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新娘不是我

不知不觉中,日头开始西沉。远处在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轮红日发着微弱的红光。

原来今天是酣战是带着红利的,虽然事先梦遥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影响她赢钱。获胜的一方赢得两万,每人分得一万。当朱凯薪把两万块钱转入弟弟的微信账号后,朱凯烈趁机扫描了梦遥的微信号,加了好友后转给了她一万。起先梦遥怎么都不肯要,朱凯薪忙劝道:“先收了收了,别着急,晚上我们娘俩会再赢回来的,哼!”小女生样地嘟起萌萌的红唇,两腮鼓鼓,像一尾鱼。

边说边呆萌地抬起小臂,冲着儿子做了个加油努力、给自己打气的动作。可那一脸的自信和勇气并没有打动宋逸,输了钱的宋逸神色恹恹的,因为对于他来说输的钱不在少数,差不多抵上他俩个月的工资了。虽然是老母亲代付的,要知道他老娘那么小气,迟早会以各种由头扣回去的。

宋逸的小脸瞬间耷拉得像只沙皮狗。梦遥感觉自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连忙舔着脸去逗弄小伙伴。

“好男自然是不跟女斗的,那梦遥姐姐,我们可说好了,等你男朋友回来了,我一定要跟他在游戏中决斗!”

听到“男朋友”这个钻心刺耳的词汇,朱凯烈的脸色以常人所不易觉察的神色暗淡了下去。

梦遥苦涩一笑:“不会了。”

不过时惶个神的工夫,梦遥便回过神来,她太清楚这样的场合,不是自己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向外人的倒苦水的时候。于是她立马调转画风:“等我发了工资,陪你尽情地打,让你赢得钱包鼓鼓的,好么?”

“为什么不会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么?”明显小伙子的关注点和梦遥的刻意引导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是的,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啊,他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恩,是,要结婚了。”

“啊?”

头顶上空仿佛有个巨大的惊雷突然炸响,接着仿佛倾盆的大雨自上浇灌而下,朱凯烈感觉整个人瞬间跌入冰冷,身体也好像陷入旋涡,无尽地下落,下落……这些天他无法将心事对任何人说破,然而终究是再无说破的可能。心里的最后的一点希冀之火也因为她的“结婚”话题尽数被浇灭,从头到脚凉了个透,一时间感觉自己心肝脾胃肾,所有的内脏都在哭。恍惚中,身心还在继续飞速地下跌,眼看就要跌进无尽的深渊。

他仿佛自己瞬间失聪,下面两人的对话也像隔了层透明的玻璃:“这么说,梦遥姐姐,你很快就要结婚了,要去美国办婚礼么?”说完,半是叹气半是老神在在地惋惜:“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呜呜呜~”佯装自己就要哭。

原本被撕裂伤口时应该是万分疼痛的,梦遥的心也确实在痛,只是听着小伙子这样夸张骗人又不能被人找出破绽的老神在在的口气,又忍不住有一丝想笑的感觉:“不是的,是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这下小家伙终于怒了!

“可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蠢货,居然要将天仙一样的梦遥姐姐抛弃!”

听到有人大声地说出“抛弃”这个词,朱凯烈仿佛自己才将将有些活了过来,紧握的双拳早已汗湿涔涔的了。

“没关系,梦遥姐姐,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娶你!”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又拍出这样的话,小伙子的心里似乎才好受了些。那义愤填膺的难过程度,看起来比当事人冯梦遥,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又在这里胡侃耍贫嘴!等你长大该娶媳妇的时候,梦遥姐姐等你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这样刻意地耽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的青春,宋逸同志,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么?”

“什么嘛……”刚想开口回怼,忽然想起前几天母子二人已经就要不要梦遥做女朋友的事情达成的协议,小伙伴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

