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难言之隐

将华佗接回城。

老神医不愧是老神医,心如止水,看到刘禅这样惊世美貌居然毫无波澜,刘禅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这么清澈而毫无波澜的目光了。

进城后,刘禅先带华佗去见刘备。

她要让华佗给法正,简雍,糜竺等人看看。

远在战国时期,扁鹊就说过,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可是上医籍籍无名,中医闻名乡里,而下医却能闻名天下。

久而久之,天下就没有哪个医者愿意去学治未病了。

治未病,是几千年来人们对医者的期待,可是发展到最后,却成了连下医都不如,已病都治不好的骗子们的聚集之地了。

而华佗,孙思邈等人,是真正能治已病,又能治未病的神医。华佗要不是六十多岁时被曹操杀了,估计活个九十岁没问题,他的几个徒弟都活到了九十几,而孙思邈更是活到了百岁。这还不叫治未病吗?

刘禅让华佗去给法正等人看病,并不是为了收买人心,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有病,就算华佗给他们看出问题,并治疗好他们,治未病也不会让人心生感激。

她是真心希望,这些全力支持她的人,都能看到她将刘备的基业发扬光大,然后放下心中的执念,悠然的享受刘禅开创的太平盛世。虽然这个目标她并不能完全确认自己一定会实现,但她会努力前行。

而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在今年,她的女儿身份暴露后,这些全力支持她的人,突然全部患病离世了。那么历史的记录者,肯定会说,法正,简雍,糜竺都是被刘禅气死的,甚至不说史官,就连刘备,诸葛亮,关羽也会这样想。

总要把自己的愧疚降到最低吧。

刘备见刘禅把华佗带到自己这里,有些奇怪,听到刘禅说要先让华佗看看父亲,还有所有叔辈们,然后才给自己看病。

刘备笑着说,

“我们又没有病,有什么好看的。”

刘禅不肯,略带撒娇道,

“不嘛。我也没有病,你们不看我也不看。”

看着刘禅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刘备竟然愣神了。

他心中一直隐隐有一丝遗憾,却不知道这遗憾是什么,‘儿子’优秀到了举世无双的地步,还有什么遗憾的。

此刻他突然明白了。

阿斗生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候,生下来半岁就遭受苦难,遭遇乱军,若不是赵云,‘他’都已经不在了,好不容易冲出来,还被自己摔了一下。在阿斗四岁的时候,自己就离开荆州去益州了。父子重逢,已经是阿斗十岁之时了。

‘儿子’什么都好,一切都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刘备并没有伴随‘儿子’成长,缺少了陪伴的环节,从来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

等刘备再次见到刘禅之后,刘禅已经是名震天下,大权在握的大人物了,就更不会跟刘备撒什么娇了。

没想到,此刻,在刘禅已经越发稳重,越发威武盖世的时候,说到看病,刘禅竟然和父亲撒了一下娇。

这让刘备如何抵挡?

就连旁边的诸葛亮也是小小的老怀宽慰了一下。他跟刘禅分离得倒不久,当年刘备入川两年多后诸葛亮才入川,后来刘禅为伏皇后发丧,引来曹操大军,又是诸葛亮去荆州帮助刘禅。

两个人一直都有师生之谊,刘禅在诸葛亮面前反而比在刘备面前更加的俏皮灵动,更像小孩子。

此刻见刘禅撒娇,诸葛亮竟然觉得,孩子还没有变声其实也不错,只要没到变声期,大人就可以把阿斗当孩子看。

话是这么说,但诸葛亮的本意可不是让华佗看刘禅变声期的事,而是让华佗看‘他’的性别认知障碍,所以医生是肯定要看的,所以诸葛亮劝解刘备道,

“难得阿斗仁慈爱人,尊重叔辈们,那不如就都让老神医看看吧。”

对啊,你说我们没病,就不看病,那阿斗也可以说自己没病,不肯看病了,毕竟只有我们觉得‘他’有病,‘他’说不定真的觉得‘他’自己是女孩,完全察觉不到这是病呢。

刘备本来就抵挡不了刘禅的撒娇,加上听了诸葛亮的劝解,再看诸葛亮朝自己眨眼睛,刘备秒懂,立刻哈哈大笑,

“那就听阿斗的,把他们都请过来,让神医全部看看。”

