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枪声那刻,我只觉得头皮一炸。
我在禁枪的内地长大,除了影视剧里,基本没跟这玩意打过交道。
现在听着子弹“嗖嗖”擦着头皮飞过,我只觉得肾上腺素狂涌,心脏也发了疯一般狂跳起来!
“啊!”
我暴吼一声,拖着宝树,连滚带爬往门外蹿。
我们身后,枪声连连,子弹尖啸着从我们头顶飞过去。
后来我又经历了不少生死瞬间,比枪林弹雨更恐怖得多的都有,但唯独这一段经历,却让我始终记忆犹新,一被问起最危险的是哪次,总会第一时间想起那天冰凉的地板和漫天尖啸飞过的子弹。
短短几步路,我感觉好像跑了一辈子。
一门之隔,外面就是炽烈的阳光,白得晃眼。
我和宝树互相拽着彼此,一头扎进南洋如火的骄阳下。
一瞬间,连笼罩在身上的阴冷,都仿佛消散了不少。
我被强光一晃,本能地眯了一下眼,停下了脚步,但马上就被身后传来的力量按倒在地。
“别发傻,走!”
这次轮到宝树拖我了,他拽着我一个侧翻,两人一起栽进医院大门外废弃的花坛里。
我摔得七荤八素,又因为刚刚的爆发,手脚都在发抖,此刻摇摇晃晃爬起来,视野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焦距,看清了医院外的景象。
我们眼前是一个小广场,地砖在风吹日晒下,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不少地方长出高高的杂草。
再远,则是大片的雨林,郁郁葱葱,一片深绿。
南洋气候湿热,植被茂密,即使是靠近普农奔这种闹市也不例外。
只有正对着医院的方向,修了一条破旧的便道,路况比国内十八线的村道都不如,皲裂的路面上还长出了野草,弯弯曲曲,通向丛林深处。
“那是不是你说的那条路!”宝树指着那条路大声问道。
我扫了一眼,果然在树梢顶上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屋顶,不出意外都是普农奔市区的高楼。
“对!跟我来!”我拉着宝树,亡命一般冲进医院外的雨林。
在我们身后,花衬衫的同伙们极不甘心,一边穷追不舍一边开火。
子弹乱射,打得我们周围树叶和断枝纷飞,碎屑砸在脸上,像被鞭子抽打,疼痛难忍。
“不能这样!我们跑不出这片雨林的!你不是拿了车钥匙吗?车在哪里!”宝树看我跑的方向不对,连忙提醒道。
“我心里有数,你跟紧我!”
我回吼了他一句。
虽然心里也很慌乱,但我发现自己脑子居然分外清明。
带着宝树,俩人把身子伏得低低的,绕着广场边缘的树丛包了半圈,躲开追兵的视线,来到了废弃医院的另一侧。
这里的丛林外,停着一排车,正是我从花衬衫嘴里套出停车场的位置。
“喏,现在你放心了吧?”
我举起车钥匙,冲着松了口气的宝树道,“找一辆破面包车,动作快,牌照是……”
因为有门诊楼的拐角挡着,歹徒们注意力还都放在医院正面的丛林里,我们很顺利就摸到了车辆旁边,没被人发现。
南洋到底经济落后,就算是这些走偏门的歹徒车也不多,还破,一圈看下来,我们很快锁定了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正是花衬衫的座驾,现在却是便宜了我们。
幸好我以前也考了驾照,还给老板干了一段时间司机的活,开车倒还难不倒我,两人钻进车里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打燃了火,看我把住了方向盘,宝树一把按住我的手,忧心忡忡地问我:“你行不行啊?”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来开?”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夺过我手里的方向盘,“南洋的路况你们龙腾国人不熟悉,开不了,还是我来!”
“行,交给你了!”
我一想也是,果断换人。
不过我正要爬回副驾驶坐着,他已经把我往后座推了一把:“你去后面,没让你抬头千万别起来。”
我还在寻思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轰”的一声,身下车身一震,已经发动了起来。
一阵剧烈的推背感传来,我被直接甩在两排座位之间的地板上。
下一刻,就听见宝树含糊地骂了句什么,面包车引擎发出轰鸣,一个大转弯,猛地飙了出去!
艹!
