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儿女情长的事……

朱家老宅后山。

早饭后老爷子朱旌耀有散步的习惯,今天正好是楚潮升楚医生过来为他定期做检查的日子,一番常规看诊后,两人漫步在庄园外人行寂寥的林荫小道上。

初夏柔和的晨光将并行着的两人身影拉得很长。六十多岁的朱老爷子步伐稳健、说话铿锵、笑声也格外爽朗,得益于多年来良好的起居习惯和楚医生对他调养得当。

“那个,阿烈,他不长回来么?”

觉察出身旁开口的老楚话语里有几分欲言又止模样,朱旌耀心里不觉生了疑惑:“平时工作忙,周末有时会随了凯薪一家回来。怎么,有事?”

“也没什么事,昨天,我见到了他。”

“噢?你见到他了?”

“是,昨天夜里,他打电话给我,为一个中了迷药的女孩子医治。在酒店里,我看到了他和那个女孩。”

“什么?”朱旌耀听完,立刻止住脚步快速转过身,睁大了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楚医生,紫铜色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和一个女孩?还是个中了药的女孩?”

“是的,那个女孩是被人在喝的酒水里下了药,所幸不是很严重,情况很快得以稳定。只是阿烈,他看起来很着急、很在意的样子,”觉察到朱旌耀立刻肃穆冷峻起来的神色,别的事情他也没有隐瞒,“阿烈的右手关节处还有擦伤,不严重,我也给上了药,到像是跟什么人打斗过一样。”

“为了一个女孩?打架?”

“嗯,而且这个女孩子相当漂亮,看一眼便让人难忘的那种少有的好相貌。”

“这么说……”话说到此,楚潮生的意思已相当明了,不容朱旌耀不多想。

“阿烈也快三十了吧,婚姻大事儿女情长,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够称职啊!呵呵呵呵……”说完干笑几声,似是为了缓和一下一直以来严肃紧张的气氛。

“他回国后我已经提了好几次,不提还好,每次一提起先他还不置可否,一副不冷不热事不关己的样子,接着很快就借故离开,似是很不愿有人提起这个话题;有几次我有意安排他去出席大小的几个宴会,人家姑娘上赶着来,他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完全瞧不上眼的样子,惹得人家父母多次跟我抱怨。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觉得他或许还在为几年前的那件事情放不下想不开。没想到啊,呵,孩子大了,也有咱作父母的意想不到的时候啊。呵呵……”

“是啊,女孩子漂亮点没坏处,至少讨人喜欢;但是你们这样的人家结亲,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家世和门楣,那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老楚啊,还是你懂我,”朱老爷子停下脚步,抬眸望向远方,远方有高高矮矮的参差起伏的树木和山峦。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阿烈不比凯薪,凯薪我是放养着长大的;一个女娃娃,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不过好歹人家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宋中阳也能堪当大任;只是这阿烈,这孩子性子直,虽说表面上看着不苟言笑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可我知道他:人善心软!从小到大国内国外的读书,怪我把他保护得太好,没经过多少社会历练;现在生意上的事情我是不过问了,权当让他练练手,不过也派了人远远地给盯着。只是这儿女情长的事……哎,什么时候都妥妥当当的了,我这把老骨头才能心安啊!”说完回头看向楚潮生,越发深邃的眸子如同深渊,泛着幽幽的光。

“你也别太过忧虑了,上了些年岁的人,都经不起忧思烦心……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见着老秦,他还同问起了你,你们好像也有一阵子没联系了吧!他说都怪他,最近一段日子太忙,他新担纲大任,很多地方都需要整顿,比不的我们这样的闲人。他还向我打听了阿烈,问阿烈还跟顾家的女孩儿有来往吗?我说,‘应该没有,没听的老朱在我跟前提起过她,再说阿烈在公司里也很忙,不常见到他。’后来他又提到她侄女,好像就要学成回国了,懂多国语言,将来啊,妥妥的一名外交官。他这个侄女,老秦视若珍宝,从小就养在身边。”说完,楚潮生轻笑一声,接着道:“看来你的阿烈在世家子弟里很受欢迎啊。人长得丰神俊朗、仪表堂堂,从小成绩出类拔萃,身上没有一点儿坏习气;再加上你们的背景家世,这样的才貌双全又洁身自好的好儿郎,不可多得呀!”

“老楚你谬赞了,他哪里就有那么好了?脾气倔气来呀,那是又臭又硬,你是不知道,呵呵……”话虽这么说,自己个儿子自己当然更知道,朱旌耀的心里,是美的。

两人一路闲谈一路慢走。

清朗湛蓝的高空,像碧玉一样澄澈。随着登高远走,两侧的林荫变得稀疏,空地也变得明朗。

“当年的小锦……你对她那么好,可她最后还不是为了点儿蝇头小利……所以说呀,寻一房好妻,还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好!”忆起往事的一幕幕,楚潮生不由声声叹惋。

“当年的事不提也罢!”

迎着晨光拾阶而上的朱旌耀微微闭了双目,似乎被那穿林而过的耀眼的金芒所刺痛,心也跟着钝痛了起来:“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有时候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恍然,就仿佛又伶伶俐俐地梦了一场一般;又觉得似乎那只是上辈子的事情,跟此生毫无关联。可是梦醒了眼角有泪、心中有恨,欺骗不过是脆弱时候给自己的遮掩。”

“忘了吧,一恍阿烈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人这一辈子,富有也好,贫穷也罢,不如意处十有八九,咱们还算是好的了呢!”

两位老伙伴不紧不慢地走到林子尽头,再往回折返。小路的两边,绿意盎然、杨柳依依,微风中枝条拂过安居在枝丫处的舒适的鸟巢,好似轻柔的丝带在空中飘。两人的话很少,似是在不约而同地感受着大自然恩赐的这份晴天里的好时光。

冯家兄妹俩对于那晚的事都心照不宣地瞒着爷爷,然而,老人还是从梦遥的脸色和并非离家时所穿新衣服上看出了不一样。冯思远陪了妹妹和爷爷整整一天,下午邀了自己爸爸妈妈一家人一起去公园里,还划了船。

“你和朱凯烈之间,是怎么回事,能告诉哥哥么?”趁着兄妹俩一起买水的空档里,冯思远终于找到与梦遥独处的机会。

“我们没有什么的,哥哥放心。不过昨晚的事情,多亏了他。”

“那就等有机会了我们一起好好谢谢他,”冯思远不是信不过自己妹妹,只是有些话,还是往明白了说更好,于是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不是一般人,家族背景也强大,向来豪门之间都是强强联姻,关系错综复杂。我们普通人的婚嫁大事,不合适选择他。”

“我知道的哥哥,你就放心吧!”

“实在不行,就离开盛凯吧,哥哥还能通过朋友同学把你推荐到他们那边工作去。或者咱还可以接着读博士,学识越高,将来走得也会更远,遥遥还小,完全可以走出去到更广阔的世界里见见世面,哥哥能供得起你。”

说到离开,梦遥有一瞬间的犹豫闪过。哥哥的提议未尝不可,自己也可以努力多投投简历再找找工作。目前的朱凯烈显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此放弃她,然而他对自己所付出的种种,的确能称得上是个好人,也的的确确够深情。昨晚那样的情形下他都能保持坐怀不乱没有趁人之危随着自己一起沦陷,可见用心之真诚,然而这样的深情她注定也还是无法回应,不觉心中有些怅然。也许,离开,才是最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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