他俩以为自己心意相通,却不知道他俩的小动作却被刘禅尽收眼底。

这俩人心有灵犀,眼睛一眨,骗鲁肃,骗诸葛瑾,骗关羽,骗张飞,骗张松,自以为无人能识别,却不知道刘禅对他们的小九九了如指掌。

刘禅假装不知道,听到父亲同意让华佗给所有人看病,立刻喜笑颜开。

……

华佗看病很仔细,光给益州的高层的文臣武将们看病就用了整整两天。

还真看出了不少病患。

果然,刘禅关注的那几个人,都有病在身,而且还病的不轻。可是因为都没有症状,也就没有请医生看过。

而华佗经过仔细的望闻问切,给他们都开了药,并交代了各注意事项。

刘禅知道,这个时代的身处高位的人,不可能对民间的医生很信服,再说他们都没有症状,也不会对病很在意。

但他们都很信服自己,所以刘禅还是在一旁为华佗背书,谆谆告诫他们,请他们务必听从华佗的忠告,按时吃药,并且注意华佗所说的生活细节。

看着刘禅认真且紧张的模样,所有人都动容了。

法正,简雍等人,感慨自己的眼光,感觉到自己选择毫不犹豫的支持刘禅,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而华佗见刘禅与自己刚刚认识,就如此的信任自己,也是暗暗感激刘禅。

连续几天,华佗都住在刘备的府上,白天给文武大臣看完病,晚上刘备便宴请华佗,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华佗不禁感叹,楚王父子果然一样的礼贤下士。

华佗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心中却因为自己的顶级医术,忍不住把自己幻想成有才的士。

这天晚上,刘备忍不住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诸葛亮,然后对华佗说道,

“先生,我有一个难言之隐,想向先生讨教。”

华佗一愣,他之前给刘备把过脉,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但他还是马上低声说道,

“主父不用忧心,华佗有一方,从未示人,感主父厚德,愿意献给主父。主父用后,必无问题。”

刘备愕然不懂,‘儿子’有病,我用药有什么用?

然而诸葛亮却是忍不住莞尔一笑,主公还没说问题呢,你就胡乱抢答,题意理解错了。

刘备随后也反应过来,笑着说,

“先生错了。我没病,是我孩儿阿斗。”

华佗闹了个大乌龙,吓得魂不附体,这事情刘备没说,他却枉自猜测,还猜错了,赶紧顺坡下驴,

“楚王殿下英勇盖世,无人能敌,身体康健,目光炯炯,气色极好,何来病症?”

华佗虽然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但是刘禅天下无敌的大名,却是无人不知,哪怕是平民也都知道。

刘备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能把问题丢给了诸葛亮,让他去跟华佗解释。

诸葛亮无奈的点点头,哎,明明是你的‘儿子’,却偏偏让我操了最多的心,似乎冥冥中总有什么东西引导着我去为‘他’耗费心力。

诸葛亮转头对华佗把自己对于刘禅的猜测说了出来。

华佗听到刘禅可能有性别认知障碍,呆了一下,这事他倒是从古籍上看到过,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医治。

因为他以前看到这种病的时候,当做无稽之谈了。

行医一生,他也从未见过这种病人,就算谁家真有这种病人,哪里会说出来。

也就刘禅身处高位,更兼有复兴汉室的重担,刘备才不得不请华佗医治,不然刘备若是普通人,哪里会管刘禅的这种病。

刘禅爱好女装,华佗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他以前也没往性别认知障碍想过,没想到诸葛孔明学贯古今,竟然比他这个专业医生更早的想到这方面。

神医与一般医生最大的不同,就是善于出奇制胜,善于解决疑难杂症。医术的最高境界就是遇到新的从未见过的病症,能够想出解决之法。就是不能真的解决,也能为后人提供一种思路。

而普通医生却只会照本宣科,遇到新的病症就束手无策了。

华佗就是这样的神医,他点点头,笑着说,

“我见楚王殿下现在穿的都是男装,也许病症并没有那么严重,主父放心,华佗一定竭尽全力,为楚王殿下治好此症。

但华佗行医一生,从未遇到这种病症,请主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思考一下解决的办法。

心病还需心药医,华佗先想想治疗的方式,等解决了心病,再辅以一些安神的药物,必然能够治好。”

听到华佗有能治好刘禅心病的办法,诸葛亮和刘备忍不住眼睛一亮,不愧是神医,对于这样的疑难杂症,都如此胸有成竹,笃定自己有解决的办法。

华佗请求道,

“华佗请求明天开始,住在楚王殿下的府邸中,便于与楚王殿下交流沟通。

如果与楚王殿下能够更加熟络,也许对解开‘他’的心结有帮助。”

