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初春的安城,暖意渐生。
早晚虽还有一丝干冷,但对被寒冬锁困许久的人们来说,不算什么。
街上人流如织,似火的热情,充斥古城各处。
这座十三朝古都,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要问哪里最热闹,当属安城的古玩一条街了。
太平盛世,古董玩器生意,火爆的难以想象。
长街上,摆摊叫卖的,砍价买宝的,嗓门声一浪高过一浪,唾沫横飞,人声鼎沸。
不过,这份热闹不属于吴学道。
他趴在桌案上,偶尔扫一眼店外,不住的长吁短叹。
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手机屏上的号码,锁屏键按来按去,就是不敢打。
纠结不已的他,心情越来越烦躁。
干脆把手机一扔,趴在桌上,怔怔的看着外边。
“哎呦~,吴贤侄,这大白天的怎么如此没精气神?”
门外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一个大肚子率先挺进店门,而后是粗腿和细胳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半点上进心都没有!
有这发呆的功夫,不如多学学鉴定知识,你说是不?
也不至于真假不分,打眼丢人不是!”
吴学道横了常宝山一眼,用湿巾擦了下脸,让自己精神精神。
而后把湿巾团成一团,狠劲的扔向垃圾桶。
力气使得大了,纸团从垃圾桶里弹了出来,正好散开落在常宝山脚边。
常宝山斜着眼,拿腔拿调的说道:
“我说吴小子!你这是摔给谁看呢?
赌,是你自愿打的吧?可怨不着咱们。”
说着纸条往桌上一拍,声音又拔高几分,道: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玉壶春瓶为假,你就得赔五十万。
上边还有你山水居的印章,就是到你老子面前,也得给钱!”
最后一声“钱”,拐了三四个弯儿,拉的老长。
吴学道眼中冒火,恨不得把常宝山的嘴给撕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谁让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呢?
老爹去京城出差,让自己看店。
和异地恋的女友刚分手,心情糟糕到极点的他,见天色晚了也没什么生意,就想早点关门。
碰巧那个点有人来卖货。
按理来说,老爹不在,他只管卖不管收。
但遇到好东西,也不想放过。
买卖倒也顺利,区区两万,就把元代龙泉窑玉壶春瓶收了,转手能卖四十大几万。
卖货的刚走,冷月斋的常宝山就上门了,还一眼就看中了玉壶春瓶。
有人买,吴学道当然高兴。
本来价钱都快谈妥了,但常宝山却意外发现东西不对,是古瓷拼接。
吴学道自然不干,东西刚才看过,绝对没有问题,当即与人吵了起来。
双方打赌,要是真的,常宝山出一百万把东西买下来;但要是假的,吴学道要赔对方五十万。
两人各请一个专家,最后都认定玉壶春瓶为赝品。
吴学道当即傻了眼,细看之下发现瓶底确实不对。
但他肯定,刚才收的瓶子绝对是真品。
东西不对,是被卖货的掉了包。
可归根结底还是他心不在焉,中了别人的套。
东西为假,白纸黑字的赌约写着,只能认了。
看着常宝山得意的表情,他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头。
怎么就那么巧?
老爹出差,人家就来出货,还赶在晚上。
前脚收完,后脚常宝山就上门。
摆明就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可是明白也没用。
这行就是这样,做局下套,多了去了。
捡漏是你本事,打眼就得认栽,玩不起别入行。
吴学道也想这么说服自己,但被人坑了,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五十万他没有,只有自己攒的几万块。
冒冒失失闯了大祸,想给老爹打电话。
可好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张不开嘴,几次都岔过去了。
他想再等等,也许能有个大漏上门也说不定。
吴学道暗叹一声,强压心中火气,皮笑肉不笑的道:
“常叔,不是说好了,三天之内我把钱给您送过去吗?
这还有一天,着什么急!还怕我跑了不成?”
常宝山轻哼一声,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要钱当然得勤着点儿。”
说着话,在店内环顾,指着一只铜镜,道:
“这东西不错,要我看,拿它抵债得了。”
吴学道心中大骂对方不要脸,冷笑一声,道:
“常叔,你这有点过分了吧?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唐代铜镜,纯纯的紧俏货,怎么也值上百万。
拿去抵五十万的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常宝山不为所动,拿起镜子,左瞧右看,淡淡的道:
“抵债嘛!你满大街扫听去!
有哪个按原价抵债了?作价当然比市场价低一点。”
一点?一下砍去一半,这叫低一点吗?
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出口?
吴学道抢回镜子,用手擦了擦,把东西放回了原位。
而后下了逐客令:“常叔,你就放心吧!
明天早上,钱一准送到。
天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了。”
太阳刚升起来没多久,你说不早了?
常宝山冷哼一声,唱着小曲,得意的出了山水居。
吴学道快走几步,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听着外边常宝山添油加醋说着慧眼识假的事,吴学道脸色更加阴沉。
其实他可以去地摊捡漏,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能找到一件两件好东西。
兜里的几万块就是捡漏所得。
但出去是他自个的事儿,在山水居才是店里的事。
在店里打眼,就要在店里找回来。
另外,他捡的都是小漏,出去不一定能捡到五十万左右的东西。
不过,昨天一天也没人上门。
为了凑钱,只能逛逛地摊了。
出去之前,他准备拜一拜老君像,祈求好运。
山水居传承久远,据吴家族谱记载,从唐朝初年,这铺子就在这。
虽然几经战乱,房舍损毁重建不知多少次,但核心区域基本格局没变,仍旧保留着最初的形制。
后堂东、西各有一屋。
西侧为休息之所,空间较大,里边有古床、书案,百宝格的架子上还放着诸多古籍书册。
东侧是一小屋,很小,里边供着一尊老君像,除了神龛以及五供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家谱记载,老君像为唐皇所赐。
造像做工精湛,造型飘逸,一派神仙气象,高香一烧,烟气缭绕,尤显仙风道骨,活灵活现。
吴家人每逢初一、十五或过大节的时候,都会烧香上供。
吴学道跪在老君像前,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一些请求发财保佑的话。
刚想起身,就见老君像正倒过来。
吴学道心下一凉,不是这么倒霉吧?
不保佑也就算了。
还要砸我,是几个意思?
下意识的就往侧边躲,但不知怎的,左躲右躲就是躲不开,老君像就在眼前。
心中惊惧,只觉脑门一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脑中最后的画面,就是老君像的眼神,亲切又意味深长。
另外,好像什么东西进到脑子里了。
是些金色的光芒,又好像是几行字。
可惜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就什么也不知道了。