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你现在是陛下的妃嫔对吗?他对你怎么样,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叶薇道:“傅母放心,他知道我的身份,对我也……也挺好的。”
“那这次他将我召进宫,也是你的意思?”
“一开始我并不知情,都是你入宫后才……傅母,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为母亲报仇!”
安氏脸色微变,“为你母亲报仇?你……你知道了?”
叶薇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傅母,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就不要再想着隐瞒我了。我理解你的苦心,从前你是希望我不要被仇恨羁绊,不要去以卵击石,可结果呢?我也被他们害死了。现在天意让我站在这里,天意让我知晓此事,那么如果不能为亡母讨回公道,百年之后我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她?”
安氏被她说的有些松动,却还是存着顾虑,“可,可那个人到底是你的父亲,你真的能和他作对吗?这有违孝道,是天理难容的……”
“天理若真的难容,那就将我和他一并收了吧。他从未把我看成过他的女儿,我又何必当他是父亲?况且他赐我的那条命早就被他的宝贝女儿断送,骨肉都烂在了黄土之下。如今我是叶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和他有关系的。”
安氏这才明白原来在她的心底深处,早已和宋演恩断义绝!她想要复仇,决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定!
呼吸陡然急促,她挣扎许久,终于攥紧了她的手,毅然道:“好,既然你坚持,傅母一切都听你的。”
叶薇称病多日,沈蕴初能瞧出不对,别人当然也能。她不露面那段时间,宫中上下都有谣言传出,说颐妃是开罪的陛下,所以才被禁足在寝殿。
好不容易她出来了,皇帝既没有临幸也不曾召见,冷冷淡淡的样子全不似之前的宠爱。若没有先前的流言大家还不会多想,可如今看到这情况,再结合陛下的态度,许多人都信了“颐妃开罪陛下”这个说法。
这里面也包括了迫切想看她笑话的璟昭媛周氏。
叶薇在景怡宫附近散步时遇到了她,两人如今住得近,这样的碰面也是常事。
正是阳春三月,冬日的严寒消去,宫人们也换上了轻|薄的春装。璟昭媛身着桃红色的对襟襦裙,腕上一对翠玉镯子,额心还贴了金灿灿的花钿。这装扮真是高调又招摇,可惜她肤色偏黄,容貌在宫嫔中向来是敬陪末座,平时保守点打扮还能称得上一句秀丽,如今这样把自己当娇艳少女般折腾,反倒将本就不多的优势丧失殆尽,看得人忍不住皱眉。
“颐妃娘娘,多日不见,不知娘娘的身子可大好了?臣妾这些日子一直想来漪兰殿看看您,可惜陛下不让,说您见不得人,教我等好生忧心啊。”
什么叫她“见不得人”?她这阴阳怪气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改?除夕当晚的和气果然只是个错觉!
叶薇淡淡一笑,“御医说本宫需要静养,陛下担心我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了,所以才会有此吩咐。如今看来,陛下果然考虑得周到。”
被讽刺回来了,璟昭媛有些不快,“原来如此。只是陛下既然如此关心娘娘,为何您养病期间从未去探望过呢?还有您病好之后,也没见他召见。陛下的行为,真是让臣妾百思不得其解啊。”说完,挑衅地抬了抬下巴,且等着叶薇的答复。
叶薇朝前走了两步,站到了璟昭媛面前。挨得太近,璟昭媛似乎有些怯了,犹豫着想往后退。叶薇没理睬,浅笑吟吟地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想不明白很正常。你要是能领悟陛下的心思,就不会在本宫面前跪地磕头、唤我娘娘了。”
璟昭媛脸色腾地涨红,银牙死死地咬在了一起,几乎能听到响声。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她是从潜邸出来的,从前排在姚氏下面也就认了,谁让人家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呢!可这叶薇算什么?小吏之女,入宫还不到两年,凭什么就坐到了从一品的位置,凭什么凌驾在她头上!
当初就应该杀死她!那杯鸩酒为什么没有毒死她!
叶薇见她眼睛都瞪圆了,语气又变得和缓起来,“昭媛可千万别误会,本宫说这话不是为了嘲笑你。只是有些事情你难道从来没认真想过?哪怕不和本宫比,从前在潜邸的时候,你不也是所有媵妾中身份最低的么?可你的出身也不比睦妃差,怎么就只能在她身边当个陪衬了?”
璟昭媛僵着脸,继而嗤笑,“娘娘说这些话,是打算挑拨臣妾和睦妃娘娘吗?”