我捂着脑袋爬起来,刚起到一半,突然又听见车前面传来一阵“砰砰”的枪声。
刹那间,车窗粉碎。
“哗啦啦”的玻璃破碎声,和子弹打在车身框架上的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碎玻璃满车厢溅射。
“啊!”
我一个激灵,终于明白,宝树之前就预见到这一幕了,不由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又趴了下去,双手抱头,肚皮死死贴着车底。
又过了几秒钟,“嘭”的一声闷响,我明显感觉车身一震,像是什么东西被撞飞,从车顶上滚了过去;
再之后,子弹就换了个方向射来,把车尾的玻璃又打得稀巴烂。
好在很快,枪声就被我们甩在身后,变得稀稀拉拉,直到彻底消失。
除了引擎轰鸣和车轮碾压在土路上的颠簸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宝树这才吐了口气,道:“暂时没事了,起来吧。”
他声音有点压抑,我一时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忍痛从两排座椅间爬起来,看到车内已经被打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玻璃渣,座椅上不少地方的海绵也被打穿,翻出黄黄的海绵。
我没问宝树是什么情况,因为类似的情景,我在电影里看多了,虽然刚刚没起身,但光凭脑补,已经可以把发生的事猜个八九不离十:
离开医院的路,应该只有正面那一条,所以宝树没得选,只能强冲歹徒们的防线;
而那些人再怎么松懈,车子发动起来以后,也能意识到不对。
这些凶残成性的混蛋,直接选择了开枪射击,而撞击的那一下,应该是宝树也发了狠,直接从一个拦路虎身上撞了过去!
“逃出来了?”
我问了一句,居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之前一路上几番惊险,我的潜力都爆发出来了,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现在一放松,我感觉浑身都是软的。
宝树却没搭理我,只是闷头开车。
我见他不回答,也不再自讨没趣,扭头看向窗外。
绿油油的树木擦着车身两侧,飞快向后掠去。
之前已经说了,医院离普农奔并不远,面包车开了几分钟,树梢上露出的建筑屋顶已经越来越多。
可就在我以为我们能这么一路顺风顺水开进市区的时候,前座的宝树突然闷哼一身,身子一歪,面包车也随之失控,一头撞进了旁边的雨林里!
“啊!”
我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片浓郁的绿色扑面而来,大量树枝从破碎的车窗扫了进来!
砰!
直到最后撞上一棵大树,面包车才终于停下。
“宝树,怎么回事啊?”
我探身爬到前座,用力把歪倒在驾驶座上的宝树拉了起来。
他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满脸都是血,不知刚撞车的时候磕哪儿了。
他苦笑一声,道:“艹,老子本来还以为可以把车开进市区的呢!”
我一听就觉得不妙,连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低了下头。
顺着他的动作,我才看见,他右肩上一片血红。
破烂的衣服下,露出一个前后贯穿的弹孔,赫然是被那伙人刚刚的扫射击中了!
我心里陡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稍微翻动了一下他的身子,就看到他背后也是血红一片。
正面进去花生米大的弹孔,背面竟炸开一个酒盅大的血窟窿,血流如注,连座椅都被血浸透了!
血肉模糊间,隐约看见肩胛骨都被击碎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子。
他喘息道:“我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的感动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刚刚的飞车狂奔,他等于是自己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吸引火力,帮我挡了枪子啊!
之后也是忍着剧痛在开车,看着那可怕的伤口,我都不知道他忍受了怎样的剧痛折磨!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瞪大眼睛,把他胳膊往肩上一搭,倔强骂道:“操,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要走一起走!”
宝树也拼尽力气把我一推,喝骂道:“放屁,老子的伤自己还不了解?就算一起走了,路上也是个失血过多的下场,还是得死!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走,那些人要追上来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的气息都紊乱了。
听他说到那些人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有慌乱升起,下意识就要照他说的离开。
不过走出去没两步,我突然回过神来,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又快步跑回了车子旁边。
迎着宝树惊讶的目光,我提前打断了他要说的话:“我现在百鬼缠身,没你哥帮忙,我也就是迟死一点而已!别废话!我们一起走,我还等着你到你哥面前帮我求情呢!”
说罢,我用力架起他,跌跌撞撞地往林子深处跑去!
我也会怕,但我不后悔!
湖湘男儿,只有顶天立地,没有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