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个机会他不能错过,不想错过就要借助徐海生的力量。否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桥西万座高楼平地起,尽管事先得了消息,也只能做个看客。
而且,由他来牵头贷款未必全是责任,同时也可以让他掌握主动,因为贷款买的地皮必定是落在他的名下的,一旦消息属实,徐海生没办法甩开他独享胜利果实。如果现在自已连这风险也不担,而是全部由徐海生来运作,开发桥西的消息一出来,徐厂长随时可以自已卖掉地皮,他仍一无所有。
徐厂长听他答应,展颜笑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得有点闯劲、干劲。做什么事都需要担风险,风险越大,利益越大。光想着坐享其成,是不会有人把大蛋糕送到你嘴边上来的,既然你同意,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张胜说:“好,不过利益分成咱们也得先说明白,如果投资成功,如何分成?”
徐厂长笑吟吟地说:“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四六分成,我六你四。小张,除了提供这信息,你可没有别的可以投入呀。”
张胜微微一笑,摇头道:“徐厂长,现在信息才是发财最重要的因素,况且……我并不是没有别的投入,我承担了全部风险,对您来说,这是一笔有赚无赔毫无风险的买卖。”
徐厂长微一蹙眉,问道:“那你说,要怎么分?”
张胜直视着他,毫无畏缩:“五五分成!成了您可是白拿一半,输了我要担上银行债务的!”
徐厂长静了静,忽地豁然大笑:“哈哈!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呀。”
他摸摸步巴,狡黠地说:“小张啊,可是你要考虑到,离了我,你可根本没有可能去做这件事啊。一旦成功,这四成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做人……不能太贪啊!”
张胜吸了口气,头一回人这样认真地讨价还价:“徐厂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也明白您在其中起的重要作用。可是既然是做买卖,我觉得就该按照付出来获取报酬,你的付出我知道,我也知道离了你我自已办不成这事,但是……我担的风险,我觉得值这个价。”
徐厂长眉头一紧,忽然又展开双眉,哈哈大笑:“好!好好,小张啊,你很会说话,我喜欢和聪明人共事,行!我不嗦了,五成就五成,没必要买卖没做,咱们先伤了和气。”
他指指沙发,示意张胜一起坐下来。他点起一枝烟,吐了个烟圈儿说:“那好,今晚我便开始联系,第一步就是给你搞到一套文件,一套和桥西乡签订的购地建设棚菜基地的合同,有了这些东西才好向银行贷款。”
张胜听了暗吃一惊,现在才知道所谓贷款原来也要用其他名义来贷。他虽不懂什么叫骗贷罪,但是也知道这些文件必然是假的,一旦投资失败可就不是担上银行债务的事了,而是要负刑事责任。难怪徐厂长见他明白其中的关节后只是哈哈一笑,没有在利益分成上过多纠缠。
徐厂长又说:“当然,回头咱们和桥西乡领导谈判购地的时候,也要打着这个幌子,那就是建设棚菜基地。因为现在市府开发桥西的指令还没下达,土地所有权尚未上收国家,目前仍归桥西乡政府管辖,属集体用地。
虽说桥西老区已经基本上成了荒地,可在政府档案里还是农用地,没有农用地转用计划指标或者超过农用地转用计划指标的,他们是无权批准转卖成建设用地的,还得上报区里、市里。
我估算了一下,要买最多买它三五百亩地,再多了咱们吃不下,可三五百亩的规模也不算小了,说是建棚菜基地,就仍算是农业用地,只是使用权的转移,不需要上报,这样阻力就小多了。”
对于这些用地政策,张胜一窍不通,闻言疑道:“如果说是建棚菜基地,将来一旦卖给房产开发商不就违背了合同了?”
对于不按合同办事,张胜仍然心有余悸,那位房东的小姨子崔知焰崔大主任给他的刺激着实不小。
徐厂长哈哈笑道:“我们赌的是什么?赌政府要开发桥西,如果政府要把整个桥西地区建设成一个高新技术开发区,他们会乐见在区中心出现一片菜地吗?整个区的用地都转变了性质,做为土地使用权的所有者,我们改变它的用途或者出授所有权当然顺理成章。”
张胜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方面的知识,我了解的太少,让你见笑了。”
徐厂长说:“这样一来,只要疏通了村干部、乡政府,我们就能把地拿下,双方合同一签,到区里不过是办理一下土地使用权转让、核发土地他项权利证,其他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张胜听的雀跃不已,如果事败,贷款本息还不上,暴露了制造假合同假文件骗取贷款的事,他就犯了经济诈骗罪,蹲大狱是勿庸置疑的,可他心里偏偏有一种兴奋感,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这一番他赌的真是够大的了,可是古往今来谁不是在赌?多少王侯将相的荣华富贵不也一样是拿身家性命在赌?元朝末年的一个放牛娃拿一条烂命赌到了万里江山,他只不过是想赌到一份好日子过罢了。
张胜本以为徐海生会和他签订一份购地出售获益的分成协议,不料徐海生直接变起了贷款和购地的详细打算,根本没有提及此事。张胜想了想,便主动提出来,徐海生凝视了他一眼,微笑道:“不必,我信得过你,分成条件嘛,我们订个口头协议,把它记在心里就好。”
张胜不知道徐海生真是这么相信他的人品,还是不愿意在整件事中留下只言片语的书面证据,他做人坦诚的很,已经打定主意一旦事败就独自承担责任,绝不胡乱攀咬;一旦成功也绝不会见利忘义,毁约背誓。他心中坦荡,见徐海生不愿签订书面协定,便也不再坚持。
两人又说了一些细节,徐厂长看看表说:“马上该吃午饭了,今天小麦吃订亲饭,就在厂食堂包间,我得去捧捧场,就不留你了,咱们一块喝酒吃饭的日子还在后头呐。今晚我就开始张罗,随时保持联系,你等我的消息。”
张胜随之站起,听了这话一呆,讶然道:“麦处……订亲了……?”