叶薇挑挑眉毛,“这是什么话,本宫只是为璟昭媛你不平。无论是废后还是睦妃,她们谁做主时你都只能乖乖听命。废后便罢了,她好歹是主母,又是左相的女儿,可睦妃……她父亲官职似乎并不比令尊高啊,在陛下面前也不见得多得宠,认真论起来和你是一样的。但在废后被囚阳东宫的时候,她却差不多成了你要效忠的人,这样不公的对待你就真能服气?难道你真的没想过为自己做点什么?”
璟昭媛手都攥紧了。叶薇的话轻松挑起了她长期以来对睦妃的不满,哪怕明知道她的目的就是离间她们两人,也控制不住地心动。
挣扎了许久,她终是道:“多谢娘娘为臣妾考虑,不过臣妾与睦妃娘娘情同姐妹,向来是不分彼此的。”
叶薇笑笑,“这样啊,那好吧,是我多事了。
视线落到旁边青衣宫娥的身上。那人正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娘娘,对上叶薇的眼睛立刻埋低了头,“颐妃娘娘。”
是琥珀。
叶薇“嗯”了一声,“天色不早了,本宫回了。璟昭媛要是还没玩够,便接着逛吧。不打扰了。”
她带着人施施然而去,徒留璟昭媛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分外复杂。
旁边的琥珀看看自家娘娘,再看看走远了的颐妃,隐有不安的感觉浮上来,却又觉得那东西轻飘飘的,她抓不住。
叶薇知道自己对璟昭媛的那番话多多少少都能起到点作用。那个女人愚蠢又易怒,要被挑衅得冲动行事实在太容易了。如今见不到宋楚怡,身边也就睦妃能约束约束她,可自己偏偏就是挑拨的她和睦妃,连后路都给她断了。
三月初九当夜,巡逻的金吾卫在皇宫西边的阁楼里抓住了一对男女,一开始以为是宫人私通,把人带回去审问了才发现女的居然是璟昭媛身边的宫娥琥珀。事情立刻变得严重,金吾卫不敢马虎,天不亮就上报到贤妃和颐妃处,然后等到皇帝下朝,两人又一起去了永乾殿,将此事上奏天听。
“琥珀什么都不肯说,臣妾又不敢动刑动得太狠,只能先来告诉陛下。那个男的在金吾卫抓人的时候跑掉了,究竟什么身份也不清楚,可臣妾看这样子,不像是单纯的私通。”
皇帝听完贤妃的话,淡然地点了点头,“无论是什么原因,在宫中大半夜私会男子已是重罪。此事便交给你和颐妃负责,务必要问出真相。”
“可她的嘴很严……”
“嘴再严、骨头再硬,能硬得过慎刑司的锻炼?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忌着她是璟昭媛的人。呵,朕回头还要去问问璟昭媛,怎么会有这么个不守规矩的侍女,真是丢尽了她的脸!”
贤妃得了吩咐,动起手来便再无后顾之忧。从之前许多次的例子就能知道,但凡入了慎刑司,哪怕藏得再深的秘密都能问出来,所以叶薇也很放心,只等着琥珀熬不住把实话说出来。
这期间璟昭媛无数次求见陛下,都被拒绝。皇帝甚至派人把她看管起来,理由是宫女犯罪,她身为主人难辞其咎,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许跟任何人见面。
这么一来,也就断绝了她私下联系帮手的可能。
叶薇想到这里就觉得皇帝坑起人来还挺不厚道的,上次听了她的告密后,就想出了冒充左相的人给璟昭媛传话约见的办法。难为他能装得那么像,居然让那边上当了。
本来还在佩服,然而一想到自己也被他这么坑过,立刻就有些索然无味,连雪团到脚边献殷勤都不想理了。
琥珀并没有坚持多久。第三天的晚上,她已经被打得气若游丝,趴在慎刑司的砖地上,终于崩溃,“我说,我什么都说……我去那里,确实是为了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每一次来的人都不一样,那一个我不认识……”
“每一次?你和那些人在宫里这样私相授受有多少次了!还有,既然不认识,又怎么判断他就是你要见的人呢?”
“有信,他手上有相同的信……”
“那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的,速速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琥珀手指抠着砖地的缝,指甲里已经满是血迹。她被拷打了三天,每天都像是生活在炼狱中。她想死,可是他们连死都不让,两次咬舌都被阻止了。从早到晚不间断的折磨,晕倒了就把她泼醒,黑暗永无尽头。她受不了了。招了吧,只要招了就可以安心去死了,反正昭媛娘娘也没有来救她。呵,她怎么会来救她呢?她从来都只顾着自己,这种时候肯定巴不得她快些死了永远闭嘴才好。
带着满腔恨意,她阴恻恻地开口了,“那些人是左相大人派来的,为的便是让昭媛娘娘传递陛下的消息给他,好帮助他掌控宫中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