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伊人
“这个女人自然是素心！”
“她不是！”
就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苏茉儿身后的老妇人颤巍巍的开口了。楚亦宸的目光犀利，宛如利剑一般刺向了她。老妇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满脸忍痛，却还是走到上前几步，真正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金素心看着妇人却踉跄的后退几步，眼底全是乞求之色。可这个老妇人不仅金素心认得，常武帝也认得，便是楚亦宸也是认得的。她便是苏茉儿之前在宫中遇到的凤妈妈，她几十年一直负责打扫香雪宫，几乎没有怎么踏出过月雪宫的大门。金素心从北冥回到皇宫的事，她也是知道的，金素心也一直想要见她，可她却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至把自己反锁在宫室中避而不见。这也才让苏茉儿得到消息后感觉出了蹊跷。
常武帝见到凤嬷嬷也是一愣，这个女人已经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几年，先后服侍过他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柔儿，一个便是初雪。因为是小柔从山丽带来的侍女，所以他一直对这个女子百般优待。
“凤兮，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无论你服侍了初雪多少年，可你别忘了自己始终是山丽公主贴身侍婢，你的主子始终是山丽公主。无论别人怎么污垢柔儿，你也不能被人利用！”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凤嬷嬷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了，她颤抖着手臂指向金素心道：“奴婢确实是山丽公主的贴身婢女，随着公主远赴天朝，可真正的公主殿下却不是金素心，真正的殿下初雪公主，而不是陛下面前的金姑娘。”
这句话宛如惊雷一般在铁器嘶鸣的雨夜中炸开，金素心大声的斥责着：“陛下，这个贱婢在说谎，你不要听信她信口雌黄！”她又转过身来看凤嬷嬷，满脸悲戚的道，“凤西我知道你生气我把你一个人留在了天朝的皇宫之中，可是我那时被人所掳也是没有办法，你不能这样报复我。”
常武帝冷声道：“来啊给我杀了这个贱婢！”
说着常武帝身旁的死卫便用弓弩对准了凤西，伸手快如闪电，楚亦宸身边的人自始至终把精力放在保护太子和苏茉儿身上。等他们反应过来，凤嬷嬷身上已经中了一只弩箭倒在了地上，淬了剧毒的血水泛着黑色在雨地上弥漫开来。
“嬷嬷！”苏茉儿上前一步抱住了凤嬷嬷，她抬起头来看到常武帝充满怨毒的目光正投向这里，眼底带着绝狠。
凤嬷嬷苦笑着摇摇头，目光确是不再看向常武帝，而是艰难的对不远处的楚亦宸道：“太子殿下，你的母妃才是山丽国的公主，永远不要攻打山丽，那是你的母族，否则你会悔恨终身。”
楚亦宸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完全凝固了，他看着倒在地上服侍过自己母妃多年的女子，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他想到了小时候，母妃抱着自己的情形，少年时母妃不愿意多见自己，经常是这个女人前来替母妃回话。他一直知道母妃不过是父皇当年从宫外带回的平民女子，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上竟然会有山丽国的血统，这不可能，山丽国的公主是面前的这个金素心，父皇为了她发动了几次战争，难道竟然全是荒诞之举？
生命在凤嬷嬷的身上一点点的消逝，苏茉儿感觉到了自己怀中的这个身体正在慢慢得变得冰冷，她此时腹中顿时也感到了一阵疼痛，难以自持。忽然一双大手扶助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一件银色的大敞严严实实的把她包裹了起来，浓郁的薄荷气息萦绕在鼻尖，她回过头去见楚亦宸已经低下头蹲在了凤嬷嬷的身边，而自己的身体已经稳稳的被远月和星梦扶住。
这个时候风行海已经把凤嬷嬷抱住，她吃力的抬起眼睛，气若游丝的对楚亦宸道：“公主看到自己的母后饱受山丽国君宠纳新妃之苦，从小便不喜欢宫廷生活，带着仆役远游天朝。后来遇险被天朝的一位镖师所救，认为义女，可为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亲父女。而公主的身份也隐瞒得死死的，连这位镖师都不曾知晓，只知道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这位镖师去世的时候，皇后娘娘曾经派人去接过她，可是她执意不肯回宫，宁可在天朝自由自在的生活。你娘，一生寻求自由，却在被深宫锁住一生，爱人不得相见，没人知道她的苦。”
