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她有一颗干净的心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尽快消除冯梦遥的误会,朱凯烈也是不惜把自己出卖,不过这倒也是事实。短短的这两个月不到,大小应酬会上,那些得知自己目前依旧单身的名媛们前赴后继、贴着撞着搞巧遇的滑稽样子至今历历在目,奈何,高冷霸气的朱总从不应声任何人,也从不多看她们一眼。

听到平日里寒冰一般高冷到无处遁形的朱总以这样的姿态说笑,额外的比旁的人旁的事更加可乐。梦遥也情不自禁“噗嗤”笑出声来,连带喷出个圆圆的鼻涕泡。当圆鼻涕泡顺着呼吸被自然吸回去那一刻,梦遥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奈何偌大个总裁办公室,哪里找得到这么夸张的地缝?身旁的朱总依旧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心情好时偶尔分享的那个笑话里,冷不丁见梦遥突然出状况,忙从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来递了过去。梦遥赶忙接了过来背过身去擤鼻涕。

一丝暖流如电般传过四肢百骸,此情此景与那天的雨中车上是何其相似!貌似高冷到没有朋友的大总裁,其实是个心热的人!

鼻涕擦好,废纸丢弃,梦遥缓过神来,一连声地谢过总裁。

“怎么样,愿意来我们这边么?”

梦遥垂眸,卷翘的睫毛就像是栖息在枝头的彩蝶缓缓震动着翅膀。犹豫片刻,复又抬头,撩开蝶翼一般的睫毛,一双眸子瞬间流光溢彩,生动灵气,亮晶晶的眸里清晰地倒影朱凯烈的影子。

她默默开口:“朱总要听真心话么?”

闻言,朱凯烈心中便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只能强装镇定硬着头皮听下去:“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还是选择留在设计部。”

“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哪里有周航?”显然,预感归预感,听到这样冷心绝情的赤裸裸的拒绝,朱总还是难掩真实性情的霸气侧漏。

梦遥睁大了不明所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微锁的眉心里写满了疑问。

“不是的,我是说你是不是真的有心倾慕周航,所以才愿意留在他身边,毕竟你们的工位也是相邻的。”单单就这一点,朱凯烈已经嫉妒得要死了。但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的失态,他还是略微收敛了一下语气里的直白。

“不是的,总裁,我和周学长清清白白,我对他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梦遥不想让他继续怀疑,努力澄清道:“您也知道,设计部那边的工作对口我所学的专业,再加上我们承接的新项目我也承担一小份的工作,在参与这个对我们来说很有挑战的项目过程中,我能和老师、学长们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您也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唯有一技傍身,才能安身立命。”她还想说,与其充当领导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她更愿意待在有发展前途的部门。青春能有几何?她不想将自己的一生交代在无所事事中,那样对她自己、对爷爷注定无法交代。

朱凯烈一颗心终于沉了下来。这样言辞恳切的肺腑之言,关键还找不到丝毫的破绽,强拉硬拽只会让人更加反感,看来把她从周航身边生生剥离、进而收纳到自己的羽翼之下的以攻为守的行动只能暂时搁置,将来找个机会再徐徐图之。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面对她敞开心扉表明心迹,每当一个人午夜梦回,潮水般思而不得的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能将她拥入怀中、压在身下,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冲动一回,但是天亮了头脑清新之后,他依然害怕会被直接拒绝,那样就意味着再无回旋的余地;加上清贵高冷的总裁大人一向将面子看得无比尊贵,让他直接开口,好似隔着千难万险。都道相思了无益,奈何绝色佳丽成千上万,他却只钟情她一人。

我们的朱大总裁恋爱谈得少,非常没有经验。

“好吧,尊重你的选择。你是一个好强的女孩,我也会嘱咐吴新庭多带带你。”

“谢谢朱总。”

随着“破涕为笑”的冯梦遥堪堪要走出总裁办公室不忘回眸莞尔、把门带好的那一刻,朱凯烈觉得自己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已经完全败下阵来。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真实地体验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好在目前新项目的推进也正好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来回味疼痛、舔舐伤口,唯有身心疲惫之时,约约卓凡,一起泡泡“夜心”。举着酒杯、仰望星空,别有一番诗人身上特有的苍凉之感。前几年佛罗伦萨的艺术的熏陶,在这里他似乎才找到了发泄和倾诉点。于是忍不住一番自嘲。