“你呀!”一个眼神过来,母子俩已经心照不宣,老母亲顺势又朝儿子的额头上重重地戳了一下,才肯罢休。

事到如今,在三人礼尚往来、热热闹闹的对话、订正、声讨以及回怼、反驳声中,朱凯烈方才悠悠转醒,似乎听明白了事情的突然转机。紧握成拳的手指渐次松开,只是手心里的汗冒得似乎更甚,湿湿的、凉凉的、涔涔的。三人专注在彼此相互间的对话里,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早已神游于大家的言谈之外、心潮澎湃、大起大落此刻依然恍惚的神色。不知何时宋中阳早已立于四人的身旁。看天色将晚,他本来兴致勃勃、无比兴奋地过来炫耀他的垂钓收获,而后商量这些鱼晚上回酒店怎么做,顺便像个小孩子似的鬼鬼祟祟地来,把老婆儿子吓上个一大跳,今天的一天,对他来说就完美收官了。只是无意间听到了几人热闹、澎湃的对话,正巧话题他也略感兴趣,于是乎立刻收了惊吓别人和炫耀自己的心思,认真、专注地且做个听众。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获得了另一层意料之外的收获,那就是朱凯烈的神思——一字不落地都落入了他的眼底。故事瞬间有趣了起来,这下颇值得玩味玩味了,特别是关键时刻拿这个传说中的“冷面阎王”开开玩笑的场景。他于是乎又趁热打铁立刻脑补了一下将来有趣的种种情形,不由得想放下鱼兜,自己先掩面笑个溜够。只是此刻的他万万不会料到,后来经历的诸多坎坷曲折、伤筋动骨,是他这个作人姐夫的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小伙子似乎依然想不通,所以继续愤慨,“明明你这么优秀!他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可能是有人比我更优秀、更适合他,”眼底是那份无处掩藏、不能忽略的自卑,“我没有能拿的出手的父母和家世背景,他会和别人结婚也是意料之中。”

说着,梦遥抬起一双明眸,看着夕阳染红的一片天的方向,心依旧深深抽痛,但表情却是淡漠而疏离:“而且,人家已经越走越远,已经远不是儿时的我们,早已不是现在的我能够配的上的。”这一点梦遥心知肚明,所以,才不会一味地去死缠烂打、明知道结局还做无谓的挣扎。一方面是自己高傲的自尊不允许,另一方面,来源于她对她和齐隽两个人理智的分析和他们之间关系的清醒认识。而且,可以看得出来,爷爷,那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抚养她长大的爷爷,无比疼爱她的爷爷,也是不赞成这桩事情的。爷爷老了,凡事早已经看得明镜儿似的,他希望她能找个旗鼓相当、人好朴实的,也好早一点成家、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爷爷说,那是她亲生母亲的心愿,其实何尝不是他老人家的心愿?

关于她的亲生母亲,爷爷说的不多,大约二十多年前早已经不在人世,否则,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何以不来找她?

这样想着,心里越发地酸楚和苦涩:爷爷,严格意义上,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有大伯大妈,也有思远哥哥时不时地关心疼爱她,但她与他们之间,毕竟隔着血亲。爷爷不一样,爷爷在她身上付出了太多,早已把她当做最亲的亲人。

气氛,好一会儿才缓和。青春的俊男和靓女俩人,都各自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不能自拔。

半晌,梦遥意识到自己的低落情绪已经把负能量给了大家,于是一回神率先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已经默默潜伏回来藏匿在在人群中的宋中阳,敏锐地捕捉到了正能量的新话题:“宋总,这些都是您钓到的呀,可真不少!”

本来就是来显摆的宋中阳听了立刻浑身浮起了舒坦:“那可不,我钓鱼,那是有方法掌握着火候的。要是有人敢跟我挑战垂钓,我敢说,能赢我的那个人他还没出生呢!”说完,自顾自自负地哈哈大笑。老婆儿子赶紧过来捧场,宋逸也是真心地对那些鱼儿发生了兴趣。突然表示,下次自己也不参与打牌了,乖乖滴跟老爹学钓鱼,那多有意思!不用输钱不说,还稳稳当当有收获!一时间,宋中阳被捧到云里雾里,小情人儿似的老婆更不必说,看向老公的眼睛里都闪着粉红色的桃心儿了!

对于宋中阳在钓鱼这件事上因狂烈的热爱所流露出来的虚荣,朱凯烈早已经见怪不怪。他没工夫也没有兴趣听他们一家三口秀恩爱。冯梦遥已经分手变回单身这件事对他的震撼太大,从听闻她准备结婚到突然单身,这一会儿的工夫就犹如过山车一样,那巨大的起伏和落差,他大约需要点时间好好捋一捋、缓一缓。头脑依旧发着懵,他暂时还没想好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于是,默默地一个人收着帐篷,后来梦遥也过来帮忙。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机,梦遥趁机表达了那天对朱总的搭载和关心的谢意。

朱凯烈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只回了一句:“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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