徐厂长一边和他往外走,一边说:“是呀,小麦和小郑今天吃订亲饭,你知道,小郑是孤儿,无依无靠的,厂方不就是她的娘家人?厂领导、厂工会,还有她所在的孤儿院院长今天都过来……”
徐厂长后边还说些什么,张胜已经充耳不闻了,他的一颗心晃晃悠悠,仿佛一只断线的风筝,随风飘摇,不知道该飘向何方。虽说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单恋,可骤然听了这消息,心里还是无端端的有些疼痛。
走出徐厂长办公室,再出了办公大楼,行不多远,恰好看到麦处长和郑小璐站在食堂门口正说着什么。麦处长个子很高,仪表堂堂,郑小璐那窈窕的身段儿往他面前一站矮了一头。她仰着头,甜甜地笑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麦处长,两人说了几句什么,麦处长便温和地一笑。
张胜亲眼看到这一幕,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每一个情愫初萌、曾经暗恋过女人的男孩,大概都曾经尝过那种失落滋味。空空落落的。
麦处长一手插在裤兜里,随随便便站立的一个姿势,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洒脱。此刻,麦处长与郑小璐说了几句什么,郑小璐便巧笑嫣然地白了他一眼。张胜从未看过郑小璐用这样柔美的表情笑过,那是一个正处在恋爱中的女孩才能露出的笑,甜蜜,美丽,出奇的动人。
张胜的心往下沉了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中左冲右突,搅得他心神不宁,徐厂长和他说了一声,举步走过去了,张胜立即一扭身,从另一条通道绕了过去,他没有勇气看到那一对幸福的画面。
“胜子,你啥时来厂的?”以前的同事,电工班的老白笑嘻嘻地冲他嚷。
张胜一见,强笑着仰上去:“白哥,你这是……拎的什么呀?”
老白扬了扬手中油乎乎的塑料袋,说道:“没啥,买了几个猪蹄,用单位的锅炉蒸烂乎了,回家再一酱,我女儿爱啃。”
两人朝大门口走,老白开心地讲着他的女儿有多乖,上学多么努力,似乎那已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幸福,说的满脸是笑。
张胜心中颇为感慨:“是啊,穷人有穷人的乐呵,命运就给我洗了这么副牌,怨?怨有用么?尽最大努力把它玩好,未必不能反败为胜,如果现在认输,那就真的输了。”
老白陪着张胜朝大门口走,因为电工班就在传达室旁边。老白说:“刚才看到郭胖子了,听说你俩的小饭店不干了,他现在在小二路帮媳姨练摊呢,想弄段电线、灯炮,晚上好摆个地摊啥的,正在班里划拉线呢,难得聚聚,一会去吃个饭不?”
他刚说到这儿,忽闻一串急急的警笛声起,一排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急急驶来,到了厂子大门口便停住了。一个警察开门下车,冲里边喊道:“把大门打开,我们要执行公务!”
这时刚刚打响下班铃声,除了象电工班这种轻闲部门,车间部门的员工还没出来,传达室老刘正要打开大门,一见这架势顿时傻了眼,那警察又吼了一声,他才慌忙上去拔开插销推开大门。
警车开了进来,头一辆车缓缓停在张胜身边。方才喊话那个警察并未上车,直接走过来上下打量张胜几眼,问道:“你们厂子财务处长麦晓齐今天在单位吧,他在什么地方?”
张胜莫名其妙地抬手一指食堂门口车,那警察一看,这么近倒不需要带路,便点点头,走过去俯身对头一辆车里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车上的警察手里举着对讲机,高声地同队友们介绍着情况,车子朝食堂驶去。
老白愕然看着,对张胜说:“小张,出啥事了?警察摆出这副阵仗找麦处可不象好事呀!”
这时郭胖子地动山摇地从电工班跑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团电线,兴高彩烈地问:“警察来干啥?出啥事了?哟,胜子也来啦,是不是你非礼良家妇女,让人找上门来了?”
张胜瞪他一眼,笑骂道:“要非礼也是非礼你的小金豆。”
郭胖子对老白说:“看看,看看,没人性啊,我早知道他惦记我媳妇儿。”
老白快四十的人了,居然为老不尊地笑道:“不是哥哥不是人,实是弟妹太迷人,不瞒你说啊兄弟,大哥我也早就惦记上了。”
他们虽在说笑,可眼睛都在盯着食堂门口,张胜尤其在意,一个还无法明晰的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着,心便没来由地怦怦急跳起来。
那些警察下了车冲进了食堂,一会儿功夫就有两个十分魁梧的警察一左一右挟持着麦处长走了出来。
张胜的眸子瞪大了:“他们……是来抓麦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