华佗不愧是神医,竟然知道治心病需要跟病人熟络才能事半功倍。

刘备当然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第二天,等刘禅给刘备请完安,刘备笑着说,

“现在,成都的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看完了。

老先生华元化也给很多人开了药。

你之前说,叔辈们不看病,你就不看,现在可以让老先生给你看看吧。”

刘禅点点头,不过她笑着请求道,

“我想请老先生去我府上给我看,不知道父亲能否应允。”

此言正合刘备的心意,之前华佗也是这么和他商量的,当然是立刻就答应了。

刘禅是不可能在刘备的府上,让华佗给自己把脉的。

刘禅把华佗带到自己的府上,一番寒暄后,刘禅笑着说,

“老先生,你给我家里的人也把把脉看看她们身体吧。”

说完就请华佗先给孙鲁班,春梅等人看看病。

吓得华佗连连摆手,

“大王家里的宝眷,华佗不敢把脉,望闻问切,华佗看看面相就行了。”

这个时代虽然男女大防不像后世那么严重,但男女授受不亲,是战国时期就有了的规矩,医生哪里能那么随便触碰女眷的身体。

但医生也并不是不懂女性的脉象,因为平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孔子早就说过,礼不下庶民,老百姓一天到晚要做事,哪里能讲究那么多。

刘禅笑了笑,她可不会讲究这么多,如果哪天自己真的生病了,她肯定会让医生给自己把脉的,望闻问切中,切是最重要的检测手段,如果没有切,其他三者都只是辅助手段。

但她现在,还没有改变世界风气的能力,既然华佗不敢给她们把脉,刘禅也不强求,如果孙鲁班她们真的有病,刘禅肯定会坚持让华佗给她们把脉,但是她们并没病,就不用强求了。

将所有自己亲信的丫鬟们全部叫出来,让华佗一个个都看了看,华佗笑着说,

“大王府里,每一位都身体安康,没有谁有什么隐患。”

刘禅笑着将所有人全部屏退了,就连孙鲁班和春梅都退下了。

华佗正要给刘禅把脉。

刘禅却摆着手拒绝了,她早就决定,不可能让华佗给她把脉的,这样的神医,一搭上脉立刻就知道自己是女孩儿了。

若是在荆州,刘禅倒不怕,现在她在谋夺益州的关键时刻,肯定不能暴露性别。

刘禅笑着说,

“老先生,我没有病,你也知道,十三岁没有变声是一件正常事情。”

华佗点了点头,确实,十三岁没变声对于男孩子来说,是很正常的。刘备也说过了,给刘禅看病主要是治疗她的性别认知障碍,所谓看变声期只是一个幌子。

他现在需要跟刘禅先混熟络,但华佗还是问了句,

“魏王公子让我来成都,是为了大王受伤的事,我看大王目光炯炯,身体康健,想必没有内伤,不知道大王是否方便让我看看外伤。”

刘禅笑道,

“些许小伤,早已经痊愈了,就不劳老先生看了。”

华佗也不坚持,他看刘禅红光满面,气色极好,确实不像受伤之人。

刘禅也让家里人办了一个宴会,随后和华佗各自在案桌后坐了下来。

刘禅给华佗敬了一杯酒,华佗受宠若惊,然而,刘禅的一句话,却把华佗惊呆了。

刘禅笑着说,

“老先生,我也在家里经常看书,也看过不少医书,我想拜老先生为师,学习医术,不知道老先生愿不愿意再收一个徒弟。”

刘禅觉得,自己天赋举世无双,如果认真的学习医术,再加上自己还有后世的生理学知识,一定可以成为新一代神医。

华佗起身,长揖行礼道,

“医者,小道也。大王是万乘之尊,怎么能学习这种小道,华佗万万不敢行此悖逆之举。”

其实刘禅要学点医术,华佗反正也没事,他觉得刘禅如果闲来无事,教教刘禅也没关系,但这种小道,就算他教了刘禅,也不敢说出让刘禅拜他为师,收刘禅为徒这种话。

难道皇帝闲来无事,找个老农学一下种田,老农敢以皇帝老师自居?