凤嬷嬷剧烈的咳嗽起来，嘴里的黑血不断的涌出，就在马上要断气的那一刻忽然看到常武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而周围的兵器碰撞的声音完全停止了，不知道何时父子两个人已经同时下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在月雪宫生活了几十年，马上就要死去的女人身上。
“你到底想胡说八道什么？山丽国君和王后只有一个女儿，山丽国过后其他的女人也从未给山丽国君生下过其他的女儿，山丽国只有一位公主，那就是柔儿。如果当日朕遇到素心时，她并非山丽公主，山丽国君为何要对朕说谎，为何要引来数年后的兵临城下？”
“那是因为…。”凤嬷嬷的目光死死的盯住数米之外惊恐不安的金素心，她费力的张了张嘴，真相就在呼之欲出的时候，忽然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死不瞑目。
皇宫的雨夜中刚刚还在上演惨绝人寰的杀戮，这一刻因为帝王和太子同时的沉默，整个天幕下像是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潺潺的雨声像是死去亡魂的呜咽，在整个皇宫的上空上演着一曲又一曲的哀歌。
“陛下，臣妾好难受！除了陛下所有人都容不下小柔，没想到连自己的婢女也被人利用…”
金素心撕心裂肺的痛哭突然打破了雨夜的寂静，也与此同时，两方的将士好像听到了命令一般，不自觉的全都重新亮出了武器。再出手便是更加惨烈的杀戮，整个皇宫还有整个京城便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尸山血海。潜伏在天朝京都的各路细作便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京城迎来更不可预测的毁灭，而远在燕山之北的穆家军便会更加危机重重。
爱人哭声让常武帝最后的一丝疑惑也像风中之烛在这风雨之中熄灭了，他咬牙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无所不能的儿子，脸上流露出了近乎狰狞的表情。
“朕要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碎尸万段，她竟敢妖言惑众，竟敢诽谤柔儿。苏茉儿，你竟然能收买凤西，这笔账朕记到你的头上了，今日你必须死。”
苏茉儿本来还沉浸在凤嬷嬷的死去的悲伤之中，可是看到此时声音颤抖近乎癫狂的常武帝，她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常武帝分明在害怕，他分明就是怕自己一直愧对而又满怀复杂心情的女人，是自己唯一的挚爱。
没有什么小柔，只有初雪，至始至终只有楚亦宸的母妃一个人。
可是如今凤嬷嬷死了，最后能把事实呈现在世人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了。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杀戮难道真的无法阻止？
楚亦宸这个时候脸上冷静得一丝表情也没有，可是接着火光，苏茉儿还是看到了他的唇色已经纤薄欲透，脸色宛如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泛着不正常的银光。而她也分明看到了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一个杀字马上就要吐出喉中。
她的心猛然一紧。可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抹青色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在漆黑的雨夜里平添了一丝生机。
“父皇，凤嬷嬷说得没有错！”
“青空？”
两声呼唤分别出自苏茉儿与金素心两个人之口。苏茉儿不敢置信的看着青空，他究竟知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对他将来会是何等的影响？哪怕是今日常武帝战败，楚亦宸在斩杀了楚亦雄之后也应该不会再对青空有任何的不利，他还是大皇子，整个天朝已经经不起再次的骨肉相残。可是如今他竟然要直接揭穿事实的真相，他可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楚亦宸可从来不是面慈心软之人。
青空仿佛早就知道了苏茉儿此时心底在想些什么，隔着密密的雨雾安慰她般的淡淡一笑，然后转身跪在常武帝的面前道：“父皇当日在山丽国看到翩然起舞的小姑娘确实是山丽公主，可却不是我的母妃。后来父皇在回京的途中遇到刺客，出手救下父皇的人也是山丽公主，只是那个公主却不是我的母妃。因为真正的山丽公主根本不愿嫁入天朝，在父皇求亲的时候，她便闻讯逃出了山丽。所以，后来山丽国君你没有办法，又不能说出公主私逃的事实，只好拒绝了父皇的求婚。后来父皇出兵山丽，山丽君主无法，才让我母妃代替公主出嫁。也正是因为如此，几年后，山丽王后找到亲生女儿后，见她执意不肯归家，也便不敢接她回宫，任她流落天朝的民间。却不想…。”
却不想造化弄人，他还是遇到了初雪，再次被她相救，再次让他爱上了她。
常武帝只觉得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吐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