托人,居然托到我头上来了。朋友的面子,不好却了,我还得帮你捎吃的,想想真是不甘!”
张胜心中一宽,原来是公司那边辗转托人照顾自己,居然托到她头上了,还真是够巧的。她肯帮忙,尤其是被自己当众亲过,还肯代送东西,想必这中间地好处也没少捞,这样一想,张胜便有些鄙夷和放松下来。
一只童子鸡狼吞虎咽的啃得直剩骨架了儿,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如果说是公司托人。钟情她们出了面,不会只送一只烧鸡呀,是其他人?家里应该还不知道才对,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头一下就送烧鸡,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哪知道里边有多苦?”
秦若男看着他狼吞虎咽,眼神渐渐温柔下来。这时候的张胜神情专注而认真,没有了那种做作的神态,就像一个稚气未脱的青年,那神韵。渐渐和两年前的那个影子渐渐融合起来。
“什么眼神儿啊,不会是被我亲了一下,一下子爱上我了吧?”张胜被她看得不自在,一边躲躲闪闪地也打量她,一边在心里偷偷嘀咕。
“想什么呢?”秦若男眼神一厉。
张胜吓了一跳,失声道:“不会吧你,我想什么你都看得出来?”
“嘁!”秦若男黛眉一挑,得意一笑:“在警校时,我地心理学可是所有警员里最优异地。”
“那你说我刚才想什么了?”张胜壮着胆子涎脸一笑。
“你……”,秦若男顿了顿。红晕忽然爬上了脸颊。
方才她见张胜鬼鬼樂樂地打量她,眼光在她脸上身上巡不已,不像在转啥好念头,所以才喝问了一声,其实并没多想,也没认真分析他的心态,现在想想。这小子占过自己便宜,现在眼睛老在自己身上打转,还能有什么健康想法不成?
“滚!吃饱了是不?你能转什么好念头,我懒得说出来,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就滚回去!”
“是,女警官!”张胜提着脚镣站起来,心中忽然有点不舍:“你……你以后还会不会来看我呀?”
“干嘛?吃上瘾了?”秦若男用凶巴巴地口气说。
“不是……,吃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和你说话儿很放松。”张胜幽幽地说:“在里边,我觉得自己和那些犯人一样,就像一只野兽,只有这时候……才像一个人。”
秦若男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母性的柔情,不由自主地说:“好,只要方便,我就来看你。”
张胜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会答应,不禁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秦若男也发现了自己地语病,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我的朋友又托我来给你送东西。”
临出门时,张胜提着脚镣,忽然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若男。
“还有什么事?”秦若男被他一看,心不由自主地跳起来,强自镇定地问。
张胜摇摇头:“很奇怪,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你像是我相识很久了的朋友似的,你地表情神态、说话的语气,都有一种似曾相识地感觉,很熟悉、很亲切……”
秦若男咬了咬嘴唇,忽然硬着声音说:“等你再被我揍一次,相信你的感觉会更亲切、更熟悉!”
张胜被带出去,房门关上了,秦若男独自站在空荡荡地审讯室里,忽然若有所思地说:“还真奇怪,明明是头一次交谈,可他的语气、声调,对话时的反应,真的有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就像一个老朋友……”
“对!”秦若男目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人:“像他,那个突然失踪了似的手机哥哥,打电话给他也不接……,不过……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巧,再说……我查过那个人的手机号,那人姓桑,并不姓张……”
张胜回到监区时,训话已经结束了,各号的人都已回房。张胜被送回自自己的号房,一进屋,就见甄哥和小弟正在整理自己地被褥包裹。
“甄哥,怎么了?”张胜问着,心里已猜到了几分。
甄哥手停了一下,说:“二号房的人全打散了分配到各号,为了杜绝全号上下合谋越狱的事再次发生,各号的头铺来了次大流动,我换到七号房了,三号房的‘老刀’将到这里当安全员。”
“老刀?”张胜听人说过他,听说这人和管教们混的很熟,在道上也是有号的人物,所以在狱里很吃得开。这个老刀心狠手辣,是个极难缠地人物。
方奎、彪哥几个人脸色也不太好看,平时跟着甄哥,和老刀没什么交情,现在他一过来就是老大。现巴结都不赶趟。号子里的大哥们有的是只在本号吃得开,有得可不同,那是早把号子里的管教们侍候明白了的,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端地是一条响当当地汉子,到了哪个号里都好使,老刀就是这样的一个大拿,万一他不待见自己。那自己二铺、三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大家各怀心思,所以号里十分静默,张胜想说两句惜别的话,被这气氛一感染。也张不开嘴了。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号门又开了。卢管教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串钥匙,一个犯人抱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被褥跟蒙古摔跤似地走进来。
好大的个子,足有一米八五,膀大腰圆、脸膛黑红,居高临下的看人,在小小地号房里颇具镇慑力。号子里的人齐刷刷地向门口看去,张胜心想:“他就是老刀?果然凶狠!”
这人后边还跟着一个。大约一米七五,瘦削一些,手里提着一大包诸如脸盆、香皂、换洗衣服一类的东西。
张胜乜了眼甄哥、方奎和彪子,三个人都没动,只是看着走进来的这两个人,脸上地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张胜不觉有些奇怪。
这时。门口忽然又出现一个人,穿着一身灰里透白的中山装,板板整整的,头发剃成板寸,虽说只有一寸来长。但是在这一群和尚头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他肩上披着一件半旧的昵大衣,背着手,一步三摇地逛了进来。
屋里十个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纷纷回头看他,还坐在炕上的纷纷跳下地来。
“刀哥!”有人怯怯地叫。
“原来他才是刀哥。”张胜恍然大悟。
老刀背着手踱进来,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四号房的每一伸人。当他的目光落在张胜身上时,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诡谲难明的眸光象针尖似的,在张胜身上足足定格了一秒钟,这才转向甄哥,满脸是笑地道:“甄哥,兄弟报到来了。”
“老刀,动作好快啊你!”甄哥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
张胜仔细打量,这人身高顶多只有一米七二,长得很结实,和走在他前面地那个大汉比较起来,那人就是一头熊,虽说雄壮,动作却有些蠢笨,而他却象一头豹子,机警敏捷。
“又不用自己动手,作啥不快?”老刀笑笑,张胜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似乎曾经受过伤,很可能是挨过一刀,想是治疗的快,竟没留下太明显的疤痕,但是肌肉组织毕竟受到了破坏,一笑时那块儿是死疙瘩肉,显得有点狰狞。
“都他妈看什么看,找爹哪?甄哥调号,怎么都不知道搭把手?少调教!”
老刀一来,就拿出老大的派头,丝毫不顾忌还站在门口的卢管教。号子里的人被他突然大声一喝吓了一跳,刘巍和另一个小弟急忙过去帮甄哥收拾东西。
甄哥脸上黑气一闪,眼神里透出几分怒意,他吸了口气,忍住了。
老刀这么说,一是有急着赶人之嫌,二来是讽刺他驭下无方,兄弟交得不实诚,人一走茶就凉,连个帮着收拾的人都没有。看看他老哥儿,调个号都有两个犯人给他搬东西,高下自然立判。
卢管教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说:“磨蹭什么,快着点儿!”
甄哥地包裹已经打好,但是为老刀威气所慑,没人敢去帮他提东西,要是惹得老刀不高兴,自己以后岂不是没好日子过?就是方奎和彪哥,也只说了句:“甄哥,保重!”
张胜看着凄凉,心头一热,忽然大声说:“甄哥,昨儿捡豆子,不是闪了腰吗?别拎重东西,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