刘禅哈哈大笑,

“华老先生谦虚了。医者可不是小道,神农氏写下《神农百草经》,名列三皇,轩辕黄帝写下《黄帝内经》,位忝五帝。

他们都是我华夏始祖,一代圣皇,怎么能说医者小道。”

后世的人,当然知道《神农百草经》不是神农写的,更知道《黄帝内经》不是黄帝写的,但这个时代,没有考古学,谁也不知道先秦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汉代《淮南子》中就推测《黄帝内经》不可能是黄帝所写,之所以冠以黄帝之名,只为推本溯源也。

而医生们却对此这两本医经为圣人所写深信不疑,甚至就算不信,也得强迫自己信,哪个行业的人,不想给自己这个行业找个牛气的祖师爷。

而再牛的祖师爷,难道还能牛得过轩辕黄帝和神农氏吗?

但医生的社会地位并不高,所以大部分士大夫都对医生们认的祖师爷嗤之以鼻。

听到刘禅竟然承认医术传承于两大圣人,这让华佗瞬间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一辈子所学的术,在刘禅这里得到了最高的评价。

他一辈子行医,虽然得到了不少礼遇,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一个草民,别人都是用他时尊敬,不用时礼送。

没有一个权贵谁愿意真的跟草民结交。

想靠医术谋取钱财容易,谋取一个士人的身份,太难了。

远远不如文学,不如经学。

就算是太医令这样的官位,都不是一介草民能够染指的,就算医术再强也一样。

更何况太医令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小官,而且名义上是官,实际上是服务行业,与宦官相同,不算朝廷命官,不是文武大臣,不列朝班,就是个服务人员而已。

而刘禅竟然不但承认医术是两位圣人的传承,甚至愿意拜他为师,华佗如何能不激动。

他颤颤巍巍的说道,

“拜师之事,草民绝不敢当。但大王真要学,草民必倾囊相授。”

他要是真敢收刘禅做徒弟,以老师自居,明天刘备就得砍了他,刘备不砍,诸葛亮都得砍了他。

刘禅也没有强行非要降低自己身份,笑着玩了个谐音梗,

“如此那就多谢老先生了,希望老先生真能以《青囊》相授。”

华佗再次愣住了,问道,

“大王知道我写的书?”

刘禅笑着说,

“我有所耳闻。”

华佗写的《青囊书》,本来是他的不传之秘,打算等自己年老之后,选择一个最信任的徒弟传授。

虽然他已经六十几岁(历史上华佗被杀时六十三岁,但三国演义让华佗延迟了十几年被杀,七十五岁到处行医太离谱了,只能把他的年龄改小十几岁),但他身体健康,依然常年四处行医,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还没想过到底将《青囊书》传授给谁。

刘禅对这个时代的这个特点很是无语,除了学文学武,其他各行各业总是防着自己的徒弟,不到自己收山的那天,就不教徒弟看家本领,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导致很多东西都失传了。

刘禅笑着说,

“老先生刚才说过,会倾囊相授,可不要藏私啊。先生放心,就算先生不愿与我师徒相称,我也会保先生一世富贵的。”

华佗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求了一生的官,只盼自己能得权贵赏识,能够摆脱平民的身份,如今刘禅对他如此礼遇,他哪里会藏私。

如果真能跟刘禅结一段师徒情谊,就算没有正式拜师,以刘禅这些年的好名声,也会给自己一个像样的身份。

他对钱财毫无想法,一代神医,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财富,他想要的是士人的身份。

华佗少年时,曾经被举为孝廉,却拒绝了,选择了医术,这也是他后来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如今虽成一代神医,但却再没有举孝廉的机会了。

年轻时为了钱财选择了医术,如今却只想做一个官员。

真正的官员,而不是太医令这样的名义上官员,实际上的服务人员。

同时,他也想将一身医术传承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华佗对刘禅果然倾囊相授,开始认真的传授青囊书。

当然,中医讲究实践,就像当年诸葛亮传授刘禅兵法,天文等各种知识,教的只是理论,实践才能真的出真知。

而刘备,诸葛亮听说刘禅跟着华佗学医术,也没有生气。

医术虽然只是小道,医生也只是不入流的工役,但诸葛亮这个人很豁达,他自己也曾经学习各种三教九流的东西,甚至还学过农,学过丧事的乐器,阿斗学点医术,只要不沉迷其中真的跑去当医师,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诸葛亮这个亲生父亲都不在意,刘备这个相父就更不在意了,他自己都喜欢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会管刘禅学医术。

刘禅:你说谁是生父,谁是相父?

(今天三章合成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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