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大周车阵
塞外的深秋不止有夜晚的凉风，还有午后的烈日。
正午和半夜极大的温差，使得周军士兵们的衣衫都不算薄。
夜晚的时候，还算厚实的秋衣倒是不至于让士兵受冻。
可是白天，红黑色的甲胄在烈日的照射下，变成了一个个蒸笼，几乎能烫死人。
周军行军的时候，往往都有三分之一人披甲掩护。
这样的情况下，士卒的体能和饮水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
在行军四十里，第一批披甲的士卒完成第二轮披甲掩护，准备换下甲胄的时候，崔秀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
“准备作战。”车阵校尉率先撕心裂肺的喊道。
周军军法森严。
崔秀的军功虽然水分不少，但也是经历过不少战阵的，他一瞬间就明白自己遇袭了。
崔秀万万没有想到，鲜卑人居然没有试图攻打崔虎的八百驻军，而是挥师南下，企图吃掉自己的三千二百援军。
“无知小儿，也不怕崩碎了牙。”崔秀冷笑。
“武刚车结阵。”车镇的校尉沉稳的的喊道。
武刚车是周军车镇中最重要的装备。
没有战斗的时候，武刚车只是粮草、武器的运输车辆。
可是，一旦野外行军，尤其是野外面对胡人的骑兵，武刚车就成了一种最重要的武器。
周军的武刚车，车身要蒙上牛皮犀甲、捆上长矛、立上坚固的盾牌、车上开上射击孔。
弩手可以在车内，通过射击孔射箭。
随着校尉的一声声大喊和催促，在极短的时间里，周军上百辆武刚车迅速环扣在一起，成为坚固的堡垒。
作为一个第二次出塞，而且不曾参与过大规模战争的世家子弟，崔秀其实已经有些惊慌了。
幸好，这些他麾下的校尉中，哪怕他从禁军中调来的亲信，其实都是从边军选到禁军的。
个个都算是合格的军官。
臂张弩、蹶张弩、床弩，一件件远程武器被布置到了合适的位置。
若非投石机没有带来，大概也会很快架起来。
一队队本就披甲的步卒，在军官的指示下，迅速的依靠武刚车，完成了布阵。
没有披甲的步卒们，也迅速的完成了披甲，把自己的驮马留在了阵中，提着长短兵器来到了武刚车后面。
在文人墨客的笔下，骑兵往往是步兵的克星，一个冲锋就能击溃严阵以待的步兵。
其实不然。
马乃是极其聪明的生物。
即使已经发起了冲锋，在面对锋芒毕露的刀枪的时候，他们都会停下脚步，甚至自行掉头。
即使驭者驱使也不会向前。
大周步兵的训练足够严格，军纪足够严明，军阵也足够严整，他们在面对草原骑兵的时候，往往能做到真正的不动如山。
草原人的长弓抛射最远不过百步，远远逊色于周军精良的弩机。
所谓的草原骑射在周军军阵面前毫无意义。
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马匹，才能够在蒙上马面之后，毫不迟疑的往前冲。
但这还不够。
还要给这样的骑兵装备重甲，才会存在冲破步兵枪阵的可能。
但是很遗憾！
以鲜卑人低下的组织能力，他们训练不出多少这样的部队来。
据崔秀所知，只有少数大部族的族长，能够积攒一些足够精良的铁甲，训练足够精良的骑兵，才会对周军的军阵有威胁。
当远处隆隆的马蹄声越过山坡，出现在崔秀视野之内的时候，
大周的三千二百士卒已经亮出了獠牙，成了难以下口的刺猬。
拓跋平跨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上，站在山坡上遥望着眼前的周军军阵。
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二次进入大周的国境，也是第一次面对大周的军阵。
拓跋平只留了两万人在后，可即便他率领着铺天盖地般的三万骑兵，面对眼前这三千多人的周军，也只觉得无从下口。
拓跋平看了看身侧的甘尽忠，见后者点了点头，便拨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将领：
“以千骑的规模，按计划轮番骚扰，消耗周军的箭矢，持续到日落。”
一大排各部的将领闻言，纷纷躬身行礼，口称：
“遵令。”
于是，五千衣甲简陋的鲜卑骑兵在五位千夫长的带领下，次第出阵。
他们的战马缓缓提速，迫近了周军一里之内，然后迅速打马，策马奔腾。
第一个千人队在千夫长的带领下，犹如一条源源不绝的长河，在迫近周军军阵三百步的地方遇到了弩机的迎头痛击。
床弩、蹶张弩、臂张弩在三百步到一百步的距离上各自进行了一次发射。
在这个千夫长率军抵达百步距离的时候，就杀伤了超过二百人。
当距离达到百步，那千夫长险之又险的避过一支重箭，然后迅速的张弓搭箭，朝着周军的阵中来了一轮抛射，然后一拉缰绳，迅速的拨转马头离开。
他身后的士卒有样学样，冒着重箭完成了一次射击后，便匆忙的离开。
退出战场后，心有余悸的千夫长看了看身后，部落中最精锐的一千骑，居然损失了超过三成。
千夫长目眦欲裂。
他甚至怀疑，百步之外的抛射可能没能杀掉一个周人，己方却已经损失了三百人。
悲痛和羞愧同时充斥了他的内心。
他不仅为自己部落中损失的这数百最精锐士卒悲痛，也羞愧于自己作为打头阵的先锋，居然没有对敌人造成什么杀伤。
他面容悲戚的交代部下回到阵中修整，然后自己打马来到了拓跋平的跟前，直接跪倒在了那匹罕见骏马前面，一言不发。
“周军的强大在我的预料中，你不必羞愧。
放心的回去准备吧，大战在明天日出之后。
我知道了你的勇武，也见证了你们部落的付出，胜利之后，我定会给你们公平慷慨的赏赐。”
看着千夫长离开，看着远处一个又一个千人队冲向周军的军阵，倒下一个又一个的百人队，拓跋平的眼中也出现了不忍。
“老师。”拓跋平轻声喊道。
甘尽忠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干脆的说道：
“殿下，您应该敦促儿郎们再迫近二十步，让我军箭矢的威力再大些，逼迫周军更快更急的射出箭矢。”
拓跋平犹豫了。
许久之后，他咬咬牙拍马来到了千户们冲锋的起点处，大声喊道：
“巫马大，下一轮催马跑的再快些，在百步距离射箭后，多迫近二十步，再射一轮又回撤。”
那个被唤作巫马大的千夫长看着前面那个千户的损失，眼神一黯：
“殿下，儿郎们损失会很大。”
拓跋平一言不发的打马向前，两马交错之时突然抽出了宝刀，一刀斩下他的头颅，然后指着他身后的副将说道：
“现在你是千户了，遵令行事吧。”
“遵令。”那副将双眼通红，面色惨白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