朱凯烈逐页翻看着设计部发来的成型的几十页说明文稿和设计样图,秘书通传有一位顾小姐来访时,正暗自纳闷是哪一位顾小姐,顾曼妮却不顾秘书的阻拦,已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朱唇未启笑却先闻,还有那刺鼻的香水味道熏得他忙不迭地抬头。

“阿烈哥!忙着呢?”顾曼妮像往常一样称呼着朱凯烈。精致的妆容上堆着得体的笑。

“坐吧,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见到是她,复又把头埋在文案间,回答得不咸不淡。

“今天和朋友在附近吃了饭,看到你公司的大楼,顺便过来看看。”说话间,顾曼妮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翻,接过刘秘书递在手里的咖啡,吹吹气,一小口一小口品了起来。

“这是意大利的现磨咖啡吧,味道果然正宗。”

“你喜欢就带些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人所爱。”

“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

感觉到朱凯烈客气中流露出的疏离和冷淡,顾曼妮终于按捺不住,不惜将哥哥顾燃的多番叮嘱和劝告统统抛掷于脑后,直接强势开口:“听我哥哥说,阿烈哥你有心上人了?你们在交往吗?她是谁呀?”

空气有一瞬间的清冷,半晌不见朱凯烈开口,急急地复又追问:“哪家的千金,我认识吗?”

“无可奉告。”

被直击心扉的话语擂得外焦里嫩的朱凯烈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头,冷冷的眸光似锋利的箭一般射向顾曼妮,凛冽声音里怒火在翻滚,听得她不禁浑身一颤!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没事的话请你离开。”

“我有事!”听到赤裸裸的逐客令,瞬间回神的顾曼妮赶忙插进话来,阻止朱凯烈的进一步行动。

说完,一步步颤颤巍巍挪到朱凯烈办公桌前,精心装扮了一番此刻泪盈于睫的她看起来愈发楚楚动人。

“阿烈哥,你真的不再考虑我了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自责与反省中度过,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你的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朱凯烈忍不住轻嗤而笑,仿佛听到了时下最最流行的冷笑话,“当年背叛和出轨的人,好像并不是我。”

“这么说阿烈哥,当年的事你还是在意的,你还是在意我的,不是么?”顾曼妮闻言,仿佛揪住了一颗救命的稻草,一旦抓住了,就死命不放。

“对不起,当年只觉得耻辱,而如今是不齿。没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

“我们真的回不了头了么?”顾曼妮不死心地问,盈满于睫的眼泪终于按捺不住,一颗颗从精致的妆容上扑簌簌滚落,恁是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动容。

“我们从未开始过,何谈回头?我现在倒是无比庆幸从未跟你有过开始,否则,那生吞一颗苍蝇的滋味,你懂的。”

“阿烈哥,你何苦这样作践我?事情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再说,我也是有苦衷的。”

听到“苦衷”二字,他像是又听了个极好听的一个笑话,本就疏离冷漠的脸上,现在又将一侧的唇角不屑地上撇,把那半张好看的脸生生拉偏了一个方向。

敏锐地感觉到打苦情牌这条路走不通,顾曼妮立刻变换执行了下一条方案,她自信满满地认为朱凯烈听了一定不会再无动于衷:“再说了,你新接管了公司,相当于在你的手里才刚刚起步,你又刚回国,这边的一切你还都不是很熟悉。你若选择了我,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顾氏必定会倾尽全力协助你,我哥哥也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这样……”

“不需要!”

不等她毫无意义地喋喋不休下去,朱凯烈冷冷出声打断。

“那你告诉我,她是谁?能带给你更大的助力么?她究竟比我好在哪里,让你这样忠言逆耳、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她么,呵呵,倒是比你有一颗干净的心!”微微扬起的唇角溢出浓浓的讥讽与不屑,这样的回答半是调侃又半是认真。

“你……”

顾曼妮再也忍受不了多番的拒绝与羞辱,恨恨地起身,愤愤然转身离去,恨天高砸在光滑的地砖上脆生生地一路响到门外。

直到声音远去,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可是已无心再审稿。

明亮的玻璃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热闹与繁华,却在喧嚣中透着孤独。

他长长地圩出胸中一口浊气,深深地感觉到:并不是每一次伤害,都能握手言和;并不是每一次握手言和,都能从头再来。

脑海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声伴着舒缓的音乐响起,尘封的记忆冲破了阻隔的闸门,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朱凯烈的胸腔充盈涨满,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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