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更胜春朝》全本免费阅读
(十年前)
一中是夏城升学率最好的公立高中,这里的竞争相当激烈,学校每个学期都会综合学生本期的成绩排名给他们调整班级,升进重点班或降去普通班。
重点班分为文重1班,理重2、3和4班,每个班只设四十人,名额统共就这么多,优胜劣汰。
八月的第三个周一,高二年级提前开学。言秋因为成绩下降,从3班调去了普通班7班。
每个班的人员流动不算多,除了重点班和普通班之间的升降,就只有少数转科的,留下来的大都有了一年的情谊。
言秋在公告板看过,7班的名单里就她一个是3班来的。
孤家寡人的一个外来者。
言秋特地提前一些到校,教室里的人不足半数,但位置都被占得差不多了,没来的人也有朋友帮占,或是用书包、校服摆在椅子上表示此处unavailable,或是在她将要坐到某个空位时被前、后、左、右的人告知“不好意思”。
普通班人数比重点班多一些,一般五十来人,通常二、三组设7到8桌,一、四组设6到7桌,勉强空出过道给后门和教室储物间的入口。
言秋举目四望,第二组最后一排桌面空荡,看起来无人问津。
她不费神再找了,径直过去靠里的位置坐下。这张桌子使用痕迹少,看起来比旁边的新一点。
这下,虽然没人再阻止她,但是周围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目光复杂,大概含有惊讶、同情和些许敬佩。
不难猜想,坐这里的常客,应该是存在感很强且不受待见的。
言秋从书包侧袋抽出一个撕掉了标签的娃哈哈矿泉水瓶,瓶盖用水性笔写了记号Y。这是她近期的外带水瓶,等用旧了就换个可乐或者果粒橙的。她又找出纸巾,倒了些水沾湿,擦拭桌子。
她认真对待自己的新窝。
其实这里位置挺好的——正对黑板,比起第四组和第一组的犄角旮旯,视野好多了;处于边缘地带,客观上不必和太多人交谈;离教室后门近,出入方便。
离早自习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教室里基本满座。老同学们见了面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室内的空气都比之前热上几分。
言秋还没太适应这样密度的教室,也没有心思去交新朋友。她打开语文课本,上个学期3班已经提前上了一部分高二的课程,第一单元的书页上遍布分门别类的划线和字迹清秀的笔记,她翻去后面看名著导读的文章。
言秋前一桌是两个男生,一高一矮。她斜前方那位偏矮的似乎有点表达欲旺盛,见埋头学习的同桌聊不了两句,便转头换一个目标。
“新同学你好呀。”
言秋停了停,礼貌回:“你好。”
看清言秋的样子,男生眼前一亮,笑容灿烂,露出的牙齿有点不齐,他给言秋展示他的草稿本封面,上面有他的名字胡翔伟:“你可以叫我阿伟。”又指指他身边两耳不闻教室吵的同桌,“他叫杨光,你可以叫他光哥,大家都这么叫。噢……不过你叫我的时候最好不要加个‘哥’字。”
言秋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这样说,但她点头。
得知言秋是从3班转来的,胡翔伟竖起拇指:“学霸啊!”
虽然知道他不是在嘲讽……言秋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意思是现在我们已经按成绩排在一个班里了。
胡翔伟很快也意识到这点,尬笑两声:“那我还是叫你小言同学吧。”又把身体扭了一百二十度,手肘靠在言秋桌边,是要唠贴心话的架势。
言秋不想显得孤傲,笔尖一边对着文章阅读,一边偶尔抬眼应付。
“小言同学啊……你这个位置,一般人承受不来啊。”
在胡翔伟小心翼翼压低的话语声中,言秋提前了解到了新同桌的斑斑劣迹——以前在私立学校人憎鬼厌,不遵纪律、顶撞老师都是小事儿,还花心、花女人钱、打群架,手上经过的伤兵不计其数,后来学校实在顶不住压力,人这才在上学期半途转来了一中。
可能他太臭名昭著,刚到一中,就有以前直接或间接认识他的人来提醒7班的人小心、别惹他。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就轻松继承了从之前学校挣来的坏名声。
人一来就看上了这个方便迟到早退的位置。
原本也爱流连后排的某男生曾不知天高地厚,企图对其称兄道弟,手搁他肩上,差点没给掰折了。
自此,恶霸的地位彻底坐实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校霸呢?因为校霸需要拉帮结派,需要有一群小弟,而他么,根本没有朋友,当然也不会有追随者。追求者倒是有一些,但接触过后都被劝退……
“马上上课了,大家安静!”正说着,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来了,胡翔伟给言秋抽抽眼角,表示和你聊天很愉快,下次再聊。尽管言秋的发言只限于几个语气词。
上课预备铃响,班主任等了片刻,嗓子清亮地开口:“正式上课之前,我讲几句……”
班主任林星是一位穿着精心、性格爽利的数学老师,说是讲几句,就是几句,到第二声铃响,她刚好说完,挥挥手示意语文课代表上台领读。
早读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第一单元的课文都过了一遍,言秋旁边的座位一直空荡荡。
不遵纪律。
早自习剩下十分钟是自由阅读时间,言秋顺势翻到第二单元看古诗文:蜀道难、杜甫诗、琵琶行、李商隐。
她看到《锦瑟》。
记得小时候就听妈妈念过,很美的一首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上个学期拿到这本课本,言秋还拍照给妈妈看,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学到这首诗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的眼睛酸痛起来。
却有一阵风乍然劈来,莽撞、且带着浓重烟味和些许泡面的料包味,不好闻,言秋紧着眉头别开脸躲避。
来人将背包甩挂在椅背,大剌剌地在言秋旁边坐下,再把校服外套扔桌上,自己枕着,趴台睡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顿。
抽烟、饮食不良、作息混乱。
他不再动作,那股烟熏泡面味就慢慢散了,或者说,归位了。
言秋坐正,轻轻呼吸,刚才的泪意消失了。
第一、第二节是语文课,那人很安静——一直在睡,只有中途杨光提问声音过于洪亮,把他吵醒了一阵。
他由睡到醒没有缓冲期,不心虚也不迷糊,手肘一撑,背脊直拎拎挺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杨光和老师的互动,像是审视,又像是玩味地观赏。
想来这是一场在他看来无趣的表演,因为不多时,他脚尖一顶,椅子向后滑了半步,肩胛斜挨上墙面,双手抱起,合眼又睡了。课堂之上,一张睡脸仰着,光明正大地正对老师,毫不遮掩。
言秋余光注意到期间他看了自己一眼,可能是在确认,竟然有个人坐他旁边。好在,他没有多余的反应。
言秋暗自松一口气。
她希望能一直保持安稳的学习环境。
可没过多久,这个愿望就破灭了。
第二节课堂结束后是大课间休息,足有十五分钟时间,大家想要打瞌睡、上厕所、玩手机或者出去放放风……这时候最合适不过。
当然也有人抓紧时间看书做题的,比如言秋。她习惯了重点班的学习节奏,不会纵容自己慢下来,何况在这短短两节课的时间里,她已经感受到了教学效率的差距,她只有更努力,才可能回去。
她在刷一套自己买的数学卷,利用课间的碎片时间已经做完了选择题,现在写到填空题的最后一题,难度挺大。言秋试了两种方法都不行,在尝试第三种解法,磕得有些焦头烂额。
偏偏旁边吵闹起来。
言秋不是很容易分心的人,乱哄哄的嘈杂声她可以屏蔽,可是现在那些声音尖锐,离她很近,她又正在焦躁,那些字就一个个蹿进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